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0-27 《十二猴子》：人类演给自己的“恶作剧”

猴子写在达尔文的进化论里最后演变成了人类，猴子也在电视节目里成为人类动物实验的主角；猴子携带红外线装置去解救坑道内的8岁孩子，猴子也是动物保护组织一个解救计划里的目标——人类与猴子之间，是进化与实验，解救与被解救的关系。猴子不只是灵长类动物，猴子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就像那12只猴子组成的旋转图案，是一种时间上无休止的轮回，而当人类被自己推向一个违反自然的末日时，猴子便只是一个“恶作剧”的代名词，“Monkey business”是一部精神病院里的动画片，是一个动物被释放科学家关进笼子的游戏，是生死攸关解救背后的骗人把戏。

而詹姆斯·科尔却要背负解救人类的重大母体，去解开丝毫不存在的“十二猴子军”的秘密，那只是若隐若现的梦，只是一个祖父悖论，只是不能改变的历史——时间是一个循环的劫，时间是一个永远向前直到终点的圈，时间是人类自己看得见死亡的宿命——1996年的小詹姆斯看见了2035年返回的自己，也看见了最后黯然离世的自己，而对于他来说，依然要在属于自己的梦魇时间里继续成长，继续解救，继续死亡。在时间的梦幻世界里，科学似乎实现了穿越的可能，但是不管是1996年的要搭乘784号航班飞往旧金山的小孩，还是被警察打死在机场的搜集人类毁灭资料的自愿者，不管是1917年在一战战场腿部中枪的战士，还是1990年袭警的精神病患者，不管是被那个流浪的乞丐唤作“巴比”的疯子，还是2035年身披犯人87645编号的犯人，对于詹姆斯·科尔来说，个人永远是时间恶作剧里的一个不能改变历史的弱者，而当个人变为人类，当猴子加上复数，一切的娱乐和游戏便有了整体性的悲剧意义——消灭人类的或者不是那些所谓的猴子阴谋和病毒，而是人类自己。

	导演: 特瑞·吉列姆 编剧: David Webb Peoples / Janet Peoples / 克利斯·马克 主演: 布鲁斯·威利斯 / 布拉德·皮特 / 大卫·摩斯 / 克里斯托弗·普卢默 / 乔恩·塞达 / 玛德琳·斯托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95-12-27(美国) 片长: 129 分钟 又名: 十二猴子军 / 未来总动员 / 十二只猴子

1990年4月12日巴尔的摩郡立医院，精神分裂妄想症患者的访谈记录中清楚地写着：“在1997年，世界会有50亿人死于致命的病毒，幸存者将放弃地球表面，世界会再度由动物统治。”这是穿越时间的警告，还是科学或者宗教意义上的预言，或者是精神病患者的呓语？1990年的时间是不是被1997年所劫持，而在时间的颠倒中，所有真实的身份都会被当成疯子，詹姆斯·科尔无疑是这个时间旅行实验中的牺牲者，他是生活在2035年的人类幸存者，但也是犯了罪的犯人，所谓穿越时空，看起来是寻找曾经的资料，搜集人类被灭绝的证据，但其实是通向救赎的艰难之路，只有成为自愿者，在人类的过去找到病毒，才能得到赦免，才能消除身上的罪。但是这种逻辑本身就完全是那些所谓掌握人类最后命运的科学家的一厢情愿，当科学变成赎罪，当解救人类变成自愿，里面只有那种无法逃避的宿命和悲戚，而所谓毁灭人类的病毒，其实就是科技高度发达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讲，科学推进了人类历史，科学创造了未来，但是科学也毁灭了人类的理想，甚至制造了荒谬的解救计划。

本来詹姆斯要穿越到1996年的费城，但是却在科学家的错误下，来到了1990年的巴尔的摩，这个玩笑当然是对于科学的级大讽刺，1990年对于詹姆斯来说，只是一个错在这样的错误里，他根本不能去发现病毒根本不能搜集资料，而是因为袭警而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也因为写下1997年人类毁灭的现实而被服用药物。在过去的时间里，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描述就是一种疯狂的行为，1990年还没有病毒，1990年还没有人类的死亡，当然，1990年也没有所谓的“12猴子军”的巨大阴谋，1990年所拥有的只是精神病院的电视里播放的时空隧道动画片，这是一个剧情，一种娱乐，当然更是不着编辑的幻想，和里面来自“奥格里星球”的病人一样，没有人会相信人类死亡的未来描述。而詹姆斯越是担忧越是要解开秘密，就越是被视作疯狂越是要接受治疗——那时的科学家也无非是一种荒谬的摆设，他们给詹姆斯服药使他更加神志不清。而在这个特殊空间里，悖论就存在这种疯狂中，那个叫杰弗里的病人却一针见血地指出：“所谓疯狂就是少数服从多数。”他对詹姆斯说：“你进来不是因为你是疯子，而是因为制度。”也就是说，是这个社会的制度和规则使人疯狂，或者说，疯狂完全是人类制造的疾病，是人类社会必须患上的疾病。这是人类的宿命，但是对于个体来说，则是一种被劫持的命运。所以在杰弗里的体系中，个人的疯狂便成为对抗社会制度和规则的一种武器：“我是精神病患者，我应该发神经。”发疯反而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而那种疯狂和迷乱只是他设计的一种假象，目的就是希望詹姆斯能够在混乱中离开精神病院。

