2023-07-01《消失的马戏团》:更像是“境遇戏剧”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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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回答我,只是我在自说自话,我心想,听着电话中的沉默。
    ——《9》

是在打了五次电话给马格努斯却一直占线之后,电话终于响起,这是我第一次接到别人的电话: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传来是微弱的嗡嗡声和有人呼吸的声音,但是当我将电视关掉,整各公寓陷入黑暗和静寂之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电话那头根本没有人回答我,电话变成了沉默,而我反问“是马格努斯吗”,听筒里传来的是一阵嘈杂音,像是布料的摩擦,仿佛线路被静电干扰所致……

电话和电话被连接,就是电话这头的人和电话那头的人被连接,就是对话跨越空间被连接,但是连接却成为了占线,成为了沉默,成为了线路本身引起的干扰。匪夷所思的是:电话那头却传来声音,而且是人呼吸的声音,连接变成了一种诡异事件,而实际上,电话不是沟通你我,而是自己和自己对话,因为我在“自说自话”,而这便是约纳斯·卡尔松制造“消失的马戏团”,创造“消失的马格努斯”的真正意义:就在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之后,我走到了门厅,站在一面镜子前,当公寓里一片漆黑,我在镜子里什么也看不到,“在完全的黑暗中,我看不到自己,所以我究竟在不在镜子里呢。”然后我将耳朵贴在镜子上,我几乎就在听自己的声音,而沉默暴露了我的不安。镜子的存在没有形成一个和我有关的镜像,但是沉默却抵达了内心的不安,“聆听自己的不安,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电话和镜子,取消了镜像般的存在,是为了让我听见沉默,让我暴露不安,所以“消失的马格努斯”就是消失的另一个自我。卡尔松设置的“消失的马戏团”就是一个关于自我的寓言,那个我一直认为是好朋友的马格努斯有一次打电话来,邀请我去看马戏团表演,那是一个叫“汉森和拉森魔术团”的马戏团,当我和马格努斯坐在观众席上的时候,魔术师“神奇波比先生”便邀请观众上台来一起表演,马格努斯便举手走上了舞台。可以说,这样的马戏团表演,卡尔松将其定义为一种“境遇戏剧”表演,也就是即兴自发式的演出,观众不再是单纯的观众,而是参与其中成为表演的一部分。但是这种“境遇戏剧”在卡尔松对这个故事的构筑中,显然已经超越了表演本身,当观众参与,就是观众被卷入,而现实的一切都变成了表演的一部分,所有人都变成了被卷入的观众。

当马格努斯成为被卷入的观众,他更是取消了镜像:上台之后波比拿出了一面镜子,他说会让观众消失,起先镜子没有映出马格努斯的身影,聚光灯下的一切都在魔术师的镜子里,但唯独没有马格努斯;但是魔术师邀请马格努斯看镜子的后面,当马格努斯绕过去之后,魔术师将镜子转了过来,这一次他出现在了镜子里。从不在镜子里到绕道后面之后出现在镜子里,可以看做是波比先生表演魔术的一部分,但是当马格努斯走到镜子里之后,却不再出来,甚至魔术师让他出来他也拒绝回到现实,而这便成为“境遇戏剧”的一部分,观众在笑,在鼓掌,而马格努斯站在镜子里双手插在裤兜里也露出羞怯的笑……他终于没有出来,他终于成为了镜子中的一部分,在失去了镜子中真实的存在之后,镜子里的镜像当然也不存在了,它只是在唯一的意义上成了镜子中的人,然后“消失”——波比夹着那面马格努斯不肯出来的镜子离开了舞台,镜子和镜子中的马格努斯也离开了舞台,而这才是整部“境遇戏剧”的真正开场。

编号:C39·2230505·1957
作者:【瑞典】约纳斯·卡尔松 著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2023年01月第1版
定价:59.00元当当28.60元
ISBN:9787020175956
页数:194页

