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20《疾走天堂》:高处的虚无
地面之上是武装的警察,是命运被囚禁的可能,再上面是直升飞机,是在直升飞机上的菲利普和帕翡莉,是直升飞机不断上升的高度,当地面之上的威胁和危险逐渐远离,飞机载着这一对恋人越升越高,和云朵拥抱,和微风轻吻,最后完全融入到了天空之中——打出的字幕是“Heaven”,从地面到天上,最后完成的是和这个世界的一切说再见的“疾走天堂”。
富有诗意之美的长镜头,是汤姆·提克威摆脱常规叙事的一种努力,这种努力和片头的飞升形成了呼应:在广袤的大地上,到处都是绿色的存在,泛绿的世界也像童话一般展开,在虚拟的飞机之上,传来男人的声音:“很好,起飞,沿着棱线,就是这样……”之后是女声的问题:“直升机能不能一直高飞?”回答是:“那能飞多高?”在对话之后便是电影的字幕。片头和片尾,字幕出现之前的飞行,无论是最后诗意的飞翔,还是最开始虚拟的飞行,都是关于飞升的一种阐述,也都是对于俗世的一种超脱:而对话中关于能不能一直高飞的疑问,似乎也超越了技术,成为一种关于存在乃至对于信仰的提问,天堂也许是不存在的,直升飞机也无法真正抵达天堂,但是在诗意的天空中,在飞升的快感中,一切只属于灵魂的愉悦,接近上帝也变得可能。
编剧: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和克日什托夫·皮耶谢维奇,这是基耶斯洛夫斯基想要拍摄的一部电影,文本已经初成,但是遗憾没有完成,汤姆·提克威接手这部电影是为了完成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意愿?理想意义上也许是的,片头关于飞升的提问,片尾富有诗意的长镜头,都是关于命运可能性的阐述,这的确具有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余韵,但也仅限于此,当去掉初始和结尾的镜头,对于汤姆·提克威来说,又变成了一个俗套的故事,关于复仇,关于逃离,关于爱情,关于超脱,都无法在信仰上赋予意义,也无从在人性上探讨——但是,汤姆·提克威接手这个剧本,又毫无意外地纳入到了自己的母题中,那就是对意外的破解。
帕翡莉用自制的炸弹想要完成一场复仇,她的目标是用毒品害死自己丈夫的温狄,当她将设置成倒计时5分钟的炸弹放置在温狄办公室的垃圾桶里的时候,一切的计划都被意外改变了:保洁拿走了垃圾桶,保洁走进了电梯,电梯里是父亲带着他的两个女儿,在爆炸倒计时最后40秒的时候,帕翡莉打电话告知了爆炸即将发生,炸弹真的爆炸了,但是是在电梯里爆炸,它夺走的不是温狄的生命,而是四个无辜者的生命。帕翡莉在公寓里被逮捕,在警察局审讯时,她甚至以为温狄被炸死而被审讯,但是当听到四个无辜生命在这起爆炸中死去,她不相信是真的,眼泪流了下来,目光中是惊讶,头不停地摇动,双手在颤抖,乃至最后瘫倒在地上,都是对于计划变成意外的惊愕和无法接受。
导演: 汤姆·提克威 |
这就是汤姆·提克威设置的最大意外,对于帕翡莉来说,遭受的是良心、道德上的折磨,而设置这个意外,汤姆·提克威也是为了回到自己的主题,既然计划能够变成意外,那么意外是不是也能被化解?对于这个问题,汤姆·提克威就像在其他电影中的处理一样,他认为是肯定的,而在这个故事里,他把这种化解的力量命名为爱。帕翡莉在审讯是说的是母语的英语,于是记录员菲利普成为了翻译,这是语言上的翻译,也是对于帕翡莉和菲利普来说,是情感上的一种沟通,而菲利普在帕翡莉倒地握住她的手开始,他就直接将此命名为爱,十几年没有尿床的他在那一晚的回味中尿床了,父亲问他怎么回事,他直接就回答:“我恋爱了。”
