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3《里斯本丸沉没》:历史如何被揭开

作为“年度电影”在岁末揭开这部纪录片的真容,似乎距离纪录片形成的高潮已经有段时间,在它可能最热的时候,我以一种旁观甚至无闻的方式对待它,这并非是刻意,是观影计划形成的时间差而已——甚至早就过了赶去影院一睹大场面的渴望心态,而待到它降温之后再进行观影,似乎会变得更客观。

的确,在我无闻的情况下,关于纪录片以及纪录片背后的故事形成了一个个话题讨论的高峰,这其中有关于导演署名的“乌龙”传闻,有关于方励“倾家荡产”拍摄电影的“煽情”,但现在回过头来想象,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方励“入戏太深”的嫌疑?据说八年前为吴天明《百鸟朝凤》下跪的就是方励,而那时的方励和吴天明素未谋面,他只是敬仰而做出了这一行动,当《里斯本丸沉没》上映之后,在映后交流中有观众就曾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会再一次为拍片而下跪吗?方励当时的回答是:“我跟百鸟朝凤没有任何利益,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为吴天明导演的遗作下跪。不是为我自己。里斯本丸是我自己组织拍摄的电影,我不可能为自己的电影下跪。”为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吴天明电影下跪,是方励对电影本身的敬重,而他说不会为自己拍摄的电影下跪,似乎有两种解读:自己为自己拍摄的电影下跪,就可能存在一种而求关注和票房“卖惨”的嫌疑,所以他不会,这里隐含的意思是,不需要下跪,电影应该由它自己打动观众,让观众自觉进入影院;第二种解释是当然承接着第一种思路,方励对于自己的这部纪录片有着充分的自信,自己不需要下跪也会让观众感动,也会解决拍片问题,甚至这里的潜台词是,即使拍片成问题而使得好的电影无法让更多的观众看见,自己不跪也会有其他“方励”下跪。

不管是第一种解释还是第二种可能,都是方励的一种自信,而自上映之后收获观众的点赞,的确证明了这种自信并非是方励的自我感动,豆瓣高居9.3分就是证明,据说还被推荐代表中国电影参加明年的奥斯卡的角逐。的确,《里斯本丸沉没》表现了方励的揭露那段被埋没的历史真相的勇气,一艘沉没70多年的二战船只,在海底沉寂了这么多年之后才有人关注,才通过电影被讲述出来,这的确是方励的一大功德。从东极岛拍摄电影无意听到传闻,然后通过声呐发现沉船的位置,方励开始了这一宏大拍摄计划。里斯本丸号是日本的一艘运载能力达7800顿的钢铁船,1941年10月2日押送英国俘虏途经中国东极岛海域时,被美国鱼类击中船尾,之后里斯本丸沉没,其中船上的828人葬身海底,988人被中国渔民救出,参与救援的渔民人数达255名——在纪录片最后,方励将所有遇难者名单、幸存者名单和救援者名单列出,也足够表达了对逝者哀悼、对生者敬意和对救援者的感谢的诚意。

导演: 方励
主演: 方励 / 托尼·班纳姆 / 林阿根 / 丹尼斯·莫利 / 威廉·班尼菲尔德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英语 /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24-09-06
片长: 122分钟
又名: The Sinking of the Lisbon Maru / リスボン丸沈没

当然,作为的方励口中所说“我自己组织拍摄的电影”,对纪录片揭示那段历史这一主题本身的诚意,也并不需要被怀疑。从手中不多的历史线索入手,远赴英国寻找遇难者后人及可能的幸存者,然后通过BBC发布寻找公告从而获得了更多的线索,包括找到两名幸存者丹尼斯·莫利和威廉·班尼菲尔德,也都是纪录片拍摄中的收获;从英国寻找战俘后代到日本查找里斯本丸的资料,并对日本对待战俘的残忍手段对研究专家进行访谈;然后辗转到美国,对当时下令发射鱼雷的情况进行调查,这其中也涉及盟军行为的合理性问题;最后镜头转向最后中国渔民援救的历史再现,面对日本的威胁,中国渔民表现出大无畏精神;最后方励甚至自己出资邀请战俘后代来到东极岛,举行“再见了,爸爸”的仪式,以一种缅怀的方式让历史不再被遗忘——虽然电影拍摄完成后,102岁的莫利于2021年去世,100岁的威廉和95岁的中国渔民林阿根于2020年相继去世,“里斯本丸沉没”的幸存者都已不再,但是正是纪录片“抢救性”发掘和记录,才使得这段历史不再沉默。

