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24《神秘足迹》:假如给我三天记忆
“神秘足迹”,是Footprints on the Moon,那是爱丽丝看过的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又以噩梦的方式反复侵袭着她,寂静的月球、飞离的飞船、被遗弃的宇航员,在命悬一线中慢慢死去。但是最后“神秘足迹”化作了海滩上的那一串脚印,从电影到梦境,再到现实,这个关于足迹的神秘故事也画上了句号:没有所谓的阴谋,没有神秘组织,没有特工,只有自己倒下时的呼救,只有化身为宇航员的追捕者,也只有精神分裂成为患者的自我,“自1971年10月15日以来,爱丽丝一直在瑞士精神病院……”最后路易吉·巴佐尼用这一句字幕解开了所有谜团。
这是最后的答案,却也是整部电影对于病态性回忆最简单也是最失败的解读,这句话甚至把之前营造的不安、焦虑、恐怖和神秘都消解了,精神分裂人格通过影像化的语言得以阐释,却并未留下对电影构建来说具有深层次的东西。作为1975年的一部电影,巴佐尼的确通过影像语言的组织探索了心灵隐秘部分如何被看见的问题,如果沿着这条路将影像本身变成一种神秘的存在,或许就具有了实验意义。其实在爱丽丝感到不安回到住处,然后服下了镇静疗效的药物,然后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巴佐尼就已经给出了解读这个故事的钥匙,她躺下不正是预示着自己进入了新的梦境,而新的梦境不是让自己从困境中走出,而是更深地陷入其中,看起来是找寻遗忘的东西,实际上在现实和梦境、回忆和当下中,越难以找回真实,而另一方面,巴佐尼在这部电影中几乎只呈现为爱丽丝一种视角,当巴佐尼既需要爱丽丝在看见中寻找意识的自我,又不由自主地成为梦境的一部分,它带来的矛盾就是让一切变得混杂,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通过电影最后的那句和时间、地点、具体人物和事件有关的叙述让一切回归真实,这也完全消解了电影本身无论是结构还是叙事上的神秘性。
“爱丽丝梦游仙境”可以以爱丽丝回家再沙发上躺下作为梳理时间节点的线索,在这之前,那个关于宇航员被遗弃的噩梦出现,但是这个梦中的情节和爱丽丝无关,或者说爱丽丝并不在场,但是噩梦困扰她是在精神意义的,那朋友连续的电话将她从噩梦中拉回到现实。在现实层面,爱丽丝和朋友出门,然后去了公司,但是她被告知自己的位置已经被玛丽·布朗奇取代了,因为她无辜中断了亚内克教授的同声翻译,同事又在她的办公室找不到她,打她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也就是说,爱丽丝“消失了”,而当她回来疑惑地问起今天星期几,得到的回答是:星期四,而爱丽丝一直以为是星期二,她对于星期二之前的星期一——也就是她“记得”的“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在对亚力克教授进行同声翻译的现场,她忽然感到闷热,看到竞争者玛丽就在现场看着她,然后在场的其他人也用诧异地目光看着她,再无精神进行翻译的她逃离了现场,回到了自己的寓所。
导演: 路易吉·巴佐尼 |
对于爱丽丝来说,“昨天”是星期一,今天再次回到公司就是星期二,但实际上今天的真实日子是星期四,也就是说,她消失了三天,她的记忆也被抹去了三天,那么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电影其实就是爱丽丝躺在沙发上对三天记忆的寻找:在她躺下之后,带着和记忆可能有关的物品离开,去往一个叫伽马镇的地方。这些物品是她在地上发现的一个耳环,仆人说并没有见过它,是她在门口发现的一张撕成四片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就是伽马镇的伽马酒店,还有一件衣橱里的黄色裙子,她想不起来这是自己的裙子……耳环、明信片、裙子和从周一到周四被抽空的三天,成为爱丽丝寻找自我的线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由此她开启了这一趟让她陷入更深的记忆之旅。