《十二猴子》电影海报

当然，杰弗里的疯狂和詹姆斯的逃跑并没有真正变成现实，从1990年的虚幻中挣脱出来仍然是依靠着科学的力量，错误的科学家们终于将詹姆斯又带到了2035年等待被赦免的底下，然后是第二次穿越的努力。同样是科学的一次荒谬行为，詹姆斯竟被送到了1917年的一战战场，他赤身裸体地被遗落在满是炮火的战场，一颗一战的子弹射中他的大腿，这是历史的记号，当詹姆斯又返回到当初科学家设置的1996年秋天的时候，身上的那颗历史上的子弹成为他穿越时空的最直接证据。在1996年的现场，他绑架了书作者、心理学家瑞莉，在她的书里记录着人类在十二世纪关于黑死病的预言，其实关于人类死亡的预言从来不只有在未来的穿越中才能得到验证，在人的心理世界，就有一个著名的“卡珊卓情结”，那就是明知道自己能预知痛苦却对现实无能为力，这种情结其实隐含着人类的无奈和无助。而当晚劫持他的詹姆斯何尝不是带着“卡珊卓情结”返回过去的时代，而对于詹姆斯来说，更大的不幸是，他在过去的“现在”，被当成是一个疯子，一个病人。生活在1996年现在的瑞莉尽管希望用心理学的知识来解读詹姆斯这个疯狂的标本，但是对于不可知的未来，她也依然用惯常的思维来思考。所以当车上电台播送一个8岁男孩被困坑道的新闻，詹姆斯说了一句，这其实是个恶作剧，他只是躲在另一个谷仓里的时候，瑞莉当然也不会相信。当然，瑞莉也根本不可能相信1997年地球上五十亿人死于病毒的预言，也不会对于街上詹姆斯发现的猴子图案跟阴谋计划有关，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这样的现实面前：6年前詹姆斯在精神病院时，她就是心理学的医生，也就是说当6年后詹姆斯再次出现的时候，医患之间的关系就会自动建立起来，而这种关系当然可以解构所谓的灭亡论、阴谋论。

而对于詹姆斯来说，这个1996年的世界正一步步走向可怕的境地，就如他知道的50亿人灭绝的未来。他在街上发现了大量猴子图案，他在动物保护协会的商店里找到了曾经和他一起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杰弗里的信息，杰弗里的父亲正是一名动物研究者，而杰弗里正在实施一个计划——组成12人的游击队，将那些科学家和银行家抓起来。这难道就是詹姆斯苦苦寻找的“12猴子军”？这难道就是制造人类灭亡的病毒源头？而瑞莉将这一切解释为詹姆斯的幻觉，甚至她劝他自首，还引来了警察。在詹姆斯即将被抓获的时候，他又从水塘里神秘消失了，就像1990年被关在精神病院的牢房里逃脱一样，都是科学家一手掌控的。而在这样过去-现在-未来的穿越中，詹姆斯已经越来越感觉混乱，他甚至已经分不出真实和梦幻，现在和过去，以及自我和非我的区别，当他对着科学家说：“你们不是真的，不可能穿越时空，你们是我想出来的。”科学家便狠狠给了他一针，就像1990年精神病院里的那一针，这一阵代表着荒谬的科学，象征着混淆的消失，也象征着人类自我的迷乱。

当詹姆斯再次被送回到1996年的时候，这第四次穿越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现在”的人，他把自己的行为真的定义为疯狂，他感觉那些预言就是自己的幻想，而他所有的努力就是告别那种迷乱的时间，告别不真实的自己，对他来说，他只想要一个真正的自我，他对瑞莉说：“我不知道未来，我就想做一个普通人，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和你在一起。”这是最真实的表达，这是最现实的生活，什么拯救，什么人类，都是和未来一样飘渺在科学的上空，他甚至打掉了未来科学家安装在牙齿上的跟踪器。而与詹姆斯的退出相比，瑞莉显然已经深深现在“卡珊卓情结”里，她从电台的新闻里获知小男孩的确藏在谷仓里，她在历史文档中发现了一战的那张照片上的确是詹姆斯，她甚至回忆那颗从詹姆斯腿上取下的子弹就是一战时的，明知预言带来的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瑞莉在街上喷绘告诉大家人类将有50亿死于病毒，但是没有人相信她，甚至詹姆士也举起了双手要向警察自首。瑞莉和詹姆斯，很戏剧地置换了身份，一个是要忘记让他陷于疯狂的未来，一个是身负着人类解救的使命，他们决定搜集病毒，当他们计划去弗罗里达而搭乘飞机航班时，才发现整个城市都是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动物，包括猴子、狮子和长颈鹿，而电台的新闻又告诉他们，一批科学家被关进了动物的笼子。而在机场，瑞莉和詹姆斯发现了携带病毒的不是杰弗里，不是他计划的“12猴子军”，而是杰弗里父亲戈因斯的助手，一场力图阻止病毒扩散的行动在机场惊心动魄展开。

