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2《擒凶记》：1934年的预言
“The Man Who Knew Too Much”，翻译成“擒凶记”显得平平，并没有凸显在这场斗争中无辜者被卷入、被威胁以及担负起使命的主题，而实际上，同样的片名，同样的译名，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拍摄过两部，一部是1934年的黑白片，一部是1956年的彩色片，一部是英国国际影业公司出品，一部则是好莱坞出品——1956年希区柯克正式加入美国国籍，就在这一年推出了彩色版的《擒凶记》，希区柯克美国时期的第一次实践是一种“翻拍”。
故事的基本架构不变，但毕竟隔了20年，1934年的版本可以看做是希区柯克间谍片和犯罪片的一次探索，和20年后将时长扩展至120分钟的电影相比，1934年的电影的确在故事的讲述、人物的表现和剧情的构筑上还具有太多的舞台特色，甚至很多本应惊心动魄的场景被处理成戏剧演出：第一场戏是高山滑雪带来的惊险，贝蒂的小狗跑进了赛道，贝蒂去追小狗，而路易斯正从山上滑道上快速冲下来，希区柯克通过贝蒂的父亲鲍勃被惊吓面部表情来表现惊险，但感觉只是一种夸张的形而无夸张的神；在舞厅里，鲍勃和贝蒂将毛线牵在正跳舞的路易斯衣服上，随着路易斯身体的转动，毛线被扯出，然后在舞池中制造了笑料，之后玻璃杯射穿，路易斯被击中，但是在这个欢快的场景中，暗杀根本没有让人感觉到恐怖，路易斯甚至面带微笑，当知道自己被子弹射中，也是不紧不慢掏出钥匙交给吉尔，之后才慢慢死去，被子弹击中面无改色甚至还面带微笑，仿佛暗杀只是一个舞厅里和玩毛线一样的游戏；在最后警察和犯罪集团枪战中，躲在屋内的犯罪团伙也是不紧不慢，他们对着窗外射击也像是在玩一场游戏，而被警察射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痛苦，没有什么挣扎，只是静静地倒下，看出来完全是导演让他这么做的感觉……人物表情有些木然，动作有些机械，这些都成为希区柯克早期黑色电影的硬伤。
这部电影当然也有德国表现主义的风格，具体在光影的运用上；也有互砸凳子、牙医反演、“阳光圣堂”催眠等新的场景设计，为这类电影拓展了表现手段。除此之外，希区柯克塑造了彼得·洛的反面形象，但是彼得·洛扮演的阿布特显然比弗里茨·朗的《M就是凶手》逊色不少，虽然在这部电影中，彼得·洛是一个刀疤男，还留着一绺染色的头发，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出恶毒的感觉，他所实施的计划也并没有“变态”一面，自始至终反而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而这种错位更在于希区柯克在设计情节时变得有点不用心，尤其是犯罪集团的一系列操作看起来完全不具有专业水平。
| 导演: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
犯罪集团的目标是刺杀驻伦敦的外交官罗帕，暗杀的地点就是皇家艾尔伯特大厅国际名人音乐会上，但是他们的计划被间谍路易斯获得，所以在舞厅上他们暗杀了路易斯，但是路易斯又将钥匙交给吉尔，吉尔又和丈夫鲍勃去了房间，拿到了藏在刮胡刷里的纸条，纸条上写着犯罪集团接头的地点：瓦平的乔治·巴伯诊所，接头人是阿尔特。而因为鲍勃一家被卷入进去，他们的女儿贝蒂被绑架，犯罪集团的阿蒙特威胁他们：“只字不提你所发现的，否则就永远看不到你的孩子……”鲍勃一家是整个行动计划的无辜者，当他们被卷入就成为了“知道太多事情的人”，所以鲍勃为了救出女儿为了挫败暗杀行动，主动参与进来。在这个过程中，不是鲍勃等人有多厉害，而是犯罪集团有多业余，才使得他们的计划完全走向了失败。
犯罪集团绑架女儿，只是为了让鲍勃不透露给别人任何线索，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要杀死贝蒂，很明显等到暗杀罗帕的行动结束之后，他们自然会放了贝蒂，这是一个基本的思路，所以犯罪集团并不是心狠手辣，但是在电影中，不是心狠手辣的他们在处理计划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时，完全不具有专业水准。他们知道暗杀行动被路易斯知道，所以杀死了路易斯，但是他们更应该知道路易斯写下了纸条，并藏在了刮胡刷中，为什么在暗杀路易斯之前或之后连同那张纸条也一起毁了？鲍勃接到犯罪集团的电话，再次威胁不要将消息告诉任何人，鲍勃很容易就查出了电话从哪儿打来的，犯罪集团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鲍勃和克利夫来到了瓦平的乔治诊所，鲍勃打昏了乔治，穿上了乔治的白大褂，阿布特和阿拉蒙在诊所里接头，竟然没有发现牙医已经掉包，这是他们犯的一个低级失误；于是鲍勃和克利夫跟踪了他们，进入了老巢“阳光圣堂”，克利夫被女人催眠，鲍勃则和阿布特的手下“激战”，但是除了互相扔凳子之外，激战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更意想不到的是，克利夫被鲍勃唤醒，竟然轻而易举地破窗而逃，之后他打给了吉尔电话提供了音乐厅的线索，又打电话报警，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正因为阿布特等人没有控制住克利夫才酿成了后面失败的命运；在音乐厅里，吉尔赶到，坐在观众席的她四处张望寻找线索，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了从黑暗的包厢伸出的一把枪，这个镜头颇具希区柯克的风范，然后是吉尔的尖叫，然后是罗帕受伤，但是暗杀只是让罗帕受了一点轻伤，开枪的是阿拉蒙，他是在设计比赛中打败了吉尔的获胜者，是技术过硬的职业杀手，竟然在暗杀中被一声尖叫所干扰，这怎么可能？而且在音乐会中，吉尔的尖叫根本不会形成干扰源，但是阿拉蒙还是射偏了，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失误，回来告诉阿布特说已经成功了，他的这种自信来自于何处？
整个暗杀行动完全是一场游戏，计划不够缜密，设想的结果不够全面，实施的杀手不够专业，所以失败是注定的，也正因为这种业余性，电影情节的逻辑是破绽百出的。希区柯克真的可能是一次练习，所以在22年后他还会拿出这个题材进行翻拍，翻拍而改良，翻拍而提升，也就成为了经典。在技术上22年后的彩色版本全面超越了黑白版本，但是1934年版本具有独一无二的意义则是对即将爆发战争的预言，1934年的欧洲，战争的阴云显然没有聚集而来，但是希区柯克却敏感地闻到了这一气息，所以在鲍勃得知犯罪集团的暗杀行为，得知自己的女儿贝蒂被绑架，他反问邻国领事馆同为间谍的吉普森：“为什么我们要管外国发言人的命？为什么他们要绑架我的女儿？”鲍勃是一个无辜者，只是来瑞士度假，怎么就被无情卷入暗杀行动中？或者说怎么就成为了“The Man Who Knew Too Much”？吉普森告诉他的是，1914年费迪南遇刺的历史，所以他说：“这个国家处于战争中……”暗杀罗帕就像是1914年战争导火索的再现，所以他可能将欧洲带入危险，为了避免1914年战争再次上演，所以必须阻止他们的行动，必须挫败他们的计划，鲍勃心领神会，他也从一个孩子的父亲变成了保卫这个国家安全的卫士——这才是希区柯克的过人之处，他将对战争的敏感变成了1934年的影像，从1934年的影像里发出了对现实的警示。
《擒凶记》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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