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4《长夜漫漫路迢迢》:为我们的健康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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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下时在说,她起身时在说,她说要去神殿向圣母玛利亚祷告,她说自己要坚定信仰,她希望在自己的虔诚中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在丈夫和两个儿子共同的倾听中,他们始终沉默着,当最后特写的镜头依次切过他们的脸,无声的他们也似乎都在说话,都在祈祷,都希望不会再受到伤害。但是随着镜头慢慢推远,房间慢慢变成了黑暗,那透出光亮的窗户也渐次消失,祈祷变成了沉默,希望变成了惘然,“长夜漫漫路迢迢”,黑夜足够漫长,路途足够远迢,在最后只剩下依稀可闻、沉闷的雾角时,世界完全被湮没了。

西德尼·吕美特制造的最后一个唯美却压抑的镜头,当170分钟的电影在这种归于沉寂的黑暗中结束,仿佛“长夜漫漫路迢迢”并没有走到尽头,就像这四口之家一样,命运根本没有以最痛快而决然的方式走向终结,一切都在继续,祈祷在继续,黑夜在继续,疾病在继续,痛苦在继续,争吵在继续,生活在继续:被吞没的黑夜之后还是一个黎明,被唤醒的黎明之后还是一种窘迫的生活,不断争吵和安慰的关系之后还是会进入黑夜——谁也无法从这被包裹的世界中突围,它是一种循环,即使他们所面对的是一种死亡,依然无法打破这种压抑、伤害、黑暗的生活。

根据尤金·奥尼尔的同名戏剧改编,170分钟的黑白影像也变成了一个囚禁人的牢笼,吕美特似乎要将所有的观众都包围在这里,就像最后坐在黑夜中心的一家四口。但是在这漫长的故事里,每个人分明都在释放,都在突围,甚至都在寻找倾诉的对象,都在寻找安慰的方法,为什么最后都沉沦在长夜漫漫路迢迢宛如宿命的世界里?是的,丈夫詹姆斯和妻子玛丽在对话,他们彼此都说着爱,玛丽和两个儿子杰米、埃德蒙说话,她希望他们都能感受自己的爱,詹姆斯和两个儿子也在寻找机会袒露心声,还有杰米和埃德蒙,他们也有着兄弟情,他们也说着为对方好的话。对话、交流、互诉、关心,构成了一家四口言说的方式,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是独处的,是孤独的,但是,越多的交流带来的是越多的指责,越多的对话产生的是越多的怨恨,越多的安慰实际上是越多的伤害——当言语只是表象的工具,当话语只是欺骗的谎言,即使是压抑已久的释放,越释放却带来越压抑的现实,越想要打开囚禁自己也囚禁他人的牢笼,却越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

导演: 西德尼·吕美特
编剧: 尤金·奥尼尔
主演: 凯瑟琳·赫本 / 拉尔夫·理查德森 / 杰森·罗巴兹 / 迪恩·斯托克维尔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62-10-09
片长: 174分钟
又名: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 / 长日入夜行 / 昼夜旅行

实际上,所谓的对话,所谓交流,所谓的安慰,只是一个个美丽的谎言,就像电影在一开始的时候,出现的是灿烂的太阳,是和煦的微风,是如诗的河流,是惬意的生活,在房子外面一家人脸上也都带着微笑,他们把对方叫做“亲爱的”,他们询问昨晚的睡眠,他们聊起36年的婚姻,他们说起一天的打算。这是阳光下的叙事,也仅此一个场景被置于太阳底下,当他们返身回到屋子里,就是进入到那个压抑的牢笼之中,甚至,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样的封闭世界里他们更为真实,这也意味所有一切都变成了自设的牢笼,争吵、谩骂、相互指责,才是他们无解生活的一种常态:这是一种悖论?不想走出也许就是悖论最令人恐惧的结果,就像在午餐时,詹姆斯举起酒杯说了一句:“为我们的健康干杯。”酗酒,酒里兑水,买醉,都是在伤害着自己的身体,但是以健康名义喝酒,这到底是健康还是伤害?

