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能

编号:B89·2140620·1093
作者:【意】乔吉奥·阿甘本 著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2014年01月第1版
定价:49.50元亚马逊29.21元
ISBN:9787540762278
页数:477页

作为对亚里士多德、阿比·瓦堡、海德格尔、本雅明等人的解读者,意大利著名哲学家乔吉奥·阿甘本以语言、历史和潜能为专题,在庞大的文化传统与当代思考之间开辟了一条自如穿梭往来的蹊径。《潜能》收录了作者三十年来的重要论文共22篇,集中体现了阿甘本的哲学论题、基本概念、关注领域和著述风格,涵括了阿甘本最关键也是最著名的思想成果,例如他对亚里士多德“潜能”概念的当代诠释。这些论文涉及哲学、语言学、古典学、文学、宗教、艺术史及历史等多个领域,虽各自独立,相互间又有着紧密的逻辑关联。中译本首次完整呈现了意大利文原著中的所有篇章,并且增补了《巴特比,或论偶然》一文。


《潜能》:万物皆出自于其中的无

但如果巴特比是一个新的弥赛亚的话,那么,他的到来并不是,和耶稣一样,为了救赎过去存在的东西,而是为了拯救过去不存在的东西。
——《巴特比,或论偶然》

一支笔,或者一块白板,作为美国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笔下的抄写员,巴特比任劳任怨地抄写意味着对于知识的渴求和复制,还是要将自己推向一个不断耗尽的形象中?“我该写什么?”似乎不是巴特比对自己发出的声音,而是那一支在《阶梯之书》中的笔的质疑,只不过在这支笔面前的真主,真主每天看着那块白板,对笔的回答是:“你将书写我的智慧和我所有的创造,从世界的开端到它的终结。”可是,这样的书写到最后是真主每次重复的动作:建造、毁灭、创造和杀戮。抄写,或者书写,移动笔的不是抄写员,而是真主,而所有的建造、毁灭、创造和杀戮,所有从开端到终结的过程都是一种偶性:手的运动和笔的运动同时发生,笔的运动和书写的生产相互重叠,在这个过程中,意志、潜能、运动都成为并存的偶性,而没有所谓相互的引发作用,所以不管是我移动我的笔的意志,还是我移动笔的潜能,不管是我的手的运动本身们,还是我的笔的运动,并存的偶性只会带来最后创造出来的意志下的行动,“而最终,则是行动本身。”

而当在并存的偶性中形成最终的行动,巴特比终于在拒绝抄写的时候发出了那一句话:“我更喜欢不”,放弃抄写,也不肯离开办公室,“我宁愿呆着不动”的行动解构了一个抄写员的意义,实际上也解构了笔的运动本身,而当巴特比被赶入监牢,在牢房中不吃不动最后死去的时候,他是不是在成为不抄写的抄写员的时候,也成为没有创造行动的人?或者说,这个最后被耗尽了的形象是不是虚无的意象?作为抄写员,巴特比是一个文学的“星丛”,果戈里《外套》里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福楼拜《布瓦尔与贝居榭》中的布瓦尔与贝居榭,罗伯特·瓦尔泽《唐纳兄妹》中的西蒙·唐纳和梅什金公爵以及卡夫卡的法庭书记员都用他们移动的笔书写,而对于巴特比来说,在文学之外,他更是哲学意义上的抄写员,当拜占庭晚期的辞书《苏达》在亚里士多德条目下注解为“亚里士多德是自然的抄写员,他把他的笔浸在思想中”的时候,巴特比已经从一本小说中的那个死去的小人物而成为和亚里士多德一样具有哲学意义的“抄写员”。

当亚里士多德将笔浸在思想中的时候,他会抄写什么?那块白板上会留下什么样的智慧和创造?或者说,亚里士多德的抄写是不是在并存的偶性启示了一个和思想有关的创造行动?“哲学不惜一切代价拒绝遗忘的,不是思想而是思想的潜能,不是书写而是白板。”将笔浸在思想中,是一种完全的存在状态,其实已经和抄写无关,甚至那块白板依然是白板,思想也在那里成为纯粹潜能的存在。所以,亚里士多德作为“自然的抄写员”的身份,其意义不在于白板上写了什么,而是“发挥了呈现纯粹潜能的存在样式的功能”,这也就是哲学的本体意义,它拒绝遗忘的是思想的潜能,是那块永远有着偶性的白板。而对于巴特比来说,当他固执地重复那句“只是更喜欢不”的句式的时候,他并非是不想抄写或者不想离开办公室,而是要在“更喜欢不”的状态中把自己浸在思想之中,从而摧毁在能力和意志之间的联系,最终把自己带向潜能的终点。

更喜欢不,最终是死亡,巴特比的形象其实用一个“无”把潜能和创造的行动分开来了,无是思想,无是心智,无是纯粹的潜能,无也是非潜能,“一种对潜能本身的经验,只有在潜能永远同时也是不去(做或思考某事物)的潜能的情况下,在写字板有不被书写的能力的情况下,才是可能的。”正像菲利普·雅瓦尔斯基所说,巴特比“我更喜欢不”的句式既不是肯定句也不是否定句,也就意味着,巴特比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在纯粹潜能的状态下同时前进和后退,就像真主面对那块板的时候,同时建造和毁灭,同时创造和杀戮。这是一个关于绝对的偶然的实验,可能存在又可能偶然,而在巴特比的命运里,他用“不”质疑了过去,同时又重新召唤它,目的就是为了使它再次存在,“更确切地说,为了它再次交付给潜能,交付给同义反复的无差别的真实。”而这种永恒重复也解决了一个哲学上的结论:“尽管上帝本身包含无限的潜能,但是,他却受制于他的意志,不能做或意欲他所意欲过的东西之外的东西。上帝的意志,和他的存在一样,是绝对无潜能的。”当权力意志变成意志的意志,它实际上就是在质疑和召唤中完成永恒式的重复,也只有这样的重复,才能“潜能化”,当抄写员停止抄写,当巴特比放弃他的工作,他实际上就是把自己浸在思想之中,让它“再次变得可能”,“神圣的存在是众存在之无,而且可以说,只有通过没入这个无,上帝才能够创造世界。”

乔吉奥·阿甘本:他的笔浸在思想中

而把巴特比比作是拯救意义上的弥赛亚的话,他的真正意义就是救赎过去不存在的东西,在一种回忆状态中让潜能再次变得可能。巴特比实际上就像那个回答笔的质疑的真主一样,其实这关于神学意义上的无,但是,毕竟巴特比只是一个属于文学和哲学星丛中的一个形象,在潜能的阐述中,作为自然的抄写员的亚里士多德就提出了“非潜能”的概念,“非潜能,是一种相对于潜能的丧失。所有的潜能都是非潜能,就其是同一物的非潜能本身,而且是相对于同一物而言。”这段出自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的结论一方面区分了“我能”和“我不能”的主体能力,另一方面也区分了普通潜能和弹性潜能。“实际上,甚至在我们不看的时候,我们也会区分黑暗与光。因此,视觉的本原必然在某种意义上有颜色。”而这种“不看”作为超越能力和所有知识的“迫切经验”的反面,它指向的却是“丧失”——有某种潜能、有某种能力就意味着:有某种丧失,结果,潜能就是某种丧失的能力。所以即使不看,这种丧失的在场,也是一种形象,亚里士多德把它叫做“黑暗”。所以在黑暗的潜能丧失世界里,非潜能就成为另一种存在,也只有将思想看成是一个潜能的共同体,它才可能去认识丧失,认识无,才能去拯救过去不存在的东西。

“人是持有自己的非潜能的动物,其潜能的伟大是被非潜能的深渊所估量。”如果回到人的本体意义,潜能被激活就在于非潜能的能量,“倘若一物,在其实现活动时拥有潜能的话,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是非潜能的。”所以亚里士多德在定义幸福的时候,提出了“人的工作”的意义,当然如果省略政治学意义上的“工作个别化”,省略政治与生命之间的那种联系,“人的工作”其实就在非潜能意义上激发潜能,就是发现“灵魂的合德性的工作”:“那么事实证明,人的善就是灵魂的合德性的工作,而如果存在不只一种德性的话,那么它就是灵魂的合乎最好的、最完美的德性的工作。(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而这种合德性的工作在塔木德的论文中,就成为在Pardes里进行的“潜能的写作”:“根据拉比传统,Pardes(乐园、天堂)指的是最高的知识。在卡巴拉中,Shechinah(舍吉纳),上帝的在场,因此而被称作Pardes ha-torah,托拉之天堂,也就是说,托拉的完满,其实现了的启示。”这样的启示就是当亚里士多德将笔浸在思想中的时候,也浸在了纯粹的潜能中,这是回转自身的潜能,是一种没有人书写的绝对的书写:“一种被书写的潜能,它被它自己的不被书写的潜能书写。”

非政治意义上的“人的工作”,Pardes里进行的“潜能的写作”,都是将人变成一个“持有自己的非潜能的动物”,变成了拯救过去不存在的东西的巴特比,而这样的“潜能”在海德格尔那里便成为一种“事实性的激情”,为什么这位哲学家一直隐匿着自己的爱,一直在与汉娜·阿伦特的关系上保持足够的沉默?“若不经由爱,人们就不能进入真理。”而其实,海德格尔对于爱的沉默牵涉到他的哲学任务,他一直批评时下流行的观念,那就是意向性便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认知关系,而通俗意义上的爱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这样一种“意向”,所以在海德格尔的哲学谱系中,他所要实践的一种路径是通过意向性,找到事实性,再通过事实性找到“此在”——“因此,一种源始的压抑,便属于此在之存在的这一特征。”所以海德格尔说:“激情就是那个我们通过它、在其中把握我们自己并实现对我们周围以及我们内部的诸存在的明晰把握。”也就是说,激情是对此在中涉及的可能性的最根本的经验,“它是一种不仅有属于潜能(事实上可能的存在之方式)的能力,还首先有着属于非潜能的能力。”所以爱的沉默甚至缺席完全可以理解为海德格尔对于此在的探寻,爱不是占有,当然也不是欲望的满足,爱也不是“在对被爱对象的否定中对自我的肯定”,而是一种“事实性本身和存在的不可化约的非专有性的激情和暴露”,当海德格尔在事实性本身与存在中找不到“不可化约”的暴露,便也只能选择“遮蔽”:“在爱中,爱者与被爱者在他们的遮蔽中,在一种超越存在的永恒的事实性中被阐明。”而其实对于海德格尔爱的对象的汉娜·阿伦特,其实也在实践着一种“遮蔽”,她在与第一任丈夫合写的文本里,就说到,爱是“一种可能性,双方借以向对方隐藏其命运”的东西。

爱的沉默,激情的隐匿,无非是在一种事实性的存在中杜绝主体和客体之间单一的认知,正像瓦堡所说:“好的上帝喜欢把自己隐藏在细节之中。”那么那个每天看一百次板的真主在哪里?救赎过去不存在的弥赛亚在哪里?隐藏在细节之中的好的上帝又会在哪里出现?而对于潜能和非潜能的本体性论述之前,乔吉奥·阿甘本其实早就将目光投向了关于认识论的“语言”和关于方法论的“历史”。“言就是上帝。”当神学家用这样的表达来启示一种存在的时候,那个上帝是不是黑暗中的绝对可见性,是不是对不可知物的启示?顺着这样的表述,言的源头必定是有一个物,这个物是灵魂,是存在,是真理,还是物本身?乔吉奥·阿甘本用柏拉图存在争议的《第七封信》中引出“物自体”的概念:“每个存在,有三个东西,它们是获得关于那个存在的知识的必要手段;知识本身是第四个东西;而我们必须设想,物自体是第五个,它是可知且真正存在的。这些东西中的第一个是名称[onoma];第二个,是定义[logos];第三个,是影像[eidolon];第四个,是知识。”柏拉图的这段阐述里将“物自体”放在名称、定义、影像和知识之外,不仅“滋养着自身”,而且是在其他四种东西的证明中“突然”浮出来,“因为被列为第五项,就是那个实际上最初被命名的、作为前设本身的东西,而整段离题都是从这个前设而来。”如何让它浮出来?这里的悖论是,物自体是真正存在的,“不是另一物而是这物本身”,它超越了名称、定义、影像和知识的语言体系,但是它却必须借助语言再能被言说,或者说,它一定是语言的产物。而在柏拉图那里,物自体却被驱逐在语言的意指过程之外,所以从柏拉图的阐述中,“其目的乃是精确地展示书写物自体的不可能性,以及普遍意义上的一切成文的话语之于思想的不可靠性”,而这或者也是物自体带来的一种哲学任务:“它是(人们)在语言中谈论的那种可说性,那种开放性本身;在语言中,我们总是预设并遗忘了它,这也许是因为说到,它就是(对)它自己的遗忘和抛弃。”如何恢复物自体在语言中的位置,如何恢复书写的困难,如何恢复书写在创作诗性任务中的位置?在神学家的看法里,物自体也是一个启示:“启示的意义就在于,人可以通过语言显露存在,却不可能显露语言本身。换言之:人通过语言来看世界,却看不到语言。”

启示是上帝之言,但是当哲学家们提出“上帝死了”的时候,语言不再有名字,“语言的完成了的启示是一个彻底为上帝所抛弃的词。而人类则被抛进语言,没有声音或圣言来保障他们有可能逃离意义命题的无限游戏。”当启示成为上帝抛弃的词,当人类进入到无意义的游戏中的时候,语言的理念便成为一个不被预设的共同体:“理念完全蕴含在语言的匿名性与同名多义性之间的游戏中。理念既非是一个名称并且有一个名称,也非不是一个名称并且没有一个名称。”那么在理念的世界里,人的存在,或者主体的存在如何被发现?那个在笛卡尔《在炎帝形成的图像》里的长胡须的男人是不是就是“我思我见”的主体,或者说,是不是就是那个我?而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从眼睛里看到的那个我并不是真正的主体,“哲学的我不是人类存在,不是人类的身体,也不是心理学关心的人类灵魂,而是一个形而上学的主体,他是世界的边界,而不是世界的部分。”不是世界的部分,他是一个虚构,是瓦莱里想象岛屿中的那个“证人”,那句神启的命题“我不存在;我思考”也解构了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所以在瓦莱里的笔下,对主体的质疑便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我的帽子是我头上的帽子。我的头是属于我身体的头。我的身体是……我精神的身体。我的精神是我的精神吗?”那在诗歌中讲话的并不是语言的主体,而是一个他者,“我们称之为缪斯,上帝,爱神或者贝亚特丽斯”,只有停止看自己并且打破镜子,才能将两者合一,而当不看见我,当那面镜子被打破的时候,自我废除的同时也开始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我构造,而这种力图在诸语言中生成的“无表达的言词”便是本雅明所说的哲学家“描述”和“仿效”的任务,便是在历史语言中寻找到的纯粹的语言。

无论是伊西多尔“历史,与语法有关”的表述,还是奥古斯丁“一切可记忆的东西,都被托付给了必然与之相关的文字”的论点,语言的问题并非只是严格意义上的语法,而是包括在历史传递无限中形成的一个维度,不可命名和言说的理性,只有在无限下降中触及,而这种无限下降的过程便形成了历史,按照本雅明的观点,名称,是作为“语言本身的最深处的本性”,它是“通过它无物被表达,而在其中,语言绝对地自我表达。在命名中自我表达的那个思想实体就是语言。”也即是说,当历史和意义一起被生产的时候,它仿效的就是一种在”前历史“状态下的语言境况,而这种语言的无意义便是在“纯粹的感觉生活”中存在。当弥撒亚救赎人类开始的时候,那个总体完整的现实性世界就作为普遍的历史存在,所以在总体性意义上,普遍的历史只可能是一种”世界语“,当巴别塔的混乱得不到解决,当语言成为一种无法抵达透明的命名,“世界语”便像弥撒亚的世界一样,以一种整体、透明的方式呈现,4013个词根,通过后缀而构成名词、形容词和动词,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去除了语法,而成为具有无限意义的语言,就像伽达默尔源自海德格尔思想的阐释一样,“每一个言词,作为一时之事件,都随身携带着那个它通过回应与召唤与之关联的,不被说出的东西……所有的人类言语,从以下方式来看都是有限的:它内部贮存着待阐明和展开的无限的意义”。而在本雅明那里,这种无限的意义不是保护,而是终结,是一种对于无限指称的“停止”,只有在这样的停止状态下,才能指向自身,“我们的到来在尘世上是被预期的。和我们之前的每一代人一样,我们都被赋予了一种微弱的弥赛亚式力量,一种过去声称具有的力量。”而这便是本雅明历史的救赎,那有爪子和翅膀的天使形象,并非是恶魔,而是本雅明力图表述的一种具有幸福和救赎意义的双重形象,“与天使遭遇,看起来既不是撒旦式的幻觉,也不是失败之忧郁寓言,相反,是本雅明用来记录他眼中的,人类最艰巨的历史任务和最完满的幸福经验的密码。”

在幸福和救赎的双重形象上寻找历史的纯粹语言,对于本雅明来说,在被预期的尘世中赋予弥撒亚的力量,并不是恢复真实的尊严,而是把它“重新当做未来所继承的遗产来传递”,一方面是堕落,另一方面是恢复,而这种不朽和永恒就其整体性而言,就是一种在历史范畴里的存在,是一种幸福的韵律,当起源与终结重合,当救赎和幸福同时发生,历史的总体性便重新成为一种语言,一种遗失而又重新回归的语言,一种纯粹的语言,而这样的语言体系在谢阁兰那里便成为一种在神话话语和文学话语之间的游戏,这种游戏一方面是神话带来的遗忘,另一方面则是文学形成的再忆,两者重新聚合的时候,“无语言的文学话语能够重新找到它所缺少的语言,而神话的无话语的语言能够在一种充分的话语中被大声讲出来。”但是这种被西方文学定格为寻根的状态并不是要返回到纯粹语言的历史境况中,而是在“回家的路上”携带一个“新人”。

这个新人是谁?是抛弃词语的上帝,是看得见的自己,还是镜子被打破之后合一的形象?而当自称“心灵是汉堡人,血统是犹太大人,精神是佛罗伦萨人”阿比·瓦堡在自己的图像学中实施“墨涅摩绪”计划的时候,那些四十块黑布上的上千幅照片聚合而出的“记忆痕迹”是否就是对于历史整体性的理解?“图像是主体在一个同样的神话的对象在场情况下,通过一种实际上只是简易伪装过的形而上学的知识理论,剥去自己身上被给予的神话的、心身特征的地方。”那么这样的记忆便是断裂的,便成为西方文化精神分裂的一个说明,所以在一种传递、接受和极化的过程中,当文化从死后生活中变成一个象征的时候,所有的抵抗都需要从记忆痕迹中激发“选择意志”。在阿比·瓦堡的那间图书馆里,所有的寻找和选择都指向一个迷路的方向,“和真正的迷宫一样,这个图书馆引导读者走向他的目标的方式是使他迷路”,你要选择的那本书,其实是在旁边的那本书中,这样的好邻居原则最后一定是一系列的迂回,而当最后的终点出现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其实就是那个等待他的怪兽米诺陶,“而这个米诺陶,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瓦堡自己。”

迂回和迷路是为了寻找到自己,选择意志是要激活记忆痕迹,所以对于阿比·瓦堡来说,自己就是一个陌生的新人,就是幻影意义下的无名,无名而名,就如非潜能的潜能一样,不论是语言意义上的物自体,还是历史意义上的整体性救赎,最终指向的还是那个巴特比发出的“我更愿意不”的句式,从语言中被抛弃和发现,在历史中被召唤和回来,那块“从世界的开端到它的终结”的白板上,真主对造物主说的那句话其实是:“你是无,而我创造了你。”

空间的诗学

编号:B83·2140519·1084
作者:【法】加斯东·巴什拉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13年08月第1版
定价:35.00元亚马逊26.30元
ISBN:9787532761913
页数:312页

加斯东·巴什拉如何在现代主义晚期建筑文化的窒息中寻找诗意,如何在空间中发现栖居的诗学?“当智慧的茹贝尔好奇的谈论‘小屋’的概念时,难道他没有在词语中体会到内心空间的休息么?我常常想象:词语是微小的家宅,它们有地窖和阁楼,常用的意义居住在底楼,它们时刻准备着对外贸易,和他人等价交换,这个过路人永远不是梦想者。登上词语这个家宅的楼梯就是一级一级的走向抽象。下降到地窖就是梦想。在不确定的词源里遥远走廊里迷路,在词语中寻找无法找到的宝藏。在词语中上升和下降,这就是诗人的生活。”上升和下降,抽象和梦想,在词语的世界里寻找家的感觉,所以巴什拉认为,家就是人在世界的角落,家的意象反映了亲密、孤独、热情的意象。我们在家屋之中,家屋也在我们之内。我们诗意地建构家屋,家屋也灵性地建构我们。


《空间的诗学》:诗人在存在的门槛处言说

柜子装满了衣物
甚至有些隔层洒满月光,我可以将它们展开。
——安德烈·勃勒东《白头发的手枪》

柜子里没有衣服,柜子外面也没有锁,所谓关闭着的隐私和打开着的体验似乎也没有那种死亡和广阔的意义。《梦想的诗学》在安静地躺了十七年之后被我发现,这个过程并非曲折,也并非在消灭了柏格森所说的隐喻之后被看见,它就在那层叠的图书中间,顺着书的脊背我很容易找到这本书:在第五个书柜里,从上往下第二层的左边,被许多的书挤压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这是现实的存在,正如加斯东·巴什拉所说是一种“秩序占统治地位”的存在,但是这样的秩序绝非是霸权,而仅仅是一系列图书的或然位置——放在上面一本或者下面一本,都是随机的,所以在这个有着隔层的书柜里,我只是用一种关闭时间的方式将一本图书安静地归位于它可能的位置。

发现,并且看见,也绝非是对于隐私的暴露。在十七年的漫长时间里了,它在被购买、被储藏的整个过程都没有触及到内心世界,所以也没有在柜子的空间里形成一个完全具备内心意义的存在,当然也绝非成为一个不随便向来访者敞开的空间,如果是被隐藏,那也只是在时间的深处被我遗忘。在被购买和被储藏的历史之后,是被阅读的缺失,我没有及时打开这本书,及时看见加斯东·巴什拉营造的那个“梦想的诗学”,或者及时在这间深不可测的储藏间里重新接近内心空间的梦想。所以它的外部是层叠的书,是覆盖在上面的灰尘,以及一种透明的玻璃,只不过在它本身的存在方式之外,是被命名的,编号B83·1970719·0394,出版三联书店;版本1996年6月第一版,定价:15.00元,页数:295页。

这一连串关于物存在和命名的方式,也并非是把“回忆分门别类放入抽屉或者登记在记录册上的能力”,它只是属于一种九品书库的分类法,甚至和十七年前的记忆也无关,如今它凸现出来的时候,正是我手捧加斯东·巴什拉的《空间的诗学》时候,因为有着联系的“诗学”研究,所以才可能用一种记忆的方式发现书柜里的这一存在,“我将以灵魂现象学的方式,在另一部著作中研究诗歌梦想。”这是《空间的诗学》之后的研究对象,而在我的个人记忆中,它却颠倒了秩序,在书写的时间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而在被购买被储藏和被阅读的时间上,却完全相反,当然,这样的颠倒并不否定加斯东·巴什拉所说的关于是个形象“从梦想到实现的演变过程”,也并不涉及“灵魂和精神,包括它们之间的各种细微差别”,而是用一种“诗学”的关联让我重新找到了那埋藏在柜子深处的文本。

没有锁,是不是就没有暴力,没有钥匙,是不是就没有隐私?没有阅读,是不是就没有梦想?所以在这一个存在的状态中,它自行消灭的却是那种对于抽屉的隐喻,一个论战性的隐喻在柏格森说到抽屉的时候,变成了发号施令的东西,最后做出判断,所以消除隐喻消除判断,变成加斯东·巴什拉所说的想象力,变成了一个拒绝人造的形象,在深的、真实的、真正的根里变成了现象学的表达,或者说就变成了一个“存在的给予者”的形象,是一种可以言说的现象。在如此被发现的过程中,那种“生硬的理性主义”也不存在了,它还原了内心空间里那一个存在着的隔层,就如洒满月光的形象一样,一一展开。

那么回到加斯东·巴什拉的“空间的诗学”,回到那被命名的“隐秘的心理生命的真正器官”,对于隐私的箱子,对于梦想的抽屉,对于上锁的柜子,来一个自行开启的旅程,“然而,我终于瞥见了偷偷进行的狂欢,我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小步舞曲,我打乱了家具里面正在策划的阴谋诡计。”夏尔·克罗在《诗歌和散文》中说到的那些声音,那些狂欢,那些关于家居的阴谋诡计可以一一展现在可以想象的空间里,从打开玻璃门开始,深入到箱子或者柜子的底部,用想象的方式找到更广阔的存在,找到自我隐藏的内心空间,就如十七年前的“梦想”,十七年后的空间,都在一种梦想的世界里建构我们自己的内心:“没有人看见我改变。但有谁能看见我呢?我是我自己的藏身处。”

这就是加斯东·巴什拉所说的灵魂的现象学,一个形象先于思想的收集过程,一个灵魂先于精神的途径,甚至是一个想象先于知识的构建,“通过一个诗歌形象,灵魂说出自己的在场。”在诗歌的世界里,它拒绝的是哲学研究中理性主义,甚至拒绝知识,而它唤醒的沉睡在无意识深处的原型,所以在新颖性和主动性的诗歌形象里,加斯东·巴什拉所要寻找的是一种“直接的存在论”,它是特有的,它是充满活力的,它在意识中浮现,它是心灵、灵魂、人的存在的直接产物,这是想象的现象学——“在个体的意识之中考察形象的起源,才能帮助我们重建形象的主体性并衡量形象的跨主体性的范围、力量和意义。”或者它就是用个体的灵魂“开创了整首诗”,而每一个个体都成为诗人,按照闵可夫斯基的现象学的方式,在时间和空间的“回响”中发现诗歌形象,“诗人在存在的门槛处言说。”也就是通过一个诗歌形象,让灵魂说出自己的在场。这是一种共鸣,和“回向”一样,让诗歌在听见和言说中,变成我们自己,“仿佛诗人的存在成了我们的存在”,多样性和统一性在这样的方式中得到合一,而在这种合一的状态下,诗歌形象变成了“逻各斯”,变成中心,变成了每个人心中的事件,而这样的事件在本质上就不会当成“对象”看待,也就消除了“翻译就是背叛”的顾虑。

加斯东·巴什拉:诗意的栖居

“诗歌形象属于新的存在这一主题。这个新的存在就是幸福的人。”如何幸福?这是没有技艺的幸福,这是想象力的幸福,“想象力在它的活跃行动中使我们既脱离了过去,又脱离了实在。它向未来开放。现实功能必须和非现实功能联系起来”,在一个现实和非现实联系起来的活跃行动中,空间成为具有人性价值的存在,抵御敌对力量的空间,是受人喜爱的空间,是受到赞美的空间,也就是幸福的空间,而所谓空间,只有在装满衣服装满书籍装满我们的想象的时候,她才是被思考的空间,才是幸福的空间。

对于加斯东·巴什拉来说,这是区别于梦想诗学的另一种想象力构筑,在他看来这就是“场所分析”,就是对于内心生活的系统心理学研究,是抛弃精神分析而转向个体意识的现象学分析。这场所是家宅,是抽屉,是鸟巢,是贝克,是角落,是阴影,甚至是那个看起来像是圆的“元心理学”。再他看来,家宅是最具有宇宙特指的存在,“因为家宅是我们在世界中的一角。我们常说,它是我们最初的宇宙。它确实是个宇宙。它包含了宇宙这个词的全部意义。”最初的宇宙,就是最初的想象,最初的庇护,最初的记忆,在一个成人生活里,我们和内心的宇宙是疏离的,所以在出走的过程中我们对于家宅这个宇宙是缺乏原始依恋的,所以在某种返回过程中,我们在家宅里才能发现那个存在过的梦境,那个属于童年的庇护所,那个保护自我的“非我”,因为,“所有的庇护所,所有的藏身处,所有的卧室,都有共同的梦境价值。”这样的梦境在现实与虚拟之中体验它,在思考和幻想中体验它,“家宅,就像火和水,让我能够在接下来的篇章中谈起梦想的微光,它照亮了回忆与无法忆起之物的结合。在这个遥远的区域,记忆与想象互不分离。”于是在这样的梦境中,我们在自我增值,找到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我们成了诗人,“用逝去的诗歌来翻译”我们的情感。

其实,在返回之前,我们还应该记住的是行走,是在路途上的梦想,“每个人都应该说出他所途经的道路,十字路口和路边长凳。每个人都应该起草一份关于他失落的田园的地籍册。”因为只有出走,才能将某种家园的地图像梭罗所说的那样,“田野的地图印刻在他的灵魂上”。在行走中能够看见城市外在的高度,在行走中能感受那嘈杂的噪音,所以将高度变成单纯的水平性,将噪音自然化,才能抵达我们的家宅,才能在回忆中返回,才能找到被拥抱的母性——我们像孩子,需要一种真正的庇护:“通过永恒的童年,我们保留着关于往日的诗歌。在梦中居住出生的家宅,这不仅仅是通过回忆来居住,而是如同我们梦见它那样,生活在消失的家宅里。”

“花儿总在杏仁里。”这是一种皈依,一种保留,一种在原型卧室里建立起来的“前幸福”——和现实中的“幸福”一样,都是休息中的梦想,“在绝对想象的世界中,我们很晚才成年轻人。”这是一种想象的依靠,所以在那个漆黑的夜里,里尔克和同伴所看见的发亮的窗户才成为孤立世界里唯一的想象:“远处小屋的一扇发亮的窗户,那是最远处的小屋,大片田野和沼泽前的地平线上唯一一座小屋。”所以家宅的意义是抵抗这个越来越野蛮的兽群中那些真正具有纯粹人性的人,面对风暴,面对敌意,面对那些具有动物性的仇恨,家宅都将保护和抵抗价值变成人性价值,“它在大雨中挺起背脊,挺直腰。在狂风中,他在该弯折时弯折,肯定自己在恰当的时候会重新屹立,从来无视暂时的失败。”也就在家宅中重新找回了往日的内心空间,让“每个人都在其中重返夜晚”。而这样的重返恰是对于曾经那个自然状态的家宅的命名,使其从无名状态,从迷失的世界里进入我们的内心世界,变成我们的宇宙,也变成我们灵魂的存在状态:“每个简单的伟大形象都揭示了一种灵魂的状态。比起风景来,家宅更是一种‘灵魂的状态’。”

家宅的庇护意义,家宅的宇宙特性,家宅的梦想价值,家宅的母性特点,都使之成为一个幸福的空间,而再深入家宅,则是另一种空间——抽屉、箱子和柜子,“借助抽屉、箱子、锁和柜子这些主题,我们将重新接近内心空间梦想那深不可测的储藏室。”它们是储藏的地方,深不可测,而且还带着一把锁,这就是隐秘的世界,一个不随便向来访者敞开的空间,那么这种隐秘便成为我们打来自己内心世界的机会,“箱子——特别是小箱子——是我们最彻底掌握的东西,是自行开启的对象。”即使我们永远到不了小箱子的底部,我们也能在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种狂欢,在展开的世界里让自己的想象达到广阔的世界。

这是自我隐藏的地方,其实和家宅一样,箱子、柜子和抽屉都是“出生”的空间,是人内心空间的一种重新开放。而在“出生的家宅”之外,则有梦中的家宅,那边是鸟巢和贝壳提供的那个想象力的空间。“借助鸟巢,特别是贝壳,我们将发现一系列形象,并尝试把它们确定为原初形象,从我们心中唤起原始性的形象。”这是具有原始意义的形象,这一形象的幸福意义是“退到自己的角落里”。鸟巢是鸟类的宇宙,是动物生活的一种奇迹,所以真正的鸟巢是在大自然中发现的鸟巢,“它在一瞬间——这个词并不夸张——成为宇宙的中心,一个特定宇宙空间的赐予。”包括图斯内尔的“震撼”,勒凯纳的“颤抖”,以及梭罗的“快乐”,都在一种书本式的“发现鸟巢”中发出回声,而鸟巢的意义是一个休息的形象,是一个安静的形象,是一种简单家宅的形象,比起家宅来,它更符合原始性和自然醒,更符合诗意,鸟儿没有任何工具,或者说鸟儿的工具就是自己的身体:“它的胸膛,它用胸膛挤压并夯实建筑材料,直到把它们彻底驯服,混合在一起,使它们服从整体的筑构思。”米什莱指出了鸟类的建筑学的意义,而家宅的最主要意义也就是通过主人自身最直接的努力形成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鸟巢就是梦境中的家宅,而世界也是人的鸟巢,“世界是一个鸟巢;一种巨大的力量守护着世界这个鸟巢中的存在。”

而贝壳呢?它既是一种生命的庇护,又是一种束缚,它是反抗暴力的自我保护,也是自我延伸必然要遭受的疼痛,“关于贝壳这个主题,想象力除了练习大和小的辩证法以外,还练习自由的存在和受缚的存在之间的辩证法:一个摆脱束缚的存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像是一个在过度膨胀的梦想结束之后,我们回到了最原处的那个简单的梦想,在独自一人居住的贝壳里体验一个形象,体验一种孤独,“他睡了。这是一枚杏仁。小渔船像一张床,嫁给了睡意。”加斯东·皮埃尔的诗歌寻找到了休息的梦想,正像人、动物、杏仁一样,都在贝壳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休息。所以和鸟巢一样,它们是反射梦想的伟大形象,“鸟巢、贝壳这些形象:一旦生命安顿下来,得到保护,把自己覆盖和隐藏起来,想象力就感到自己好像就是居住在受保护空间里的生物。”

家宅和家宅里面的抽屉、箱子和柜子组成了出生的梦想、行走的梦想,而鸟巢和贝壳成为休息的梦想,那么在角落和缩影里,则是在对宇宙的否定和大小的辩证中寻找另一种空间的诗学。“角落首先是一个避难所,它为我们确保了存在一个基本性质:稳定性。它是我的稳定性的确定所在,邻近所在。角落可以说是半个箱子,半面墙,半扇门。”一种孤独的空间,恰好是卧室的萌芽,是家宅的萌芽,在回忆中形成思考的寂静,所以梦想着在角落里的回忆都带着孤独的色彩。而在缩影的世界里,充满了人自身的想象,如叔本华所说,“世界是我的想象。”我越是善于把世界缩影化,我就越能占有世界。所以缩影是一扇窄小的门,却可以打开一个广阔的世界,正如角落一样,在孤独中接近那个图画的宇宙.

