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15《论原罪与恩典》:灵魂从罪中得到了医治
上帝决定给予理性受造物如下礼物:善的意志和自由选择的力量。
——《佩拉纠致德米特里的信》
德米特里鄙视自己的财产和地位,这是富有而高贵的象征,这是信仰之热切的表现,更是单纯美德的行为,佩拉纠将其看作是“基督的贞女”,而他之所以写着一封信,并不仅仅是对德米特里的个体行为进行称颂,而是将其作为范本引申出人如何符合正行和圣洁生活之道的原则,如何在行善中高居于灵魂的深处,“贞女的圣洁将像最灿烂的星光,为所有的人发亮。”
收录在“附录”里的这封信,其实就表达了佩拉纠关于人的本性和自由意志的观点,而这也成为奥古斯丁对佩拉纠派思想进行反对和批判的目标。在这封信中佩拉纠认为德米特里的行为“显明人类本性的力量和特征”,在他看来,人性之善来自上帝,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也创造了人类,而人类之所以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之所以是禽兽的主人,就在于上帝创造了人性,而人性是什么?在佩拉纠看来,外在的铠甲之外是内在的武装,这便是理性和判断,“借着那使他优胜于别的动物的理解力和心灵力量,独有他才能够承认万有的创造主。”在这里的一个辩证关系是,上帝照自己的形象和样式造人,就是把人性的善放置其中,这一种神妙的设计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让人“自愿”地成就公义,也就是说,在生与死、善与恶面前有自由选择的力量,“理性灵魂的荣耀,显然就在于它不得不面对分歧的道路,在于它有走任何一条道路的自由。”
佩拉纠把善的意志和自由选择的力量看成是上帝给予人类的礼物,是人类理性的体现,而人拥有这样的能力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在“天然地就能行善作恶中”选择他自己的行为,在这里一个潜在的选择自由是:只有能够行恶才能自愿得为善,或者说,上帝给了人作恶的能力,恰恰就在于“凭着我们的意志成就他的意志”,所以作恶的能力“本身乃是一个是善”,它比对立面即行善的能力更善,这就是人的意志作出的判断,也是人的自由的涵义所在。而这一切也可以看做是上帝对人类的考验,“上帝并不忽略他的受造物;他清楚人类的本性像他造它时那样足以作为人类的律法,使他们行义。”以此形成人类的律法,使人们行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佩拉纠将其看成是“基督的恩典”:它教导我们,更新我们,使我们成为更好的人,“他的宝血已净化并清洗我们;他的榜样激励我们成义。”行善而成义,成义而获得人生的充分完全,佩拉纠希望所有人都能像贞女德米特里那样,“准备着天堂里的生活,为得天堂里的奖赏。”
在这封信里,佩拉纠的观点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人拥有善的意志和自由选择的力量,是上帝赋予人的能力,这些都是人的本性,也成为了人类的律法;人作恶或行善,都是人自由意志的体现;作恶是为了找到行善的道路,毋宁说作恶的能力本质上也是一种善;基督的恩典就是使我们成为更好的人。《佩拉纠致德米特里的信》并没有反映出佩拉纠派思想的全部观点,但是这些要义却直接威胁了当时的神学思想,尤其是在罗马的时候,佩拉纠在上层圈子里享有一定的声誉,他对当时世风日下的现实开出了药方:鼓励人说上帝既令他遵守诫命,也给了他们能力,能力由上帝赋予,但是自由意志却是人通过自身可以作出的,而选择行善或作恶必须承担责任:或者在上帝面前得到奖赏,或者被受惩罚。佩拉纠以及他在罗马的朋友拉芬、继承者科勒斯蒂和朱利安等人形成了佩拉纠派,之后也出现了“班佩拉纠派”,作为当时的主教,奥古斯丁通过阐述恩典论、原罪论、预定论以及自由思想,开展了反佩拉纠的论战。