命运为何会呈现这样一种想要摆脱却无法摆脱的常态?因为他们活着,为自己而活也为他人而活,在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会归罪于他人,为他人而活的时候又总是道歉,怪罪他人无疑在伤害他人,道歉却又在伤害自己,于是生活构成了永远无法摆脱的双重伤害。伤害指向的是肉体的痛,更是精神之痛:玛丽总是失眠,她的双手因为患有风湿总是疼痛,又为了减轻痛苦而借助于止痛药,吗啡的服用成瘾又陷入更多的痛苦,在当下的意义上,玛丽的失眠、手痛构成了身体的伤痛,但是情绪不稳定的她又怀疑一家人都在监视着自己;因为生活的种种痛苦存在,玛丽总是会寻找原因,也许是爱情,35年前她一见钟情爱上了身为演员的詹姆斯,并为他所折服,但是爱情是一个错误吗?她曾经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修女,或者成为钢琴家,但是爱情让她放弃了这一切;而在婚姻生活中,常常在俱乐部的詹姆斯又让她感到孤独,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夭折,对于玛丽来说是一次打击,在杰米7岁时她又怀上了埃德蒙,但是埃德蒙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而现在的残酷现实是,埃德蒙被诊断出是肺结核,一种必然走向死亡的疾病,在这样的命运面前,她会想到当时的杰米去医院看望埃德蒙,是不是身患疾病的杰米传染给了埃德蒙?难以摆脱的风湿病,玛丽也认为是庸医导致的悲剧,如果患病的时候能找到技术高明的医生,也许这一切都可以避免。

《长夜漫漫路迢迢》电影海报

就像她一路的经历,在必然性的命运面前她总是会想到可能性,如此构成的矛盾让她被系在命运的绳结上,在丈夫面前她面带着笑容,说着永远爱他的话,但是内心里却在怀疑詹姆斯,在杰米面前,她让他不要伤害埃德蒙,她也安慰埃德蒙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但是又无法安然走出困境,于是笑容里挂着泪,于是平静之后突然歇斯底里。在家里的三个男人出门之后,玛丽一个人在家里,这也是整部电影中少有的独处时间,她坐在楼梯上自演自语:“这里好冷清啊。”然后又开始讨厌他们,接着又茫然地在房间里走动,“我感觉到如此孤独。”在家人相处时她无法得到平静,害怕被监视,在独处时又想逃离孤独,“我怎么不讥笑自己,你听不见我自言自语罢了。”她只能发出这样的感慨,那种自嘲和无奈混杂在一起。和玛丽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都面对着自己的现在,也都矛盾地活着:詹姆斯总是会说起自己10岁父亲去世之后一个人生活,但是无论是工作还是成为演员,他都养成了自私却吝啬的性格,当演员时就沉迷酒色,没有给玛丽找最好的医生,他总是抱怨杰米无所事事,希望杰米向埃德蒙学习,而当知道埃德蒙患上了肺结核,他却只是安排让他去低廉的农场修养,在埃德蒙的质问下他却说能提供给他最好的治疗;杰米从小感觉父母对自己关爱不比埃德蒙多,成年后工作不顺利又感觉父母对自己热潮冷讽,他对埃德蒙有兄弟情,却又看不惯他整天看书的习惯,一方面他认为看书写作没有任何用处,说自己在嫉妒他,另一方面又希望埃德蒙能够成功;埃德蒙总是无法避免家人谈起他的出生和母亲患病之间的关系,仿佛是一种原罪,他对父母的爱很单纯,他也崇拜杰米,但是身体患上的疾病又使他无法摆脱现实,“真是一个大错,我生而为人。假使生而为一只海鸥或是一条鱼岂不是更好?

无法摆脱的现实,到底是谁的错?其实吕美特根本不想去探讨谁是谁非的问题,在当下的境遇中,所有人不是为了解决矛盾,而是不断增加矛盾,不是为了化解哀怨,而是制造新的怨恨,于是在漫漫长夜里,他们成为了囚禁自己的那个人,在永远走不出的痛苦中,活着就像是鬼魂,埃德蒙说自己就是雾中找不到方向的鬼魂,而母亲玛丽则是被过去纠缠的鬼魂,“我一直就什么都不清楚,懵懵懂懂的,只记得很久以前有一天我发觉我已经不是我自己灵魂的主宰了。”而即使能走出去,外面也是一片大雾,低沉的雾角永远发出死亡的声音,于是回到里面,回到一家四口在一起的表象之中,回到为每个人祈祷的假象中,回到被黑夜包围的安全之中,即使明天还是一样,即使痛苦还在继续,即使欺骗还会上演,“为我们的健康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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