“本片完全依据历史事实”,纪录片打出的字幕,就是对历史真相的讲述,但是方励或者剧组在足够的诚意中揭露了这段历史,在道德层面让人感动之外,其对历史的讲述方式还是显得平淡。纪录片就是沿着和里斯本丸有关的不同方面中规中矩讲述,之所以它会沉没,之所以它最后被营救,和四方有关:战俘所涉的英国军人,押送战俘的日本军队、发射鱼雷的美军以及最后救援的中国渔民,从四方寻找历史真相并无可厚非,但是这是就历史讲历史、就事件讲事件的方法,纪录片的整体叙事方式就显得平淡,其中很大部分就是战俘后代对前辈的回忆,其中满溢的都是生死两隔的痛苦,引用和访谈多了就有了同质化倾向。也就是说,纪录片的基调缺乏变化,这带来的就是纪录片本身的扁平化,对于历史的解读在单一视角中缺少多维思考。

《里斯本丸沉没》电影海报

比如这一艘沉没70多年的船舰,为什么历史让它无声?也就是说,在方励之前就没有人想要揭开这段历史?当然有,但是最后依然选择了沉默,沉没而沉默,这其中是不是有历史的“隐情”?方励没有从这方面进行深挖,他也疑惑为什么里斯本丸会成为一个“闻所未闻”的事件,但他似乎不想从这个历史疑点进行揭露,而是转向了对事件本身的单向度记录。关于日本对待被击沉的战俘船的态度,方励在寻访中也陷入了战争人道主义和命令之间的矛盾,而在美国,更是遭遇了作为盟军的美国为什么要击沉装有英俊战俘的船只,所谓“执行任务”而发射鱼雷是不是也是一种战争中的道德困境?这些问题方励都有所涉及,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如果对历史的揭露从这些已经“沉默”的话题入手,纪录片将会变得更为丰满和厚重。而对于历史的讲述,纪录片明显受到情感支配,无论是幸存者还是后代,情感的基调都是一致的,而且都指向了战争本身,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纪录片一方面越来越走向煽情,另一方面故意隐藏人不愿面对历史的“沉默”,很多战俘后代回忆,被救回来的战俘完全无法进入正常生活,他们在生理和心理疾病的双重折磨中选择了更多的沉默,最后痛苦死去。所以幸存者莫利在面对摄像机的时候,说到了一句话:“我什么都不想回忆……”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对于采访是拒绝的,为什么拒绝?因为回忆就意味着那些恐怖的一幕会再现,一个经历了恐怖过去的人是不愿再回忆的,但是在摄影机面前,他还是不断回忆出事件的经过,对于纪录片和历史来说,这是重要的“证据”,但是对于莫利本人来说,则是痛苦的折磨——纪录片宁愿要复现历史也不愿幸存者沉默,这是不是无形之中的另一种伤害?

或者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了纪录片的完整甚至完美,方励必须这么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当拍摄的计划变成纪录片的预设,并形成了最终的目的论,是不是意味着方励真的入戏太深?的确,当方励将纪录片定位于“我自己组织拍摄的电影”,他就成为了戏里戏外的演员:在戏外,他奔赴各地查找资料求证事实寻访后代以及组织后代聚会东极岛,这一切构成了他“倾家荡产”的故事,这个故事最后以字幕的方式成为电影的一部分;而在戏内,作为寻访者的方励总是出现在镜头前,她在寻访,他在访谈,甚至纪录片的旁白也都是他的。方励代表的是寻访者,是从现在通向历史的一个引导者,这是他应有的定位,但是引导者只是引导,并不够成叙事的主角,甚至并不意味着在场,但是方励的自我表现完全将自己作为了历史的叙事者,频频曝光的背后是不是有着自我感动的一面?当纪录片拍摄约翰给家人的信,约翰的哥哥家人回忆他和中国女孩的爱情和婚姻,这一幕触动了方励,在镜头前方励要了一支烟,然后走到走廊外抽起来,那一刻他完全被共情了,也成为了镜头下表达情绪的演员,“我也有个弟弟,我懂。”

纪录片揭露了历史,让沉默的历史和沉没的里斯本丸一起浮出海面,真正成为被记录的历史的一部分,但是当记录掺杂了历史之外太多的个人情感,当历史演绎为单一维度的历史,何来历史?那也只不过是我讲述的历史、我记录的历史以及我拍摄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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