“缩影是巨大之物的住所之一。”这便也回到了那个广阔的内心世界,其实在渺小的有如鸟巢、贝壳的呈现中,其实释放的是一种“心理学的超越”,宽广打开的是一个空间,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除了拥有祖先的森林,还有我们自己的田野和草原,还有我们呼吸的空气,这些东西都远离我们焦虑的围墙,让我们在内在的广阔性上发现宇宙真正的钥匙,“这是大宇宙和人类灵魂深处的双重宇宙”,所以在沙漠里行走,在内心的广阔中,我们照样能拥有深海的回忆,而荒漠只是一个背景,“我行走着,心中充满闪光的反射,这种半透光的厚实只能是深海的回忆。”而这种内心的广阔性其实回到了空间的“内与外的辩证法”,回到了此在的存在。

“把内部空间变得具体,把外部空间变得宽广”,这是想象力人类学的初始任务,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抛却贝壳一样螺旋式的中心,抛弃那种颠倒动力论的逃逸,在漂泊不定中找到存在的核心,就像词语和词语的粘着,只有将词语从内部解开,才能进行单独的思想。从语言学而来,加斯东·巴什拉构建了一个空间存在的现象学,“在存在中,一切都是循环,一切都是迂回、返回、长篇大论,一切都是一连串的逗留,一切都是歌曲结尾的无穷反复。”在拆解中心的努力中,其实指向的是内和外两条途径,却又在辩证中达到统一,“太多的空间令我们感到的窒息远甚于没有足够的空间。”朱尔·苏佩维埃尔解读了一个存在的悖论,这是内心的幽闭恐惧症,这也是外部的旷野恐惧症,所以在半开放的存在中,一扇门打开,另一扇门关闭,在关闭和打开的世界里“说出我们的整个一生”,而这两种存在在我们心中唤起的是幻想的两个方向,双重性的空间让我们回到内与外统一的那个休息深深处的卧室:“卧室根本上是我们的卧室,卧室在我们心中。我们不再看见它。它不再限制我们,因为我们处在它的休息最深处,在它赐予我们的休息中。所有往日的卧室都嵌套在这个卧室里。一切都是那么单纯!”

那么单纯,却没有恐惧,这是缩小的内心空间,却也是广阔的外部世界,人心和宇宙在空间的诗学里获得全部力量,而这种内外辩证统一最后就是一个圆,凡·高写道:“生活几乎是圆的。”去掉“几乎”,那么就是“das Dasein ist rund——此在是圆的”。圆是统一,圆是爱抚,圆是鸣叫,圆是存在,抹去了世界的存在,抹去了经验的存在,而这种元心理学在空间的诗学上就可以如此表达:“圆形存在的圆形鸣叫把天空变成了一个圆屋顶。在这变圆的风景里,一切似乎都在休息。圆形的存在扩散了它的圆形,扩散了一切圆形所具有的平静。”就像里尔克用绿色的树扩散了圆形,生成千种状态、千片树叶,没有分散,没有偶然,这就是“具体形而上学的影集中开启的一个重要章节”。

树或许能够
在内部思考。
树主宰自己

里尔克在那广阔的内心之树上说出了自己,说出了人类的梦想,说出了诗人的存在,那是家宅,那是柜子,那是鸟巢,那是贝壳,那是内心的缩影,那是幸福的空间,那是说出自己在场的灵魂。

西方美学史(上、下)

编号:B64·2140512·1076
作者:朱光潜 著
出版:中华书局
版本:2013年08月第1版
定价:98.00元亚马逊75.30元
ISBN:9787101094671
页数:897页

《西方美学史》是朱光潜在新中国成立后最重要的一部美学著作,他从西学原始文献出发,翻译了大量的西方美学资料,体验美学原典的基本精神,系统阐述西方美学思想从古希腊到20世纪20年代的发展,其文字平易、说理透彻、材料丰富。从公元前6 世纪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学派起笔,一直写到20世纪初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呈现了西方美学思想的完整发展史。全书分为上下两卷,分别于1963年7月和1964年8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初版。此次再版,不但保留了《初版序论》、《初版编写凡例》和《再版序论》,还附录了数篇朱光潜先生在上世纪60年代后发表在各个刊物上的相关文章,其中《启蒙动动概况的提纲(残稿)》是新发现的手稿。本书为《朱光潜全集》系列之一, 这套丛书还有 《欣慨室西方文艺论集 欣慨室美学散论》、《我与文学及其他 谈文学》、《谈美书简 美学拾穗集》、《克罗齐哲学述评 欣慨室逻辑学哲学散论》、《西方美学史资料翻译》 等。


《西方美学史》:作为上层建筑的读书笔记

研究美学史的观点和方法:无论是研究美学还是研究美们都必须学会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把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指导原则。按照这个指导原则,文艺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反映社会经济基础并且为这个基础服务的上层建筑。
——初版绪论

1963年的朱光潜似乎还站在矛盾的节点上,这个《西方美学史》的初版绪论在某种程度上还在文艺的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的属性上纠葛,在这个言必称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唯物主义史观的时代,他在研究美学史的观点和方法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在“研究美学史应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南”的说明中,更是指出了它的艰巨性和光明前途,也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所要抛弃的唯心主义就是否定“纯思想线索”的历史观,因为纯思想线索的要害就在于纯,纯便是排外,便是孤立,便是否定物而独尊心,便是蔑视思维以外的任何历史动力,这也就是唯心主义的最大危害。

“解放后,1950年代在党领导之下持续数年之久的全国范围的美学批判讨论,引起了广大文艺理论工作者和一般读者对美学的浓厚兴趣和深入研究的要求。参加这场批判讨论对我是一次深刻的教育。我从此开始钻研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来对自己过去所接受的西方资产阶级美学思想进行一些初步的分析批判。”这是朱光潜对自我的审视,所谓批判和谈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自我的教育,而这种教育也就是要遵守“最高指示”,这是美学研究的对象问题,也就是说美学已经由文艺批评、哲学和自然科学的附庸而成为一门独立的社会科学,它的指导原则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就是要从西方资产阶级美学思想中转变过来,这种转变是让他发现了“正确的思想”:“正确的思想总是在和错误思想的斗争中形成的。不懂得反面,也就难懂正面。”所以在正面研究中,作为独立社会科学的美学才显出其作为“反映社会经济基础并且为这个基础服务的上层建筑”的属性,从文艺批评的附庸、哲学的附庸、自然科学的影响和“帝国思想界”危机中独立出来。也正是在这样的史观影响下,对于其中涉及的人物和观点更有了批判的力量。

朱光潜:深刻教育下重建美学史观

正是在这一史观影响下,他认为,柏拉图的“理式世界”正是宗教中“神的世界”的摹本,也正是政治中贵族统治的摹本,所以,“柏拉图的艺术概念和美的概念都建筑在鄙视群众、鄙视劳动实践和鄙视感性世界的哲学基础上。”同时他指出,“柏拉图形而上学地使理性世界脱离感性世界而孤立化,绝对化了。”从而得出结论:柏拉图的客观唯心主义哲学系统是和他的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分不开的。在对亚理士多德的介绍中,他引用列宁在黑格尔哲学史笔记的说法,指出:“亚理斯多德对柏拉图的‘理式’的批判,就是对一般唯心主义本身的批判。”而他对于歌德的评价中认为,他是一个历史唯心论者,所以想通过文艺来造就人类的理想境界,是一种“不够重视政治,害怕巨大的变革”的表现,同样对于席勒的唯心史观,他认为,正是因为席勒从唯心史观出发,“没有看出近代文化危机的根源在于社会政治经济基础,妄想避改革社会政治经济基础的任务,单从人的精神世界来寻求挽救文化危机的办法。”而在对于克罗齐的批判中,朱光潜更是指出,他的美学观点是“资本主义垂死时期艺术脱离社会生活和自禁于作者个人感受的小天地那种颓废情况的反映和辩护,是‘为艺术而艺术’的理论最极端的发展,也是唯心主义美学在德国达到顶峰以后的总结。”

唯物史观和辩证统一的方法论是朱光潜对自身“西方资产阶级美学思想”进行初步分析批判后的收获,也正是在反面中看见了正面,而对于这一本《西方美学史》,他也自谦说成只是“一部略见美学思想发展的论文集或读书笔记,不配叫做《西方美学史》”,也就是说里面对于美学人物和思想的梳理只是站在一种片段式地解读和介绍,目的也仅仅是一种教学需要。实际上,朱光潜这样的自我评价也是对于当时政治思想工作的一种有效规避,实际上,在整本著作中,还是比较客观介绍了西方美学的发展脉络,从“古希腊罗马时期到文艺复兴”到“十七世纪到启蒙运动”,再到“十八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按照时间顺序将重要的美学观点和代表人物展示出来,更多的也是通过著作本身的解读来还原美学发展的历史。而对于这本书的解构,朱光潜也指出了其中的硬伤,也就是时间序列带来的只能是一种“时间史”,即可能会出现挂一漏万的情况,也缺少对于一些关键问题的专题研究,所以用专史来弥补这个不足便有了最后一章“关于四个关键性问题的历史小结”:“我们想挑选几个这样关键性的问题作为样本,对它们进行一种初步的专题史的研究,帮助读者把分散在各章的叙述贯串起来,使所得到的知识多少能成为一种有机整体。”这其中涉及到四个问题:一是美的本质问题,二是形象思维的问题,三是典型人物性格的问题,四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问题。其实,这四个问题的后三个问题大部分内容涉及的其实是文学,而第一个问题关于“美的本质问题”才真正回归到什么是美。

关于美的本质,朱光潜认为从内容和形式的关系以及理性和感性的关系出发,对美学发展进行了梳理,这既涉及到方法论,也涉及到目的论,既有感性的认识,也有理性的分析,实际上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专写一部美学思想史,或者在某种意义上超出了教科书的知识意义。朱光潜将美的本质的探讨分为几个阶段:古典主义的“美在物体形式”,新柏拉图主义和理性主义的“美在完善”,英国经验主义的“美感即快感,美即愉快”,德国古典美学的“美在理性内容表现于感性形式”,以及俄国现实主义的“美是生活”。他认为,“美的本质问题不是孤立的。它牵涉到美学领域以内的一切问题、每个时期的艺术创作实践情况以及一般文化思想情况,特别是哲学思想情况,最后都要牵涉到社会基础。”而在西方很长时期之内,“内容与形式,理性因素与感性因素都是割裂开来的,各个美学流派各有所偏重。”而这也正是将美学提升到一种独立学科的努力,在一定程度上就是通过本质问题反映现实,反应社会基础,而使之成为一种上层建筑。

《西方美学史》摘要:
【古希腊罗马时期】

毕达哥拉斯学派以及稍后的赫拉克利特都主要是从自然科学观点去看美学问题的。

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万物最基本的原素是数,这就是客观唯心主义的萌芽。他们认为美就是和谐。

艺术对人的影响。毕达哥拉斯学派提出两个带有神秘色彩的看法,一个是“小宇宙”(人)类似“大宇宙”的看法(近似中国道家“小周天”的看法)。他们认为人体就象天体,都由数与和谐的原则统辖着。另一个看法是人体的内在和谐可以受到外在的和谐的影响。

毕达哥拉斯学派侧重对立的和谐,赫拉克利特则侧重对立的斗争:“差异的东西相会合,从不同的因素产生最美的和谐,一切都起于斗争。”

根据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物体的表面分泌出微细的液粒,通过空气影响人的感官,才使人得到物体的“意象”。这就是感性认识。

到了苏格拉底才主要地从社会科学的观点去看美学问题,要替美找社会科学的解释。

从效用出发,苏格拉底见出美的相对性。

苏格拉底主张画家画像,雕刻家雕像,都不应只描绘外貌细节,而应“现出生命”,“表现出心灵状态”,使人看到就觉得“象是活的”;他还说艺术不应奴隶似地临摹自然,而应在自然形体中选择出一些要素,去构成一个极美的整体。

柏拉图把对话提出来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形式,运用于学术讨论,并且把它结合到所谓“苏格拉底式的辩证法”。

柏拉图对艺术和美有两种互相矛盾的看法,一种看法是艺术只能摹仿幻相,见不到真理(理式),另一种看法是美的境界是理式世界中的最高境界,真正的诗人可以见到最高的真理,而这最高的真理也就是美。

柏拉图心目中有三种世界:理式世界、感性的现实世界和艺术世界。

柏拉图形而上学地使理性世界脱离感性世界而孤立化,绝对化了。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柏拉图的客观唯心主义哲学系统是和他的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分不开的。

柏拉图的“理式世界”正是宗教中“神的世界”的摹本,也正是政治中贵族统治的摹本。柏拉图的艺术概念和美的概念都建筑在鄙视群众、鄙视劳动实践和鄙视感性世界的哲学基础上。

亚理斯多德可以说是从自然科学的较发达的基础上,达到了自然科学观点和社会科学观点的统一。

亚理斯多德标志着希腊思想发展中的一个很大的转折点。这转折的关键在于亚理斯多德首先是个自然科学家和逻辑学家,他放弃了过去的主观的甚至是神秘的哲学思辨,对客观世界进行冷静的客观的科学分析。

亚理斯多德从生物学里带来了有机整体的概念,从心理学里带来了艺术的心理根源和艺术对观众的心理影两个重要的观点,从历史学里带来了艺术种类的起源、发展与转的观点。

亚理斯多德认为人类活动不外三种:认识或观照,实践行动,创造。在在这三种之中他把认识或观照看成是最高的,因为只有借这种活动,人才能面对最高真理,才能显出他的智慧,才能享受到最高的幸福。

在人类活动区分的问题上,亚理斯多德的最基本的毛病当然还在把认识、实践和创造看成三种分立的活动,亚里斯多德把科学分为三类来容纳他自己的著作,即理论性的科学,包括“数学”、“物理学”和“形而上学”;实践性的科学,包括“政治学”和“伦理学”;创造性的科学,“诗学”和“修辞学”。

亚理斯多德不仅肯定艺术的真实性,而且肯定艺术比现象世界更为真实,艺术摹仿的决不如柏拉图所说的只是现实世界的外形(现象),而是现实世界所具有的必然性和普遍性,即它的内在本质和规律。

亚理斯多德的两个极重要的关于悲剧的理论:一个是悲剧主角的“过失”说,一个是哀怜和恐惧的“净化”说。

罗马之接受希腊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亚力山大理亚的媒介。

亚力山大理亚的文化终究是西方文化进入长期低潮的开始。

统治这个时期乃至罗马时期的哲学思想主要有三派:伊壁鸠鲁派(人生最高目的在快感)、斯多葛派(唯物和辩证,后期宣扬命定主意和禁欲主义)和怀疑派(事物不可知论),都起源于公元前四世纪和公元前三世纪。

“你们须勤学希腊典范,日夜不辍。”贺拉斯这句劝告成为新古典主义运动中一个鲜明的口号。

“合式”这个概念是贯串在《诗艺》里的一条红线。根据这个概念,一切都要做到恰如其分,叫人感到它完美,没有什么不妥当处。

普洛丁是新柏拉图学派的领袖,亚力山大理亚学派希腊哲学家的殿军,中世纪宗教神秘主义的始祖,是站在古代与中世纪交界线上的一个思想家。

物质生来就丑,心灵用理式克服物质的丑,才能有美。美的高低就要看心灵克服物质的程度大小。这个看法少影响了黑格尔的美学观点。

【中世纪】

从圣·奥古斯丁到圣·托马斯,中世纪欧洲有一股始终一贯的美学思潮,就是把美看成上帝的一种属性,上帝代替了柏拉图的“理式”。上帝就是最高的美,是一切感性事物(包括自然和艺术)的美的最后根源。

圣·奥古斯丁给一般美所下的定义是“整一”或“和谐”,给物体美所下的定义是“各部分的适当比例,再加上一种悦目的颜色”。

圣·奥古斯丁认为美虽有绝对的而丑却没有绝对的。丑都是相对的,孤立地看是丑,但在整体中却由反称而烘托出整体的美,有如造形艺术中阴阳向背所产生的反称效果。

但丁把理想中的标准叫做“光辉的俗语”。

但丁认为严肃的诗题材不外乎三类,他用三个拉丁字来标出这三类的性质,即salus(安全),这是有关国家安全,如战争、和平以及带有爱国主义性质的题材;venus(爱情),这是西方诗歌中一种普遍的传统的题材;以及virtus(优良品质,才德),这是有关认识和实践的卓越的品质和能力的题材。

【文艺复兴时代】

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巨大先驱者关于诗即寓言亦即神学的看法,简直如同从一鼻孔出气。教会说,神学才是真理,诗只是说谎,所以和神学是对立的,应该排斥。人文主义者辩护说,神学本身也镜是诗,诗也就是神学,因为它们都是寓言,都把真理隐藏在障面纱后面。所以不应该为神学而排斥诗。

如果单就文艺领域来说,十六世纪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实质上新古典主义的萌芽,十七八世纪法英德各国的新古典主义实由意大利开端的。

亚理斯多德被斯卡里格捧为“诗艺的永久立法者”,但是拒绝盲从者有喜剧家拉斯卡和极左派朗底

文艺复兴时代作者和思想家们一般都坚持“艺术摹仿自然”这个传统的现实主义的观点。他们现在都喜欢比文艺为反映现实的“镜子”。

文艺复兴时代意大利艺术家和文艺理论家大半一方面要求艺术摹仿自然,另一方面也见到艺术要对自然加工,要求理想化与典型化。

在搜寻“最美的线形”、“最美的比例”之类形式之中,当时的艺家们仿佛隐约感觉到美的形式是一种典型或理想,带有普遍性和规律性。

欧洲哲学思想从十七世纪以后分成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两大流派,而在文艺复兴时代,理性和经验还是统一的。

【法国新古典主义】

法国典主义文艺就是法国理性主义哲学的体现,这是一般人所公的。新古典主义在法国的第一声枪响是高乃依的《熙德》悲剧的上演,这是在一六三七年,而正是在这一年出现了哲学上的一部划时代的著作:笛卡儿(R Descartes,1596-1650)的《论方法》。

“明晰”是逻辑思优美品质,所以它正是笛卡儿的理性主义所要求的,他在《论方法》里就曾强调,理性如果要掌握真理,那真理就须明晰地呈现,不容有可怀疑的余地。

古典主义的立法者和发言人是布瓦洛《Boileau Despreax, 1636-1711),它的法典是布瓦洛的《诗艺》。“理性”是贯串《诗艺》全书中的红线。在第一章里布瓦洛就把这个口号很响亮地提出:
因此,要爱理性,让你的一切文章
永远只从理性获得价值和光芒。

新古典主义者都坚信“艺术摹仿自然”的原则,而且把自然看作是与真理同一,由理性统辖着的,这就着重自然的普遍性与规律性。他们的口头禅之一就是亚理所提到过的“近情近理”(“逼真”、“可信”),反对任何怪诞离的事出现于文艺。

布瓦洛对诗人有一句有名的劝告:研究宫廷,认识城市。

“把脚移到一个新的制度上去站着”(——圣·厄弗若蒙),那就要把脚从新古典主义的场上挪开。这是一个革命的号召,从这个号召声中,我们已隐约了启蒙运动的消息。

【英国经验主义】

哲学在自然科学影响之下建立起一套经验主义的思想体系。经验主义强调感性经验是一切知识的来源,否认有所谓先天的理性观念,所以和大陆上莱布尼兹派的理性主义是对立的。

培根是近代第一个把人生理想由观照转到行动的人。他有一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要借服从自然去征服自然。”

培根对于美学的贡献首先就应从他的科学观点和科学方法去认识。

他把人类学术分为历史、诗和哲学三部门,把人类知解力也分为记忆、想象和理智三种活动,认为“历史涉及记忆,诗涉及想象,哲学涉及理智”。

霍布斯在他的名著《巨鲸》里提出一套为君主专制制度辩护的哲学。这套哲学是以极端的性恶说和功利主义为基础的。

象当时一般新古典主义批评家一样,洛克把想象和“巧智”等同起来,把它窄狭化到隐喻和影射的运用。他以施恩惠的口吻,宽容想象的产品“不符合真理和理性的规则”。

剑桥派的新古典主义者夏夫兹博理的看法:人心里生来就有一些先天的理性观念,如“秩序”、“德行”之类,正是这些理性观念才是道德行为在人心中的基础。

夏夫兹博理在这里把人分为动物性的部分和理性的部分;通常的感官属于动物性的部分,“内在的感官”才属于人的心和理性的部审美的能力只属于后者而不属于前者。

哈奇生把美分为本原的(或绝对的)和比较的(或相对的)两种。绝对美是单就一个对象本身看出来的,相对美是拿一个对象与其他相关对象作比较才看出来的。

休谟指出美不是对象的一种属性,而是某种形状在人心上所产生效果,并且说明这种效果之所以能产生,是由于“人心的特殊构造”。

审美趣味涉及想象,而想象又凭情感指使,所以带有很大的个人主观性。就在这个意义上,休谟强调审美趣味的相对性:

博克的成就在于找到了审美经验的一些主观和客观两方面的基础,对于美学一些重要问题作了一些锐敏的揣测,特别是对于崇高的看法,多映出新兴的浪漫主义的文艺思想。

【法国启蒙运动】

狄德罗明确地提出文艺要在听众中产生道德的效果,要使“坏人看到自己也曾做过的坏事感到愤慨,对自己给旁人造成的苦痛感到同情”,“走出戏院之后,做坏事的倾向就比较减少”。戏剧要宣扬德行,而德行就是“在道德领域里对秩序的爱好”。

在拿严肃剧与传统剧种柞对比时,狄德罗指出悲剧写的是“具有个性的人物”,喜剧写的是“代表类型的人物”,而严肃剧所写的则是“情境”。

狄德罗甚至拿理想的演员比一个会假装有真实情感的娼妓。他认为这样的演员之所以是理想的,不仅因为他作为个别演员,可以按照艺术的要求去表演,可以一个人扮演许多不同的角色,在屡次扮演同一角色时可以扮演得一样好;而且因为作为全班中一个成员,在每个演员都象他那样办的条件下,他可以和其他演员达到最好的配合,产生全局统一而和谐的效果。假如每个演员都临时凭情感去表演,戏的章法就会大乱。

和卢梭一样,狄德罗的自然观也带有很浓厚的原始主义。“诗需要的是一种巨大的粗犷的野蛮的气魄。”

【德国启蒙运动】

莱比锡派心目中只有拉丁文学和法国新古典主义文学,不但轻视中世纪和近代英国文学,就连荷马对也还不够典雅。苏黎世派的审美趣味则正相反。莱比锡派强调理性,而苏黎世派强调想象“诗人所摹仿的是自然转化可能世界为现实世界的能力”,“诗的摹仿不是取材于现实世界而是取材于可能世界”。

“美学的父亲”莱布尼兹认为审美趣味或鉴赏力就是由这“混乱的认识”或“感觉”组成的,因其“混乱”,我们对它就“不能充分说明道理”——“我说不出来的什么”。

鲍姆嘉通在一七三五年发表的《关于诗的哲学默想录》里就已首次提出建立美学的建议,到了一七五〇年他就正式用“埃斯特惕克”来称呼他的研究感性认识的一部专著。从此,美学作为一门新的独立的科学就呱呱下地了。

温克尔曼是近代欧洲最早对古希腊造形艺术开始进行认真研究,并且加以热情赞赏的一个学者,因而掀起了崇拜希腊古典艺术的风气,对文艺理论和实践以及美学思想都发生了深远的影响。

莱辛拿雕刻和诗比较,发现一个基本的异点:拉奥孔的激烈的苦在诗中尽情表现出来,而在雕刻里却大大地冲淡了。

莱辛就“自然”这个笼统的概念进行了分析,指出自然有静态与动态之分,于所用媒介不同,诗只宜于写动态而画则宜于写静态。摹仿自就要服从自然的规律;诗与画的这种界限就是一条自然规律。

【意大利历史哲学派】

维科的历史发展观点和历史方法有一个总的原则作为出发点:“凡是事物的质不过是它们在某种时代以某种方式发生出来的过程。”

在形象思维的研究方面,维柯的重要贡献在于对这种思维的程序发现了两条基本规律,一条是以己度物的隐喻,一条是“想象性的类概念”。

维科的首要贡献是替美学带来了历史发展的观点和史与论相结合的方法。

【德国古典主义美学】

康德虽生在启蒙运动的高潮中,他的思想基本上是与启蒙运动背道而驰的。他承认神、灵魂不朽、自由意志之类传统概念都是无法证实的,却又主张为着使实践道德活动具有最的指导原则,还必须假定它们的存在。

康德的总目的是在知情意(即在哲学、伦理学、美学)三方面都达到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的调和;用逻辑术语来说,他要证明这三方面的共同基础在“先验综合”。

三大批判最后都还建立在假设上,《纯粹理性批判》建立在“物自体”的假设上,《实践理性批判》建立在“神、灵魂不朽和意志自由”的假设上,《判断力批判》建立在“共同感觉力”和“目的”的假设上,而整个体系则建立在一条中世纪流传下来的神学教条上,即精神界与自然界的各自的秩序和彼此之间的由于神意安排所见出的目的性。

康德对“判断力”一词所赋予的意义是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用过的。它不是知解力所用的逻辑判断,即康德所说的“定性判断”,而是“反思判断”。“反思判断力”(即《判断力批判》中所讨论的判断力)就是审美(“目的”)和审目的(“符合目的性”)的两种判断力。

就是从关系方面看审美判断,康德提出了他的著名的“纯粹美”与“依存美”的分别。只有这种不涉及概念和利害计较,有符合目的性而无目的的纯然形式的美,才算是“纯粹的美”或“自由的美”;如果涉及概念、利害计较和目的之类内容意义,这种美就只能叫做“依存的美”,即依存于概念、利害计较和目的之类内容意义。

康德把诗看成“想象力的自由游戏”,把音乐和“颜色艺术”列入所谓“感觉游戏的艺术”。

康德认为,艺术不能通过摹仿去学习,科学却可以通过摹仿去学习;只有在艺术的领域里才有天才,在科学的领域却没有。

如果艺术美和自然美确实是两回事,我们就不能责备康德前后矛盾。但是艺术美与自然美的对立究竟如何才能统一?它们如果是不可统一的两对立面,为什么却都叫做美?这些问题康德却未充分考虑过。因此,自然美与艺术美、创造与欣赏、天才与审美趣味在康德的思想中始终都是对立的。

美的标准既不能以概念形式存在,又不能以范例形式存在,然则它究竟以什么方式存在呢?康德回答说:审美趣味的最高范本或原型只是一种观念或意象,要由每个人在自己的意识里形成,他须根据它来估价一切审美象,一切审美判断的范例,乃至每个人的审美趣味。

不理解康德,就不可能理解近代西方美学的发展。他的毛病在于处处看到对立,企图达到统一,却没有达到真正的统一,只做到了调和与嵌合。从社会根源看,康德的失败原因在于当时德国知识分子的“庸俗市民”的妥协性和不彻底性。从思想方法的渊源看,他的许多矛盾都起于他的主观意图虽倾向辩证,而实际上他沿用了理性派的侧重分析理性概念的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

康德继承了笛卡儿的心物对立的二元论,把必然(规律)归于自然界(物质),把自由归于精神界(心灵),这样把自然界的必然(“纯粹理性批判”的对象)和精神界的自由(“实践理性批判”的对象)绝对地对立起来以后,又设法在审美和艺术创造活动(“审美判断力批判”的对象)的基础上把这两对立面重新嵌合起来。

概念是逻辑推理的概括,是抽象的;“观念”是形象思维的概括,是具体的。“寓意”“为一般而找特殊”,特殊就只能表现这一般,而无言外之意,一般就局限在这特殊里,不能冲破这局限而另发挥作用。“象征”“在特殊中显出一般”,从有限见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所以歌德说观念的一般是“不可捉摸”和“不可表现”的,意思也只是指它不是一无余的,而不是指它不能借形象显出。

“我们应该从显出特征的开始,以便达到美的。”黑格尔还引过歌德的一句名言:“古人的最高原则是意蕴,而成功的艺术处理的最高成就就是美。”这两句话总结了歌德的美学思想,应该合在一起来看。

歌德美学思想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是“较高的意旨”,一个是“完整体”。

歌德毕竟是一个历史唯心论者,认为仅仅通过文艺就造成人类的理想境界,他不够重视政治,害怕巨大的变革。

席勒全盘接受了温克尔曼“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这个著名的公式,把它看作德国民族文学所应追求的理想。

在德国古典美学发展中,席勒做了康德与黑格尔之间的一个重要桥梁,他推进了由主观唯心主义到客观唯心主义的转变。

过分夸大艺术和美的作用是浪漫运动时期的一种通病,“始作俑者”正是席勒。

席勒所见到的美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内容与形式的统—,也是客观(对象)与主观(审美的主体)的统一。完成了这种统一,人才“能对纯粹的形象显现进行无所为而为的自由的欣赏”,才摆脱物质需要的束缚,“才显出人道的开始”。