菲利普因为爱上帕翡莉而决定帮助他,他用录音机传递信息,他设计好逃跑的计划,他引诱温狄来到局长的办公室,他让自己和帕翡莉藏身在警察局的阁楼上,最后又逃离了大楼来到了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乡村。从一系列过程来看,菲利普冒险的行动就是对爱的付出,最后当父亲试着将他们带出去,菲利普选择了拒绝,他认为留下来和帕翡莉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爱她”——因为帕翡莉那时似乎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活下去的可能,她说自己曾经撒谎,曾经对丈夫背叛,还杀死了四个无辜的人,包括杀死温狄的时候,也是将枪对准了“手无寸铁的人”,所以她说对感情、对正义已经没有了感觉,“我只是想着赶快结束生命。”选择剃去一头的长发,就是这种绝望的表现。但是在菲利普的帮助下,在他爱的感动下,他们在树下完成了仪式,那男女留下的剪影是对爱的一种证明。
可以说,汤姆·提克威就是想用爱来化解意外后可能的意外,菲利普对帕翡莉的爱是强烈的,但是帕翡莉对菲利普的爱,却总是少了味道,在整个过程中,她对他有的是感谢和感动,但要将此命名为爱缺少很多细节的支撑,反倒是她冒险要将温狄炸死,对丈夫反而是舍身之爱,而在菲利普面前,她最后说出“我也爱他”是在忧郁之后说的,更是在菲利普的父亲问她的时候说的,看上去更像是走投无路时想要寻找一种依靠。用爱来化解危机,显得有点造作,同样,在两个人谋划的逃跑计划中,出现了太多逻辑上的硬伤,一切似乎变成了汤姆·提克威设计好的出口,人为让他们远离了意外。
《疾走天堂》电影海报
菲利普用录音机传递信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对话早就被警察局监听到了,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都在掌控之中,但是在最后,帕翡莉利用上厕所的机会,在看守人员接到菲利普的弟弟艾瑞打来的电话的空隙成功逃离,这里的问题是:既然已经被监听了,那么上厕所这个环节怎么会出现疏漏?帕翡莉留下了裤子和鞋子,制造了假象才逃离,但是她重新换上的衣服和鞋子从哪里来?菲利普对帕翡莉的信息被监听,无疑菲利普也被列入了监视,但是他似乎在整个过程中都行动自如,甚至在阁楼返回到警察局皮局长办公室的时候,竟然没有被发现;菲利普利用皮局长的电话让温狄马上来警局,温狄竟然在不是皮局长亲自告之的情况下毫不设防地进入了菲利普的圈套,更匪夷所思的是,温狄手上有私人的手机,皮局长按说也会有手机,他怎么不会用手机来确认信息?温狄就这样乖乖地上当,来到皮局长的办公室变成手无寸铁之人,于是帕翡莉成功将他杀死,完成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如果能这么容易做到,当初她也不会去制造炸弹,也不会造成四个人无辜死亡;温狄被杀,当然最后被发现了,菲利普和帕翡莉都变成了嫌疑犯,但是他们却轻易从警察局逃跑了,如果说混在卡车上离开警察局是合理的话,他们乘坐火车就不可能如此顺利,因为被窃听的信息里就说到火车站,作为一个可能逃离的点,警察怎么可能没有布防?
逻辑上的种种硬伤,汤姆·提克威没有从细节上构建合理的情节,而这从另一方面来讲,正是需要这种顺利的逃亡,才能最大程度上破解意外的发生,加上设置在那里的爱,两个人终于在追捕的警察面前,轻松跳上了直升机,然后拉升拉升再拉升,开始了他们疾走天堂的旅行,而最后超越的意义更像是对现实中意外发生的抹除:也许菲利普和帕翡莉已经在意外中死去,他们疾走天堂的行动只是为了达到灵魂的高度,如一个最美的梦,在意外不再光顾的世界里,触摸到了天堂——但在汤姆·提克威故意营造的诗意世界里,高处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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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因为》:结果才是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