马格努斯成为镜子里的存在,他消失在镜子里,消失在马戏团的表演中。在故事的第一层建构中,马格努斯的消失变成了我必须面对的一个事件,因为消失,所以必须去寻找:我拨打了马格努斯的电话,但是总是占线;我去了马格努斯的公寓寻找,但那里除了黑暗便是寂静;我向朋友雅洛、丹松、亚钠、丹尼斯打听马格努斯的下落,但是他们一无所知;甚至后来传出马格努斯自杀的消息,但那证明不过是空穴来风……消失似乎慢慢变成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是不是真的不存在?从消失的事件到不存在的可能,卡尔松的这个故事一直在现实层面演绎,因为马戏团是存在的,因为那次去看表演是发生的,因为马格努斯上台走进镜子中是真实的,因为波比夹着镜子离开也是被我看见的,甚至那打来的神秘电话中还有一些嘈杂的声音,所以在神秘电话面前,我对这一诡异事件的疑惑是:“为什么马格努斯什么话也不说?那个人真的是他吗?如果不是,那会是谁?会不会是他电话的话筒出了故障?”

马格努斯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不管是他的消失还是对他的寻找,都存在着一种他者的意义,但是卡尔松并不是为了讲述一个诡异事件,这个现实层面取消镜像的故事,其实指向了“境遇戏剧”更具人之存在的哲学意义。小说的第一句是:“一切都是从一个老套的讨论开始:你真的有可能和一个听“酷玩”乐队《牢记你》的人交朋友吗?”无疑,这里打开的是一个关于友谊的问题:什么是真正的朋友?这也是雅洛的问题,如何算作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如何去定义真正的朋友?我和雅洛、丹松、亚钠、丹尼斯都在一起,但很明显并不具有真正朋友的意义,雅洛不喜欢那些不懂得保持距离,无所顾忌的人;丹松讲述事情时总是不断地修改真相,“有时候他会把同一件事说上三遍。”我对雅洛和丹松的评价,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在说他们不是自己的朋友,还有丹尼斯,曾经的随身听事件一直让我难以忘怀,我的随身听不见了,丹尼斯却多了一部,当我认为那个随身听就是自己丢失的那个,丹尼斯打开随身听里面的卡带却不是我说的那部,于是我找来马格努斯想让他帮我拿回随身听,但是马格努斯沉默不语,这件事情没有得到解决,我感觉马格努斯懦弱的同时,也认为丹尼斯品性有问题。

约纳斯·卡尔松: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不仅性格不合爱好不同,而且品性上有问题。但是这个关于朋友的话题被提出,其背后却是现代社会的人际交往问题,我不喜欢用手机,和马格努斯之间的联系都是打座机,座机比手机能让人更有安全感,手机更容易让人迷失自己,但是不管是手机还是座机,在被连接的时候,带来的不是存在感,而是虚无,“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电话出了毛病,像是串线,说了半天发现对象是另外一个人。”和他人通话沟通最后发现自己是在和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对话,比如马格努斯打来电话邀请我去看马戏团的时候,我把电话夹在一侧的耳朵和肩膀之间,一只手却拿着一张“欢乐三男组”的唱片,另一只手拿着特瑞·哈尔的个人专辑,脑子中想着把哈尔塞进“特别人物”和“特别人物重组”的唱片之间,虽然我和马格努斯都喜欢音乐,但是两个人的电话联系时,我却在分心做自己的事,于是去马戏团变成了一件诡异事件,于是马格努斯走进镜子不肯出来。而在他消失之后,我打了电话遇到的是永远的占线,接到的电话里是嘈杂的声音。

这就是现实社会折射的问题,当我们陷于手机、电话构筑的现代生活,我们似乎都变成了虚拟的人,所谓的朋友也只是一个符号,一切缺少真诚和信任,所以马格努斯才会在马戏团的镜子里消失,这就是把“境遇戏剧”变成了社会学意义上的行为艺术。这或者是卡尔松对“消失的马戏团”的第二层架构。第一层次关于马格努斯在现实意义上的消失,第二层次中关于现代社会的隔阂而导致的“消失”,都只是表象上对“境遇戏剧”的一次展现,卡尔松创作这部小说更大的意义则是揭露“自我的迷失”,消失的马格努斯只不过是消失的自己,让自己消失是因为不想面对变化,是因为想抱守着不想改变的东西:这其中有好的东西,当然也有不好的东西,它们共同构成了我们的境遇。