从唯心史观出发,席勒没有看出近代文化危机的根源在于社会政治经济基础,妄想避改革社会政治经济基础的任务,单从人的精神世界来寻求挽救文化危机的办法。

黑格尔有一句名言:“凡是现实的都是理性的,凡是理性的都现实的”,就是肯定理性世界与感性世界的统一。

用黑格尔的术语来说,概念借实在的“中介作用”(Ver-ittled),在“自否定”之中就是在“自确定”(得到定性),也就是在“自生展”。

在黑格尔的体系中,整个真实界是一个绝对理念,它是抽象的理念或逻辑概念和自然由对立而统一的结果。绝对理念就是“绝对精神”或“心灵”(Geist),是最高的真实。

黑格尔把这种“特殊的”揭开冲突、引起动作、显现性格的“机缘”叫做“情境”。“情境”是“一般世界情况”具体化成的推动人物行动的客观环境,可以说是人物行动的“外因”;“一般世界情况”中的“普遍力量”还要在个别人物身上具体化为推动行动的“内因”,即“普遍力量”或人生理想所形成的主观情绪或人生态度,黑格尔把它叫做“情致”( Pathos)。“情致”就是“存在于人的自我中而充塞渗透到全部心情的那种基本的埋性的内容”。

【俄国现实主义时期美学】

普列汉诺夫认为别林斯基在“跟现实妥协”时期所受的黑格尔的影响是有害的,使他宣扬为艺术而艺术,只重艺术的形式,但是在“向现实反抗”时期,他的美学观点就有“完全的转变”。

我们觉得别林斯基在他的思想发展中始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也始终没有完全摆脱黑格尔的影响。

在近代美学家中,别林斯基第一个把典型化提到艺术创作中的首要地位。

车尔尼雪夫斯基虽然也是一位“伟大的黑格尔派”,却更相信费尔巴哈,他自认他的美学论文是一个应用费尔巴哈的思想来解决美学的基本问题的尝试”。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基本论点是艺术反映现实,现实中原已有美,艺术才能把它反映出来,艺术美是现实美的摹本,而摹本总要本稍逊一筹。

关于艺术和现实的优劣的问题,车尔尼雪夫斯基在美学史里可以说是唯一的重要的美学家,毫无保留地肯定现实高于艺术。

【“审美的移情说”】

立普斯在论文中费大力要说明的其实不过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在审美的移情作用里,主观与客观须由对立关系变成统一的关系。

游戏不都是摹仿性的,例如猫戏捕鼠、犬戏殴斗,都不一定要有范本,它们全凭本能冲动。但是艺术总是属于摹仿性的游戏。在这一点上谷鲁斯与席勒、斯宾塞和兰格诸人都是一致的。

立普斯的“移情说”侧重的是由我及物的一方面,谷鲁斯的“内摹仿说”侧重的是由物及我的一方面。

克罗齐把精神世界(心灵活动)和客观现实世界等同起来,哲学如果揭示出精神世界的发展,同时也就揭示出现实世界的发展,所以哲学和历史也被等同起来。因此,他的哲学只研究精神活动。他把精神活动分为认识和实践两类。

克罗齐认为,认识活动从直觉始,到概念止;实践活动基于认识活动,从经济活动始,到道德活动止。

克罗齐的认识论把主观唯心主义推演到极端,比康德走得更远。他的直觉说就是他的主观唯心主义哲学系统的奠基石。

“相异面”与“对立面”的对立根本就是荒谬的。克罗齐的错误正是毛泽东同志所批判的德波林学派的错误。

克罗齐的全部美学观点都从一个基本概念出发:直觉即表现。

克罗齐的这种美学观点是资本主义垂死时期艺术脱离社会生活和自禁于作者个人感受的小天地那种颓废情况的反映和辩护,是“为艺术而艺术”的理论最极端的发展,也是唯心主义美学在德国达到顶峰以后的总结。

失明症漫记

编号:C38·2140425·1071
作者:【葡】若泽·萨拉马戈 著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4年03月第1版
定价:32.00元亚马逊22.10元
ISBN:9787544264112
页数:281页

“萨拉马戈用想象力、同情心和反讽所维系的寓言,让我们把握到捉摸不定的现实。”这是萨拉马戈在199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颁奖辞,而想象力、寓言和捉摸不定的现实也长长让他和马尔克斯放在一个坐标系中,作为葡萄牙迄今唯一一位获此殊荣的作家,萨拉马戈似乎更着迷于荒诞,在这部小说中,世界听到的喊声就是:“我瞎了!”而在另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巨大的虚构:“没有人会相信,他的眼睛清晰明亮,巩膜像瓷器一样洁白致密,然而他却一再绝望地喊着:我瞎了!我瞎了!”当路人送他回家之后,失明症开始迅速蔓延,整个城市陷入了一场空前的灾难。灾难是一种残酷而冷酷的设置,当问萨拉马戈:你为什么会写这样一部冷酷的作品?他的回答是:“虽然我活得很好,但这个世界却不好。”世界不好,是充满着病症,充满着恐惧,充满着隐喻:“你不知道看两个盲人争斗是什么感受;争斗差不多从来都是一种失明的形式;如果你能看见我不得不看的事,你也会想失明。”


《失明症漫记》:我们瞎是因为我们死了

 

 

随着时代的推移,随着社会的进化和基因的置换,我们最后把道德感与血液的颜色和眼泪的咸淡混为一谈,仿佛这还不够,我们还把眼睛变成了朝向灵魂的镜子,结果它往往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我们嘴上试图否认的东西。

失明的世界不是看不见的黑色,是看得见的好像在浓雾里的白色;失明症在蔓延在传染,失明症却只留下一个不失明的人;失明的人被隔离在精神病院里,失明的人也被隔离在无处可逃的城市里。是的,在可怕、恐惧、失去自我和生命的灾难面前,有道德的沦丧,有死亡的血液,有痛苦的眼泪,但是只要是最终朝向灵魂的镜子,朝向救赎的教堂,那个看不见的世界里连最后关于自己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他们是“能看得见的盲人”,他们也是“能看但又看不见的盲人”,肯定的终点是否定,那么否定的终点是不是像被反转的世界一样,重新会有一个肯定的未来?

“如果你能看,就要看见,如果你能看见,就要仔细观察。”这是《箴言书》上的启示,“如果”永远像是一句写在别处的话,写在看得见世界里的箴言,可是谁会在一个“如果”的假设中认出这些字,读出这句话?它像是一个悖论,在一个色彩丰富地世界里让你茫然。那个开车在路上的司机是那个被排除在箴言之外的“你”,经过路口,停下车子,然后等待信号灯变换,然后开着车消失在城市的车流里。这不是如果的生活,这是正常的现实,一切都没有设防,一切都像每天应该的样子发生着,可是这没有“如果”的开车、等候,没有如果的城市生活却在那一个路口的红绿灯面前戛然而止。“黄灯亮了。前面两辆汽车抢在变成红灯以前加速冲了过去。人行横道边出现了绿色的人像。正在等侯的人们开始踩着画在黑色沥青上的白线穿过马路,没有比它更不像斑马的了,人们却称之为斑马线。”也像一句箴言,黄灯、红灯、绿色的人像、黑色的沥青、白色的斑马线,当斑马线最不像斑马线,沥青也不像沥青,人像也并不是人像,于是,黄灯、红灯也都在那一刻失去了色彩——丰富的色彩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城市的寓言,它离每天都不设防的“你”太近太近。

停滞了的现实,停止了的生活,即使红灯变成绿灯,也都是“如果”的一种假设,他成了盲人,被禁锢在自己的车子里,“我瞎了。”他喊道,世界在他面前以一种毫无预料突然而至的方式改变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在浓雾里,好像掉进了牛奶海里”,看不见的浓雾,看不见的牛奶,白色的一片,却是最黑暗的一种开始,不是失明症?白色的失明症,神经的失明症,可是对于盲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一场无法面对前面的世界的灾难,一场无法回去的灾难。“一片深不可测的白色遮蔽了一切。”这是遮蔽的开始,深不可测的遮蔽,而这样的遮蔽充满了寓言色彩。不仅是失明所看见的不是黑色,而是白色,“他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这白色如此明亮,如此浓密,不仅仅吸收了一切,还吞没了一切,不仅吞没了颜色,而且把一切人和物本身都完全吞没了,这样它们就变得双倍无形。”如此明亮,如此浓密,却吸收了一切,吞没了一切,把眼前的一切纳入到深不可测的灾难中,而在眼科医生那里,这灾难也找不到任何关于科学的解释:“角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巩膜没有任何异常,虹膜没有任何异常,视网膜没有任何异常,水晶体没有任何异常,黄斑没有任何异常,视神经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部位发现异常。”而那看到的一片浓的白色,是“一种白色的黑蒙”——黑和白,不仅在词源学上自相矛盾,而且在神经学上也不可能:“因为一旦大脑不能辨别现实中的形象形状和颜色,同样也就不可能给正常视力在同一个现实中看到的形象形状和颜色蒙上一层白色,绵密的白色,仿佛一幅没有色调的白色图画,不论要精确地定义正常视力有多么困难。”

这是被白色覆盖的现实,没有黄灯,没有红灯,没有绿色的人像,没有黑色的沥青,没有白色的斑马线;而这也是被白色覆盖的无知,没有答案,就像失明一样,医学和科学陷入了深不可测的灾难中,而在那天夜里盲人梦见自己失明之后,寓言已经开始在城市中蔓延。送盲人回家却偷走了他那辆车的人,在下了车之后也看不见了;对盲人进行诊断却找不到依据的医生,把书籍往书架上放的时候也看不见了;盲人的妻子也看不见了,偷车贼的妻子也看不见了,还有戴墨镜的妓女在肉体精疲力尽的时候也看不见了,戴眼罩的老头忽然也看不见了,来医生那里看过病的斜眼的小男孩也看不见了……从未见过的失明症,一下子传染到了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也看不见自己。白色的灾难在蔓延,在扩散,而政府将他们全部安置在一所精神病院里,作为隔离区隔离着失明的人和尚未失明的人。

萨拉马戈:是不是也看见了被蒙住的偶像

但是这种隔离已经失去了意义,在这个城市里,人只分成两种,不是盲人和看得见的人,而是现在失明和即将失明的人。失明是一种共有的状态,共有的灾难,共有的寓言,虽然政府抓捕他们,虽然军队看守他们,但是这无处可逃的灾难将覆盖整个城市。隔离区从四十个人变成二百四十个人,在越来越多的盲人世界里,在同样面临失明的痛苦中,这个像监狱的世界却变成了不同力量、不同人群争斗、抗击的地方。这又是一个寓言,他们被隔离,却不是一种利益诉求的盲人。

首先他们是被规训的人,政府和军队是盲人世界之外的统治者,扩音器的里的通告说:“政府希望所有公民表现出爱国之心,与政府配合。”自己被隔离是一种支援全国的行动,可是这一切的行动却是一种自生自灭的残忍处置,在政府的十五条规定里,有“在事先未获允许的情况下离开所在的大楼意味着立即被击毙”的杀戮,有“如若发生火灾,不论是偶然起火还是有人故意纵火,消防人员皆不予救援”的冷漠,有“如若有人死亡,不论死因为何,均由住宿者在围栅旁掩埋尸体,不举行任何仪式”的恐怖,而关押、规训并不止于此,军队可以随时拿出枪射出子弹,可以不顾他们忘记了食物配给,甚至当大家争抢的时候,军队也以武力镇压的方式把这一场“暴乱”带向死亡。

但是恐怖并不止于军队的杀戮、无情和恐怖,还在于隔离区里形成的不同力量之间的对抗、争斗。这里有弱势的小孩和女人,也有强势的盲人歹徒们,歹徒们也有枪,他们把仅有的食物占为己有,他们要女人为他们服务,盲人的世界里,病态的不止这生理上的失明症,还有那些人的残忍、无情,“如果我们不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么至少应当尽一切努力不要像动物一样生活。”医生的妻子说,而在这个盲人的世界里,在全部被界定为被白色覆盖的失明症人群里,她却是一个例外,她曾以为自己是盲人,但后来发现她看得见这隔离区,看得见对面的歹徒,看得见军队,看得见枪,当然,她也看见了无数的死亡。

因为取食物而被打死,因为没有食物吃而被打死,因为被歹徒们强奸而死:“她把死者抱起来,死者的身体像是突然散了架,两腿间血迹斑斑,腹部青一块紫一块,可怜的乳房露在外面,一个肩膀上还有被疯狂地咬出的牙印。”种种的死在她面前组成了一个和失明一样的看不见的生命,“死亡也不传染,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都失明和所有人都死仿佛是一个世界的两面,它们呈现出相同的命运,医生的妻子甚至在那个被强奸而死去的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写照,而这也是所有女人身体的写照,“在她所受的屈辱和我们的痛苦之间只有一点区别,那就是我们暂且还活着。”死去和活着,失明和不实名,这样的命运却为这灾难的失明症提出了一个启示,“我倒要问一问,既然盲人看不见,他怎能通过目光传播失明症呢?”看不见别人的眼睛,失明症如何传染?这样的疑问便把“失明的眼睛把失明症传给能看的眼睛”的逻辑否定了,而同时也使她成为一个解救者。

她是唯一看得见的人,看见失明症的盲人,看见各种各样的死亡,也看见“道德感与血液的颜色和眼泪的咸淡混为一谈”的现实,偷车贼的偷车行为、戴墨镜女人的床上交易,都是一种道德的失陷,在隔离区,她还看到“一个瞎眼男人正趴在一个瞎眼女人身上,女人用两条腿把男人紧紧钩住,两个人的动作都尽量放轻”,甚至她看到自己的丈夫钻进戴墨镜女人的被窝,这样的道德问题和那些死亡的血液、哭泣的眼泪混杂在一起,而她是独立于这个盲人世界外唯一一个看得见的人,她是异类,也终于成为可以领导弱者的反抗者,她组建起对歹徒们的攻击队伍,她甚至拿着剪刀杀死了歹徒的头目,“我们被迫生活的这个地狱里,在我们自己打造的这个地狱中的地狱里,如果说廉耻二字还有一点意义的话,应当感谢那个有胆量进入鬣狗的巢穴杀死鬣狗的人”,而当廉耻也丧尽的时候,一无所有的她就只剩下这最后一点当之有愧的尊严,“至少我们还能为享有本属于我们的权利而斗争。”

斗争是复活,是尊严,正如戴墨镜的姑娘所说:“女人们能复活,一些人在另一些人身上复活,妓女们在正经女人们身上复活,正经女人们在妓女们身上复活。”而在这样的斗争和复活中,那个象征性的隔离区和那些杀戮、权力也纷纷瓦解,扩音器广播的人失明了,军队的士兵失明了,那个牢笼已经变成了虚设:“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为灰烬。大门一扇扇敞开了,疯子们跑出精神病院。”跑出精神病院是不是一种胜利,是不是一种自由?但是他们还是失明,还是面对像死亡一样的失明,在大火熄灭的城市,在雨水冲刷的城市,他们如何找到自己,他们如何面对失明。

从隔离区出来,在某种意义上消除了禁锢,当医生和妻子,第一个盲人和妻子,戴墨镜的女人和戴眼罩的老人,还有斜眼的小孩组成的七个人,相互依赖相互帮助,他们变成了新的团体,而这个团体的结构是一种新的组织,新的组织是新的希望,是新的世界,是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去除身上的污垢,他们在超市的仓库里寻找食物,戴眼罩的老人说,我们像回到了原始部落时代,第一个失明者说,“那些现存的团伙大概都有首领,有人指挥和组织”,而戴墨镜的姑娘让医生的妻子来指挥,因为她是唯一没有失明的人,唯一看见的人,“也许一种自然形成的首领,在盲人的国度里有个长眼睛的国王”,这是和隔离区不一样的现实,在这里有长眼睛的人,有首领,这是微缩型的社会,它解构了象征禁锢的隔离区,它成为新的寓言:“只有组织起来,在一定意义上说,组织起来就是开始了;你说得对,也许对,但是,这场失明症的经历给我们的只有死亡和悲惨,我的眼睛和你的诊所一样,不再有任何用处;多亏有你的眼睛我们才活到今天。”

活着就是抵抗死去,就是抵抗失明,他们在眼睛的组织和带领下,变成一个代词,一个副词,一个动词,一个形容词,变成可以连接在一起的词组、句子和生活,“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这是另一个箴言,“如果”变成了现实,变成了看得见的现实,变成了仔细观察的现实。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寓言。这个城市里还是到处有死亡,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必须的食物和水,“失明症是人自身和与生俱来的眼睛之间的私密问题,与别人无关。”也就是说,医生的妻子作为看得见的神,作为新组织的首领,她也只是在自己的私密问题上获得了答案,或者说她只是找到了自己,所谓对群体的救赎就像是一个不能实现的神话。

“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失明了,至少到现在为止我看到的人举止都像盲人,没有水,没有电,没有任何必需品供应,我们处在混乱之中,真正的混乱大概就是这个个样子。”医生的妻子这样说,在所有人都失明的城市里,她也会变成一个虚幻的偶像,就像那个关着门的遗弃的教堂,“我想象一个个塑像,一幅幅画像,我似乎看到他从这个跟前走到那个跟前,之后爬上神龛,用布条裹住他们的眼睛,再打两个结,以免布条松开或者坠落”,神被蒙住了眼睛,他们失明了,这是亵渎,“上帝不值得一看。”偶像是需要另一些人的膜拜,另一些人的顶礼,但是,“偶像们用看他们的那些眼睛看,只不过现在所有的人都失明了”,偶像不被别人看见,哪来的救赎?就像失明者在被白色覆盖的现实里,也从来看不见那个灵魂的镜子。

“我会越来越看不清,即使不丧失视力,我也会一天比一天瞎,因为没有人看我。”这是医生的妻子的感悟,没有人看我就是被蒙住偶像的宿命,而在这个城市里,不仅有失明者,还有不失明的人看得见的恐惧:“因为在人们称为精神病院的理性迷宫里生活和在既没有人领着又没有拴狗的链子拉着的疯狂城市中冒险完全是两回事,在城市里,记忆毫无用处。”记忆毫无用处,偶像毫无用处,首领毫无用处,她一样沉入深不可测的灾难,一样打碎了灵魂的镜子,一样要面对无处可逃的死亡,一样是“能看得见的盲人”,一样是“能看但又看不见的盲人”。

当地一个失明者大喊起来“我看得见了”的时候,这关于群体性失明者的寓言便结束了,而另一个关于偶像和首领的寓言开始了:“医生的妻子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看下边,看看满是垃圾的街道,看看又喊又唱的人们。然后她抬起头望望天空,看见天空一片白色。现在轮到我了,她想。突如其来的恐惧吓得她垂下眼帘。城市还在那里。”城市还在那里,这里没有“自由引导人民的画面”,不管是医生,还是第一个盲人,不管是妻子,还是戴墨镜的女人、戴眼罩的老人、斜眼的男孩,他们都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他们都是第三人称,都是组成“他们”的一个个失明者,都是要面对死亡的人,“而此时这一切都可有可无了,反正死后人人同样失明。”

连寓言的白色也没有了,世界真的变成了黑暗一片。

庄子

编号:B22·2140224·1056
作者:
出版:中华书局
版本:2010年06月第1版
定价:42.00元亚马逊31.50元
ISBN:9787101072556
页数:591页

“其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鲁迅曾这样评价《庄子》,它和《周易》、《老子》并称为“三玄”,其超常的想象和变幻莫测的寓言故事,构成了“意出尘外,怪生笔端”的奇特想象世界。《庄子》分内、外、杂篇,原有五十二篇,乃由战国中晚期逐步流传、揉杂、附益,至西汉大致成形,然而当时所流传的,今已失传。如今所传三十三篇,是郭象对司马彪五十二篇本“以意去取”,并删去其中“十分有三”之后的结果。全书以“寓言”、“重言”、“卮言”为主要表现形式,继承老子学说而倡导相对主义,蔑视礼法权贵而倡言逍遥自由,内篇的《齐物论》、《逍遥游》和《大宗师》集中反映了此种哲学思想。而外、杂篇发展则纵横百余年,参杂黄老、庄子后学形成复杂的体系。此版本《庄子》的三十三篇原文,以中华书局1986年5月重印《诸子集成》中郭庆藩《庄子集释》为底本。由方勇译注。


《庄子》: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四时殊气,天不赐,故岁成;五官殊职,君不私,故国治;文武,大人不赐,故德备;万物殊理,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庄子·则阳》

四季运行有序,国家治理有方,人们德行完备,这些都能使不同发展规律的万物在同样的大道面前“不私”,不私故不可名状,而不可名状是一种自然,“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这或许就是一种理想状态,但是这样“比于太泽,百材皆度;观于大山,目视同坛”的世界却只是“丘里之言”,而非“道”。在大公调的看法里,这这是一种风俗的群体症候,这是聚合相异的东西而成为同一而已,就像那组成了各个部分的马依然不能叫马,而只有整合为一个整体栓于眼前的马才是真正的马,那么推而广之,得道之人合并了万物之异归于大同也仅仅是完成了“丘里之言”,完成了形式上的聚合,而大道如果只是用光大无边粗略地称之为大道,只是落入了“丘里之言”的陷阱,其实只是一个比喻而已,而真正的大道却是无法命名无法言说的,不管是大道无为,还是大道又为,都是拘泥于一种命名,都是在寻找一种聚合的“实”,有为和无为,都是疑惑者所做的假设而已,而真正的大道,是“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也就是说道的精微,物的至理,都是无法用言论和沉默来表达的;只有超乎言默之表,才不失为议论的极致。

从丘里之言到大道,从有为到无为,少知和大公调这两个虚构人物的对话到底能否指向大道?既然大道的精微在于既不言说,也不沉默,那么这些议论这些对话是不是也跌入了一种形式的窠臼中?从相对主义到彻底的绝对主义,道是不是也还要抛弃“道”的命名本身?而其实从言语的命名中跳出来,并非是将道变成一种虚无的东西,而是要将世界的人从贪图名利、追逐富贵中挣脱出来,物欲不存,形体自保,从而优哉游哉,无望而不自得。

这种命名其实就是一种“物化”,在《齐物论》中,庄子就指出:“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也就是说大道被小智者的一孔之见所隐蔽,至言被浮华不实之辞所隐蔽。,这是一个被覆盖被命名的世界,就像“丘里之言”一样,已经隐含着比喻,正像“白马非马”的观点一样,不管是作为现象和个体的白马,还是作为整体的马,虽然在不同的范畴上,但都是一种命名,“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马也。”庄周取喻于手指、马匹,而用意却与公孙龙相反,就是为了破公孙龙之说,也就是说从道通为一的观点看,天地与一指,万物与一是没有区别的。而世人却时常要将大与小,多与少,白马与马做一个人为的分别:“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考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是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有”与“无”分开的阶段,但是问题是,这个“有”是否可认为是真有,这个“无”是否可认为是真无?人们总说秋毫之末是细小的东西,泰山是大的东西,殇子是短命的,而彭祖是长寿的象征,但是这本身就是一种命名一种比喻,即使反过来说,“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那也是跌进了一种物化的过程中,“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这命名的三部曲就是从万物到有言,才从有言道无言,一而再再而三,在世界的“三”里,里真正的一也就相差太远里,“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所以既然为一,就不要用有言和无言来叠加,来命名。本来世界有大道、大辩、大仁、大廉、大勇,如果给它们的是不称、不言、不仁、不嗛、不忮这五个方面,就是圆通混成的,但是如果叠加了修饰,那便成了:“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也就是在昭、辩、常、清、忮等形迹中,这些东西就变成了四方之物了。

那宛如庄周的那个梦,“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到底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本来就没有探究的必要,但是世人却一定要用自己的眼光来分别,“此之谓物化”,也就是不管是庄周,还是蝴蝶,都变成了一种割裂开来的物,都进行了自我的命名,当然也远离了那个真正的梦。以梦为喻,正是因为“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才有意义,或者“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清醒的圣人才把梦当成是一场梦,而那些愚昧的人却自以为清醒,“而愚者自为觉,窃窃然知之”,而这种清醒就是破坏了梦的“一”,使之成为一个物化的东西。

物本来就是在自我的世界里,“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这本来就是一种本真状态,而却要用“我”的观点来看物,所以有了彼此,也像生死,“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于是生有了死的相对,死有了生的相待,于是也就产生了恐惧、不安、始终,也就有了我执,有了是非,有了无为还是有为之争,也就有了天下“物论”的偏颇。而在庄子看来,真正的方法便是“逍遥游”,在天地之间,大至鲲、鹏,小至学鸠、斥鹦,甚或野马、尘埃,都是“有所待”而后行,不可谓怡然自得,有所待就是有所依靠,惠子为什么面对“五石之瓠”而茫然无措,为什么不“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就是因为“有蓬之心”,而那些生长在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的树为什么没有刀斧的砍伐,没有物体的伤害,而能“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就是因为它无所待,无所用,所以从来就没有困苦。所以逍遥的人生就是:“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也就是说,唯有泯灭物、我之见,做到无己、无功、无名,与自然化而为一,然后才可以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无所待”而游于无穷,在精神上获得彻底解脱。

何为世界本性,何为天道?所谓真常自然之性就是“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就是“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就是站在悬崖上射箭而“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这就是所谓的“常然者”,没有绳子,没有规矩,约束,没有分割,就如田子方曰所说:“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缘而葆真,清而容物”便是一种常然,便是自然本性。庄子的妻子死了,他也要鼓盆而歌,因为他知道:“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也就是说,生命就如四季轮回,是一种循环,而不是彻底的幻灭,“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滑介叔左肘长瘤,对于死生的看法也是超脱,而庄子在楚国路上遇到的髑髅,却从来不想恢复生命重新回到人世,“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没有君臣,没有四时,就在天地之间,独乐乐而无所顾忌,而列子遇到百岁髑髅,也说:“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但是这自然本性,这常然,却并非是每个人都知道的,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物化”的作为,“何谓天?何谓人?”河伯的疑惑正是这个世界的问题所在,天性不是唯一,还有人主宰的世界,“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牛马四足是天性,但是人却要“落马首,穿牛鼻”,“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而守住天然本性而不让它丧失,能复归天真的本性到底有多难?

“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道分为天道和人道,而人道就是“有为而累”,就是天道之臣,它们相去甚远,而在人道统治的时代,“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他们把刑律作为主体,把礼仪作为辅助,凭借智慧审时度世,以道德为遵循的原则。这就是所谓圣人之举,实际上标榜的仁义礼乐就是禁锢人的自由思想,“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也就是说如果有道德的话,还用那些仁义干什么,有真性情的话,还有礼乐做什么?圣人提倡仁义,就是因为没有了道德,也就是说,所谓圣人的出现,就是礼崩乐坏的时代,就是大盗兴起的时代,“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所以要打到圣人,放走盗贼,这样天下才能太平,“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这是一个因果关系,而圣人作为一种利器,是不可以针对百姓的,而在这个圣人辈出,这个礼仪横行的时代,那些诸侯之所谓也是一种赤裸裸的盗窃:“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圣人标榜的礼乐仁义就是一种人道,看起来是德,但其实是毁灭了本性,倏与忽是为了报答浑沌之德,“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但是这一凿,“七日而浑沌死”。混沌之死,完全是倏忽不知道真正的道德,不知道他的本性。

尊贵、富有、高显、尊严、名誉、利禄六者,是悖乱意志的;仪容、举、颜色、辞理、义气、情意六者,是束缚心灵的;憎恶、欲求、欣喜、愤怒、哀、快乐六者,是牵累道德的;舍弃、趋近、获取、给予、智虑、技能六,是阻塞大道的,而“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素朴之世,才是至德之世:“至德之世: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所以要“绝圣弃知”,要主张个性解放,“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最高的礼不分人我,最高的义不分物我,最高的智能无须图谋,最高的仁爱就是无所偏爱,最高的诚信就是可以除去金玉不用。

对于仁义礼乐的批评,也直接指向儒家为代表的孔子,“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对他说:你有心文饰才智来惊醒愚俗,修养自身显露别人的污秽,明亮的样子就像高举日月而行于世,所以不能免于祸患。所以羞于此的孔子“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杼栗,人兽不乱群,人鸟不乱行”,也就开始混于自然,接受洗礼。而在以虚构方式创作的《盗跖》、《说剑》和《渔父》三篇中,更是用寓言和传奇的写法直指虚伪的仁义礼乐。盗跖是一个“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人保,万民苦之。”的坏人,但是面对孔丘,他却用一番辩论将孔子说得无地自容:“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带死牛之胁,多辞缪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大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昼铺之膳!”孔子的言辞,无非是一种谬论,无非是为了封侯富贵,所以盗跖提出的观点是:“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于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实际上矫言伪行、欲求富贵的孔丘也是一个欺名盗世的人,是另一种“盗跖”。“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虚伪之事是“去真”,而在《渔父》中,当孔子问:“请问何谓真?”回答是:“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渔父也指出了仁义为被本真:“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劳形以危其真。呜呼,远哉其分于道也!”而在《说剑》中,庄子辞却千金、见文王、夸剑法、就舍待命、宣言“三剑”,指出世上有三剑,一是天子之剑,一是诸侯之剑,一是庶人之剑。天子之剑,是“以燕谿石城为,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是为了使“天下服”而诸侯之剑,则是“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桀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肘;中和民意,以安四乡。”用诸侯之剑,“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而庶人之剑则是“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天子之剑,既顺乎自然,又掺合人为,体现了人君天人并用的基本原则,因此庄周愿文王用来治世,至于诸侯之剑,以人治为主;庶人之剑,纯任人为,则更加等而下之。而这一番议论,则铸成了庄子之剑,是“天下无敌矣!”

