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7《1489》：当生命变成冰冷的数字
选择观影影片的时候，发现一部是《小影1948》，另一部是《1489》，在并不了解纪录片内容的情况下，数字完全相同只是组合不同的两部电影带有极大的迷惑性，甚至在网上有很多介绍直接把《小影1948》的内容误写成了《1489》。四个简单的数字，却在纪录片的世界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命运：《小影1948》的“1948”属于历史，且散发着某种温度，它甚至就是导演黄若倚的爷爷“贝贝”出生的纪年，而《1489》的“1489”则属于现实，但是它却是冰冷的、残酷的，完全走向了和生命降生相反的一面：死亡。
1489就是“战场失踪人员遗体”的编号，它指向生命，但却是一种结束的状态，更为具象的呈现，则是家人收到的用于DNA检测时的骸骨切片，是殡仪馆里被塑料袋包装着的尸块，散落而被收集，收集而被确认，已经不再是完整的肉身，更不是生命的体现，就这样被装进棺材，就这样被埋入黄土，就这样成为死亡的象征。当肖加卡特·瓦尔达尼扬用手机拍下家人亲吻着检测骸骨的镜头，当记录父母认领和“1489”相关遗骸的经过，死亡在特写中被放大，它具有的强烈冲击，也许是不适，也许是惊骇，也许是震撼，但更多是一种悲伤：死亡是一串冰冷的数字，死亡是终于回来的骸骨，死亡却是再也不能在一起。
编号“1489”相关的骸骨属于导演肖加卡特的弟弟索戈蒙，他于2019年7月18日开始强制服役，2020年9月27日，由于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存在领土争端，阿尔扎赫战争爆发，生于1998年的索戈蒙在强制服役即将期满的时候被派往前线，开战后的第七天，索戈蒙和母亲同乐几秒钟的电话，这是他和家里人最后的通话记录，之后音讯全无，“失踪”成为关于索戈蒙的一种悬置状态，当家里人陷入到等待的焦虑中时，从未学过电影的肖加卡特拿起手机，开始记录家人的等待过程。“弟弟失踪后，我第一次拿起手机拍摄记录，渐渐发现隔着手机镜头，更易消解一家人经历的痛苦。”在肖加卡特的镜头里，父亲通过各种关系寻找线索，甚至还去了指挥部了解索戈蒙部队的作战地点和可能行进的路线；肖加卡特和朋友打电话给部队信息查询处，了解伤亡人员名单，她甚至还和朋友去认领尸体的地方查找索戈蒙……但是一无所获。
| 导演: 肖加卡特·瓦尔达尼扬 |
不在伤亡名单里，就代表着受伤和死亡并没有被确定，也就意味着还存在着希望，虽然“失踪”一词对他们来说也是巨大的折磨，父亲来回在屋子里踱步，“他应该可以写一封信来，写信的时间总是有的，他会想到我们在等着他的消息……”而母亲更是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我的儿子会回来的。”而肖加卡特甚至剪去了长发，留着一个和弟弟照片上一样的短发头型，似乎用这种“削发”的方式让家人的煎熬稍微缓和一下，更想以此让弟弟“在场”——而拍摄于一年前的录像里，父亲买来了一棵圣诞树，全家人将它移到屋子里迎接圣诞节的到来，那时的索戈蒙也准备迎接圣诞节，父亲叫着他的名字，虽然索戈蒙背对着镜头，但是可以想象这是一个阳光的男孩，身为音乐家的他有着光明的未来，而一家四口也享受着其乐融融的生活。但是这段影像也许是索戈蒙最后在场的记录，当他奔赴战场，当他音讯全无，肖加卡特记录下的生活变成了煎熬，变成了痛苦。
伤亡名单在更新，但是依然没有索戈蒙的消息，停战协议签署的消息传来，但是还是没有索戈蒙的音讯……虽然家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虽然他们也曾有过悲观的想法，但是只要是“失踪”带来的可能性，他们依然没有放弃，三个人在饭桌上祈祷，八音盒里响起的音乐就是他们保留的希望。父亲抓住了那只不知从哪里闯入进房子的麻雀，在手上他不停得抚摸着它小小的脑袋，然后打开窗户放开了手，受到惊吓的小鸟终于还是向天空飞去，对于它来说，放飞意味着回到了天空这个属于它的家。小鸟找到了家，但是失踪近两年的索戈蒙再也无法安全回家了：2021年发现了疑似他的骸骨，2020年官方正式发来了死亡通知，从2020年的最后通话到2022年收到骸骨，两年时间，一家人望眼欲穿，一家人在希望和绝望间徘徊，“1489”给了他们最后的了结，但是当死亡真正到来，这个数字更是冰冷的。
身为索戈蒙姐姐的肖加卡特不懂摄影技术，也没有进行专业化的剪辑，一种纯粹自然主义的记录就是还原从一个生命到一串数字的过程。对于失踪弟弟索戈蒙的关注，对于家人煎熬和等待过程的记录，肖加卡特完成这部具有震撼力的纪录片，当然有其天然的优势，但是她将它变成一部电影，就是从私影像变成公共影像，为的是唤起更多对战争和生命的思考：“我想要将伤痛与大家分享，希望我的故事，可以制止世界上所有的战争，这既天真又理想化，但这是支撑着我每天从床上爬起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索戈蒙牺牲在战场上，阿尔扎赫冲突造成了3000多像索戈蒙一样的战士死去；索戈蒙从失踪变成了确定的死亡，但还有更多的家庭在煎熬；对于很多人来说阿尔扎赫冲突闻所未闻，而世界上比阿尔扎赫冲突更大的局部战争还在持续，还有多少索戈蒙成为冰冷的数字？
《1489》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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