《论圣灵与仪文》是奥古斯丁致马色林的一封信,也是奥古斯丁论战的先声。马色林是罗马官员,曾受皇帝委任主持公教会与多纳图派教会之间的迦太基大会,奥古斯丁在那次大会上与马色林成为了朋友,后来马色林对于佩拉纠提出的观点十分困惑:是像佩拉纠所说,人在今生可以做到无罪,还是如奥古斯丁那样认为没有人曾经没有罪,也没有人将来会没有罪。奥古斯丁针对马色林的困惑,在412年完成了《论圣灵与仪文》一文,在这里,“圣灵与仪文”就是“精意与仪文”或“圣灵与字句”,这些都来自保罗的《罗马书》,圣灵就是指基督恩典,而仪文则指的是摩西律法。在文章中,奥古斯丁一开始就亮明了自己的观点,除了基督之外,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因为嫉妒本性不只是人,还是上帝,这就是人的原罪论,而正因为人具有原罪,所以在上帝面前应该得到恩典。在这篇文章中,奥古斯丁区分了恩典与自由意志、律法和恩典,以及立功之法和信仰之法的区别。
他并不否认人具有自由意志,但是更强调人生来就是有罪的,他认为如果有人设想不通过上帝的帮助而凭借自己意志的力量就可以达到完全的义,就会得到最严厉的驳斥。奥古斯丁在这里就是针对佩拉纠的观点进行了驳斥,按照佩拉纠派的观点,上帝在造人时就已经给了他自己的意志,上帝只是通过诫命而教导人应该如何生活,“所以,凭着天赋于人的自由意志,人就走上了指给他的正途,藉着持守公义的虔诚的人生之旅,人就配得到永生的福祉。”奥古斯丁认为,那些所谓的律法只是叫人死的字句,是“杀人的文字”,如果没有圣灵的帮助,律法本身虽然好,也会由于禁止恶欲而加添恶欲,人的自由意志在追求义的过程中是得到了神助的,而神助就是一种恩典,而且是“白白地赐予”的,依着这份礼物,人就可以燃烧着进入上帝的真光之中,“人若不知真理,他的自由意志就于他无益,只能导向罪;即便他知道了他的义务和恰当目标,他若不喜悦并爱它,他也既不会履行他的义务,也不会着手去行,也不会过义的生活。”
编号:B55·2241119·2210 |
所以对于它们之间的关系,奥古斯丁认为,上帝给了人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可以让人选择善恶生活;上帝更是给了人诫命,教训人应该如何生活;最重要的是,藉着圣灵,上帝将丰富的爱浇灌在他预知的人心里,从而预定了他们,“他预定了的,就召他们;他召了的,就称为义;他称为义的,就给予荣耀。”所以人所称的义不是凭着律法,律法只是“叫人死的字句”,也不是凭着人的自由意志,而是凭着上帝的恩典,它就是“叫人活的灵”,这个白白赐予的礼物为的就是治疗意志的虚弱。在这里,奥古斯丁区别了立功之法和信仰之法,立功之法就是行为之法,它是靠威胁来吩咐的,它无法消除人的自夸,而信仰之法是靠信仰来寻求的,可以排除自夸;写在石版上的律法是立功之法,写在心上的则是信仰之法;立功之法会说“你不可起贪心”,而信仰之法却说:“离了我,你们就不能作什么”。奥古斯丁将这些思想连成了信仰的不同阶段:律法告诫的是“你不可起贪心”,信仰却说:“求你医治我的灵魂,因为我得罪了你。”恩典会说:“你已经痊愈了,不要再犯罪,恐怕你遭遇的更加利害。”而健康则说:“主我的上帝啊,我曾呼求你,你医治了我。”那么,自由意志说:“我要把甘心祭献给你。”对义的爱说:“主啊,犯罪者告诉我快乐的故事,但不是依照你的律法。”