马格努斯就是我,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主线:音乐是我们共同喜爱的东西,我们也不愿意用手机,我们一起去看了马戏团;我评价马格努斯寡言、独来独往,“留着怪里怪气的发型”,这种古怪且不合群的性格正是我的写照,按照老师的说法,我是一个“特殊”的学生,“在社交方面存在一点困难的那种人。”所以对周围的朋友保持距离,所以不会主动去追求女孩,所以陷在自我世界里,就像丹尼斯对我的评价一样,“你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什么乐趣也没有,太可怕了。”丢失了随身听,我像丢失了全世界,丹尼斯用随身听试探我,其实就是暴露我的孤单和不安,而我即使找了朋友马格努斯,以我的双重自我去找丹尼斯要回那部随身听,在孤单和不安中,两个人不会增加力量,沉默的马格努斯就像一种虚构。

所以,这种自我构筑最后变成了自己的马戏团:

他有自己的世界。现在他对音乐的热情越来越淡,人也变得更加古怪。他开始对魔术和一些简单的占卜术产生兴趣,会莫名地把唱片上的数字跟好事或坏事的发生联系在一起。他进入了一段对魔术戏法和奇思异想感兴趣的奇怪的时期。他说将来想当魔术师,我便努力跟他解释,所有魔术戏法都是在利用观众的错觉,那些登台表演的魔术师要花很长时间来练习这门手艺,然而他以为魔术是建立在公式和守则上的,而不是靠转移观众的注意力,他似乎不接受我的说法,也可能他只是觉得我说的那些都无关紧要。

马格努斯从马戏团里消失,从镜子消失,就是自己完成的一个魔术,就是将生活变成了境遇戏剧,而这个马格努斯就是我,我在想象中构筑了博格学校的种种劣习,“干着私下惩处、索要贿赂、收保护费之类的勾当。”我不敢接近女孩,“在想象中把音乐当成示爱的方式”,当然,自始至终我都是用想象的方式创造了这个叫马格努斯的人,并且以他消失的方式离开这个让自己不愿接受和走进的现实。所以在卡尔松的设计中,我和马格努斯之间形成的反而变成了一种镜像关系,这种镜像的意义一方面是让马格努斯承担起我的不足,我的孤独、我的寡言,以及我对现实中各种变化的拒绝,另一方面,以马格努斯的消失和寻找来重新确立人之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就是说,消失是现实的境遇,寻找则是对这种境遇的改变。

我和马格努斯的镜像折射的是一个现实问题:永远都是处于守势的态度,永远不希望有新的事发生,永远希望让一切保持原样,“仿佛这样能让时间停止。”所以马格努斯消失在自我构筑的镜子里,而另一个我开始了对自我的重新寻找。在马格努斯进入镜子之后,我看到了年幼的马格努斯,也是年幼的我,“那个受到惊吓偶尔还会尿裤子的孩子。”我想起和马格努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将他扶起来,掸掉身上的落叶,实际上是自己在受到欺负之后站了起来,背着旧书包回了家;我知道马格努斯是在博格学校上学,他为了和我见面耽误了不少功课,实际上是我自己逃课的写照,甚至是被学校开除了;马格努斯的胸前口袋上别着一枚徽章,上面写着“活得拼命,死得年轻”,是一种自我挣扎的写照,而消失的马格努斯被猜测已经自杀,也正是反映了在面包店上班像是活在牢笼里的我的压抑生活;那次接到电话是马格努斯打来的,他说自己是“很久以前的我”,想要的是科特·柯本“小时候的号码”,这无非是我对童年快乐时光的回忆;在随身听事件中,我骂他是一个废物,就是我对自己懦弱性格的讨厌……

自设了马格努斯,虚构了马格努斯的消失,安排了对马格努斯的寻找,自我世界的构筑就是这样从消失到寻找的过程,当马格努斯说:“你就是你,不会变成别人。”而我的驳斥是:“我们当然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于是,马格努斯真的消失了,马戏团也从来没有存在过,而我则开始了选择,因为“全世界是一个马戏团”,这句从莎士比亚“全世界是一个舞台”引申的句子正是需要我们走进“境遇戏剧”的舞台,变成一个选择后的自己。而房间里也出现了全身镜,在门被关上的时候整个的我都出现在镜子中,连同在镜子前的我都变成了完整的自己,就像我曾经写给马格努斯的那封信上所说:“我只是想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自己给自己写信,自己寻找自己,自己命名了自己,这才是真正的新事物,这才是真正的选择,“境遇戏剧”在上演,下一出则是关于自我成长和自我控制的戏剧:“你试着这么来想,你有超能力,只要你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能力就能成为超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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