当她来到伽马镇,住进伽马酒店,遇到了一系列让她匪夷所思又恍然有悟的人物和事件:她在海滩上遇到了小女孩波拉和那条叫富克斯的狗,她在酒店门口遇到了认识她的劳伦帝,在树林里又认识了一个年轻的生物学家,之后她又看见了神秘的女人、织毛衣的伊利斯夫人……遇见的意义在巴佐尼那里就设置为记忆的某种回归,因为他们共同指向了爱丽丝出现过的一个时间点,那就是星期二,波拉说她在星期二的海滩上认识她的,劳伦帝也说在周二碰到了她,伊利斯夫人一开始也说在周二的海滩上见到她,但之后又改口说不是周二……如此,星期二就成为了爱丽丝重新“进入”记忆的一个进口,而这也正是她从同声翻译的现场离开的星期一开始的遗忘时间,两者不谋而合,在这里巴佐尼其实就已经解开了这个谜团:爱丽丝从星期一离开之后,星期二就来到了伽马镇,住进了伽马酒店,遇见了他们。但是对于爱丽丝来说,从星期一离开到星期四回来,中间隔着的三天时间记忆是被抹除了的,是巴佐尼让她重新进入,然后完整地告诉了观众在这期间发生的事。
《神秘足迹》电影海报
她来到伽马镇之后,买了红色的假发,为的是让自己更年轻,这也是对工作焦虑的一种解决之道;她给自己取了“妮蔻”的名字,并把这个名字告诉了在海滩上遇到了波拉,还把名字缝在了红色假发上,除此之外,还购买了帽子、手包、鞋子,还去订购了一把剪刀用来防身,当然她还从伽马镇寄出了一张伽马酒店的明信片。但是这些都没有成为爱丽丝的清晰记忆,她是在“重回”之后逐步恢复记忆的。但是对于一个有着精神分裂的人来说,记忆之失去和回来并不是一个互逆的过程,在这中间一定会丢失一些信息,甚至在回来中信息变得面目全非,一方面爱丽丝在找寻的过程中总是误入歧途,另一方面巴佐尼又必须在爱丽丝的看见中重新完成叙事的拼图,所以在没有调和两者的关系中,剧情本身就变得越来越矛盾,甚至巴佐尼通过这个办法寻找爱丽丝病理的意义,也就是揭示了她之所以去伽马镇的原因。
年轻的生物学家不是陌生人,而是爱丽丝爱着的哈利,从小他们就是一对伴侣,前往伽马镇就是为了重新寻找这段爱的记忆,或者想通过爱来疗伤,但是爱丽丝无法再回到幼年,她开始不安,开始怀疑,开始否定,不仅否定自己,把自己叫做妮蔻,更怀疑哈利,认为他是神秘组织的特工,是来抓捕她的,于是在“我不是妮蔻”“你不是哈利”的混乱中,她用那把剪刀刺向了哈利,只有在看见死去的哈利就是哈利本人时,爱丽丝才真正回到了现实:“我是爱丽丝,那些特工根本不存在,这次我不会逃跑了。”在海滩上留下了那串脚印之后,她便成为了瑞士精神病院的患者。
从周一到周四,这是爱丽丝失去记忆的三天,也是巴佐尼通过爱丽丝重新寻找记忆的三天,在这个既是问题又是答案的叙事中,在这个既是主观又是客观的视角中,神秘也是不神秘,悬疑也是没有悬疑。如果巴佐尼真正把所谓的登月计划和神秘组织通过隐喻结合起来,如果巴佐尼把爱丽丝的遭遇投射到更为神秘的波拉身上——波拉为什么把自己叫做玛丽?为什么她的身边总是有带着警惕目光的拉法埃拉和马修?为什么玛丽会说“拉法埃拉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伊利斯夫人又为什么说玛丽总是幻想自己身边有一大群小伙伴?波拉的这条线索似乎更神秘更有叙事空间,但是巴佐尼显然又匆匆将其取消了,在返回对爱丽丝叙述之后,故事也就变得单一且没有悬念,因为问题明确指向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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