“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把天和人看作是不抵触的,这就叫做真人。所以“死生,命也”,所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所以“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而大自然的真正目的就是“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而这也就是真正的道:“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所以即使庄子将死,对于那些厚葬的弟子,庄子谢绝一切,“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真正实现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理想。

世界·文本·批评家

编号:B86·2140122·1053
作者:【美】爱德华·W.萨义德 著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2009年08月第1版
定价:45.00元亚马逊34.40元
ISBN:9787108031631
页数:620页

“任何一方面既关乎到美学或者文学文献和经验,另一方面又关乎到批评家的作用,以及他或者她的‘现世性’的场合,就不可能是一个单纯的场合。”这是爱德华·萨义德对于1964年告别音乐舞台而进行改编、访谈和演出风格说明的加拿大钢琴家格伦·古尔德的评价,“古尔德的策略,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戏拟,是对我们试图从各个方面了解世界与审美或文本客体之间所出现情况的戏拟。”而其实在萨义德的反抗“西方话语霸权”的符号体系中,也有着和古尔德一样在“现世性”场合进行文本批评:他以言辞为琴弦,始终出现在媒体和公众场合,发表演说,接受数以百计的采访;他音乐上的造诣赢得普遍的尊敬,多年与犹太裔指挥家巴伦博依姆合作;他长期为巴勒斯坦人的权利抗争,但是谴责阿拉法特并指奥斯陆和平协议为巴勒斯坦的凡尔赛和约。所有这一切使他在国际上成为文化偶像般的公共知识分子。而《世界·文本·批评家》对文本与文化批评理论进行了全面的阐释,标志着当代文学理论继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之后的新发展。


《世界·文本·批评家》:我的躯体熠熠生辉

把文学作为无活力的给定的书写,作为在文本、书籍、诗歌、作品或者诗剧中被奉为经典的书写来进行研究,就等于把那种事物当作自然的和具体的了,这种事物产生于一种进行书写(to write)的欲望——这欲望又是无休无止、各式各样,而且是不自然的和抽象的,因为,“书写”是完成一篇作品所永远穷尽不了的一种功能。
——《论独创性》

对于文学的书写是不是只是对于一种客体的“给定”书写?还是能使在场的缺席在匿名性交替更迭中产生独创性意义?批评是对于经典文本的“优雅方式”的学术研究?还是在被放逐了的“伊斯坦布尔写作”中实现现世性的还原?但是不管是文本的专业主义书写,还是“反对种种暴政、统治和虐待”的批评,它们必定在一个动态的关联中,会返回到那个自然的和具体的“世界”,返回到人类生活、政治、社会事件的存在真实,而这种被称为“书写的欲望”的返回,是自足式的还原,还是霸权式的稳定性解读?“永远穷尽不了的一种功能”的书写在那个被划分而开的“·”中终于会成为一个事件。

“本书内容的酝酿花费了十二个春秋。”从1969年至1981年,萨义德在一个自身的“世界”里完成了如埃里希·奥尔巴赫对于放逐和流亡的书写,1935年出生于耶路撒冷一个阿拉伯商人家庭,自幼接受英式教育,1947年赴美国学习,继而最终成为后殖民主义批评理论先驱,在一系列世界的辗转中,萨义德本身就像一个文本看见了霸权,看见了侵害,看见了冒险,也看见了“积极的使命”,当他引用埃里希·奥尔巴赫那句“我们的语文文献学家园就是大地:而不再是民族了。”的时候,背井离乡的现实和欧洲文化的背景使他需要寻找一种在异乡书写的“同这种文化隔着痛苦距离之上的著作”,那是一种关于“地位”的观念,一种文化的意指,一种“无休无止、各式各样”的欲望,是用以肯定的本能嫡属性和社会隶属性,并在这种持续性中找到自身的形式,在言语的传播、撒播中完成扩张自身的任务,“在产生文本过程中,无论是坚决主张还是明显地希望达到现世性,这些作家和文类( genres)都确定了言语的价值,把它变成触角,通过它,使原来沉默的文本自身同话语世界密切关联起来。”

现世性,也就是世俗批评,是萨义德对自身那个世界的认定方式,在“绪论”中他说的:“世俗批评所处理的是局部的和现世性的情境,以及从本质上说它反对大规模的封闭体系的生产。” 这个与“宗教批评”相对立的话语批评方式以一种“在世的(to be in the world,being in the world)、现世的(worldly),具有现世性(worldliness)和境况性(circumstantiality)”的意义,对文本提出了现世性即世俗性的命题。而与世俗性相对的,是当前所实行的四种类型的文学批评,不管是图书批评和文学报章的实用批评,还是对于经典研究、语文文献学和文化史要就的学院式文学史批评,不管是文学鉴赏与阐释,还是新颖学科的文学理论,在某种程度上都有着对于专业专门技能的崇拜,这种专业主义的批评在萨义德看来是有害的,因为对于知识分子阶层来说,是“为社会中央权威奉献或出售的某种服务”,这种为权威奉献和出售的服务其实就是朱利安·班达所说的“文人的背叛”。而在这种专门专业技能的崇拜之外,还有美国70年代末出现的干预主义运动,它使批评退缩到“文本性”的迷宫里,用自足的方式完成一种文化权力的书写。

凡此种种,不管是专业主义的“优雅方式”,还是躲在“文本性”迷宫里的干预主义,都变成了“一种在美国权力日渐衰落时代远离日常生活的学术研究”,而在萨义德看来,“文本是现世性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事件,而且即便是在文本似乎否认这一点时,仍然是它们在其中被发现并得到释义的社会世态、人类生活和历史各阶段的一部分。”现世性便是对于权力的突围,是对于宗教批评的反叛。从文化的角度来说,正是因为在环境、过程和霸权以及上层建筑的监视中,把个人及其著述“铭刻在其中”,而这种铭刻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某种从属事物和拥有事物的边界化作用,是对于社会和国家霸权下的“自我强化和自我确认,文化是占有物,“铭刻在其中”是重新确立权力的一个过程,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文化权力绝不小于国家权力”,用马修·阿诺德在《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中的观点来说,“文化由于教导我们应该对国家怀抱着美好的希望和企划,而成了无政府主义的夙敌。”文化是人类的最佳自我,国家是其物质现实的实现,所以文化依靠着它的崇高地位和优越条件,“而拥有赋予权威、主导、使之合法化、贬谪、限制并确认的权力”。不论国家的构架如何,谁来治理,文化似乎是恒定在权力体系之中的,而这样的权力体系的维护便由日渐困难的天然天然嫡属性而走向横向隶属性。

萨义德:西方话语霸权,反抗还是书写?

生育冲动的衰竭、卢卡奇的物化论点、直接系谱血统的挑战都是那种天然嫡属性变成了不可能,这是一种由天然关系组成的形式,它包括驯顺、惧怕、尊敬和天性冲突等等,而当最终的不可能出现的时候,慢慢转变成一种教会社团意义上的横向隶属性——“诸如行会意识、共识、协同共治、职业礼让、阶级和优势文化霸权等等”。萨义德认为,嫡属性图式属于自然和“生命”领域,而隶属性专一地属于文化和社会。这是从自然向社会迈进的例证,而这种迈进正可以解决文化的批评,解决或此或彼的逃避,所以萨义德认为,当代的批判意识就是要“在嫡属性上与之相紧密联系的文化”和“在隶属性上所获得的一种方法或者体系”中寻求再造,而这种再造便是批评的意义:“批评总是受制于它所处的环境:它是怀疑论的、世俗的,而且反思地坦然面对着自己的失误之处。”这里传达出两个信息,一是批评必须受制于环境,或者必须在一种“世界”的话语体系中进行,另一方面则是,批评必须是一种怀疑,一种世俗,一种坦然面对自己失误的方法和观念,也就是破除种种暴政、统治和虐待,破除有组织的教条,从而形成它自身,“任何事物一旦取得了文化偶像或者商品地位,便不再叫人感到兴趣。”而批评的轨迹,也就是“在每一文本的解读、生产和传播中必然带有对于政治的、社会的和人性的价值的事物所得到的某种敏锐的意识。”而这也正是批评的现世性的意义.

世界就摆在国家的物质呈现里,那么对于萨义德来说,就是如何在文本的书写中表现“现世性”,表现“与人类生活、政治、社会和事件存在真实之间的关联”。1964年当加拿大钢琴家格伦·古尔德告别音乐舞台之后,又通过制作录音和改变乐曲的方式继续着自己的音乐人生,在萨义德看来,古尔德的唱片、访谈是一种可以机械重复的客体,是“控制着一个匿名的、哑然无声的、用完可以丢弃的黑塑料唱片下面那显而易见的直接性符号”,或者说,这一切都市文本的副本,是一种可以再生的物质存在,这种“非人格化的事物”出现的也是一种真实、直接和空幻的烙印或者痕迹,这是一种悖论,而这种悖论对于文本的现世性而言,是一种对于阅读的“言说”,而正在成为文本的文本,在言说中成为“一个在世的存在”,也就是说在对于境况、时间、空间和社会的羁绊中,产生文本在世的存在方式,成为现世性的解读。言语是触角,是沉默的自身和话语世界关联起来的触角,是将太初文本、神圣原型、一部经文和探讨它的文本联系起来,虽然这种关联有时候是粗暴,有时如福柯所言是一种“把控制者和被控制者之间的权力关系系统地转变为‘纯粹的’书写”,是掩饰起可怕物质性的一种的方式,但毕竟是一种“生产的事实”,这种动态的过程消除了文本“沉默理想”的事实,将驱散和修辞对立的对称关系。也就是说,文本在生产过程中完成了“自我确证的权力意志”,文本和世界,文本和言语从来就不是对立的,“换句话说,批评与其说是被无声的过去所界定,并由过去命令它在现在言说,毋宁说批评是其阐述过程中的现在,是其努力争取界定中的现在。”也就是说,批评家所创造的并不仅仅是价值观念,“还在书写中体现了那些处于现在之中的过程和实际情况”,而只有凭借它们,艺术和书写才具有了意义。

这是从格伦·古尔德的唱片这一言说方式的自我确认中取得文本的现世性意义,而在18世纪英国杰出的政论家和讽刺小说家斯威夫特·乔纳森那里,则成为一个对于接近权力中心又招致政府的厌恶中完成了对于文本批评家的命名。不论是《一只桶的故事》还是《格列佛游记》,在这些注明的“文本”中,都是一种文本的变更,是寓言也好,是小说也罢,斯威夫特站在文学体制的中心,他利用这些体制驱散“无所事事的时刻”,“他没有成为一个优秀作家,反而变成了一个杂乱回忆往事的作家,后来又成了一个意念投射的作家。”对于斯威夫特的标本意义,萨义德认为,“他的作品,可以作为无政府状态对书面作品的抵抗和作品中的持久的托利党秩序之间那种高度的戏剧化冲突,来进行探讨和概括。”一方面他是一个托利党人无政府状态的标本,是一个对于体制的“副文学作家”,也就是他在对于托利党那些“现实世界”政策的论述中,成为“一个抄写者”,但是在另一方面,萨义德认为,斯威夫特真正接近政治权力使他成为一个“异常重要的有机知识分子”,按照葛兰西的观点,有机知识分子便是“与社会变革没有关联,并占据着其目的在于保存那些借以生产理念的传统程序的社会地位——即教师、作家、艺术家、牧师等诸如此类的人”,而在某种程度上,所有知识分子都是有机知识分子,而斯威夫特的意义在于,他是从事非常局限的特殊斗争的知识分子,而不是阐释、维护和拥有一套连贯一致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的人,“由于从事写作这一行业,我给自己招来了政府的厌恶。”这是斯威夫特的自白,在他的作品中是和人类侵略、暴力有关的事物,是由战争、征服、殖民统治,暴政、寡头政治,以及对肉体和心灵的操纵组成的书写,所以他的意义便在“担保它们继续在场的一种任务”中完成了一个知识分子对于文本的书写,而这样的书写注定是一种现世性的书写,“而死后,只有他的文本留存下来,成为延伸至未来的一种投射。”

斯威夫特是生活在政治权力,生活在无政府主义国家下的知识分子,但是他的意义是留下了映射性的文本,所以在萨义德看来,“文本重要,批评家的作用次之,它局限于揭示文本存在的条件。”又回到文本的现世性意义上,萨义德便在康拉德的叙事表征上寻找到世俗批评的范本,“我所要竭力完成的任务是用文字的力量让你们听见,让你们感觉到——尤其是让你们看见( see)!仅此而已,岂有他哉。”这是康拉德在《“水仙号”上的黑家伙》前言里的话,按照萨义德的解读,康拉德所着力的是在书面词语的力量中寻找到让读者看见的生命力和原动力,而这种书写技巧便是口头词语的实践,是戏剧化讲述的努力。加德的黄金,库尔茨的象牙,水手们的船只,高尔德的银矿,吸引男人们去冒险、荒唐的女人们组成了康拉德小说中那些人物,而这些人物用口头词语的在场代替书面版本的缺席,他把文本“具有动机的、偶然的、有条不紊的、具有基本原理的因素,都与侥幸的、不可预知的、无法解释的因素结合起来的一个地方”,这是重于小说次文本的书写,而这种与语言进行的不间断斗争,这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戏剧化叙事,成为另一种在场,另一种对于现世性的在场,而这种叙事成分的“复数性”让书写变成环绕主体的演绎:“在每个传说当中,康拉德自传式的在场,都被分配给了无数的角色:首先是作为事件发生在他身上的人,其次是作为言说者,再次是作为倾听者,最后是作为作者。”

在场的书写,复数性的叙事,在康拉德的表征中,书写的欲望到底在哪里?也就是一部作品所永远穷尽不了的一种功能到底在哪里发现?正如福柯提出的拷问:“—个作者的文本,从哪里开始,又在哪里结束?”这是一种书写的方法论,但更多是一种书写的观念,当书写分隔成诸如文本、作者、时代,甚而至于观念等单位,那么尼采的明信片和细目清单是不是完整文本里的片段,或者斯威夫特,或者莎士比亚,或者马克思又是谁?字素、书页或者文本里到底有着怎样的人格?文本的开始是一个起点,那么在复数性的叙事中,它一定走向一个无休无止的结局,也就是书写的欲望不在于怎样一个故事,而是如何使之成为一个故事:“书写一本小说或者一个故事,就如在寓言家博尔赫斯、品钦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等人那里,是讲述一个故事的欲望,而不是讲述一个故事的欲望了。”是讲述一个故事的欲望,而不是讲述一个故事的欲望了。前面的重点是“讲述”,后面的重点是“故事”,也就是说,书写是一个特殊的生产活动,具有不可还原的独创性,“从某种原始意义上说,独创性就不得不是失落,不然它就成了重复;抑或可以说,就目前对于它的理解而论,独创性是原生空白和时间性的、持续性的重复两者之差。”它填补空白,却要在时间的持续性中消灭重复,也就是在不断的生产中抵达现世性的意义:“《圣经》是一切书写的一个未完成的、而且也是无法完成的宝库,它位于所有特定书籍之首。”

萨义德是指明了文本对于世界的关联意义,指明了批评家的如何在文本中实现自我确证的权力意志,但是一个文本在生产完成之后,在任何批评中都有释义性误差,这即受到理性和科学控制的支配,也受到意志维护、武断臆测、压抑性判断的支配,这实际上已经把文本当成了知识的一部分,所以萨义德要面对的是文化和批评间的批评,要面对德里达和福柯所建立起来的那种“革命性文本”:“雅克·德里达和米歇尔·福柯的名字相联系的方案,说明为把人类科学的文本性问题转化为文本知识描述所做出的尝试。”文本性问题变成文本知识,在某种程度上是保证作品全面的稳定性,在“某一领域专家的共识、以前的大量作品、教学研究的管理、就作者或文本什么所形成的惯例,以及诸如此类的要素”组成的“原始阈限观念”里形成一种作品。德里达和福柯,对于文本的解读,并非是同一种方法,在萨义德看来,福柯的命题,是在一种被控制的集体性里找到“话语”,这种话语是档案,是权力机制中的规训,它是纪律,是行政司法,是征服,是压制个体的意志,话语是知识的形式化,并且支配操控知识、身体政治以及国家。所以福柯的书写是“对各种力量的巨大而复杂组织的激活”:“对于这种激活,文本则在其它一些(包括其整体在内的)场合下,是在社会中施行控制策略的场合。”所以在这种控制下,作者成为话语的一部分,成为各种社会、认识论和政治的一部分,话语和文本已经不是时间的某一个点,“而是一般说来作为文化史的一个事件,个别说来作为知识的一个事件,隐藏了它的形成以及它与权力之隶属关系的系统法则。”

“文本,除非向第一位来访者,向第一次瞥视,隐藏它的组成和游戏规则的话,那它就不是文本。而且,文本是永远觉察不到的。”而在德里达那里,仅仅是为了解读文本,而且,文本也仅只是它本身之所有,“对于德里达来说,文本之所以重要,如果说是由于它的真实情境完全是在真实性中没有根据的无线间隔的书写”,所以德里达的论证,就在于找到那个组成和游戏规则,找到逃逸了的东西并且终结它,“文本沿着纯粹能指的方向,跃过文本达及它的假定内容的稳定保证”。这种趋向于纯粹能指的方向,在萨义德那里,就变成了一种种子和精子一样的“原型”:“每一概念都证实了自动受孕,某一概念肯定并再肯定另一概念。”而这种自动受孕就变成了“撒播”——它不是要回归到原型或者父辈,而是要在书写的过程中“阉割那种赋予我们关于意义和表征观点以特征的柏拉图式理念,以及在综合之中得到解释的黑格尔式三角模式”,撒播没有根基,依靠的是永远不接触的土壤,用自身赋予自身,这便是自动孕育的替补,“文本的替补性就是在不耗尽自身、不保留任何事物的情况下,就能够自我重复。”这个“非生育性”的符号其实就是自我确证的一种霸权,按照德里达的说法,就是“我的躯体熠熠生辉,一切光线都集中在它上面。”当“观众”和“灯光”都聚焦于他,因而他“熠熠生辉”。在这里德里达是一个“教学实体”,却又隐藏了教师是“哲学实体和社会-政治实体”的代表这一事实,而这样的“熠熠生辉”实际上是“一种极端显著的自我局限性,一种非常具有约束力和削弱力类型的禁欲主义”。

一种是文本的档案化和话语的控制,一种是文本的“自动受孕”,一种批评是“进入而又跳出了文本”,一种是“使我们陷入文本”,在in……out和into的不同批评中,福柯是把文本当成客体事件,在具体的社会实践中文本“复制、碎化、重复、模拟并双重化它自身”,在呈现为话语的过程中又同时呈现为“战斗和武器、斗争和战利品(或者创伤)、事态和痕迹、无规律的遭遇和重复性场景”,而德里达仅仅局限于文本,提倡“文本之外一无所有”,而且“可以无限制地去重写(重说)文本”。但是不管是“进入而又跳出了文本”,还是“陷入了”文本,在萨义德看来,这两种背道而驰的批评观却都是对文化霸权的修正,“他们对于文本性的各种秘密、法则和作用等等,变为有形的东西所做出的努力,却是一致的。”所以萨义德对于他们提出的批评是:“批评不能假定它的领域仅仅限于文本,甚至不限于名著文本。它与其它话语都栖居于一个论辩激烈的文化空间之内,而在这一空间,在知识的连续性和传播中被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能指,因此它必须把自身视为一个在人类主体上留下了持久踪迹的事件。”在他看来,只有将批评从文本的话语中挣脱出来,使其自身成为一个“持久失踪的事件”,文学就不会是一个“孤立围场”,人文主义也不会变得沾沾自喜,“这样其它所有文本所一度拥有的、历史的和政治的有效性的更大利害关系的看法,来进行解读和书写了。”

这种解读和书写在之后便是萨义德所讲到的“旅行中的理论”,它反对专门化的智识劳动分工,反对对整个文学和文学研究领域的直接理解,反对符号学、后结构主义和拉康式精神分析学对文学话语的入侵,实际上是反对使文学的清晰边界缺席,反对“为一切释义之无限性辩护的聒噪;一种宣称文学或者“人文学科”之永恒而确定价值的诸意识形态的聒噪;以及为一切体系辩护的聒噪”,“我甚至想说批评家的工作就是对理论提出抵抗,使它向着历史现实、向着人类需要和利益开放”,也就是从宗教批评走向世俗批评,走向现世性的书写和解读。

“任何事物一旦取得了文化偶像或者商品地位,便不再叫人感到兴趣。”萨义德的批评就是反对种种暴政、统治和虐待,反对文本话语的特权、偶像化和商品化,而在一种消除“二元性、对立性、反向性“的文本批评的现世性上,在“东方与西方、这一作家与另一作家、此一时代与彼一时代之间”勾画出的那“一幅巨大的人类画像”的努力中,欧洲中心或者“被放逐了的伊斯坦布尔写作”,在萨义德反抗中,似乎依然有着难以根除的文化霸权,依然有着“暴政、统治和虐待”,而在罗兰·巴特所说,朝着“一种还原论和不以为然的态度”的堕落中,依然看到了一种永远被灯光照耀和观众看见的“熠熠生辉”。

单行道

编号:B82·2140120·1048
作者:【德】瓦尔特·本雅明 著
出版:译林出版社
版本:2012年10月第1版
定价:16.00元亚马逊11.00元
ISBN:9787544732260
页数:122页

“他的哲学兴趣针对的完全不是无历史的存在,而恰恰是在时间上最确定的、不可逆转的事物。因此题目叫做‘单行道’。”薄薄的120页,到底能将我们带向何种时间的“单行道”?格言、笔记和杂感等各种形式的文本,本雅明似乎并不是想告诉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事物是不是都如我们看见的那样是一种真实,加油站、邮票交易、中国古董甚至梦境,这些事物的本质到底在哪里,或者我们通过何种途径才能深入其中,所以与其说是事物,不如说是迷宫:“本雅明首次在1928年出版的《单行道》一书并不像人们粗粗翻阅时所想象的那样是一本断想集,而是一本意象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那些筑基于特定意义关联的实事,而是推翻了现有的概念思维,恰恰通过这样的思维短路,那实事间潜在的意义关联才跃然跟前,人面对实事的判断能力重又被激发了出来,哲学、文学、政治和社会,不是单行道,是交叉之路,甚至永远没有终点,这或许就是这位“欧洲最后一位知识分子”告诉我们的那条路。


《单行道》:我笑着从梦中醒来

今天,对物之实质最切实、最具商业性的审视是广告。它拆除了观察得以自由展开的领地,使物近得有点可怕并向我们直冲而来,就像电影屏幕中一辆变得巨大的汽车向我们冲来一样。
——《供出租用的墙面》

就像电影里那强行截取的近景引发轰动效果一样,那广告以巨幅的方式出现在墙面上,而且是供出租用的墙面上,巨大的冲击,带有可怕的动感,一下子打碎了那些“没有偏见的”、“自由的”的谎言,打破了批评家所沉溺的天真的“事实性”。牙膏、化妆品,就像电影里的那些感伤一样,恢复了人们哭泣的能力,消除了一直以来那种无能的感觉。但是当广告的效用优于批评,当对象的气息激起了感觉的源泉,是不是那些最具商业性的广告成为我们信念的所有,成为我们与物的真正接触,或者说,那面消灭了衰落和无能的批评的墙面,是不是我们真正所追求的艺术?“不是闪烁的霓虹灯广告牌上面的内容——而是沥青路面上反射出的那摊火光。”

火光,反射在墙上的火光,照亮广告的火光,以及去除了物世界可怕信念的火光,才是照亮感觉源泉的东西,才是从“事实性”的世界里挣脱出来的效应——像汽车一样向我们冲来,才是真正击溃我们在物世界的那种误解和依赖,才是没有偏见和自由的谎言和无能。供出租的墙面,到底谁是主人?是城市?是国家,还是自我?或者就是那照亮牙膏、化妆品的那摊火光。但是在那火光出现之前,那里是德国通货膨胀而展现的“全景幻灯”,在这里,德国市民的整体状态是对生命攸关的失落和疲软,是没有自信的智力衰退,“在德国大城市里,饥饿迫使最不幸的人靠钞票生活,而匆匆走过的人则试图用钞票掩盖住自己难堪境地的外露。”这是一种物世界的图景,各种生活的理论和世界观最后的意义仅仅是“用来支持某个完全没有意义的私人境遇”,住房短缺、控制交通,这些困境正在彻底消灭欧洲有关自由的基本意象,而这种意象便是“迁徙自由”,也就是说,在这样的“全景幻灯”的世界里,“一幅厚重的帷幕就这样完全遮住了德国的天空,即便连最伟大人物的侧影我们也不再看得清。”

厚重的帷幕,遮住了德国的天空,遮住了迁徙自由的基本意象,当然,也遮住了那面巨大的墙上的广告,遮住了沥青路上反射出的那摊火光,看不清的迷惘也消灭了“事实性”,但是这种消灭对于本雅明来说,却看到了毁灭的力量,以及奋起反抗的道路。当“事情不会再这样继续下去”的承诺最后变成谎言的时候,它对于个人和集体遭受苦难的人来说就出现了一个边界,那就是:毁灭。而在贫困而起的通货膨胀现实中,人一定不会再安于贫困,“那时,他应该对蒙受的每一次耻辱十分警觉,并将其看管好,直到所蒙受的苦难不再将他引向悲痛沉沦的下坡路,而是引向奋起反抗之路为止。”

不安于贫困,走向奋起反抗之路,就像在电影里那强行截取的近景引发轰动效果一样,是从微弱的火光中找到力量,但是这种力量是反射型的,或者说是一种被动状态下的获取,“全景幻灯”像是一个迷失的梦幻,只有擦清那块帷幕才能找到自由,“上帝是全人类的供养者,而国家使他们营养不良。”那么在本雅明看来,国家是不是最大的物?“民众、毒气、电力被放人到了旷野之中,高压电流横穿大地,新的天体在空中开裂,空中与深海响彻各种螺旋推进器震天动地的声音,而在大地母亲的身上到处开挖了宛如献祭的竖井。”这是他对战争状态下那个可怕世界的描述,而在这“技术背离了人性,新婚的婚床变成了血池”的时代,需要的是一种救赎的“上帝”,而在上帝的仰望中,本雅明所提出的是“到天文馆”去的构想,这是现代人接近古人所谓“投入到一种宇宙体验中”去的出路,引用犹太原始王朝鼻祖希勒尔的话说,就是“这个世界只属于那些借宇宙之力生活的人”,宇宙不是开普勒、哥白尼和第谷·布拉赫所驱使的科学冲动,而是在体验中感受一种迷狂:“正是在这种体验中,我们才绝无仅有地既在所有离我们最近也在所有离我们最远的事物中——而不只是在前者或后者中——感受了自身。”而现代人在一味地与宇宙的视看关系中变成了一种技术的征服,变成了一种贪婪的追逐,而这也成为帝国主义驾驭自然的论说基础,技术改变了自然,但是在更大程度上应该改变自然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技术所做的最大事情是为人性发展提供一个物理空间,使“人与宇宙的交往呈现出一种全新的、不同于它在民族和家庭中所具有的的情形”。

宇宙体验并不是本雅明仰望天体所做的臆想,而是要摆脱物世界,摆脱国家的“全景幻灯”所做的努力,是发现那一滩火光的努力,“真正的宇宙体验并不与我们通常所称为自然的那微小的自然片段联系在一起”,而是一种毁灭之后的反抗,是感受自身的迷狂,是从身躯的控制下挣脱出来。而本雅明把这种力量有限地寄托在无产阶级之上,而关键一点就是要使它康复:“假如这个阶级力量不牢牢把握住这个标准,那么,任何和平主义的论说都无法挽救它。”康复就是有生机体的新生,“在创生的狂嘻中才能战胜毁灭的疯狂”。

无产阶级的力量当然是指向资本主义的国家,指向帝国主义,指向德国通货膨胀下的“全景幻灯”,而在营养不良的国家里。在金钱、财富构筑的资本主义世界里,本雅明从“有关钞票的描述性分析”中出发指出,因为有钞票的这样的文献,“资本主义才会严肃而认真地将自己乖乖展现出来。那是一个自为的世界,里面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拿数字作赌注,将律法诫碑当做女神举着,而威武健壮的英雄在货币前也将剑插入鞘内:那是地狱的入口。”天真无邪的孩子,举着律法诫碑的女神,以及将剑插在地狱入口的英雄,资本主义的世界里有一种毁灭的力量,而在对面的无产阶级,或者并不是消灭它的唯一力量,“有关阶级斗争的观念会具有误导性。它所指的并不是决定‘孰胜孰负’的力量抗衡,也不是指凭决斗的结果来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实际上本雅明抛弃了二元论,至少在国家这个物世界的层面上,他将阶级斗争看成是一种误导,一种非此即彼的信念误解,而在他心里,真正的解救的上帝在于自身,在于宇宙体验般的本真状态下,就像在“加油站”里一样,“观念对于社会生活这部庞大机器来说好比机油与机器之间的关系:人们并不是站在涡轮机前用机油浇它,而只需往看不见但必须知道的铆钉接口里注入一点点机油。”在铆钉接口加一点点机油,对于一部庞大机器来说,可能是决定性的,是关键作用的,而这种加油方式实际上对基于“没有成为过信念基础的事实”的否定,将生活还原。什么是信念?什么是事实?什么是有信念的事实?对于物世界来说,它们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本雅明从国家物世界返回到事实的物世界,其实是在寻找真正能发出火光的那条“单行道”:“这条路/叫阿西娅·拉西斯街,/是她据此作为工程师/在作者心中打通了这条路。”这是在《单行道》上的题辞,对于阿西娅·拉西斯的献词就像是接近心中的爱与梦幻,让本雅明有一种返回自身的宇宙体验感觉,而这种爱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在物的单行道里迸发出火光。那爱在“古玩”里,“扇子”是坠入爱河的人无时无刻看见的脸庞,是对于无限小的事物的用心体验:“由此可见,想像的能力就是进入到无限小的事物中去的能力,就是在每一程度的扩展上发见所凸现之新内容的能力。”而“浮雕”,则是抛弃与所爱的女人交谈俗套而没有深度的内容,让思想像浮雕一样“在所有褶皱和缝隙中存活”:“如果我们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人孤自在一起,那么,思想就这样平躺在我们智慧的光照之中,没有任何慰藉和遮掩。”而在“内阳台”的那些植物上,本雅明也在构建他的爱情王国,“天竺葵”是“相爱的两个人在一切之中最眷恋的是他们的名字”;“卡尔特修会的康乃馨”,“对于爱着的人来说,被爱的人好像总是显得那么孤独”;而“常春花”则是:“谁要是被爱,性欲的深渊便会在他身后像家庭的深渊那样合上”;“仙人掌花”则是“被爱的人无理取闹时,真正爱着的人会感到高兴”;“勿忘我”的意义是“回忆往往会将爱过的人缩小了看”……

“唯有不抱希望爱着他的那个人才了解他。”这是本雅明对于“弧光灯”的解读,爱照亮的与物的真正接触,消除了谎言,而除了爱之外,本雅明还深入到梦幻中,捕捉那返回自身的光亮。“拥有意象的时辰,在那间做梦之屋逝去。”梦是易逝的,在“早餐室”里,本雅明就用流传至今的民间传说告诫说:“不要在第二天早晨空着肚子讲述昨晚的梦。”空着肚子表明梦的幽暗阴影还紧紧黏附在人刚醒来时的孤寂中,“与梦中世界依然处于若即若离状态的人通过叙说出卖了这个世界,他必然会遭到报复。用更现代的话说,他出卖了自己。”所以,这样“讲述梦的内容就很可能带来灾难”,“空肚子的人讲述梦时,仿佛在说梦话。”实际上,在本雅明看来,梦不能在物世界的那种役使状态中,必须摆脱“梦话”,必须成为自身的存在。在“前厅”里,造访的歌德宅邸:“当我上前伸手翻开登记簿的时候发现,我的名字已经写在上面了,字很大,歪歪扭扭,是一个孩子的笔迹。”已经写好的名字当然是逃离了出卖自己的那种报复,而且是孩子的笔记,是无邪的象征;而在“饭厅”词条中,他梦见的是歌德的书房:“饭后,歌德费力地站起身,我用手势恭请允许扶他。当我的手碰到他的胳膊肘时,我激动得开始流泪。”在“墨西哥使馆”里,梦里是“圣父的头从右向左一连摇了三下以示否定”的墨西哥神像;在“地下挖掘工程”里,梦中的是“一座远古时期的墨西哥教堂”,那种“前泛灵论时期的墨西哥神殿”使我“我笑着从梦中醒来”。