但是，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被成功阻止，戈因斯的助手在安检时打开了病毒容器，然后詹姆斯在追杀中反而被前来缉拿的警察打死，这一切的失败定格在最后一个镜头里，詹姆斯倒在地上，满身是鲜血，瑞莉疯狂地扑上去，抱住了即将死去的詹姆斯，而戈因斯早已经登上了飞机，他将飞往包括世界著名城市在内的目的地，而这些城市也是病毒扩散而导致人类大批死亡的地方。定格的那一刻被一个小孩子看见，他就是1996年的詹姆斯，从此，这充满鲜血、呼喊和死亡的一幕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印记，即使在2035年的未来，这一幕成为詹姆斯返回真实自我的符码。

现在的自己看见未来自己，或者现在的自己看见过去的自己，在2035年和1996年的失控序列中，所谓看见也只是时间在不同段落中的“现在”，而不管在哪个段落，历史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小詹姆斯睁着惊恐的眼睛，他将长大将经历人类的死亡，然后成为犯人，然后成为自愿者，然后返回1990年的精神病院，返回1917年的一战战场，返回1996年的机场，但是所有的成长所有的努力都不能改变什么，动物释放的计划按时实施，病毒扩撒的阴谋也不能阻止，人类也必须接受死亡50亿人的现实，而那些科学家交给詹姆斯的任务，也并非是组织病毒的传播，而是搜集资料从而为人类的幸存者重返地球做好准备。

其实，这不能改变历史的穿越就是用娱乐的方式解读了那个著名的“祖父悖论”：“假设你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杀死；因为你祖父母死了，就不会有你的父亲；没有了你的父亲，你就不会出生；你没出生，就没有人会把你祖父母杀死；若是没有人把你的祖父母杀死，你就会存在并回到过去且把你的祖父母杀死。” 对于这个悖论，在电影中的解读无非有两种，一是平行世界理论，也就是你回到的过去，只是和现实一样的平行世界，所有的行为都不会影响到你现在的世界，其实詹姆斯搜集标本时遇到的熊和飞机场看到的那副熊的壁画、动物统治地球时被掩盖在雪地里”我们成功了”的标语和1996年动物解救计划后城市里“我们成功了”的标语、没有人类的未来狮子在建筑上散步和去机场看到的狮子雕像、詹姆斯在未来搜集的蜘蛛标本和在精神病院吞下的蜘蛛……这一些情节将未来-过去平行展现出来，那不是影子，而是不同时间段里的现实；而“祖父悖论”的另一个解读就是当未来的时间旅行者要改变世界的时候，一定会有某种力量出来阻止，也就是永远无法杀死自己的祖父。詹姆斯寻找杰弗里想要阻止动物解救计划，最后没有成功，詹姆斯想要阻止病毒传播，也没有成功——而最后詹姆斯在1996年的死，其实也只是小詹姆斯的一个幻觉而已。

不能阻止历史，不能切断时间，其实在这场穿越时空的解救计划中，更重要的意义其实是关于人类的某种宿命，或者是从科幻构架中寻找人类的那个“恶作剧”。“12猴子军”根本不是有关病毒和人类死亡的阴谋，它只是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的解救计划，像是一个游戏，当那些动物在人类生活的城市里奔走，当那些科学家被关在动物的笼子里，那种人类和动物颠倒的荒谬其实比人类死亡的预言更为振聋发聩，Monkey Business就是恶作剧的意思，不管是解救孩子的计划，还是电视节目里的动物实验，都指向一种人类的骗人把戏，而杰弗里在精神病院就对詹姆斯说过这样的话：“制度就在电视里，电视广告！我们变得不劳动，一切变得自动化，那我们是什么呢？我们是消费者！买一堆东西就是好公民，那不买东西又是什么呢？是什么？是疯子！”制度让人类变成了社会的疯子，而制度又让人们不断消费，包括对动物的非人性残杀和实验，所以他的解救动物的计划就是要把人类置于动物的境地，借以表达”消灭人类“的动物乌托邦理想，而这种对人类命运担忧最后变成了某种诅咒。当最后戈因斯助手坐上飞机的时候，旁边的女科学家似乎也是穿越而来，她说；这个时代的人太不可救药了，太粗鲁了，太暴力了，人哪，真是自掘坟墓，赶快绝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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