自由意志成全了律法,律法反对的是有罪的知识,而只有通过信仰才能拥有与罪相反的恩典,藉着恩典则让灵魂从罪中得到意志,灵魂的健康才会有自由意志,自由意志才能有对义的爱,所以奥古斯丁认为,恩典不是架空了自由意志,而是树立了自由意志,也就是说,自由意志不是“我们的能力”,信也不在我们自己能力之内,而是上帝给我们的,“上帝让坏人得到能力,只是为了谴责他们堕落的意志,让好人得到能力,却是为了试炼他们的善良意志。”所以自由意志不是来自本性,而是上帝赋予的一种能力,而且是一种中性的能力,“它既可转向信仰,也可转向不信。”这也就意味着爱浇灌在我们心里,不是因为我们意志的自足,也不是因为律法的条文,而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圣灵达到的,来自要上帝的恩典,“上帝的恩典不仅显出了什么是应当作的,还有助于实行所显之事的可能性。”
在《论圣灵与仪文》中,奥古斯丁强调了恩典之助,律法就只能是“叫人死的文字”,因为它不仅不能使不信神者称义,反倒使他们有逾矩之罪。而在此文两年之后写给提马修和雅各的信《论本性与恩典》中,针对两位年轻人受佩拉纠感召而过起禁欲生活,奥古斯丁从本性和恩典的角度再次对佩拉纠的教义进行了驳斥,“何为上帝的义”就是这篇文章提出并试图回答的问题。佩拉纠派认为人的本性是无罪的,而且人可以凭借自由意志行善,所以他们反对恩典。奥古斯丁驳斥他们,认为人的本性的确在被上帝创造时是无罪的,但是当亚当偷吃了禁果,这种本性就已经被玷污了,而这就是基督教的原罪思想,它是人类滥用自由意志的结果,最后被上帝驱逐出了伊甸园,亚当的后代永远背负了这一原罪。所以,亚当之后的人类本性就是有罪的,它不再是上帝最初造它时的样子,因为有原罪,所以需要恩典的帮助,而且是白白地赐予的,也正是它不需要功德的报答,所以才被称为恩典。
这里其实凸显了奥古斯丁的逻辑,之所以强调上帝的恩典,就在于人的原罪,而人之所以具有原罪,就在于人滥用了自由意志,“亏缺了上帝的荣耀”,所以佩拉纠派所说的自由意志是一种本性,人可以无罪,在奥古斯丁这里被否定了,正是因为自由意志,人才有了原罪,正是因为有原罪,所以必须得到恩典之助,藉着恩典从罪里得救,而得救的罪人就是上帝预知、预定和选召和成义的人。在这个因果关系里,恩典不是本性的构成,而是本性的恢复,恩典也不是取消自由意志,而是树立自由意志,即使按照佩拉纠派的说法,人是无罪的,他也无法和上帝等同,“受造物是永远不会变得与上帝同等的,即便我们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完全圣洁。”因为人是有原罪的,只有靠着恩典人才能无罪。佩拉纠所犯的错误就是用本性代替了恩典,而且把人的本性归于上帝,他们说:“不犯罪的能力本身,不在于意志的力量,而在于本性的必然性。本性的必然性所固有的,无疑属于本性的创造者,就是上帝。我既显明了这能力属于上帝,怎能说我主张无须上帝的恩典呢?”
在写作此文的同一年,佩拉纠在巴勒斯坦被指控为异端并受审,佩拉纠在会上作了审辩,最后会议宣判佩拉纠无罪,奥古斯丁是在两年后得到了会议相关记录和决议的抄件,为此他写下了“论佩拉纠决议”,在这篇文章中,奥古斯丁逐条分析了对佩拉纠的指控和佩拉纠在受审时的答复,所论述依然是原罪论、恩典论和自由等议题,他认为判官们之所以宣判佩拉纠无罪,一是因为对他的无知,二是准备了指控的人没有出席,佩拉纠没有受到惩罚,在奥古斯丁看来影响是恶劣的,他认为佩拉纠的思想是“有毒的谬论”,是对上帝恩典的敌对,所以他一改前几篇文章的语气,而把佩拉纠的思想看成是异端,“这种异端打着捍卫自由意志的旗帜,反对我们借着主耶稣基督而得的上帝恩典;它努力要推翻基督教信仰的基础。”奥古斯丁的这一观点在一年之后得到了教会的回应,佩拉纠因为异端思想遭谴,而在同一年写给虔诚的基督徒夫妇平利安和麦娜丽的两封信中,奥古斯丁再次阐述了他的恩典论和原罪论,也再次驳斥了佩拉纠及其同伙科勒斯蒂的异端教义。