笑着从梦中醒来,是看见了现实,看见了物世界,看见了那条单行道,返回自身便是在“内部整修,关门歇业!”中重新启动自我世界,“梦中,我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枪响后,我并没有醒来,而是看着自己的尸体又躺了一会儿。然后,我才醒来。”死去的是那种没有信念基础的事实,而醒来的是带着微笑的另一个上帝,不管是对于神像的否定,还是对于神殿的挖掘,对于那一个个梦来说,毕竟还是要醒来,醒来是从废弃的“建筑工地”中,像孩子一样“看到了物世界直接向他们,而且唯独向他们展现的面孔”。那面孔是自身的,是无邪的,是新生,“由此,孩子们就创建出了他们自己的物质世界,一个在大物质世界中的小物质世界。”而这样一种小物质世界也是另一条单行道,在本雅明那里,便成为在行动和动作中交替产生的文学效应,因为“真正的文学活动便不可能指望在文学范围内发生”,这是文学庸常的表现,也是在那充满无能和谎言的批评世界里的“事实性”。而在本雅明看来,“写一篇好散文要经过三个台阶:一个是音乐的,这时它被构思;一个是建筑的,这时它被搭建起来;最后一个是纺织的,这时它被织成。”构思、搭建和织成,都是动态的,是行动意义上的,当然,那就是一摊火光,能照见广告的那面墙:“它必须在传单、宣传小册子、杂志文章和广告中培育出一些不显眼的形式。”培育也是一个动词,一种行动,所以在本雅明的观念里,所有发自行动的观念都具有文学性,在“标准时钟”的词条里,他说:“对于伟人来说,已完成作品的分量要轻于他们倾毕生精力但还未完成的作品,因为只有性格较有缺陷和精神比较涣散的人,才会对完成作品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才会由此感到对自己生命的再次馈赠”,已完成作品是一种静态,而真正的快感来自于未完成的作品。在“中国货”的阐述中,他认为具有中国特色的“抄写”是解开中国之谜的一把钥匙,“抄写的文本就这样单独指挥着抄写者的灵魂,而纯粹的读者绝不会发现文本内部的新视角,绝不会发现文本怎样穿过越来越稠密的内部原始丛林开辟出那条道路,因为纯粹的读者在他如梦般自由翱翔的领地依随的是那搏动着的自我,而誊抄文本者却任凭它发号施令。”

在抄写中指挥自己的灵魂,找到文本内部的新视角,从而在“内部原始丛林开辟出那条道路”,这是自我的单行道,这是文学的单行道,所以本雅明构筑了和文学有关的技巧,“十三这个数字——每当我碰到它,都有一种无以抵御的快感。”引用马赛尔·普鲁斯特的话说,在数字的世界里寻找一种快感,这“十三”包括“作家写作技巧十三则”,包括“用以抨击自以为懂艺术者的十三个命题”,包括“批评家技巧十三则”,而这些被构筑的技巧和命题里,本雅明指出:“写成的作品是构想死去时的面容。”所以实际上,写作是一种进行时态,而写成的书就像妓女一样:“书和妓女都能带上床。”“书和妓女都把时间搞乱。他们将夜晚当白天,将白天当夜晚。”“书和妓女之间自古以来就具有对对方的不幸爱恋。”“书和妓女都是对公众开放的,都是由学生去研读的。”“书和妓女都喜欢在展示的时候转过身去。”“书和妓女都那样喜欢用编造去讲述他们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书和妓女都有无数后代。”“书和妓女都当众争吵。”……

“书籍中的脚注在妓女那里便是连裤袜里的钞票。”都是一种羞耻,一种带着“有关钞票的描述性分析”的存在,实际上又回到了那个和通货膨胀有关的“全景幻灯”中,所以对于文学,对于作品而言,这是一种庸常的表现,而真正的单行道就是行动:“永远不要因为你没有什么可写了而停止写作,这是文学荣耀的一条戒律。只有必须遵守的时辰(如进餐、约会)或者在作品完成之时,才可以中止写作。”在即时语言中,在传单、宣传小册子、广告的培育中,在未完成作品的行动中,在抄写中,文学完成了本雅明式的创作,完成了单行道的定义,而从爱情、梦幻和文学中发现自身,发现那火光,对于本雅明来说,就是找到了物世界最本真的状态,那种宇宙般的体验。

“《单行道》一书并不像人们粗粗翻阅时所想象的那样是一本断想集,而是一本意象集。”这是阿多尔诺对这本书的评价,意象就是日常生活中的那些真实事物,本雅明就是在这条单向的通道中寻找那一面墙,那一些广告,那一摊火光,在梦幻的物世界里,其实不是消解物的直接形式,而是要在一种被鄙弃的知识中发现真正自我的东西,就像在梦中醒来之后,笑着走在自己的路上:“每天清晨,白天就像放在我们床头的一件新洗熨平的衬衣一样来到我们床前,这件无比纤细,无比稠密,用纯粹预言编织成的衬衣仿佛就像重新订做的那样合身,接下来二十四小时的幸福则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在醒来时知道抓住它。”

辯證唯物主義講課提綱

编号:B78·2140111·1045
作者:艾思奇 著
出版:人民出版社
版本:1957年03月第一版
定价:原价0.50元 5.00元
ISBN:统一书号2001·85
页数:232页

“辩证唯物主义在回答哲学的最基本问题——物质和精神或存在和意识的关系问题——的时候,就解决了第一个问题”,这是艾思奇在“前言”中的话,作为辩证唯物主义的知识普及读本,“这个提纲,是在去年从事辩证唯物主义的讲课过程中陆续写成的。为着供给全国各地哲学教学工作急迫的参考需要,把这个不成熟的初稿付印了。它在事实上是一个提纲性质的简单讲稿,内容着重扼要地阐述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井在必要的地方引用少数实例来帮助说明原理。”

现代精神与儒家传统

编号:B21·2131219·1032
作者:杜维明 著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2013年08月第1版
定价:53.00元亚马逊39.80元
ISBN:9787108043092
页数:538页

“从世界文明发展的大脉络来看,受到自己的文化精英狠批乃至彻底扬弃的文化传统,儒家是惟一的。”将儒家放在世界文明发展的大脉络上来审视,批判或者扬弃是不是儒家传统自身存在的先天不足,和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这些思想传统相比,儒家传统是入世的,甚至是世俗的。而杜维明似乎要在这样彻底的洗礼中,用“放大镜里扩展出来”的办法找出它的黑暗面,而最终的目的是“把它原有的创造性力量发挥出来”。1988年,杜维明应台湾大学哲学系和历史系的邀请,以“现代精神与儒家传统”为题,开设了13次的公开课,从多层次、多面向、多维度和多因素的视野来考察儒家传统的现代转化和现代精神的儒学诠释。他的核心关切是儒家伦理与东亚现代性之间的关系,以回应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兴起的著名命题,内容包括从帕森斯模式看儒家传统、帕森斯主义的危机、美国的生命形态、美国社会的基本结构、美国人的价值观和文化观、美国当代的危机、文化层和社会层的断裂、哈贝马斯:理性的透视、哈贝马斯思想产生的背景、哈贝马斯及其思想来源等。


《现代精神与儒家传统》:新轴心时代的寻根意愿

儒家传统能对现代西方文明作出创建性回应的先决条件,是其自身必须通过以现代西方文明为助缘的现代转化。
——第十二讲 新轴心时代的必要与可能

站在台湾大学讲台上的杜维明,他的“今天”是1988年,而21世纪对他来说是即将到来的新轴心时代,是存在着文化重建必要和可能的现代社会,是儒家传统进入第三期发展的关键时期,而作为一个回首过鸦片战争、五四运动、中国文革,乃至四五运动的儒家学者,他站立的不仅是中国社会的历史节点,也不仅是工业东亚的兴起和发展可能,而是从韦伯提出的现代精神,到帕森斯的“当代挑战”,再到哈贝马斯的现代主义挑战的西方文明轴线上,提出儒教中国的现代命运。

1988年的“今天”对于杜维明来说,不管是美国国家艺术科学学院提出“超越突破”观念的1972年,还是面对中国式马克思主义他提出文化重建的1985年,对他来说,20世纪的儒家传统受到重大撞击是不争的事实,甚至出现“儒门淡薄”的现状,但是在杜维明看来,中国以儒家文明为主要特征的传统在面对西化的过程中遭遇到了脱序和断裂,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生命力,相反,儒家思想在现今的资本主义发展、工业东亚的崛起、中国文化的重建上都有着极大的空间,而这种可能在他看来就是一种“寻根意愿”,也就是说在面对21世纪的新轴心时代,面对现代人存在的课题,从儒家传统中寻找新的意义,寻找现代转向的可能,最终构建全球伦理。

“经过柏林围墙的倒塌、苏联的解体、欧洲整合的进退失据、美国后工业社会的矛盾加深、日本的经济失调、亚太地区的军备竞赛和非洲的浩劫,世界秩序正在重构。我们不仅对现代精神要重新理解,对现代性也要重新定义。”这是杜维明在《前言》中的观点,这篇写于1995年元旦的文章在时间轴线上上似乎更接近那个即将到来的21世纪,所以视野也从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和现代主义困境更大地转向整个西方社会,这包括柏林墙倒塌、苏联解体等意识形态的事件,但是和1988年站在台湾大学讲台上的忧虑一样,仍然是关于世界秩序重构中的儒家意义,是现代精神与儒家传统的抉择可能,也就是重新寻找更具现代意义的“寻根意愿”,也就是说,在杜维明看来,讨论问题的“参照系”没有改变,而这个参照系就是所谓的“现代精神”。

现代精神的两个方向是回顾和前瞻,回顾当然是轴心时代文明的发展带来的西方理性主义,而前瞻是在理性主义下西方文明呈现出现代化倾向。轴心时代是雅斯贝尔斯提出来的观点,他认为从公元前1000年左右,特别是公元前6世纪,人类几大文明区涌现了几大思想潮流,这些文明经过2000年的发展,对于人文世界仍有一定的导引作用,而在罗贝特·贝拉看来,由于宗教发展的影响,在几个轴心文明中,只有基督教进入了前现代,而其余的还停留在历史宗教阶段,当然更不用说到了“现代宗教”阶段。所以轴心文明的发展到了19世纪,特别是黑格尔哲学的发展之后,西方思想家认为现代西方的发展才是人类走向未来的趋势,甚至在当时中国的思想界来看,也认为人类文明的焦点是在西方,梁启超说“以动力横绝天下”,正是要从西化中寻找中国的出路,所以产生了强烈的欧洲中心主义。

欧洲中心其实是欧洲理性发展的一个结果,而在韦伯看来,新教伦理建立的现代精神是资本主义兴起的条件,他认为,“这个人类文明发展的阶段也可以说是诗的时代。这个时代,上下没有一定的分裂,如权力的运用,理性和神秘,凡俗和神圣,超越和内在,没很大的歧异,更无大小传统之分。直到公元前6世纪才有所改变。这个改变是由于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知识分子的出现。”在他看来,理性在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这个理性化过程就是现代化过程,他对资本主义兴起的理解,也是从工具理性出发的,当然在工具理性之外,还有一种以经济力量和价值取向为主的价值理性,“韦伯所提出的观点,如理性化的过程,乃至对新教伦理的描述,对现代人格的理解,逐渐成为现代化理论的典范。”

新儒家学派代表人物杜维明

而韦伯学说只是杜维明设定的一个基点,“我们可以从韦伯的精神资源中的多样性、紧张性和自我意识的特殊性来了解现代西方的动源。”也就是说从韦伯构建的理性伦理中找到西方中心说的现代精神。在杜维明看来,韦伯精神动源主要有犹太教和基督教的传统、希腊文明和罗马传统。这三大动源也是现代西方的动源,犹太教和基督教传统形成了“排斥性的二分法”,就是将神圣和凡俗,身和心,精神和物质截然分割开来,“这种截然分割的二分法,使得韦伯及其他西方哲人认为创造世界的上帝和被创造物之间不仅没有合一的可能,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辩证的张力。”也就是在基督教了解、控制、转化中达到理性化的高度和强度。而希腊文明提供给韦伯的是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在理性意义上,职业变成了宗教,同时在合理化、公式化过程中对超神魅力进行了消解。而罗马传统中的法律和政治制度带来了现代精神上的官僚化。

韦伯虽然提出了西方文明的三大源头,但是并没有进行有效的整合,所以在现代主义的理性方面,杜维明又沿着帕森斯的社会行动理论来阐释现代化的多面性。“帕森斯在他的理论架构中,还提出了一种作用互相影响的模式,即经济的适应,政治的控制,社会的整合,模式的维持。通过这四方面的交互作用,他发展出一个四向度的分析模式,即经济-政治-社会-文化。这四个不同的领域是互相运作的。”他将工业化和西方社会进行分析,提出了“科际整合”,也就是从交叉学科中对社会结构进行分析。杜维明认为,“从理论结构来看,帕森斯的贡献是为社会分析和文化分析提供了一个涵盖性的蓝图。”也就是他从更辩证的方法上将意义结构、经济动力之间建立起认同关系,三个层次和四个模式及其互动关系对于构建人类文明的发展趋势有着积极的一面。但是帕森斯主义最大的弊病是:“他把美国社会的特殊经验,自觉或不自觉地、有选择或无选择地看成一种普遍的规律,甚至预言这种经验是现代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也就是说,美国典范取代了欧洲典范而成为未来发展的模本,“要把美国所代表的欧洲的这个典范变成东亚的典范,其中的脱序或断层的情形是很可怕的,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国际冲突。”

在杜维明看来,美国绝不是现代文明的发展典范,相反,在美国福利社会和自由市场之间甚至出现了冲突和矛盾,他认为,美国的现代化转化其实遇到了“当代的挑战”,从丹尼尔·贝尔的社会有效性来看,美国的社会出现了危机:“民主制度和帝国角色之间的冲突;知识精英受到了经济在内的各种不同打击;再者,社会职业化、技术官僚化达到某种程度后,大家的参与感增加,要求直接参与和咨询的意愿特别强;更严重的是社会和文化的脱序。”这种危机实际上造成了帕森斯提出的社会结构的矛盾,从文化层和社会层的断裂来看,则是资产阶级价值理论的崩溃,“美国社会是工具理性的高峰,但其文化的表现———种特殊的价值理性,却是反工具的。这种文化和社会脱序的现象,非常明显。”

帕森斯的社会结构理论和美国的现代危机,引发了哈贝马斯对于理性的重新讨论,在这种称为“理性的透视”的重建中,哈贝马斯建立了一个开放的体系,这个体系常常有自我批判,也就是形成了极好的“反馈系统”,这便是哈贝马斯的“沟通理论”,这种沟通理论不仅超越唯物和唯心,也超越韦伯的“排斥性的二分法”,所在杜维明认为,哈贝马斯的“沟通理论”是对“何为人”这个问题所作的回应和重新定义,他的指向是如何重视生命世界。生命世界的课题实际上是对西方现代主义挑战提出的解决方案。“目前人类存在的困境,不仅仅是因为地球村的出现而要求共识,同时因核战、环境、资源的限制等显而易见的问题,必须彻底改变现代西方的文明典范,人类的生命形态才有延续的可能。”所以对于人类生存困境的反思,实际上也是对于现代主义的反思:“一方面是现代主义创造了各种不同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对全体人类而言,都有着极深刻的意义;另一方面,由于这种可能性所导引出来的爆炸性的危险性,我们又该如何防范呢?”套用海德格尔的“如何能够让我们重新听到存有的声音?”的提法,现代主义的挑战实际上就是一种”寻根意愿“,也就是人类在理性价值不断发展的同时,存有的声音却已经断裂了。

从韦伯的新教伦理提出西方文明的动源,从帕森斯的社会行动理论寻找当代挑战下的生命形态,又从哈贝马斯的沟通理论重建现代主义挑战下的“存有”,其实这一系列的演进,在杜维明看来,就在于提出可能:儒家传统面对西方的挑战,有没有发展的可能,他指出:“这个创建性的回应是多层次的,至少应该分三个层次:一个是宗教的层次,对基督教所提出的问题有没有创建性的回应?然后是社会的层次,对马克思和各种不同的民主制度、不同的社会思潮有没有创建性的回应?有没有代表中国特色的民主制度、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体系、具有中国特色的经济结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结构的出现?还是一个是心理的层次,即能否对弗洛伊德的各种心理问题作出回应?”一方面回顾了儒教中国的命运,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在西化的道路上中国的思想界一直在寻找一条适合中国社会的发展道路,但是不管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观点,还是五四时期的极端西化,对于中国现代命运来说,一直处在一种认知和实践的困境中,而放眼工业东亚,杜维明认为,儒学在经历了第一期发展之后,在东亚形成了一种同构,那就是亚洲四小龙的崛起,“工业东亚所代表的企业精神以及东亚的社会组织所导引的特殊的政治发展路线,加上以儒家为主的文化价值,创造了一种不同于现代西方的生命形态。这一现象对整个西方的经济理论提出了很大的挑战。”

所以,在杜维明看来,儒家传统还是具有极强的生命力,特别是寻根意愿的强化和全球意识的出现,给儒学的重新发展带来了机遇:“也可以这样说,一个具有儒家特色的精神取向是内在的超越。讲它是凡俗的,亦即韦伯所说的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是内在的。但我不能接受韦伯的解释,即因为是入世的,所以一定要跟这个世界取得妥协。我认为儒家的精神是既在这个世界里,又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是它的现实性,同时又有强烈的理想主义,要改变现实;在这个政治体系中又不接受它所代表的游戏规则,因为有另外一套理想的规则要来改变这些现实的权力结构。”儒家思想的超越性使它即可以是内在的理想主义,又可以是外在的现实主义,所以在儒学第三期发展上,完全有进一步的可能,虽然相比于西方文明,儒家传统所缺少的是“科学精神、民主运动、宗教情操,乃至弗洛伊德心理学所讲的深层意识的问题”,但是儒家传统也具备西方现代文明并不具备的优势:“中央政府的宏观调控、知识精英的政治参与和民间社会的宗教活力,可以为东亚的利益领域开拓在欧美未必不可能但的确不多见的空间。同时,仁、义、礼、智、信的核心价值,也可以为东亚构建一套凸显义务、同情、辞让、正义和公德、从小康趋向大同的社会理念。”那么如何构建,或者如何在西方现代主义危机下重建体系,杜维明认为:“如果儒家传统第三期发展的话,要从中国文化和东亚文明走向世界。这意味着它的资源、它的养分来自中国文化,也来自东方文明。这是它的历史因缘,也是它的社会基础,但它一定要有勇气走向世界。为此,它要克服自身的缺陷,并面对历史发展的多样性和现代西方文明所碰到的各种挑战、难题,创造崭新的、有深刻宗教涵义和广泛政治实效的人文精神。”

“我认为儒学能否有第三期的胜境,取决于儒家学者能否从美国、欧洲和日本汲取丰富的精神资源以壮大其生命力,吸收深厚的智慧结晶以淬砺其说服力。”一方面当然是吸收,另一方面则是在西方文明的助推下实现现代转化,也就是说吗,在杜维明的理论构架中,对于现代化的突围依然是以欧洲中心为背景,西方的实证主义、理性主义,甚至是反思性的反馈系统,都是全球伦理的重要组成部分,都是能够从根源上解决核战威胁、生态破坏、贫富不均、人口爆炸和社会解体种种问题的人类长久共生之道,而儒学虽然在在构建“网络资本主义”、“软性权威主义”、“信赖社会”、“社群伦理”及“国际精神”的东亚现代性上发挥了作用,但毕竟不能构建全球伦理,也就是说,儒家传统的现代转型只是为了在西化的途径上走出一条适应中国发展的道路,但是最后到底会走向何种方向,是发展稳健的民主,还是和西方一样建立中国社会的现代化,杜维明似乎并没有确定的指向,甚至对于价值体系的构建,也只是为了解决“当务之急”:“我并不坚持惟有光大儒学才能丰富“文化中国”的精神资源,才能开辟“文化中国”的价值领域。但我深信,重新确认儒家传统为凝聚中华民族灵魂的珍贵资源,是学术、知识和文化界的当务之急。”

梦的解析

编号:B87·2131116·1030
作者:【奥】佛洛伊德 著
出版: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版本:1986年05月第1版
定价:原价4.40元 6.00元
ISBN:书号10229·0501
页数:522页

本书是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内部读物,在“本书简介”中说:“本书是精神分析学鼻祖佛洛伊德博士划时代的不朽巨着。一九五六年美国唐斯博士列为“改变历史的书”之一,可见世人对它的重视。这是一部与达尔文的《物种原始》及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同列为导致人类三大思想革命的书。”尽管“这是一本现代人非读不可的最具价值的时代巨作”,但是在当时并不能公开发行。本书由赖其万、符传孝翻译。

辯證唯物主義

编号:B78·2131116·1027
作者:【苏】阿历山大罗夫 主编
出版:人民出版社
版本:1954年08月第1版
定价:原价1.78元 6.00元
ISBN:1636·850
页数:444页

本书是苏联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编辑出版,目的是“在于编写一本供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基础研究者用的参考书。”本书是根据当时苏联高等学校辩证唯物主义课程教学大纲携程。在第一章中说:“马克思主义是关于自然界和社会的发展规律、关于被压迫和被剥削群众的革命、关于社会主义在一切国家中的胜利、关于共产主义社会的建设的科学。马克思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这三个部分所组成的可分割的统一体。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是科学共产主义的理论基础,是共产党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是和各种资产阶级思想势不两立的。”

矛盾论解说

编号:B76·2131116·1023
作者:李达 著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1953年07月第1版
定价:原价0.45元 3.30元
ISBN:2002·1
页数:224页

1952年,李达解说毛泽东的“两论”的“矛盾论”,撰写《<矛盾论>解说》,并于1953年7月由三联书店出版。李达认为,《矛盾论》和《实践论》一样,“同是毛泽东思想的基础,是无产阶级政党的宇宙观,是革命行动和科学研究的指南,是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的统一”。他同样采取逐段解说的方法,不仅忠实于原著,详细地解说了《矛盾论》的内容,而且同样有所补充和发挥。他认为,“无产阶级革命的目的,是在于消灭社会生活中的对抗性的矛盾,建立无对抗的社会主义社会,但是许多非对抗性的矛盾仍是存在的”。李达的“两论”《解说》,在当时众多的宣传和辅导“两论”论著中,就系统性、准确性和科学性三者言之,实为宣传和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的范本。它不仅在当时成为人们学习和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的重要和有影响的读物,而且在新时期拨乱反正、正本清源中重新出版,仍然给人们以思想的启迪。

金枝《上、下)

编号:B56·2130520·0999
作者:詹姆斯·弗雷泽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2年10月第1版
定价:88.00元亚马逊69.00元
ISBN:9787100088961
页数:1247页

“金枝”缘起于一个古老的地方习俗:一座神庙的祭司被称为“森林之王”,却又能由逃奴担任,然而其他任何一个逃奴只要能够折取他日夜守护的一棵树上的一节树枝,就有资格与他决斗,就能杀死他则可取而代之。这个古老习俗的缘起与存在疑点重重,为此,J.G.弗雷泽的目光遍及世界各地,收集了世界各民族的原始信仰的丰富资料,运用历史比较法对之进行了系统的梳理,从中抽绎出一套严整的体系,并对巫术的由来与发展作出了令人信服的说明和展望。作为人类文化史上最伟大的著作之一,它的主要目的是在于阐释有关继承阿里奇亚狄安娜祭司职位的奇特规定,主要内容包括:森林之王;祭司兼国王;交感巫术;巫术与宗教;巫术控制天气;巫术兼国王;化身为人的神;局部自然之王等。


《金枝》:它也是自由与真理之母

“该死内米的圣林中有一棵大树,无论白天黑夜每时每刻,都可看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影,在它周围独自徘徊。他是个祭司也是个谋杀者。他手持一柄出鞘的宝剑,不停地巡视着四周,像是时刻提防着敌人的袭击,而他要搜寻的那个人最后将要杀死他并取代他的祭司职位。
——《第一章 林中之王》

如果对着直射的光线偏离几度,银色的封面会闪烁出点点黄金的色泽,这一种色泽正好诠释了封面上“金枝”这个书名,当世界需要在角度的偏离中被发现,是不是反而将一种仪式化的命名隐藏在其中?“因为它本身就是金黄色的”,弗雷泽在蕨孢子里发现了黄金,但是他却认为这种金子般的性质是次要的,“保存它的人永远不乏黄金”,当那种金黄偏离了黄金般的诱惑,它其实是一种烈火似的闪光的隐喻,那么,所谓的仲夏节或者圣诞节,是不是就变成了古代异教徒庆祝的节日?

不管如何,必须从仪式开始,在被塑封包裹着的封面,无论如何也无法看见隐匿在光线之外的金黄,于是轻轻地撕去,缓缓地偏离,然后慢慢地打开,就是用一种手势和目光启动一个仪式,上下两册,精装本,1247页,即使是从十二卷本变成了两卷本的节本,弗雷泽十二年辛勤耕耘的这部著作,以它辑录的丰富资料,阐述关于巫术、宗教和科学的辩证关系,以及人类学和民俗学的开创性研究,它一定是一部经典。用仪式来开启经典,就仿佛看见了如黄金一样的光泽,照耀我的阅读世界。

可是为什么会有“下让灵魂离体”的句子?为什么谷物女神的人称变成了“他”?为什么图宾根和图林根混用?甚至为什么从第405页到437页会出现太多的空白页——一页是文字,翻过去是空白,再翻过去是文字,又翻过去是空白,有文和无文间隔出现在文本里,那么无文是不是变成了另一种内容?当塑封包裹着的时候,你无法看见金黄的光泽,也一样无法发现这许多的空白,空白是缺失,是中断,是仪式的取消,是阅读的停滞——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图书,竟然隐藏着许许多多的错误。

前言中说,这本书最早由徐育新在上世纪60年代开始翻译,但是因病谢世导致手稿散失,之后刘魁立邀请张泽世石和汪培基补译了文稿,所以这一本经典既有先前的旧译,又有遗漏的补译,而且不同的人翻译不同的篇章,也只是最后通稿而成,“译者水平有限,兼之参考书籍不足,疏漏舛误,在所不免”,我以为是一种谦虚,却原来变成了事实——或者其中字词句以及空白页的错误并不是译者的缘由,而是出版社粗心导致,但是当一部历史十余年创作的人类学著作以如此拙劣的方式被出版,那一种阅读的仪式感怎会存在?

而错误的背后是不是也有一种巫术在控制着?“总之,巫术是一种被歪曲了的自然规律的体系,也是一套谬误的指导行动的准则;它是一种科学,也是一种没有成效的技艺。”弗雷泽注解了巫术之本质的谬误,而这种注解就在那不忍直视的空白中变成了怪异的文本。就像那个有着圣殿的内米森林,那个有着“狄安娜的明镜”的奇幻世界,那个闪烁着想象力金色光辉的“金枝”里,却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影,有着出鞘宝剑制造的谋杀,有着奇特悲剧的演绎。

意大利明媚的蓝天不见了,蓊郁的夏日林荫不见了,阳光下的粼粼碧波不见了,一切的和谐幽美变成了凄凉和死亡,变成了挽歌和悲剧,英国画家特纳的那幅浸透了非凡心灵的画作在那里?“树枝发出闪烁的金辉,好像严冬森林里的槲寄生——寄生在大树上的植物,绿叶扶疏,金黄果实,绕树累累——似乎是浓荫圣橡上的茂叶金枝,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维吉尔的诗歌在何处?那么回到既存的文本里,回到弗雷泽的世界里,以想象来弥补缺失,“正是这种习俗的粗暴和野蛮,使人们产生想要解释它的期望。”粗暴和野蛮的习俗是关于奇怪的祭司承袭制度,而在展开之前,它的确是风景秀丽的,是幽静和谐的。内米的这片森林是出于对狄安娜的崇敬,一个传说是这样将这片森林变成了狄安娜的圣殿,迈锡尼王阿伽门农被妻子和妻子的奸夫杀害,他的儿子奥列斯特便由姐姐送到了父亲好友处收养,奥列斯特长大后杀死母亲为阿伽门农报仇,但是被复仇女神追究,于是女神雅典娜解救了他,宣告他无罪,并且在回国后让他继承了王位。而在这过程中,奥列斯特曾经和姐姐逃到了意大利,他们把狄安娜伸向藏在一捆柴禾中随身携带。奥列斯特死后,他的尸骨从阿里奇亚运往罗马,葬在卡彼托山坡上康科德庙旁的萨图恩庙前。

狄安娜的崇拜由奥列斯特创始,在意大利的这片内米森林中就建有圣殿,而在圣殿附近有一棵特殊的树,它的树枝是不允许砍折的,只有逃亡的奴隶才被允许折断,而如果他做到了这一点,他就有了和守卫圣殿的祭司单独决斗的机会,如果能杀死祭司,那么她可以接替祭司的职位并获得“林中之王”的称号,而这根决定命运的树枝就是“金枝”。对狄安娜的崇拜,使之成为一个圣地,祭司之存在,就是维护这种神圣的地位,但是为什么祭祭司承继制度必须以死亡的方式延续?为什么这闪耀着金色光辉的森林会成为悲剧的场所?所以弗雷泽从传说中提出了两个问题:“为什么内米的狄安娜的祭司,即林中之王,必须杀死他的前任祭司?第二,为什么这样做之前他又必须去折下长在某棵树上的、被古代人公认为就是“维吉尔的金枝”的树枝?



“这类故事包含着一个更深的哲理——即是关于人的生命与大自然生命之间的关系。这个可悲的哲理导致了悲剧性的行为。”副标题“巫术与宗教之研究”,弗雷泽就是从这个悲剧性行为出发,探讨巫术和宗教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世界充满了一种神力的观念,而未开化的人则在关于自然法则观念形成胚芽之前,却先期出现一种巫术观念,他把巫术分为顺势巫术和接触巫术,而不管是那一种都是交感巫术,通过一种看不见的“以太”把一物的推动力传输给另一物体,而这个传输过程,是一种纯粹是“联想”的错误应用,它以歪曲自然规律的方式建立体系,又以谬误的行动建立准则,不管时积极性的法术也好,还是消极性的禁忌也罢,巫术“一种奇怪的应用是对受伤者实行法术。”

但是当个体巫术过渡到公众巫术,当部落的福利造就了巫师,当巫师具有了影响和地位,取得了和首领或国王一样的权势,其实就变成了“人神”,而这标志着早期宗教的产生。更具巫术意义的人神是一个凡人,他拥有不同一般的权力,比如在控制天气时会用仪式来求雨,这种权力是小范围的,但是当从巫术的人神变成宗教的人神,凡人则变成了不同于人却超于人的存在,而且是化身在一个人体里,通过血肉之躯做出的奇迹和预言来显示超人的威力和智慧,肉身只是一个脆弱的、尘世的、寄居着不死神灵的驱壳,他的神性来自神祇,于是这种人神就变成了宗教意义的神——巫术以一种非人力量控制着具有人格的对象,而宗教作为一种“对超人力量的邀宠”,统治世界的力量是有意识的,是具有人格的。

巫术信仰呈现了单一性、普遍性和永恒性,宗教信仰则呈现了无穷多样性和多变性,这是一种发展和过度,弗雷泽认为,其实巫术和宗教具有某种同源性,甚至巫术和科学一样都是“自由与真理之母”,因为巫术“把人类从传统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并使人类具有较为开阔的世界观,从而进入较为广阔自由的生活”。而在同源性之外,巫术和宗教却也形成了冲突,弗雷泽认为:“巫术与宗教之间在原则上的根本抵触,足以说明在历史上为存在祭司经常追击巫师的这种毫不放松的敌意。”

当巫师从个人意义发展到公众意义,从非人力量控制变成人神控制,他拥有了和国王一样的权势,而正是这种权势,国王变成了祭司,也变成了作为人神之间的中介而受到尊崇的神灵。当人被赋予神性或超自然力量,巫术便退居到了后面,甚至沦为了妖术,而宗教信仰便开始在祭司的世界里形成了祈祷与祭祀的仪式。树身崇拜就是仪式之一种,那种人神的力量也延伸到了自然界,凡是有生命的花草树木都具有了灵魂,弗雷泽认为,这是人类宗教思想史上的一个重大进步,因为树木从树神的身体变成树神灵魂随意居住的住所,是由泛神论到多神论的转变——无论是人还是树木,或者自然界的一切,都是一种神,而这种神就在狄安娜崇拜中具有了繁殖和婚姻的意义,“她经常被比作希腊的阿尔忒弥斯,总管自然的女神,特别是生育繁殖女神。既然原则上繁育女神自己必须是能繁育的,所以狄安娜应该有一个男性伴侣。他们结合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促进大地、动物以及人类的繁殖。”

生命之繁殖,象征着王位的嬗替,于是在罗马就有了通过竞赛赢得新娘的“奔逃”仪式,甚至演变成了在殊死决斗中获得王位的做法,神的代表“很容易被废黜或死于任何能以铁臂利剑证明自己有神圣权利居此王位的勇敢者的手下”。当然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当国王和祭司拥有了超自然能力,那么它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公众利益,“他是世界平衡的支点,他身上任何极微小的不合常规的地方,都会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于是这种“王位的重负”便有了国王和祭司的禁忌,禁忌包括不能露出面孔、不能离开王宫等禁忌的行为,包括酋长和国王、悼亡人、战士等禁忌的人,包括铁器、血、头发的禁忌等禁忌的物。

这种禁忌象征着灵魂可能遇到的危险,“我们必须知道威胁这位国王生命的危险的实质,那些奇怪的限制正是要保护国王免遭这些危险。”也正是这种免遭危险的观念,出现了“杀死神王”的信仰,在他们看来,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神,人注定是要死的,那么人的创造物也处于同样可悲的境地,“此处是死去的狄俄尼索斯,塞墨勒的儿子。”狄俄尼索斯墓碑上的这句墓志铭,正是表达了神之死亡。而当死亡不可避免的时候,杀死神王变成了对于灵魂走向危险的一种救赎,“人、畜,以及植物的繁盛据信都依赖于神王的生命,并且神王都死于非命,不论是单独械斗或是其他办法,为的是要使他们的神性传给精力充沛的、未受老病衰颓影响的继承者,因为,在神王的崇拜者来看,他如有任何这类的衰退,就会引起人、畜和庄稼相应地衰退。”同样,自然界的一切都有生命,都有灵魂,所以也必须处死衰老的树神。

避免衰老而处死,并不是制造死亡,而是避免灵魂的危险,同时实现神灵转世的目的,就像在希卢克人,“杀死神王的做法以典型的方式流行着,他们有一条基本信念,即该朝代的神灵创者的灵魂存在于每一个被杀的继承者身上。”也就是人神的死亡是为了复活,“这绝不是神灵的消灭,不过是神灵的更纯洁、更强壮的体现的开端。”无论是阿多尼斯的祭祀仪式,还是阿帝斯的神话的祭祀仪式,无论是东方诸神,还是西方宗教中的神,无论是女神伊希思,还是酒神狄俄尼索斯,都在死亡中复活,都形成了一种神的复活仪式。而在杀死神性动物仪式上,还有一种转嫁灾祸的作用,达到驱邪的目的。

所以到此为止,弗雷泽关于米内森林里的祭司要杀死前任的做法有了合理的解释,“这样,通过强壮的替身连续他一脉相承,神灵生命就可以永葆青春年少,这样也就保证了人畜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保持青春,播种和收获、春天和夏天、雨水和阳光,也永远不会失调。”那种恐怖和悲剧就变成了复活的仪式。但是为什么祭司要折下金枝才能杀死祭司呢?弗雷泽从北欧神话人物巴尔德尔那里得到了启示。巴尔德尔是善良美丽的神,他是诸神中最聪明、最温和、最受爱戴的神,但是在死去而复活的信仰中,如何让他死去?在众神大会上,瞎了眼的神霍德尔用槲寄生树击中了巴尔德尔,把它刺了个穿胸透,倒地而死。”

在欧洲,槲寄生一直是迷信崇拜的对象,他们相信这是上帝选中的东西,一旦发现他们就举行隆重的仪式然后采集,而且采集者必须是身穿白袍的祭司,他爬到树上将槲寄生割下来之后,人们在树下用白布接住,之后就献祭牺牲,祷告赐福。但是弗雷泽提出了有一个问题,如果说神的生命寄托在槲寄生里面,那么他又怎么会被槲寄生击中而死呢?他的解释是:“如果一个人的死亡系于某物体之内,那么用该物击某人,某人就必然死亡,这就十分自然了。”而这种击中的方式在他看来是天神朱比特乘着闪电降落在人间时制造的崇拜,也就是雷电寄生在金枝中,所以本身的金黄色,是一种像烈火般的闪光,而不是蕨孢子里的黄金。

杀死神王是为了复活,复活是为了承继,人神观念已经超越了巫术而具有宗教意义,而金枝作为槲寄生之存在,在仪式中也变成了对于自然现象的神化解读,巫术是联想的错误应用,宗教是人类对于神的委身,巫术是假定自然界现象具有不变的规律性,而科学是在假说中寻找规律性,于是巫术、宗教和科学都变成了一种关于思想的论说:“科学取代了在它之前的巫术与宗教,今后它本身也可能被更加圆满的假说所更替,也许被我们这一代人想象不出的、写记录宇宙这一荧幕上的影像、看待自然界一切现象完全不同的方式所更替。”他用黑线表示巫术,用红线表示宗教,用白线表示科学交织起来的王,人类的思想就是在这不同的纺线中编织了一个复杂却多彩的网,当林中女神的殿宇已荡然无存,林中之王也不再守卫在金枝之旁,但是在内米的丛林里,那晚祷的钟声,国王驾崩的消息,似乎还穿过罗马的平原和沼泽,在人类的世界里成为不断探索自由和真理,不断在思想的道路上前行的乐章。

君主论

编号:B34·2130520·0996
作者:【意】马基雅维里 著
出版:上海三联书店
版本:2008年01月第1版
定价:16.00元亚马逊9.50元
ISBN:9787542627124
页数:136页

“关于我的忠诚老实,应该没有疑问,因为我一直保持忠诚老实,我现在不会改变它。像我一个四十三年来一向是忠诚老实和善良的人,是不能够改变他的性质的;而且我贫穷,就是我为人忠诚老实和善良的证据。”1512年,四十三岁的马基雅维利在对自己做人格鉴定时,写下了如上的话。而马克思肯定马基雅维里及其后一些近代思想家在国家观上摆脱神学的束缚说,“他们已经用人的眼光来观察国家了,他们都是从理性和经验中而不是从神学中引出国家的自然规律。”而作为马基雅维利思想的代表,《君主论》论述的君主之道以及治国原则的观点惊世骇俗,一直被奉为欧洲历代君主的案头之书,政治家的最高指南,统治阶级巩固其统治的治国原则,和人类有史以来对政治斗争技巧最独到最精辟的解剖,自1532年开始印行,被西方评论界列为和《圣经》、《资本论》等相提并论的影响人类历史的十部著作之一。


《君主论》:反暴虐的力量将拿起枪

所以,一个君主如果想要保持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知道怎样做不完全符合道德的事,并且知道视情况抉择是否使用或保留这一手段。
——《第十五章 论世人特别是君主受到赞扬或非议的原因》

反暴虐的力量是因为暴虐的统治,是因为被蹂躏的现实,这是15世纪的意大利,经济衰退,政治分裂,而那些力量似乎只能从彼特拉克的十四行诗中获取,意大利人心中至今没有消亡的是勇气,是复兴,是解放,“因此,请勿错失良机,因为意大利人长期等待的,她的救世主终于要出现了!”谁是真正的救世主?谁能真正拿起枪?马基雅维里的回答是:显赫的王室,因为“意大利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可以值得寄予更大希望的人了”,而在暴虐和统治之后,“成为教会的首领,故而可以成为救赎者的统帅”,所以显赫的意大利王室,必须“怀着从事一切正义事业所需要的勇气和希望”,担当起这个重任,“使我们的国家在她的旗帜下重新闪光,在她的指示下,我们可以把诗人彼特拉克的诗句变成现实”。

这是“期望将意大利从蛮族手中解放出来”,马基雅维里《君主论》的最后一章,也是最后的期望,最后用文字发出的呐喊,和彼特拉克的文艺复兴时的期望一样,他曾和但丁宣称,一个共同的意大利是她所有儿女的最崇高的奋斗目标。而马基雅维里发出最后的呐喊却历经了14年的政治风云,历经了监狱拷打的暴虐,历经了一贫如洗的窘迫,也历经了隐居乡间的沉思:

傍晚时分,我回到家中的书桌旁,在门口我脱掉沾满灰土的农民的衣服,换上我贵族的宫廷服,我又回到古老的宫廷,遇见过去见过的人们,他们热情地欢迎我,为我提供单人的食物,我和他们交谈,询问他们每次行动的理由,他们宽厚地回答我。在这四个钟头内,我没有感到疲倦,忘掉所有的烦恼,贫穷没有使我沮丧,死亡也没能使我恐惧,我和所有这些大人物在一起。因为但丁曾经说过:学习产生的知识将永存,而其他的事不会有结果。我记下与他们的谈话,编写一本关于君主的小册子,我倾注了我的全部想法,同时也考虑到他们的臣民,讨论君主究竟是什么?都有什么类型的君主?怎样去理解?怎样保持君主的位置?为什么会丢掉王位?对于君主,尤其是新任的君主,如果我有任何新的思路能让你永远高兴,肯定不会让你不高兴,一定会受到欢迎。

是的,力量在增长,是要寻找一个救世主,寻找拿起枪的勇气,而隐居乡间的这本《君主论》起初是自我的对话,是“和所有大人物一起”的革命文本,是他对于灾难深重的意大利复兴的最后理想,那么如何实现这个理想,那就是建立一个君主国,建立自己的军队,建立法律和制度体系,建立被赋予的权威,建立人民的敬重和赞美的理想国:“现在意大利并不缺少以任何形式将这些事情付诸实践的机会。”

马基雅维里如何构筑他心中的君主国?他首先从君主国的种类出发,将国家和政权统治人类的方法,分为共和制或君主制,而在君主制的体系中,他从政权的产生形式,分为世袭君主国、混合君主国和新的君主国。世袭君主国当然缺少维持政权统治的困难,因为劳民伤财和动机和必要性都要小,所以自然受到臣民的爱戴。而混合君主国,由于一部分是新的,所以可能引发变动,这种变动有两种情况,一方面是旧有的领地和新的领地属于同一地区,也是用同一种寓言,要想长久地保有它们,只需注意两个方面:“一是把原来统治这些地区的血统斩草除根;二是既不改变该地区固有的法律,也不改变他们原来的赋税,这样一来,时间不长,这些地区就能和占领国融为一体。”如果被占领的国家与占领国在语言、风俗习惯或者法规制度方面不同,马基雅维里提出,“要想长久地占据这块领土最好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征服者亲自前往并在那里驻守。”而要像“亚历山大占领的大流士王国在亚历山大死后没有背叛后继者”,也就是要实现统治,就必须在统治上找到方法,一种是由一个君主和一群忠心的臣仆统治,另外一种是由一个君主和众多诸侯统治,这两种统治方法其实都找到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统治力量。而如果希望保有一个习惯于按其原有模式自由生活的城市或君主国,那么马基雅维里提出的办法则是“借助于这个城市的市民进行统治”。

除了这两种君主制外,最复杂的可能是新的君主国,这里又可以分为依靠自己的武力和能力获得的新君主国、依靠他人的武力或者由于幸运而取得的新君主国、以邪恶之道获得君权的君主国、市民的君主国和教会的君主国。依靠自己的能力而崛起,是摩西、居鲁士、罗穆斯、特修斯以及这类的人物们,他们用自己的个人魅力,用自己的卓越能力为国家获得荣誉和名望,是“交了好运”。而依靠他人的武力或者由于幸运而取得的新君主国,面临的困难就会很多,“这些人在征途中不畏难,是因为他们正像雄鹰一样飞翔,而当他们到达制高点,收拢翅膀治国时,各难题却纷至沓来。”也就是他人的武力只是一种假借的条件,所带来的是不稳定、变化无常的因素,马基雅维里用切萨雷·博尔贾的例子说明,他正是凭借父亲的好运,得到了那个国家,但是,“在这种好运到头时,他也就失去了这个国家”。而这些君主无法保有国家统治权,其实在马基雅维里看来,是“他们缺乏一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军队”,这也为他后面建设理想的君主国设下了伏笔。市民君主国和教会君主国似乎都是通过群众基础和宗教力量实现统治,出现问题的可能都不大,只有以邪恶之道获得君权的人们才会有统治的隐患。马基雅维里用西西里人阿加托克雷为例,他从一个平民并且下等卑微的地位崛起,而成为锡拉库萨的国王。但是伴随着获得君权,他的统治却是以屠杀同胞、出卖朋友、背信弃义、毫无恻隐之心,以及没有宗教信仰为手段的,所以“他无法赢得光荣”。“利用残暴为手段,夺取统治权最后却落得悲惨的下场”,这是马基雅维里对于这一类君主国的总结,但这仅仅是指他对于夺取统治权的方式,或者说仅仅是指他惨无人道暴虐,但是马基雅维里并不反对使用邪恶手段,他说:“恶行有时候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在影响到自身生死存亡时,但卑劣手段要一次性完功,日后除非有利于臣民,否则绝不可再次使用。”这是恰当使用恶行,而不恰当使用的恶行,指的是那些一开始很少有暴行,但随着时日增长,残酷恶劣行为却越来越多。

马基雅维里(1469年—1527)

所以在这恰当和不恰当的实践中,马基雅维里悄悄地建立了自己的“邪恶论”,这也为他在后面对于君主的统治艺术的论述打开了口子。在“论衡量君主国力量的方法”中,马基雅维里在如何防止市民对自己的背叛时提到,“一位强力果敢的君主一方面要给人民以希望,让人们相信祸患不会长久持续,另一方面他还要人民对敌人的残暴产生畏惧。同时,君主还要把他认为过于莽撞的人巧妙地控制起来。”也就是要建立自己的党羽建立自己的统治体系,“因为,施恩者与受惠者从来都是休戚与共的,这是人常情。”也就是说,当君主成为他们的保护者的时候,这些人势必会积极地与君主团结一致。所谓怀柔,但是在国家统治中,怀柔并不是最保险的。他在论述君主的统治艺术时,提出了反道德论,也就是从人性的角度提出邪恶的统治方式:“一般说来:人类的本性总是忘恩负义的,是变化多端、弄虚作假、怯懦软弱、生性贪婪的。”在他看来,一味的仁慈并不能拥有完全的统治力,他举西比奥的例子,这个“不仅在他所处的时代,甚至在整个历史上都称得上是位杰出人物”,最后他的军队却在西班牙背叛了他。原因在哪里?“正是因为西比奥对于士兵过分仁慈,他所给予土兵的自由超越了军纪所容许的范围。为此,他遭了元老院中法比奥·马西莫的指责,称他是罗马军队的败坏者。”仁慈会孕育放纵,所以马基雅维里提出:“一个君主如果想要保持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知道怎样做不完全符合道德的事,并且知道视情况抉择是否使用或保留这一手段。”“不完全符合道德”也就是前面所的“恰当的恶”,君主的慷慨和仁慈,都会留下后患,遭到相反的指责,所以必须用恰当的恶,用君主自己的意志来实现统治,甚至是残酷,萨雷·博尔贾就是历史上残酷的人,“正是由于他的残酷才使得罗马尼阿恢复了秩序,国家得以统一,并且重新恢复和平和忠诚。”所以,马基雅维里更深一步指出:“除了极少数情况外,残酷但有为的君主,比那些仁慈但使国家混乱、凶杀、劫掠层出不穷的君主而言,他心其实要仁慈得多,因为后者往往危害到全体人民,而有残酷之名的君主,只不过因执行刑罚损害少数人而已。”残酷是体现着君主的意志,残酷可以避免被人憎恨,“人们对于君主的爱戴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而对于君主的敬畏则基于君主的意志。”

那么,如何体现君主自己的意志,那就是权力,那就是基于武力的权力,基于军队的权力。马基雅维里认为,世界上的斗争方法只有两种,一种是通过法律,而另外一种是通过武力。“前者是人类特有的手段,第二种则是野兽所特有的。”所以君主就必须做一只野兽,体现它的兽性,用武力来实现统治,野兽了可以是“一只狐狸以便于及时发现陷阱”也可以是“一头狮子以便于吓跑豺狼”。发现陷阱和吓跑豺狼,都是君主统治艺术之一,而君主不能将自己的兽性暴露出来:“君主必须知道如何掩饰这种兽性,并且必须成为一个伟大的伪装者和假好人。”

而武力论的最强有力支持便是建立自己的军队,马基雅维里论述了军队的种类,“要么是他自己的军队,要么是雇佣军、援军,或者是混合军队”,而雇佣军、援军,或者混合军队,都有隐患,因为都不能体现君主自己的意志,而意大利也就因为这个原因,而“先后遭受查理八世的蹂躏、路易十二的掠夺、费尔迪南多的摧残以及瑞士人的羞辱”。所以,马基雅维里提出:“军事艺术该是统治者的惟一艺术。”拥有军队就是拥有武力,就是体现君主的意志,就是掌握了国家的命运,“命运只是我们行为的半个主宰,剩下的一半或者将近一半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而最后才能拿起枪,“将意大利从蛮族手中解放出来”,使意大利实现伟大的复兴。

邪恶论、权力论,使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成为挑战传统的惊世骇俗之书,它作为第一部政治禁书而为世人瞩目,而在人类思想史上,还从来没有哪部著作像《君主论》那样,一面受着无情的诋毁和禁忌,另一面却获得了空前的声誉。列奥·斯特劳斯认为:“马基雅维利的著述《君主论》使政治哲学与古希腊罗马传统发生了决裂,特别是与亚里士多德发生了决裂,它表现出一种全新的特性。”马克思也曾指出“马基雅维利在书中的阐述使政治的理论观点摆脱了道德, 而把权力作为法的基础,从而将政治学的基础由道德转向了权力。”

在我看来,在人们已习惯于君主及其后人统治的世袭君主国,维持政权统治的困难,会比那些新君主国要少得多。

因此,我们要损害一个人,这种损害彻底并且不遗后患,这样就不会再担心给他留有任何可进行报复的机会。

精明的君主的作为就该像罗马人所作的那样:不仅要考虑当前的隐患问题,还应该顾虑到将来的隐患。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条亘古不变的道理:谁助使别人强大,谁就是自取灭亡。

君主如果希望保有一个习惯于按其原有模式自由生活的城市或君主国,借助于这个城市的市民进行统治,要比借助于其他任何方法都容易。

对于一个过去习惯于自由生活的城市来说,如果任何占领者只是征服而并没有毀灭它,那么,终有一天,占领者会被这个城市消灭。

那些依靠金钱或者由于他人的恩赐而坐上君主位子的人正是如此:这些人在征途中不畏难,是因为他们正像雄鹰一样飞翔,而当他们到达制高点,收拢翅膀治国时,各难题却纷至沓来。

这些君主们所依靠的,不过是那些提携他们的人所施予他们的好意和运气——而这者都是最不稳定、变化无常的因素。

恶行有时候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在影响到自身生死存亡时,但卑劣手段要一次性完功,日后除非有利于臣民,否则绝不可再次使用。

君主必须同平民保持友好关系,否则当他陷入困境时只能坐以待毙。

如果君主拥有强大的城市,而且又没有结怨于人民,他就不会遭到攻击,如果有人敢于侵犯,也必然会被狼狈不堪地击退。

一位强力果敢的君主一方面要给人民以希望,让人们相信祸患不会长久持续,另一方面他还要人民对敌人的残暴产生畏惧。同时,君主还要把他认为过于莽撞的人巧妙地控制起来。

因为,施恩者与受惠者从来都是休戚与共的,这是人常情。

所有的君主国,不论它是新君主国、旧君主国,还是混合君主国,其执政之基在于良好的法律和优秀的军队。

在我看来,君主用以保卫国家的军队,要么是他自己的军队,要么是雇佣军、援军,或者是混合军队。雇佣军和援军往往好处不大且暗藏隐患。

因为援军比雇佣军更加具有危险性,甚至可以说,援军到来之时,便是你走向毁灭之始。

采用雇佣军,危害在于他们的胆怯懦弱;使用外国援军,危险性却是他们的英勇剽悍。

因为军事艺术该是统治者的惟一艺术。

所以,一个君主如果想要保持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知道怎样做不完全符合道德的事,并且知道视情况抉择是否使用或保留这一手段。

慷慨是件好事。但是,如果慷慨的行为并不能给你带来声誉,那么它就会损害你。因为如果君主有道德地慷慨行事,但他的行为并不为人所知,他将遭到与慷慨相反的指责。

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看见只有那些曾经被人称为吝啬的人成就了大事,而其余的人都失败了。

除了极少数情况外,残酷但有为的君主,比那些仁慈但使国家混乱、凶杀、劫掠层出不穷的君主而言,他心其实要仁慈得多,因为后者往往危害到全体人民,而有残酷之名的君主,只不过因执行刑罚损害少数人而已。

一般说来:人类的本性总是忘恩负义的,是变化多端、弄虚作假、怯懦软弱、生性贪婪的。

人们对于君主的爱戴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而对于君主的敬畏则基于君主的意志。

因此你必须懂得,世界上有两种斗争方法:一种是通过法律,而另外一种是通过武力。前者是人类特有的手段,第二种则是野兽所特有的。

君主必须是一只狐狸以便于及时发现陷阱,又必须是一头狮子以便于吓跑豺狼。

但是,君主必须知道如何掩饰这种兽性,并且必须成为一个伟大的伪装者和假好人。

君主应该在其行动中努力表现出伟大、英勇、果断和坚韧等特点。

君主对付一切密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避免被他的人民憎恨和轻视,因为那些密谋反对君主的人总是期望通过解决君主的权力来取悦人民。

君主如果注定避免不了被某些人憎恨,那么他们首先应当避免被所有的人憎恨,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他就应该尽最大努力避免遭到那些最有权势的人的憎恨。

如果君主对人民的畏惧要超过对外国势力的畏惧,他就应该修建城堡,反之,他则应该放弃城堡。

世界上最益于君主赢得人们至高尊敬的事,莫过于建立丰功伟业和做出卓越的榜样了。

优柔寡断的君主,为了避免当前的危险,常常会选择立立场,但往往因此而被人消灭。

关于君主如何鉴别他的大臣,有这样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如果你觉察到大臣考虑问题,考虑他自己利益多于考虑你的利益,这说明他的一切行动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那么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良臣,你绝不能够信任他。

因为要防范这种谄媚者,只能是让人们知道,对你讲真话,你也不会降罪于他们,此外别无他法;但是,当人们能够对你讲真话的时候,他们对你的尊重也之减少了。

无论来自自何处的良好忠言,都因君主的圣明而产生;而不是臣仆的忠言塑造出圣明的君主。

如果我们的那些君主在享有国家多年以后却丧失了国家,他们不应该咒骂命运,而是应该咒骂自己的庸俗无能,因为在过好日子的时候他们从不考虑到糟糕的日子。

我深深明白,无数人曾经有过并且仍然持有这样的一种观点:世界上的事皆由命运和上帝主宰,人类的智慧不能改变它们,并且没有能力补救。

命运总是处于变化之中,而人的方式也总在不断调整,当两者协调一致时,他就成功;当两者不一致时,他就失败。

沉思录

编号:B32·2130517·0994
作者:【古罗马】马可·奥勒留 著
出版:上海三联书店
版本:2008年05月第1版
定价:22.00元亚马逊10.50元
ISBN:9787542628251
页数:165页

古罗马唯一一位哲学家皇帝马可·奥勒留所著,自己与自己的十二卷对话,是斯多葛派哲学的一个里程碑。《沉思录》来自于作者对身羁宫廷的自身和自己所处混乱世界的感受,追求一种摆脱了激情和欲望、冷静而达观的生活。马可·奥勒留在书中阐述了灵魂与死亡的关系,解析了个人的德行、个人的解脱以及个人对社会的责任,要求常常自省以达到内心的平静,要摈弃一切无用和琐屑的思想、正值地思考。而且,不仅要思考善、思考光明磊落的事情,还要付诸行动。“《沉思录》天天放在我的床头,我可能读了有一百遍,天天都在读。”“除《圣经》之外,对克林顿影响最大的一本书。”对于政治家来说,马可·奥勒留或许提拱了一种对于世界的观察维度,而人生哲理的警句和箴言被传颂、引用,便也是一种思想的力量所在。


《沉思录》:万物本是一体,遵循同一法则

所以,在这短暂的有生之年,让自己过得合乎自然吧,怡然地走向人生的终点,就像一枚熟透之后即将坠地的橄榄,感激承托它的大地,感激生养它的枝干。(4.48)

有生之年拥有了什么?他接受过希腊文学和拉丁文学、修辞、哲学、法律、绘画的教育;他曾经三度出任执政官;他同养兄维勒斯一道继承皇帝之位;他颁布过大量法令删除不合理的条款;他是斯多葛学派代表人物;他是古罗马帝国的皇帝;他是征战四方的统帅;当然,他也是“帝王哲学家”。对于马可·奥勒留来说,这些有生之年拥有的赞美、权势、财富或者享乐都只不过是身外之物,“那些东西似乎能暂时满足我们,但会控制我们,将我们带入歧途。”所以,在他59年的“有生之年”,对于自然、神性、思想和理性的崇敬,使他挣脱了物欲和情欲,挣脱了享乐和财富,挣脱了死亡的恐惧,“自己站直,不要让别人扶持。”沉思着站立在自己的世界里,守护着心中的神,像一枚熟透的橄榄,感激承托的大地,也最终复归于这片大地。

“你登船,远航,现在既已近岸,那就上岸吧。如果那是一个新的生命,或许在它的世界里就不再有神明;如果那是一个无知无觉之乡,你也就不用再受痛苦和快乐支配,不必再当身体的奴隶,与理智和神性相比,这具臭皮囊实在不值一提,如同粪土。”对于马可·奥勒留来说,在位的二十年,异族入侵、军事叛乱、瘟疫、洪灾、干旱、地震等危机不断侵袭,而他几乎就生活在为巩固罗马帝国进行的征战中,而要应付这些危机,要使自己不成为身体的奴隶,就必须抛弃很多东西,所以他说:“滑稽戏、战争、兴奋、昏睡、奴役——日复一日,这些东西会把你内心那些神圣的原则都抹杀掉,这些原则是你在体察自然之后得出的,也是你尚未完全实现的。”也就是说这些外在的东西是抹杀神性的,是违反自然的,而日复一日在这些外在的世界里只能使自己受痛苦和快乐支配,只是一个臭皮囊。对于生命来说,有很多未知的东西,也有很多死亡的恐惧,“希波克拉蒂斯治愈了许多病人,自己却病死了。占星术士能预言众人的死期大限,最后也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亚历山大、庞培和恺撒曾将多少城市夷为平地,在战场上杀戮成千上万骑兵和步兵,最后也仍旧化作尘埃。赫拉克利特曾断言宇宙将毁于大火,自己却死于水肿病,浑身积水,沾满牛粪。德谟克利特死于害虫,苏格拉底也是被人类里面的虫晃豸害死的。”这些建立过功勋、伟大的人都难免陷入生命的宿命中,那就是死亡,所以,在马可·奥勒留看来,如何关照自我,如何建立一个具有理智和神性的生命,变成了始终追求的目标。

在《沉思录》第一卷中,马可·奥勒留历数了那些人类的传统美德,包括祖父维勒斯“高尚的品德和平和的性情”,父亲身上的谦虚和男子气概,母亲身上敬畏神明和慷慨仁爱,以及戒除恶行和恶念的思想,还有,“我的老师教导我,在竞技场中既不要加入蓝队也不要加绿队,在角斗场上既不要拥护轻盾的一派也不要拥护重盾的一派”;还包括戴奥吉纳图斯、拉斯蒂克斯、阿珀洛尼厄斯、塞克斯特斯、亚历山大、弗朗特、卡图勒斯、西维勒斯、马克西默斯以及养父古罗马皇帝安东尼·派厄斯等人的优秀品质,当然还包括对于本尼迪克塔或西奥多图斯这样身体的奴隶,“虽然曾一度陷入情欲,最终还是得到了解脱”,而在马可·奥勒留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神灵和命运的眷顾。”

这一切关于美好品德的继承和发展或许都是外在的,而在马可·奥勒留看来,真正要达到自己内心的和谐和安宁,还是需要体察自身,体察个体的生命。他认为,人首先是一个肉体,“肉体是多么微不足道——只是一摊血、几根骨头、一团纠结的神经和血管罢了。”微不足道的自己,“不论地位如何,我的存在,不过是一具肉体、一阵呼吸、一份能支配自己的能力。”人有生有死,生命是短暂的,“想想那宇宙中的万物,你仅仅是其中微小的一个;想想那宇宙的时间,你所得到的只是其中的一个瞬间;再想想那命运的造化,你拥有的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啊。”所以对于生命来说,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首先就是要认清死亡不可避免,而在马可·奥勒留看来,死亡只不过是一种循环,一个往复:“即使能活上三千年,甚至三万年,你也应该记住:人所失去的,只是他此刻拥有的生活;人所拥有的,也只是他此刻正在失去的生活,因此,生命的长短没有什么不同。(2.14)”也就是说你不管活多久你终归要失去一切,而失去的一切为别人所拥有,你只是生命的过客,所以在短暂的生命中,就要抓紧时机,“不只是因为我们在一天天接近死亡,也因为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力和观察力会在死亡之前逐渐衰退。”

人的一生只是“瞬息即逝的一个点”,“我们的知觉是迟钝的,我们的身体是易朽的,我们的灵魂永无止息,我们的命运难以预测,我们的名声也是靠不住的。”所有的实体的一切都归于沉寂,而这样的死亡论为马可·奥勒留建立和阐述自己的“自然论”奠定了基础,这也是斯多葛派的一个组成部分。什么是自然?在马可·奥勒留看来,自然其实包含两部分,一是和四季有关的自然之美,“啊,自然,你一年四季的恩赐,都是供我享用的果实。所有事物都是从你而来,因你而生,最后亦将复归于你。”也就是说人作为一个个体,就是大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你是作为这世界的一部分出现的。你从哪里来,就将到哪里去;或者可以说,经过一个转化的过程,你将回到那创造你的宇宙理性之中。(4.14)”这当然包括生命的消亡,“死,和生一样,都源于自然的奥秘,是同一些元素的组合与分解;绝不是什么应当羞耻的事情,既不违反理性动物的本性,与生命活动的规律也不冲突。(4.5)”另外,自然在马可·奥勒留那里,就是合乎神性的东西:“神明创造的一切都蕴涵着神性;命运也不与自然相悖,而自然规律有着密切关联。(2.3)”除了个体的命运不与自然相悖,同时也要追求神性,听从内心真正的召唤:“而神是确实存在的,他们也的确关心人世的事情,他们有能力保护人类不陷入真正的恶;至于其他的不善,神灵也会加以防范,使人们不致身受其害。”神保护人,使之不陷入恶,不陷入欲,不陷入自我的痛苦,所以在神性中,马可·奥勒留更多是一种规劝:“行事不公正,便是对神不敬;因为宇宙本性创造有理性的生灵,乃是要让他们彼此互利互助,而不是彼此伤害,若是反了这一意志,显然便是对最高神明不敬。(9.1)”对神不敬包括说谎者,包括那些把享乐当做善来追求,包括那些把痛苦当做恶来避免的人,以及那畏惧痛苦的人和贪图享乐的人。