在《论基督的恩典》一文中,奥古斯丁的批判更注重了分析性,他指出了佩拉纠异端思想体系中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将上帝的诫命分成三种职能:能力、意愿和行为,佩拉纠认为“能力”是人藉之可以成义的东西,“意愿”是人藉之希望成义的东西,而“行为”指人藉以实际成义的东西,在他们看来,能力是我们的本性创造者赋予我们的,意愿和行为则是我们自己的,而且发自我们自己,也就是说,上帝的恩典与这两项职能无关,我们完全凭借着自己的意愿和行为可以行善或向恶,能力虽然来自于上帝,但是却是微弱的,所以要恩典之助。奥古斯丁分析佩拉纠的思想,认为他们只是把能力看成是来自上帝的东西,把意愿和行为看做是自由意志的东西,他认为这就是佩拉纠在自欺欺人,甚至佩拉纠根本没有真正承认恩典,只是将它是为罪之赦免和基督的榜样,只是为了教训的启示。
佩拉纠派不承认恩典的真正意义,问题也许就在他们不承认原罪思想,所以在《论原罪》中,奥古斯丁请求大家“警觉地竖起耳朵”,从佩拉纠派否认婴儿重生之洗和罪之赦免的顽固立场出发驳斥了他们的思想。佩拉纠派认为婴儿没有原罪,原罪也不沾染肉体出生的人,科勒斯蒂在写给罗马教宗佐西的书面声明里宣布:“没有婴儿玷有原罪。”他甚至认为,“亚当的罪只伤及他自己而不是人类,婴儿出生时与亚当逾矩前状态相同”。奥古斯丁把科勒斯蒂看成是“更大胆的异端”,而认为佩拉纠“更为狡猾”,在他看来,婴儿也是有原罪的,受洗就是洁净身体,就是恩典之助清除沾染的罪,“没有谁是洁净的,没有谁是远离了污秽的(污秽除了是罪的污秽外还是什么?),连只在世上生出来一天的婴儿也不例外。”真正无罪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作为上帝和人的中保基督耶稣,“他为了我们的罪而牺牲,他乃是人中间唯一无罪的人”。
人人都有罪,人人都带着原罪,佩拉纠派就指出,这样一来婚姻是不是就成为了一种罪恶,“仿佛婚姻生活也不再是夫妇间的忠贞,肉欲正是因这忠贞才被正当地引上了生育孩子的目的。”而且孩子也不再是上帝的作品了。针对这一思想,奥古斯丁认为,原罪不是本性而是本性的败坏,本性是好的,本性的败坏就是一种恶,本性是从上帝施舍而来的,而本性的败坏则是在人类的起源中受到了沾染,本性来自于上帝的善良意志,而本性的败坏则来自人类始祖的堕落意志,“简而言之,同一位基督为了创造其中之一而成为人的创造者,为了医治其中另一个又被造为人。”而对于婚姻,他认为这必是意见好事,因为它是生育的合法方式,它也是忠贞的保证,是合一的纽带,婚姻是以大量的善抵御色欲的恶,正如《圣经》所说,“婚姻,人人都当尊重,床也不可污秽。”而且在人类的原罪没有产生之前婚姻就已经出现了,上帝甚至对始祖也说出了祝福,“你们要生养众多”。
本性来自上帝的创造,是上帝自由意志的体现,本性的败坏来自人类的自由意志,或者说是人类滥用了上帝给人类的自由意志,所以在本性和本性的败坏上,体现这上帝和人类自由意志的矛盾,奥古斯丁当然把上帝的自由意志看成是人类之上的一切,所以当人类犯禁,上帝惩罚人类让人类永远拥有原罪,而上帝为了赦免医治人类,所以他白白地赐予了恩典,所以在晚年的时候,奥古斯丁在《论恩典与自由意志》中,再次申明了自己的观点,“本书写给那样一些人,他们如此地高扬人的自由意志,为之辩护,竟然胆敢否认且力图取消上帝的恩典,这恩典本是上帝召唤我们向着他,将我们从恶罚里救度出来,使我们凭着他得获善赏,迈入永生的。”但是这篇文章明显对于恩典和自由意志之间的关系有了更多维度的阐述,奥古斯丁认为,在导向善的生活上,恩典和自由意志都是必要的;自由意志和上帝恩典是同时共有的;自由意志和恩典在心的皈依中都有它们的作用;最适合意志自身的诫命说明了意志的自由……自由意志可能是善的也可能是恶的,只有上帝的恩典永远是善的,只有凭借它人类才能拥有善良的意志——当然,人的意志也永远处在上帝的能力之下,“请细读这篇文章,若你们能够读懂,就请赞美上帝;若你们不能读懂,就祈求上帝让你们懂,因为上帝会给你们理解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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