撇除了这种种的恶违反神性的人,那么就慢慢接近自然接近自我,慢慢会与神进行沟通,但这还不够,马可·奥勒留把人的肉体、灵魂、理智分属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感觉属于肉体,欲望属于灵魂,判断属于理智。”也就是这三者被不同的东西控制,而“那守护我们的神,便是每个人都有的思想和理性。(5.27)”肉体、灵魂和理智,在另一说法里,便是躯体、呼吸和内心。“这三样东西,前两样你的职责不过是照管它们,只有第三样才真正属于你。(12.3)”也就是说,与生死有关的躯体和呼吸只不过是在世上照看的内容,而真正属于你的就是内心,就是内心的思考,“要学会思考:人是怎样与神沟通的,借助自身的哪个部分来沟通,这一部分又是如何与神沟通的。(2.12)”这是与神沟通的最主要方式,这也是马可·奥勒留从一个自然人变成一个有思想的人的跨越。“一切都取决于我们的看法。”什么是看法,看法就是观念就是思想就是人在世上唯一可以流传下去的东西,也就是那个接近神性的东西:“那靠什么来保护、指引我们呢?只有一样东西——这便是哲学,它能保护我们的灵魂始终纯洁,免受伤害,不被痛苦和快乐所驱使;能让我们做事不再漫无目的,也不会存心欺瞒,别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影响不了我们;更进一步,我们因此能够对一切发生或者注定的事情欣然领受,就好像这一切自有源头,理所应当;最重要的是,我们能以一种愉快的心情等待死亡,因为这只是组成一切生物的元素的分解。(2.17)”哲学的意义是保护我们的纯洁,让我们不欺瞒别人,不被痛苦和快乐所劫持,听从内心的召唤。

思想的无敌的,思想是伟大的,在马可·奥勒留的人生中,也就是在这样的启示中发现灵性内蕴,“不要再放任自己,四处游荡了;因为你可能读不到自己的札记了。(3.14)”所以在《沉思录》里,这些触及内心、发诸内心的东西才具有生命力,而作为斯多葛派的代表人物,认为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唯有德行才是唯一的善,而所谓德行,即是与自然相一致。但是与自然以致,除了规劝人生的意义接近神性之外,也在于建立一个合乎自然的城邦体系,也就是所谓的宇宙论。柏拉图说:“唯有哲学家为城邦之主,城邦方有生之希望,得见天日。”所以作为一个帝国的统治者,他所有的努力都为了建立一个和谐、自然、神性的城邦:马可·奥勒留把世界的存在分为两种可能:“要么是神造的,要么是原子组成的”,而他认为,“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证明这宇宙原本就是一个城邦。”在斯多葛派看来,宇宙即是一个统一的伟大城邦,“我们所奉行的法则也同样的;这样的话,我们就都是公民;这样的话,这世界也一个城邦。除了说它是一个共同的城邦,整个人类的这个组织还能是什么呢?因此,我们正是从这个共同的城邦获得了我们的智性、形成法律的能力;否则,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从城邦里获得世界的意义,获得智性和法律,而在这个共同的城邦里,一切都在接近和组建那个宇宙:“只有一个由万物集合组成的宇宙,也只有一位共存于万物之中的神明,万物本是一体,遵循同一法则(7.9)”万物一体,所有的规则也都是统一规则,那就是:“组成我的每一部分都将经历变化,成为宇宙的一部分,再演化为宇宙的另一部分,循环往复,永不停息。”就像生命,只有个体的终点,在宇宙的大一体中,万事万物都变成了其中循环往复的一部分,有消亡便有新生,有残缺但最终是为了完善和完美。

自然、神性和宇宙,对于马可·奥勒留来说,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坚守自己向善的灵魂,并最终实现人类的整体幸福,但是这样的想法太过于乌托邦,对于连年征战的古罗马帝国来说,那些危机不仅破坏着马可·奥勒留的理想,也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城邦推向战争、瘟疫、洪灾、干旱、地震的边缘,所以罗素说:“马可·奥勒留是一个悲怆的人;在一系列必须加以抗拒的欲望里,他感到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就是想要引退去过一种宁静的乡村生活的那种愿望。但是实现这种愿望的机会始终没有来临。”他的思想是一次形而上的反抗,而最终等待的他的命运依然是战死,归于自然的死亡对于马可·奥勒留来说,或许也并不是遗憾,因为毕竟他留下了思想的财富:“向上、向下、旋转,这都是元素在运动。但德性的运行却与此不同:它更为神圣,是以一种不易觉察的方式在它自己的道路上愉快地行进着。(6.17)”

无论你怎样说怎样做,没有人能阻止你追求符合自然,你自己原本就是它的一部分。(2.9)

实际上,死亡是自然的运转,而且也有利于自然。(2.12)

如果你现在的行为合乎自然,你从小到大所说的话没有任何虚假,那么,你就能过得幸福。(3.12)

当主宰我们内心的力量顺应自然时,就能运用天生的能力;轻松自如地应付那些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情。(4.1)

你是作为这世界的一部分出现的。你从哪里来,就将到哪里去;或者可以说,经过一个转化的过程,你将回到那创造你的宇宙理性之中。(4.14)

啊,自然,你一年四季的恩赐,都是供我享用的果实。所有事物都是从你而来,因你而生,最后亦将复归于你。(4.23)

所以,在这短暂的有生之年,让自己过得合乎自然吧,怡然地走向人生的终点,就像一枚熟透之后即将坠地的橄榄,感激承托它的大地,感激生养它的枝干。(4.48)

记住,你已经拖延得太久了,神灵赋予你的恩典已经够多了,你却没有好好把握。(2.4)

要学会思考:人是怎样与神沟通的,借助自身的哪个部分来沟通,这一部分又是如何与神沟通的。(2.12)

那守护我们的神,便是每个人都有的思想和理性。(5.27)

肉体是多么微不足道——只是一摊血、几根骨头、一团纠结的神经和血管罢了。(2.2)

总之,如果有人因为受到伤害,由于痛苦而陷入愤怒,那么他还不失为一个人,而那些自己把持不住,在欲望驱使下做出恶事的人则不值得宽恕。(2.10)

即使能活上三千年,甚至三万年,你也应该记住:人所失去的,只是他此刻拥有的生活;人所拥有的,也只是他此刻正在失去的生活,因此,生命的长短没有什么不同。(2.14)

在人类生活中,我们的一生是瞬息即逝的一个点,我们的实体在不断变化,我们的知觉是迟钝的,我们的身体是易朽的,我们的灵魂永无止息,我们的命运难以预测,我们的名声也是靠不住的。(2.17)

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机,不只是因为我们在一天天接近死亡,也因为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力和观察力会在死亡之前逐渐衰退。(3.1)

肉体、灵魂、理智:感觉属于肉体,欲望属于灵魂,判断属于理智。(3.16)

想想那宇宙中的万物,你仅仅是其中微小的一个;想想那宇宙的时间,你所得到的只是其中的一个瞬间;再想想那命运的造化,你拥有的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啊。(5.24)

如果一个人不能看清别人的灵魂,那也没有什么不妥;而很少留心自己内心动机的人,却注定不幸。(2.8)

那么,牢牢记住吧:退隐到实在的属于你的小天地里去,最重要的是不要紧张,过分忧虑,要保持心灵从容自在,要像一个人、一个有人性的人、一个公民、一个终有一死的人那样去看待事物。(4.3)

要观照内心。善的源泉就在内心,如果你肯挖掘,它便会汩汩地喷涌而出。(7.59)

那么何谓幸福?就在于按照人的本性去行事。(8.1)

灵魂的堕落比任何有毒的空气都要可怕,因为瘟疫对动物而言能伤害身体,夺取性命;而这种瘟疫则腐蚀人的内心和灵魂。(9.2)

所以,如果一个人具有敏锐的感知能力和深刻的洞察力,那么宇宙万物在他看来无一不使他愉悦,即使其中有的事物只是顺带出现的。(3.2)

在思想经受过磨练和彻底净化的人心里,你看不到任何溃烂、脓肿和疮疤;哪怕命运突然将他带走,他的生命也是完满无缺的,没有人能说他尚未演完自己的角色、没有念完台词便退场了。(3.8)

不要再放任自己,四处游荡了;因为你可能读不到自己的札记了。(3.14)

“宇宙在不停地变化,生活只是我们的观念。”(4.3)

向上、向下、旋转,这都是元素在运动。但德性的运行却与此不同:它更为神圣,是以一种不易觉察的方式在它自己的道路上愉快地行进着。(6.17)

如果不是对宇宙有用,他绝不会让这件事降临到你头上,自然绝不会让任何不符合自然之道的东西任意胡为。(5.8)

心里要坚定地存着这两个信念:第一,凡我所遭遇的必定是符合宇宙本性的;第二,凡与我内心的神明相违逆的事情决不去做,这乃是我的权力,没有人能逼迫我去违背它。(5.10)

所以,组成我的每一部分都将经历变化,成为宇宙的一部分,再演化为宇宙的另一部分,循环往复,永不停息。(5.13)

万事万物都是遵照理性的意愿被创造出来,并得以完善的。(6.1)

亚细亚、欧罗巴只是宇宙的一角,所有的海洋也不过宇宙中的一颗小水滴,阿索斯山是宇宙中的一个小土块。(6.36)

凡是属于整体的各个部分,即宇宙自然拥有的一切事物,都必然要消亡。(10.7)

每一件完美事物的美属于它本身,源于它本身,赞美不属于它的美的一部分,赞美并不能使一件事物变得更好或更坏。(4.20)

这个人没有束袍,那个人没有书,但他们都是哲人;第三个浑身赤裸,说,“我手里没有面包,但我紧握着理性。”我呢,我从知识中得到了养分,却还没能把握住理性。(4.30)

追求不可能的事情便是疯狂,但恶人做事不可能不疯狂。(5.17)

最高尚的报复方式是不要变成你的敌人那样的人。(6.6)

多么令人羞愧啊!你的身体还没有放弃战斗,灵魂倒先屈服了。(6.29)

无益于整个蜂群的,也无益于单只蜜蜂。(6.54)

自己站直,不要让别人扶持。(7.12)

你很快就会忘记一切,一切也很快就会忘记你。(7.21)

接受时没有一丝傲慢,放弃时也绝不留恋。(8.33)

人、神和宇宙——都能生产果实,而且是在适当的季节生产。(9.10)

无论做什么,都要停下来问间自己:如果死亡剥夺了你做这事的机会,那死亡是否就是令人畏惧的?(10.29)

想想山里的老鼠和城里的老鼠,后者见了前者是多么惊恐万分啊。(11.22)

抛开你的意见,你便得救了。(12.25)

和谐与自由的保证

编号:B78·2130316·0955
作者:【德】威廉·魏特林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60年04月初版
定价:原:1.60元 5.00元
书号:3017·40
页数:352页

“现在这样吧,读者,如果你在这本书里找到了真理,你就立即行动起来,传播这些真理;因为时间不容虚度。”这是威廉·魏特林在序言中的话,真理论里隐含着他的乌托邦主义的成分,作为十九世纪德国无产阶级早期的思想家之一,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指出:魏特林的共产主义思想“还是颇为粗糙的,尚欠修琢的,纯粹出于本能的一种共产主义”。而在这本1842年出版的书里,魏特林从《社会病态的产生》和《一个社会改革的理想》两部分阐述了他的真理,对于一个憎恶资本主义制度的无产阶级思想家,威廉·魏特林主张进行彻底的社会革命,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此书有很高的评价。本书是根据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科学院出版的德文版翻译的,卷首有编者贝恩哈德·考夫霍尔德的导言,对原著作了详细的评价。

这不是一只烟斗

编号:B83·2130220·0944
作者:【法】米歇尔·福柯 著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2012年10月
定价:21.00元亚马逊14.70元
ISBN:9787540758998
页数:134页

134页的图书,关于那只“烟斗”只占了80页,这本小册子更像是关于文艺实践的手册,而且大量的留白,仿佛是文字组成的一幅画,而书的主要内容就是为展现图形和语言之间的复杂关系。比利时画家马格利特(René Magritte)在绘有一只烟斗的画中写着“这不是一只烟斗”的句子,而福柯正试图从图形诗的角度入手,对马格利特这组烟斗画进行解读,“仅仅一句话里就有七种说法”,当福柯与马格利特相遇,也就是思想和思想的相遇。《这不是一只烟斗》写于1968年,法文版出版于1973年。虽然福柯的解读只是众多阐释中的一种,却是哲学和艺术之间对话的一个范本。马格利特的画作召唤的也许正是福柯这样级别的读者或曰对话者,挑战的也正是以语言为载体的哲学思维。这样的交锋在这篇简短却缜密的论文中一一展现,像高手对弈一样引人入胜。《这不是一只烟斗》是第一次以简体中文单行本在国内出版,同时收入马格利特致福柯的两封信,以及国内学者关于福柯和马格利特的两篇研究文章。


《这不是一只烟斗》:只留下空洞作为痕迹

这一天终将到来,仿效沿着一个长长的系列不确定地转移,图像本身带着自己的名字,失去了自己的身份。Campbell,Campbell,Campbell, Campbell。

是分割,也是结合,是紧张,也是回避,福柯说绘画不是确认,是一种仿效沿着不确定在转移,而马格利特说,“物”之间没有相似之处,它们有或者没有仿效物。仿效的“物”在哪里?在一幅画里,在一段说明里,在一本书里,还是在消失的身份里?福柯,马格利特,一个是哲学家,一个是画家,他们具有不同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也具有不同的身份,他者富赋予的身份,那么在福柯和马格利特的分割和结合,确认和转移,以及命名和消失中,还一定会有另一个人,也有自己的名字,也有自己的身份,当然,还也还有自己的阅读和解说,他就在画作的面前,在写有文字的化作面前,在写有文字解读的文本和画作面前。那个人就是拿着书,拿着这本《这不是一只烟斗》的书的读者,我或者更多的人,不认识马格利特,不认识福柯,也没有见过那两张有关烟斗的画。

但却可以像福柯所说,在一种“公共场所”中,“恢复图像和符号关系”,甚至可以沿着福柯指定的线路,做一些有关仿效物的某种活动。活动模式分为五步,可以省略某些关键词,可以跳过某些文字,只要是用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在一种没有参照的体量和一种没有平面的空间的不稳定当中发挥作用”。首先是绘制,是一首图形诗,有图像和文字,或者有命名的马格利特和书写的福柯,或者他们合二为一结合在一个相似性和确认的共同场所里,比如一本《这不是一只烟斗》的中文一本里;第二步,打开,从封面那彩色的烟斗和“这不是一只烟斗”的法文和中文书名中跳开去,法文在上面,是一只烟斗底下的说明,是一幅画作的组成部分,而中文标题则是区分红色手写体法文的黑色标宋体,从这里进入一张翻开的页面,是一个叫米歇尔·福柯的作者的介绍,(1926-1984),当然也有烟斗系列画作勒内·马格利特的介绍,(1898-1967),法国和比利时,文字的《这不是一只烟斗》和绘画的《这不是一只烟斗》,而在某一个书页里合二为一恰是一种不确认的开始,这里的分割除了国籍、文本和名字、身份的不同外,还有那关于出生和死亡的时间和连接号的不同,1898年的马格利特在1926年绘制了《这不是一只烟斗》的画,福柯在书里是这样确认的:“第一个版本,我想是作于1926年,是一只精心绘制的烟斗,下方这样写着:‘这不是一只烟斗。’”作于1926年的“这不是一只烟斗”仅仅是第一个版本,是福柯所说的那种简单的画;而第二个版本则在《远方的黎明》中找到,和第一个版本相比,是“同样的烟斗,同样的语句,同样的字体”。但是,最不同的是,第一个版本也成为第二个版本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烟斗是另一个烟斗的组成部分,“文字和图形没有并置在一个既无边界又无特指的随意空间里”,这个空间有三脚架、画框,有地面、地板条纹,还有上方一样的烟斗,“只是要大上许多”。这是福柯所说的“明显增加了人为的不确定”的烟斗,而这只不确定的烟斗作于“最近”,这个最近当然是指这一本《这不是一只烟斗》的书,而此书作于1968年,而这一年,马格利特去世,福柯以马格利特的“这不是一只烟斗”为题写作此书,是对逝者的致敬,还是故意让马格利特看不到这个“公共空间”?

1926年马格利特绘制的烟斗,是关于福柯出生的一个记号,而1968年福柯书写的这本书,则是关于马格利特“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的记号,他们如此巧合地被安排在时间里,是不是就如这有意义的活动的第二步,图形诗和真实存在的画家、哲学家生死约定一样,“立即分解并消失”,不在同一个时间里的对话使马格利特和福柯只留下“它自己的空洞作为痕迹”,这种不在场或者也是福柯所研究的现象学一样,遭遇到了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返回到是事物本身。看的考古学也只能成为某种“下落”的话语,只有字母的可见形状,这种“与画本身有关的一种不肯定、不明确、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像两个人相遇一样,没有“它们的共同场所”,这其实就是第三步。而在这之后,仿效物也各归其主,在各自的方向上“繁衍”,在马格利特的绘制里,在福柯的“看”里成为一朵不断升高的云,而云不是烟斗自身燃烧所发出的,“它们只在那里只反射出自己,绝无他物。”

这“绝无他物”的自己一定是和1926年有关的马格利特和福柯,也一定是和1968年有关的马格里特和福柯,但是他们必然会在不同的活动中走向结束,从生到死,从白到黑,“静静地隐藏在相似性再现当中”,而《这是一只烟斗》变成了“处于流动状态的仿效物”,那就是《这不是一只烟斗》。图形诗消失,烟斗消失,名字消失,身份消失,最后是“Campbell,Campbell,Campbell, Campbell”的呼叫,在安迪·沃霍尔的作品里,而那注解在最后一页的作品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容,是否有一只烟斗,则已经是另一个“公共场所”了。

那么,当这种不仅仅是绘画的确认结束的时候,在回过头来看看那一只不是烟斗的烟斗。二个版本,都属于马格利特,简单的和“人为的不确定”,但其实,所谓的“简单”并不简单,烟斗和“这不是一只烟斗”说明建立了一种紧张的关系,而这种紧张关系是消解传统绘画的,因为在传统那里,文字成为图像的支撑,“为图像命名,说明图像,分解图像”,这种“把图像加入文本和书页中的“图说”,但是马格利特在烟斗的下方注明”这不是一只烟斗“,那么是文字在接近真相,还是图形在仿效真相?或者说,这“是”一只烟斗,还是这“不是”一只烟斗?而福柯的建议是,“这不是一只烟斗可以这样来读”,就是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属于你的语言,由你可以发出的声音组成,由你正在读的字母所表示的这个词语”,那么,作为一个阅读者,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这-不是-一只烟斗”,或者“这不-是-一只烟斗”,是或者不是也可能不是关键,不是重音部分,而是“这”,这是一个指称,是一个指向,是一幅画,还是一个说明,或者还是那块支撑的画板,以及画板里的烟斗。而各种解读或者也像福柯所说是那个“确认的七封印”:

但这还仅仅是最次要的不确定,还有其他一些:有两只烟斗。是不是更应该说,这是关于同一只烟斗的两张画?还是一只烟斗和它的图,或者是各自再现(representant)一只烟斗的两张画,或者是两张画中一张再现一只烟斗而另一张不再现烟斗,或者是两张既不是烟斗也不再现烟斗的画,或者是一张再现的不是一只烟斗而是画有一只烟斗的另一张画?

“烟斗”,和“烟斗的烟斗”

这是词与物的合作还是分割?而最可怕的归结点可能是这样的:“马格利特的文字具有双重的矛盾性,它给明显不需要命名的东西命名。”这就是某种形体再现和语言说明之间的分离,这是福柯所说15至20世纪西方绘画的原则之一,也就是说形体再现强调了相似性,而语言说明则排除相似性,这种分离带来了解读的鸿沟:“人们通过相似性来观看,通过差异性来言说,结果是两个体系既不能交叉也不能融合。”所以马格利特的这种矛盾性就是在寻找词与物的分离,寻找它们分布的“两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说,“一只烟斗的图与一只烟斗相似是不够的,它还应该像另一只画成的烟斗,后者本身也像一只烟斗”,这和一棵树与叶子,海上的航船和大海、一双鞋和脚一样,都在分离中寻找相似性。

而这种图形与文字的命名看起来就是一种图形诗,所以福柯说这只烟斗其实是简单的,就像马格利特“从植物学教科书中借取的一页那样简单,是一张图和一句为之命名的文字。”这是让人识别,“明白无误毫不犹豫地让它所表现的东西得以显现”,图形诗的作用是补充语词的不足、不借助修辞进行重复、用两种书写法捕捉事物。让文字说出图形所再现的内容,图形诗的意义也就是“试图游戏般地消除我们字母文明中最古老的对立”,这种对立是关于展示与命名、绘制与言说、重现与表述、模仿与意指、观看与阅读的对立,所以图形诗是合作,是确定,是相似。而马格利特的烟斗并不是要消除对立,相反是制造矛盾,是构建然后拆散,这是模糊的不安,这是魔法般的创作和命名。

这是纸张里游戏,图形诗譬如阿波利奈尔的《烟》和《康乃馨》,它们在一种符号里穿梭,它们表达如烟斗般的意义,而这种游戏也是可以鉴定的,比如在目光所见的阅读和“看”中,它们呈现的是一种图形,但是我拿起扫描笔,鉴定的结果是每一个字母都可以被扫描成简单的句子,所以他们是文字的组合,不是图形的绘制,它们并没有拆解开来,它们就是线条和符号,但是所有的线条和符号都是文字,都是字母。

而这种用技术扫描的方式揭开的游戏秘密,当然也像是第二个版本的烟斗,牢牢固定在画布上,固定在从“就是”到“像是”的画作上,这是一种确认,但不是是对于相似性的确认,是一种移动和交换,将烟斗从画作中移到正在绘制的画布上,有三脚架,有地板,还有那只画好的烟斗,是”这不是一只烟斗“的注释,这是马格利特的分离做法:打破相似和确认的联系,“明确它们的不同,让一个在另一个不在的情况下表演,保持属于绘画的东西,清除最接近话语的东西;把相似的不确定性继续延长到尽可能远,但从中抽掉旨在说明它像什么的各种确认。”这像是《再现》、《移印画》一样,不是相似性的复制,是摧毁仿效的意义,而“所有这些画面上,掠过了没有由任何参照求物确定的仿效,是既无出发点又无支撑物的移动。”

没有出发点,也没有支撑物,画作是在消灭命名的意义,从“这是一只烟斗”的图形,到“这不是一只烟斗”的说明,到最后可能是:“任何地方都没有烟斗。”而在简单的和人为的不确定之后,或者还有一只不以自己为相似性和仿效物的烟斗,它在《启示的字母》里,大木框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一边是烟斗、钥匙、叶子和酒杯,而且还有一道裂缝,里面似乎正藏着秘密,空洞的秘密。而另一块木板上,是无法梳理的绳子,缠绕起来,无法辨认的图形,福柯说里面可能有冠词LA,LE,而这“没有块面,没有名称,不成体的形状”,以及空空的剪影,是另一幅画中消失的物,这是秩序的背叛,还是在空洞的痕迹里寻找解构的线索,那烟斗的剪影似乎并不在文字的上面,也不在画板上,而“启示的字母”只是解不开的绳索,只是一个被分割的物。物的消失,词的消失,当最后看是不是也会消失?

所以当仿效远离,一切的意义都不可复制,而在那没有人的画布面前,三脚架子已经不稳了,而画框也在解体,最后摔在地上,字母散开,启示的意义也和字母无关,而那只烟斗呢?1926年的烟斗,或者1968年的烟斗,马格利特或者福柯,画或者文,就像“烟斗”一样,可能“破碎”,而在“Campbell,Campbell,Campbell, Campbell”的字母里,那些“共同的场所——平庸的画作或者日常的课程——消失了”。

福柯的迷宫

编号:B83·2121022·0927
作者:【德】马文·克拉达 等编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05年10月
定价:13.00元 亚马逊10.40元
ISBN:9787100044301
页数:257页

米歇尔·福柯说:“变化会将一切拽入它的迷宫。”而在福柯的世界里,处处都是迷宫,处处都是解读的陷阱,当1984年米歇尔·福柯去世之后,在汗牛充栋的福柯研究文献中又增添了有关这位哲学家的生平轶事。马文·克拉达和格尔德·登博夫斯基把福柯称作“带着面具的哲学家”,作为一种介绍福柯思想的书籍,这本书如它的标题一样,只是介绍福柯的一本入门书,而其中的方法则是:“保留这座迷宫的特点,而不能像通常那样按时间顺序来分析福柯。”所以本书从政治与权力、性与现代、启蒙与批判、文学、哲学等不同角度阐释福柯。


《福柯的迷宫》:被删除的身体“异托邦”

我喜欢写我著作的第一卷,我讨厌进行第二卷的工作。
——米歇尔·福柯

不管是第一卷还是第一卷,或者不管是作者意义上的福柯,还是作品意义上的福柯,甚至是个体意义上、带着生平经历的福柯,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生命权利、知识考古学、求真意志,启蒙思想,这些有关福柯的思想组成的话语迷宫其实远在可说的第一卷和不可说的第二卷之上,或者仅仅抛弃所谓的权力分析,抛弃新生活艺术方案,更感兴趣的是不是那个“热衷于美国同性恋文化和性虐待游戏”的福柯,那个“在自家阳台上种植大麻而后在飘飘然中撞向一辆汽车”的福柯?甚至像弗里德里希·基特勒(Friedrich A.Kittler)的《奥蒂莉厄·豪普特曼》对于歌德可以一字不提,而以一个讲述故事的人,一个报告人,以及一个“最有影响力的当事人”来替代。

被归纳的福柯,被替代的福柯,实际上是一个隐匿的福柯,是“福柯时代的权力体系”中的一个元素而已。我不知道这种隐匿是不是也是福柯自己在找寻的,至少在福柯的话语模式和权力模式中,这种正中下怀的解读或许正如福柯自己所言:作者是什么?1968年,罗兰·巴特发表了一篇题为《作者已死》的文章,它的标题很快就成了一句流行语。而在一年后,福柯作了题为《作者是什么?》的演讲,或者这并不是福柯对于罗兰·巴特的有意回应,但确实是对于作者的主体意识进行思考,而演讲之外,福柯在用一种实践来阐释这个议题。1954年,福柯为宾斯万格( Binswanger)的《梦与实存》的法文版写了一篇序文,而这是福柯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文章,当时,福柯已经有过两次自杀未遂的经历,之后他尽管不断思考不断写作不断形成他的“权力体系”,但是对于“隐匿的作者”的追求却一直未有停止,1980年福柯曾接受过一次采访,他在这次采访中的发言最终遵照他的愿望以匿名形式发表。而对于福柯来说,最后的遗愿就是销毁作品,继而永远隐匿作者:1984年福柯销毁了自己的大部分资料;对于那些他可能遗漏掉的作品,他以遗嘱的形式明确禁止发表它们:“不许在死后发表”。

也许“福柯还在等待他的马克斯·布罗德”,但是对于福柯来说,作家是一个发明出来的词,而所有的不可能指向的是作家这个“能指”的含混不清,甚至是压制。除了拒斥“原始天才”的观念,对于福柯来说,他更反对的是对于作品的阐释:即认为作者在自己的文章中倾注了某种寓意,而读者的任务就是要在阅读中找到原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也就是说在作者和读者之间永远不存在一个生产和消费,制造和解读的必然关系,作者想要表达的意义,并不需要读者去承担,这种知识对于真正的阅读来说,反倒是一种背叛。所以,在福柯看来,读者要负责生产这篇文章的“意义”以及这篇文章本身。如果读者仅着眼于作者本人以及他的生平经历,想要解答“作者想借此告诉我们什么呢?”,那么这样的阅读则会使读者远离作品本身,“从作者那里找不到贯穿于整个作品的无穷无尽的意义;作者并不比作品先行一步,作者只代表一定的作用原则,这样的作用原则在我们的文化中被用来限定、排斥、挑选;简而言之,这样的原则阻碍了自由交流、自由运用、自由组合,阻碍了对假定的分解与重组。(米歇尔·福柯《作者是什么?》)”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了,福柯要剔除传统阐释学的解读,在作品和读者之间建立的不是桥梁,而是知识,因为文学文本所建立的世界是一个易于辨认的摹仿世界,而文学或者所有创作原本留给读者的机会是:努力发挥自己以游戏形式进行的颠覆作用。“‘作品‘这个词以及它所代表的整体性同样会跟作为个人的作者一样成为棘手的问题。(米歇尔·福柯:《作者是什么?》)”所以不仅作者不是个体的人,而且“他以作者的名义所写和所说的,所有他在纸上留下来的,所有能从他的表达中所引用的”都不是“作品”本身。对读者的尊重,就是对作品的尊重,就是对作者的尊重,就是对知识的尊重,当然,更是对游戏精神颠覆的尊重,所以,福柯说:“我建议玩一场游戏:即让我们来一个‘不署名的年份’。在一年的时间内,所有的作者只能以匿名的形式发表他们的作品,而批评家们必须面对这样的无名氏作品做出自己的评判。”

从匿名到销毁,从游戏到颠覆,福柯一直在隐匿的背后,在作品的背后,也在自己言论或话语的背后,而在“对事物的描绘以及知识(和对知识的制作)所具有的依赖性都是可以被人认识和了解”的背后,则是一种对于作者背后的探寻:“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作者隐退后所留下的空间,追踪分散于各处的缺口和空隙,探寻到作者之死后我们所能看见的自由空间和功能。(米歇尔·福柯:《作者是什么?》)”那个空间在哪里?在作者的生平里?在作品的故事里,还是在个体的消亡里?和文本作品之外,福柯所要做的就是取消人的地位,在所谓人道主义、理性和对进步的信仰之外,重新寻找“它们的反面”,寻找反对权力的工具,在福柯看来,权力以理性和科学的名义把人道主义的乌托邦——通过改革的方式解放人——变成了对人的压迫。

解放人,从权力的乌托邦的压迫中解放出来,“我愿意我的书成为像手术刀、燃烧瓶或地下坑道一类的东西,我但愿它们在被用过之后就像爆竹一样燃为灰烬。”而其实对于米歇尔·福柯来说,手术刀、燃烧瓶和地下坑道都是文本式的工具,但是在工具意识的背后,仍然是同归于尽的“乌托邦”,所以文本改造并不会彻底,相反,却是自掘坟墓,“主体性”不可避免有着“臣服(驯服)”的意义,对于建立新的权力体系来说并无任何作用。而福柯在这样的困境下,提出了一个和乌托邦截然不同的概念:异托邦。

在福柯看来,“乌托邦”是一个在世界上并不真实存在的地方,但“异托邦”不是,它是实际存在的,但对它的理解要借助于想象力。在1967年3月14日在建筑研究会上的讲演上,福柯阐述了他的“异托邦”理论:

在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文明中可能也有真实的场所——确实存在并且在社会的建立中形成——这些真实的场所像反场所的东西,一种的确实现了的乌托邦,在这些乌托邦中,真正的场所,所有能够在文化内部被找到的其它真正的场所是被表现出来的,有争议的,同时又是被颠倒的。这种场所在所有场所以外,即使实际上有可能指出它们的位置。因为这些场所与它们所反映的,所谈论的所有场所完全不同,所以与乌托邦对比,我称它们为异托邦;我认为在乌托邦与这些完全不一样的场所,即异托邦中间,可能存在一种混合的、中间的经验,可能是镜子。镜子毕竟是一个乌托邦,因为这是一个没有场所的场所。在镜子中,我看到自己在那里,而那里却没有我,在一个事实上展现于外表后面的不真实的空间中,我在我没有在的那边,一种阴影给我带来了自己的可见性,使我能够在那边看到我自己,而我并非在那边:镜子的乌托邦。但是在镜子确实存在的范围内,在我占据的地方,镜子有一种反作用的范围内,这也是一个异托邦;正是从镜子开始,我发现自己并不在我所在的地方,因为我在那边看到了自己。从这个可以说由镜子另一端的虚拟的空间深处投向我的目光开始,我回到了自己这里,开始把目光投向我自己,并在我身处的地方重新构成自己;镜子像异托邦一样发挥作用,因为当我照镜子时,镜子使我所占据的地方既绝对真实,同围绕该地方的整个空间接触,同时又绝对不真实,因为为了使自己被感觉到,它必须通过这个虚拟的、在那边的空间点。

混合的、中间的经验,想象中的真实,重新构成自己,这些异托邦的只言片语其实并不能帮助我们理解福柯的理论。而作为文本的阐释,其实异托邦因为晦涩和视角独特,对于福柯理论,或者对于认识福柯来说,却构成了新的“伤害”,所以在这本《福柯的迷宫》的入门书里,有关福柯异托邦理论的“喝醉的教堂中殿》被删除了,译者所说除了晦涩,更重要的是谈论的是奥地利剧作家霍夫曼斯塔尔的戏剧作品《萨尔兹堡的世界大舞台》,对戏剧文本的分析也造成了陌生的语境,所以福柯被隐匿了,作品被删除了,异托邦成为了一个更陌生晦涩的词,只存在于福科的”生平资料“中。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

对于异托邦,当然没有能力去理解,而在《福柯的迷宫》中,这种被删除的文本恰好组成了对于福柯的一个隐喻。其实作为一本入门书,不管是政治与权力、性与现代、启蒙与批判、文学和哲学的架构中,还是德国学者对福柯的解读,都不能使我们真正走近那个福柯,甚至所有的迷宫都是文本制造的产物而已。封面上,三张福柯的照片分左右下的形式分布,”他们“,我说的是”他们“,而不是单数的他,都戴着眼镜,我不知道福柯戴着的眼镜是不是也是一个异托邦,而最上面是一张迷宫的图片,以图的形式来解读福柯以及迷宫,或者过于直接,但这也许是从另外视角看待作者和作品的游戏精神。而对于福柯来说,迷宫是永远存在的,是不可图解的,甚至在他看来,最后只是关于身体的最后实践,而这,必将说到福柯的死亡意识。

“我想用经验与实验来取代乌托邦。未来社会可能是由经验组成的:吸毒、性行为、公共生活、另外的自我意识、另类的个体。”个体的经验是不是也是可以归纳的,而这样的“社会知识体系”是否存在着极端局限性?从福柯在他的《事物的秩序》的开头部分所引用的一段中国古老的动物学词典:“动物按下列顺序编组分类:a.归属于皇帝的动物,b.散发着香水味的动物,c.经过驯养的动物,d.猪,e.海牛,f.怪兽,g.无家可归的狗,h跟无家可归的狗类似的动物,i.举止疯狂的动物,k.能用一根精细的骆驼毛描画的动物,1.跟上述动物类似的动物,m.打破水罐的动物,n.从远处看长得像苍蝇的动物。”分类和解释都和个体的身体属性有关,这种不可思议的规范法恰好是一种“暴力”,占统治地位的真理观念与合理化观念所具有的压制特性将动物变成了词条,变成了文本的个体,而这正是福柯在消灭作者建立异托邦的一种努力。但是这种努力对于权力的逃逸是无效的,甚至是适得其反的,它只能形成更大的权力压制,形成新的词条。

所以,对于福柯来说,死亡成为了他的异托邦,真实存在、用想象力来理解,并且重新构筑自己。纵观人的一生,他的生命注定有终结的一天,因而从来就摆脱不了和死亡的关系,海德格尔把这种此在(Dasein)与终结的关系叫作存在(Sein)与死亡的关系,而一直以来基督教的救世神话,就是要将人从尘世的王国转入天国,而对于已经成为“现代性的丑闻”的死亡来说,它夸耀地诉说着人的有限性,从而激起人们战胜它的欲望。对于福柯来说,死亡是在对抗着社会的规范,而这种对抗是以身体为唯一工具的:“社会性的身体要求对他的生命提供安全保障并维护他的健康和发展,而死亡却是妨碍这一权利的令人生厌的一面。(米歇尔·福柯:《求知之志》)”。所以,“死亡的驱逐和对死亡的强调结成了生命权力内部的战略同盟:一方面死亡是最私人化的事,它完全被留给了个人;另一方面,又不断地强调疾病、‘退化’等的威胁”。而到最后,死亡变成了一种实证知识,生命的有限性成为了客观知识的认识源泉。也就是说,死亡是身体的“有用性”的一次展示,死亡本身成为生命研究的一个客体,“死亡的解构揭示了身体与死亡的生物学联系,它成了增长知识、维护和传播知识的象征行为。”

在《福柯年谱》中,我们或许可以略微用“生平资料”来解说福柯的身体象征:1948年哲学系研究生。第一次自杀未遂;1950年,第二次自杀未遂;1984年,《性与真理》的第二卷和第三卷出版,福柯于6月3日被送往巴黎的一家医院,6月25日死于艾滋病感染。我们可以把前两次看成是“自死”,而把最后一个“成功”的死亡看成是他死,因为疾病的折磨已经取代了自死的欲望,那么和他对于文本的探寻一样,是不是也隐匿了作者,也销毁了作品,作为一个“工具兜售者、武器的铸造者、计划的设计人和绘图员”,当取消了“作家”“反话语形式”之后,是不是福柯在乌托邦之后真正建立了他的的“异托邦”?

赵州录

编号:B52·2121022·0923
作者:[唐]文远 记录
出版:中州古籍出版社
版本:2001年10月
定价:11.00元 亚马逊7.90元
ISBN:9787534820168
页数:225页

在众多的禅宗大德和门派中,唐末著名高僧赵州从谂及其赵州禅可谓独树一帜,有着重要的历史地位。赵州师承南泉,在南泉处前后十余年,以其超群的悟性和气度,深得南泉的赏识。南泉寂后,从谂复携瓶负钵,寻师问道,走上了漫漫的行脚之途。赵州弟子文远记录的《赵州录》反映了许多赵州和尚行脚的踪迹,而南北广泛的参学体验使赵州迸发出大量隽永瑰奇的语录。《赵州录》是中国禅宗典籍丛刊中的《赵州录》分册,书中收录了唐代文远所记录的重要禅宗典籍。并对之依照较好的版本作了校勘,分段和标点。本书为“中国禅宗典籍丛刊”之一。


《赵州录》:庭前柏树子

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师云:“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

换了衣衫,却也是寒秋来袭,小鸟在树上叽喳,那仿佛”云雀叫了一整天“的境地,却也像是“聒噪者说”,越发显得萧然,而庭前当然也尽是落叶而无“柏树子”,“我不将境示人”的警句仿佛重重挨在头上,赵州从谂和尚重七斤的布衫原也是遥远的一种念想,和这寒秋,这些聒噪者何干?

其实,“树摇鸟散,鱼惊水浑”也是本分事,书是打开了,又被合上了,《赵州和尚语录卷上》、《赵州和尚语录卷中》、《赵州和尚语录卷上下》的520则语录又如何找到“如何是赵州主人公?”“如何是清净伽蓝?”“如何是佛真法身?”“如何是一句?”的感悟?加上《补遗》、《附编》、《目录》和《研究》,也无非是简述一个叫赵州从谂的120岁和尚而已,从唐大历十三年戊午生,到童稚时于山东故乡出家,再随本师游历,去池州(今安徽贵池)参见南泉,再返回故里,旋又行脚至南方,逗留达数十载,又到唐宣宗大中十二年戊寅始,住赵州观音院,再到唐昭宗乾宁二年乙卯,与赵、燕二王会面,住窦家园(后称真际禅院),及至最后乾宁四年丁巳十一月二日(一曰“十日”)示寂,如此人生线索对于人物研究或许能勾画出行迹梗概,或者,从《赵州真际禅师行状》中“师即南泉门人也,俗姓郝氏,本曹州郝乡人也,讳从谂”来还原1300多年前禅师的真实肉身,也只不过是另一种“聒噪者说”,就如那329则:“问:‘和尚姓什么?’师云:‘常州有。’云:‘甲子多少?’师云:‘苏州有。’”

常州有、苏州有也落得个虚空而已,庭前柏树子不是佛祖西来意吗?那么“柏树子还有佛性也无?”回答是:“有。”但“几时成佛?”却回答是:“待虚空落地。”那么:“虚空几时落地?”师云:“待柏树子成佛。”好个赵州,“我不将境示人”便将你拉回到原地,而那抬头,低头,张口,闭口,却发现怅然若失,又怅然若得。这种种,也是一不小心进去,却拨云见雾一般,见着或不见着,都把这典籍一并当做了解惑之道。

但是,“道”到底是什么?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南泉说:“平常心是。”这“平常心”是不是就是禅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真义?六祖云:“自修,自行,自成佛道”,而对于赵州来说,似乎更为有趣。“南泉斩猫”的公案也就将那道来了个彻彻底底的解读。东西两堂争猫,南泉却要将猫斩杀,“道得即不斩,道不得即斩。”斩与不斩全在于对道的理解,“大众下语”其实也是“聒噪者说”,并不契意,所以对于猫儿的唯一结局便是:被斩。而那时,赵州并未在现场,也就是说,他是缺席的,而等他晚间归来,南泉再把这个事情说了,“师遂将一只鞋戴在头上出去。”南泉便说:“子若在,救得猫儿。”这如何是救了猫儿?将鞋戴在头上,鞋是用来走道的,赵州不着一语,用行动来阐明了“道”,也用行动颠覆了“道”。那猫儿死不死似乎已在其次了,其实,缺席的赵州也就意味着这猫儿一定得死,因为那道的解题是要一些东西做牺牲的,这公案是“意路不到”、“言诠不及”,所以汾阳善昭禅师后来所颂:“两堂上座未开盲,猫儿各有我须争。一刀两断南泉手,草鞋留著后人行。”

这或许也是顿悟之一种,顿悟的机缘当然是相对于疑惑,从惑中也更能抵达道,“如何得不被诸境惑?”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不着一语,“师垂一足,僧便出鞋。师收起足,僧无语。”垂一足谁说是要穿鞋,鞋不全是道,收足的动作也就宣判了你继续在惑中,所谓惑者,乃自惑,非它惑也。而对于这些语录,对于如何是道,如何是佛法,也从来没有直接的答案,“如何是道?”——“不敢。不敢。”“如何是法?”——“敕敕摄摄。”“如何是菩提?”——“者个是阐提。”

而对于道,更可怕的不是惑,不是不懂,而是被知所劫持,南泉说:“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也!”,“不似如今知识,枝蔓上生枝蔓。大都是去圣遥远,一代不如一代。”“去圣遥远”也就去道遥远,执着于知识,当然只有猫儿被斩的命运。所以,对于一切宏观而抽象的义理,赵州的语录大都是通过“平常心”来解释来阐述。“如何是赵州主人公?”——“田库奴。”“如何是玄中玄?”——“说什么玄中玄,七中七?八中八?”“如何是灵者?”——“净地上屙一堆屎。”“如何是赵州?”——“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如何是忠言?”——“你娘丑陋。”

赵州从谂和尚(778-897)画像

当然,问得最多的便是“如何使佛祖西来意”:“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庭前柏树子。”“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床脚是。”“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东壁上挂葫芦,多少时也?”“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栏中失却牛。”“如何是西来意?”——“板齿生毛。”“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正值洗脚。”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庭前柏树子、床脚、东壁上挂葫芦、栏中失却牛、板齿生毛,以及洗脚,也都是“平常心”,是道,这种日常生活中的禅意解构也是赵州传承禅宗要义的显著特点。其实不光是在日常生活中消解禅意,更多的是从众生中获取佛道,“僧问:‘如何是清净伽蓝?’师云:‘丫角女子。’‘如何是伽蓝中人?’师云:‘丫角女子有孕。’”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其五蕴身皆可谓“清净伽蓝”,当有俗官问赵州:“佛在日,一切众生归依佛;佛灭度后,一切众生归依什么处?”赵州也说:“未有众生。”其实,有众生则有佛,有佛则有众生。反之,无众生则无佛,无佛亦无众生。也就是那句:“众生即是佛,佛即是众生。”这众生也是所有“有业识性在”的一切:“学云:‘上至诸佛,下至蚁子,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无?’师云:‘为伊有业识性在。’”众生皆有业识,亦有佛性,所以“狗子还有佛性也无?”赵州的另一个回答是:“家家门前通长安。”

正是”众生即是佛“,在赵州的人生经历中,数十年行脚天下才积累了更多的收获,综合种种记载,赵州和尚至少到过今天的河北、江西、湖南、湖北、浙江、安徽六个省。他寻访的师友不仅遍及慧能门下的“二甘露门”青原系和南岳系,而包括了北宗神秀的足下,他求法证悟,只认禅证的上下而不拘辈分的高低,竟然同参师徒乃至于孙支。这在极重传承师嗣的禅宗当中,委实不易。所以他常常常说:“七岁童儿胜我者,我即问伊;百岁老翁不及我者,我即教他。”这种”不耻下问“的求法也是赵州成为禅宗发展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怪不得赵王会发出“碧溪之月,清镜中头。我师我化,天下赵州。”的感叹。

“如何是禅?”赵州说:“今日天阴,不答话。”天阴时节,却尽是“聒噪者说”,那过眼云烟,那生老病死,“一串数珠数不尽”的人生对于赵州而言,也是庭前柏树子的虚空,所谓万法归一,“一”最后也就成了赵州那“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的“非你境界”。

师问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

师问南泉:“知有的人,向什么处去?”泉云:“山前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去!”

问:“法无别法。如何是法?”师云:“外空,内空,内外空。”

问:“万物中何物最坚?”师云:“相骂饶汝接嘴,相唾饶汝泼水。”

问:“如何是一句?”师云:“若守著一句,老却你。”

问:“如何是赵州主人公?”师咄云:“这箍桶汉!”

问:“真化无迹。无师、弟子时,如何?”师云:“谁叫你来问?”

问:“佛法久远,如何用心?”师云:“你见前汉、后汉把揽天下,临终时,半钱也无分。”

问:“三刀未落时,如何?”师云:“森森地。”云:“落后如何?”师云:“迥迥地。”

问:“大难到来,如何回避?”师云:“恰好。”

问:“坐断报化佛头,是什么人?”师云:“非你境界。”

师示众云:“教化得的人是今生事,教化不得的人是第三生冤。若不教化,恐堕却一切众生。

师云:“老僧是主,闍梨是宾,白云在什么处?”(烦恼是宾,菩提是主,理所当然。)

师示众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

师云:“念者是谁?”学云:“无伴。”师叱:“者驴!”

问:“如何是平常心?”师云:“狐狼野干是。”

问:“凡圣俱尽时,如何?”师云:“愿你作大德,老僧是障佛祖汉。”

问:“毫厘有差时,如何?”师云:“天地悬隔。”云:“毫厘无差时,如何?”师云:“天地悬隔。”

“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尽是贴体衣服,亦名烦恼。”

问:“如何是道场?”师云:“你从道场来,你从道场去。脱体是道场,何处更不是?”

问:“四山相逼时如何?”师云:“无路是赵州。”(“四山”者,喻生老病死也。)

问:“外方忽有人问‘赵州说什么法’,如何祇对?”师云:“盐贵米贱。”

问:“无为寂静的人,莫落在沉空也无?”师云:“落在沉空。”云:“究竟如何?”师云:“作驴作马。”

问:“如何是阐提?”师云:“何不问菩提?”云:“如何是菩提?”师云:“只者便是阐提。”

问:“道非物外,物外非道,如何是物外道?”师便打。云:“和尚莫打某甲。已后,错打人去在。”师云:“龙蛇易辨,衲子难瞒。”

问:“如何是圣?”师云:“不凡。”云:“如何是凡?”师云:“不圣。”云:“不凡不圣时,如何?”师云:“好个禅僧。”

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内无一物,外无所求。”

问:“如何是祖师的的意?”师嚏唾。云:“其中事如何?”师又唾地。

有婆子问:“婆是五障之身,如何免得?”师云:“愿一切人升天,愿婆婆永沉苦海。”

僧问:“如何是此性?”师云:“五蕴四大。”云:“此犹是坏。如何是此性?”师云:“四大五蕴。”

云:“法过眼耳鼻舌身意而不解,作么生道不得?”师云:“吃我涕唾。”

又问那一人:“曾到此间否?”云:“曾到。”师云:“吃茶去!”

师问菜头:“今日吃生菜?熟菜?”菜头提起一茎菜,师云:“知恩者少,负恩者多。”

师问僧:“堂中还有祖师也无?”云:“有。”师云:“唤来与老僧洗脚。”

师云:“展手颇多,文殊谁睹?”云:“只守气,急杀人。”师云:“不睹云中雁,焉知沙塞寒。”

(婆子)云:“偷赵州笋去。”师云:“忽见赵州,又作什么?”婆子近前,打一掌。

鬼谷子

编号:B22·2121022·0920
作者:许富宏 译注
出版:中华书局
版本:2012年01月
定价:15.00元 亚马逊10.60元
ISBN:9787101083149
页数:185页

“‘《鬼谷子》是人类文明 “轴心时代”产生的一部奇书,其思想内容十分丰富,涵盖了哲学、政治学、军事学、心理学、社会学、文学、情报学等多种学科,是一部可以被广泛解读的著作。《鬼谷子》提出了“捭阖”、“反应”、“内揵”、“飞箝”、“忤合”、“揣摩”等游说和谋略的原则和技巧,对纵横家学说的理论构建做出了重要贡献。它提供的智慧与谋略至今仍对现实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有着指导意义。《捭阖第一》:“奥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名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门户。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道一也。”为“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之一。


《鬼谷子》:谋之大本,说之法也

挑灯夜读,无非是一种阅读氛围的营造,或许在某种隐秘中会发现巨大的不安向我走来,“以阳求阴,苞以德也;以阴结阳,施以力也。”当《鬼谷子》最终以文字的方式道出一个纵横捭阖的神秘世界的时候,最后阅读也成了一种理解“阴谋”的行为艺术。

其实,孤陋如斯,在之前从未对鬼谷做过任何理解,听闻“鬼谷”像是在想象一部恐怖片,一个神秘主义的符号占据在头脑中,而“鬼谷+子”的组合模式也绝对是一种对于主流的逆反,鬼谷而成鼻祖,也完全是在传说之外了。“常入云梦山采药修道。因隐居清溪之鬼谷,故自称鬼谷先生。”这是小说的开篇,神秘依然是它身上诸多标签之一种,而苏秦、张仪的纵横之术和孙膑、庞涓的兵法,皆出于鬼谷,也为这个神秘符号增添了更多的传奇色彩。其实,当挑灯夜读了三夜之后,当文字慢慢沉淀下来之后,更多的倒是对于议论的观点有些感触,而“鬼谷”天生具有的神秘主义却还原成了一个名叫王训、王栩或者王诩的道士而已,鬼谷先生,也都是道士或道教徒为了神化鬼谷子所伪托,而根据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的推算,鬼谷子的活动年代大约在公元前390年至前320年之间。

时间、姓名,活生生的血肉之躯?“鬼谷”的面纱被一层层揭开之后,其实并不是对于神秘名号的探寻,重要的倒是《鬼谷子》里的阴阳、捭阖、纵横所引起的争议。千百年来,鬼谷所代表的思想总在儒家主流之外,一面是被不断神秘化、神圣化,《文心雕龙·论说》说:“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南宋学者高似孙说:“鬼谷之术,往往有得于阖辟翕张之外,神而明之,益至于自放溃裂而不可御。”给了这部“治人兵法”极高的评价,而更多的人对鬼谷子、纵横术则讥诋讽刺,明初被称为“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在《鬼谷子辨》中说:“大抵其书皆捭阖、钩钳、揣摩之术……是皆小夫蛇鼠之智,家用之则家亡,国用之则国偾,天下用之则失天下。学士大夫宜唾去不道。”西汉扬雄也从儒家圣人的立场出发,指责鬼谷术是诈人之术。

鬼谷是圣人还是小人?《鬼谷子》是奇书还是诈书?历史的争议也只是历史的产物,它们构成了《鬼谷子》丰富而复杂的阐释学内容。《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子部·杂家类》说:“纵横家仅《鬼谷子》一书。”其实从纵横之术的原则、方法上来说,《鬼谷子》或许能呈现一个不同的世界,“兵者,诡道也”、“诡者,鬼也”,《鬼谷子》的文本就在一种变化、发展和辩证的意义中。从宇宙观到方法论,《鬼谷子》比较系统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思想体系,第一篇《捭阖第—》的第一句“粤若稽古”,就像钥匙,打开了《鬼谷子》的世界,与《尚书·尧典》相同的开头,也无非为一个人、一本书、一种学说寻找落脚点,所谓历史经验的遗留,其实是借托古以自重。而这种自重也将鬼谷子带向了一个“圣人”的高度。

“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这是《鬼谷子》的宇宙生成模式:道——圣人——万物众生。一方面,圣人之说、圣人之为是在实践、代言着“道”:“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道一也。”而另一方面,也在引领和教育着众生。“圣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鬼谷子》里对于圣人有着非常具体的阐述,“圣人者,天地之使也。(《抵巇第四》)”;“内修炼而知之,谓之圣人。(《本经阴符七术》)”……但其实,《鬼谷子》中的圣人并非先知先觉的“完人”,而是比一般的人多做工作多做出预料多进行补救的人而已,甚至可以说是“笨鸟先飞”而洞察事物规律的人,“自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巇隙,不可不察也。察之以捭阖,能用此道,圣人也。(《抵巇第四》)”也就是说能从现象中发现漏洞发现“巇隙”,不仅发现而且通过努力弥补,这样才能达到圣人的标准。或者,圣人就是对于面前的困难考虑周密点,然后用心处事,“故谋莫难于周密,说莫难于悉听,事莫难于必成。此三,唯圣人然后能任之。(《摩篇第八》)”“故圣人立事,以此先知而揵万物。(《内揵第三》)”“以类知之”、“先知而揵万物”都是圣人所必须的素质,甚至,圣人还是一个多为自己考虑的功利之人:“圣人因而自为之虑。(《捭阖第—》)”不管是比众生多认识事物了解规律,也比别人更多替自己考虑后路,其实要成为圣人,当然是更多了解“道”,最求道之根本,才可以成为“为众生之先”的圣人。

因为圣人的周密,因为圣人的自虑,或者因为圣人的缺点和不足,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鬼谷子》特别强调方法论,也或者只有通过不同的方法不同的计谋,才能不断趋向圣人,不断了解和掌握“道”,从“或结以道德,或结以党友,或结以财货,或结以采色”的“内揵”,到“世可以治则抵而塞之,不可治则抵而得之”的“抵巇”,从“审其意,知其所好恶,乃就说其所重”的“飞箝”,到“自度材能知睿,量长短远近孰不如”的“忤合”,从“钓语”、“象比之辞”、“反听”和“见微知类”等数种“反应术”到“以其现者而知其隐者”、“守司关键”、“掌几之势”的“揣情术”,游说计谋的方法丰富多彩,各有侧重,也各有千秋,对于各种不同的现象和人物,皆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从宇宙观到方法论,《鬼谷子》所构筑的就是一个“古之大化者,乃与无形俱生”的世界,而这样的世界,其实就是“环”的人生理想和“钓”的游说之术。作为道家的思想分享,《鬼谷子》里含有很多转化和可变的思想,“未见形,圆以道之;既见形,方以事之。”“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弛或张。”变化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所谓”捭阖者,以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也就是从阴阳捭阖而生出宇宙万物,所以作为纵横游说之术士,就要充分掌握这样的规律,并将这种规律用在自己的游说之中。“夫贤不肖、智愚、勇怯有差,乃可捭,乃可阖;乃可进,乃可退;乃可贱,乃可贵,无为以牧之。”重要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而是如何运用捭阖之术,“无为以牧之”。“无为”和“牧之”,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相悖的,而这种相悖,在鬼谷子看来,却是世界观和方法论的有机统一,无为当然是一种境界,是掌握了所有变化之术后的自在行为,一切听我的,也就是“圣人”的到来。在变化之中,“圆”、“环”等的运用,也就是达到最理想的境界,“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覆相求,因事为制。”也就获得了主动权。

而对于鬼谷子来说,自命圣人而抵达道的境界并不是纵横游说的目标,所有纵横者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某个利益集团,所以在鬼谷子的思想里,含有很多直接、功利的目的,甚至有些不入流的方法,比如“以飞箝之辞,钩其所好,以箝求之。”所谓“钩其所好”也就是诱惑是勾引,相似于打动君主的“内揵”之术:“或结以道德,或结以党友,或结以财货,或结以采色”,直接以利益诱之,也就是把游说的对象当成是鱼:“古之善摩者,如操钩而临深渊,饵而投之,必得鱼焉。(《摩篇第八》)”,“顺而抚之也”的“摩”一半是投其所好,一半是贿赂行之:“故曰摩之以其类焉,有不相应者,乃摩之以其欲,焉有不听者?”所以在整部《鬼谷子》里,因为这些方法,而使纵横之术饱受争议,千年来也只是居于被遗忘的地步。“故阴道而阳取之也。”对于《鬼谷子》来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取得成功,在众生之上成为“圣人”,从而成就自己的道,所以从计谋而为“阴谋”,而为诡计,也都是最直接的功利主义者。

但是所谓“阴谋”并不是阴暗、龌龊的计谋,在《鬼谷子》里,其实“阴阳”是在转换的,或者说,阴阳并没有道德上的判断:“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也就是说阴阳而成神明,只是不同的方式而已,而从阴或者从阳,各自建立自己的世界和法则,而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神明”是目的就是达到“无为以牧之”的终极。所以,鬼谷子”内圣人外小人“的纵横之术充满了策略和技巧,充满了阴谋的神秘性,而最终的目的的是通过各种不同方法的运用,打开天地的门户,所谓“申商刀锯以制理,鬼谷唇吻以策勋。(《文心雕龙·诸子》)”,那么这个入口当然是“唇吻”相关的口,“口者,心之门户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虑、智谋,皆由门户出入。”也就是说,鬼谷子将说话之口当成是通向心灵的门户,而心灵,则是通向神明终极的关键,从这个线索来看,“故与智者言依于博,与博者言依于辨,与辨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贱者言依于谦,与勇者言依以敢,与愚者言依于锐”的种种演说技巧就是为了打开门户,抵达神明,“故口者,机关也,所以关闭情意也;手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窥瞷奸邪。”将言说上升到如此高度,所以才会具有“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的强大力量。

“此谋之大本也,而说之法也。”鬼谷子用方法论构筑了了一个关于身体言行的实践体系,而这样的实践有丰富了谋略的学说理论,也正是因为充满了权术,长久以来被儒家正统学说所排斥和诟病,视之为蛇鼠的“雕虫小技”,从而使“鬼谷子”在历史长河中不断被边缘化,不断神秘化。 “环转因化,莫知所为,退为大仪。”而从神秘到热捧,这种历史境遇的转变,或许也是“鬼谷子”早已注定的最宿命结局。

捭阖第—

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

夫贤不肖、智愚、勇怯有差,乃可捭,乃可阖;乃可进,乃可退;乃可贱,乃可贵,无为以牧之。

即欲捭之贵周,即欲阖之贵密。

捭阖者,天地之道。捭阖者,以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

捭之者,开也,言也,阳也;阖之者,闭也,默也,阴也。阴阳其和,终始其义。

反应第二

古之大化者,乃与无形俱生。

反以观往,覆以验来;反以知古,覆以知今;反以知彼,覆以知己。

言有象,事有比,其有象比,以观其次。象者象其事,比者比其辞也。

故善反听者,乃变鬼神以得其情。

故知之始己,自知而后知人也。

未见形,圆以道之;既见形,方以事之。

内揵第三

内者,进说辞也;揵者,揵所谋也。

阴虑可否,明言得失,以御其志。

夫内有不合者,不可施行也。乃揣切时宜,从便所为,以求其变。

应变之计:环转因化,莫知所为,退为大仪。

抵巇第四

巇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却,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此谓抵幟之理也。

经起秋毫之末,挥之于太山之本。

世可以治则抵而塞之,不可治则抵而得之。

自天地之合离、终始,必有巇隙,不可不察也。察之以捭阖,能用此道,圣人也。

圣人者,天地之使也。

飞箝第五

立势而制事,必先察同异,别是非之语,见内外之辞,知有无之数,决安危之计,定亲疏之事。

引钩箝之辞,飞而箝之。钩箝之语,其说辞也,乍同乍异。

审其意,知其所好恶,乃就说其所重,以飞箝之辞,钩其所好,以箝求之。

可箝而从,可箝而横;可引而东,可引而西;可引而南,可引而北;可引而,可引而覆。

忤合第六

凡趋合倍反,计有适合。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覆相求,因事为制。

世无常贵,事无常师。

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

古之善背向者,乃协四海,包诸侯,忤合之地而化转之,然后求合。

故忤合之道,己必自度材能知睿,量长短远近孰不如。乃可以进,乃可以退,乃可以纵,乃可以横。

揣篇第七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

故常必以其见者而知其隐者,此所以谓测深揣情。

故计国事者,则当审权量;说人主,则当审揣情。谋虑情欲必出于此。

此谋之大本也,而说之法也。

美生事者,几之势也。

摩篇第八

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

摩者,揣之术也。

微摩之,以其所欲,测而探之,内符必应。

故微而去之,是谓塞窌、匿端、隐貌、逃情,而人不知,故能成其事而无患。

古之善摩者,如操钩而临深渊,饵而投之,必得鱼焉。

故曰摩之以其类焉,有不相应者,乃摩之以其欲,焉有不听者?

权篇第九

说者,说之也;说之者,资之也。饰言者,假之也,假之者,益损也;应对者,利辞也,利辞者,轻论也;成义者,明之也,明之者,符验也。

故口者,机关也,所以关闭情意也;手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窥瞷奸邪。

故不可以往者,无所开之也,不可以来者,无所受之也。

人之情,出言则欲听,举事则欲成。

故禽兽知用其长,而谈者亦知其用而用也。

故与智者言依于博,与博者言依于辨,与辨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贱者言依于谦,与勇者言依以敢,与愚者言依于锐。

听贵聪,智贵明,辞贵奇。

谋篇第十

凡谋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审得其情,乃立三仪。三仪者:日上,曰中,曰下,参以立焉,以生奇。

故变生事,事生谋,谋生计,计生议,议生说,说生进,进生退,退生制。因以制于事,故百事一道而百度一数也。

夫仁人轻货,不可诱以利,可使出费;勇士轻难,不具以患,可使据危;智者达于数,明于理,不可欺以不诚,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是三才也。

故为强者,积于弱也;为直者,积于曲也;有余者,积于不足也。

摩而恐之,高而动之,微而正之,符而应之,拥而塞之,乱而惑之,是谓计谋。

故阴道而阳取之也。

制人者,握权也;见制于人者,制命也。

决篇第十一

四者,微而施之。于是度之往事,验之来事,参之平素,可则决之。

符言第十二

安徐正静,其被节无不肉。

目贵明,耳贵聪,心贵智。以天下之目视者,则无不见;以天下之耳听者,则无不闻;以天下之心思虑者,则无不知。

本经阴符七术

故道者,神明之源,一其化端。

内修炼而知之,谓之圣人,圣人者,以类知之。

化有五气者,志也、思也、神也、德也,神其一长也。

土者,欲之使也。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

故内以养志,外以知人。养志则心通矣,知人则职分明矣。

养志之始,务在安已。

心安静则神策生。志深远则计谋成。

计谋者,存亡之枢机。

故计谋之虑,务在实意,实意必从心术始。

圆者,所以合语;方者,所以错事。转化者,所以观计谋;接物者,所以观进退之意。

持枢

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

此天道,人君之大纲也。

中经

《中经》,谓振穷趋急,施之能言厚德之人。

而救拘执者,养使小人。

盖士遭世异时危,或当因免阗坑,或当伐害能言,或当破德为雄,或当抑拘成罪,或当戚戚自善,或当败败自立。

故道贵制人,不贵制于人也。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失命。是以见形为容、象体为貌,闻声知音,解仇斗郄,缀去,却语,摄心,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