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尔哲学中的发生问题

编号:B83·2201112·1704
作者:【德】雅克·德里达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9年10月第1版
定价:35.00元当当13.20元
ISBN:9787100173261
页数:310页

发生问题既是胡塞尔思想的基本动机,又是困境时刻,他似乎不间断地摈弃或隐匿此动机和时刻,“对此,我们在这里将仅限于简略地预告。从意向心理学至上论出发,胡塞尔早在其学术生涯之初便认为,本质的客观性与一切知识的有效性都建基于经验发生,经验在此意为心理。经验的概念与涵义曾经正是从心理主体性的自然活动出发而形成。”1953至1954年间,德里达考察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揭示了胡塞尔发生概念中的内在张力,在德里达看来,发生问题对于胡塞尔哲学来说意味着,时间性和意义必须由先验主体在先的行为所产生,而先验主体性自身又必须由发生的行为所构成。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张力,也是胡塞尔思想的困境所在,由此,他提出,主体活动所假定的原初明见的主题与心理学至上论构造论的交织在一起,重新阐述意向性势在必行。在这部著作中我们已经看到了德里达要离开现象学,发展自己著名的解构主义方法的端倪。


《胡塞尔哲学中的发生问题》:最广泛的还原尚未创立

尽管胡塞尔兴起了一场哲学大革命,他仍然是古典大传统的囚徒:这个传统将人类的有限性还原为历史偶然与“人的本质”,它在可能或实在的永恒的基础上理解它曾经或可能参与其中的时间性。
——《引论》

胡塞尔把发生问题看成是思想的基本动机,却又陷入了“困境时刻”;胡塞尔用存在与时间的验前综合拯救“现象学相型论”的纯粹,但是却没有打开真正的先验还原;胡塞尔描述了综合和发生验前,却又不承认哲学与意义的所有起点就是验前综合……当德里达把胡塞尔看成是“哲学大革命”的哥伦布,却又将其定位为“古典大传统的囚徒”,在革命与自我囚禁之间,胡塞尔在无法超越的困境中,就像把人类的有限性还原为历史偶然和“人的本质”,胡塞尔自己也成为了自身思想的有限性存在,甚至拒绝使哲学于存在中诞生,把存在的有限性显现给了自身。

人类的有限性,存在的有限性,现象学的有限性,胡塞尔的有限性,德里达正是在这种有限性中为自己的超越找到了一条路——即使这篇作为巴黎高等师范学校二年级学生的德里达写就的高等教育文凭论文,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后,德里达依然听到了从有限性的批判中听到的超越的声音,他在《致读者》中说:“人们听从自己的欲望的确如,并且仍然在听,人们至少愿意重新听见文中言说声在某段时间内发出的鸣响。”这种鸣响听起来是“自听自话”的声音,有时候给人一种确定的感觉,有时却是“可怕不已”,因为它就是在经验意义上得到的自听,甚至是“陈旧而几乎致命的声音”,但是很明显,从经验开始,通过哲学的、修辞的、战略的转变的回忆,却能达到一种必然意义,而这种必然意义就在于从胡塞尔的批判中找到超越的全部激情。

对胡塞尔全部著作“以扫描仪那样冷静而冒失的方式”进行全景式地解读,在德里达看来,依据的是一种法律,“这种法律就一直地在支配着我曾试图证明的一切,就好像是一种特性已经以自身方式议定一种必然性,而这种必然性总是超越特性,并且必须被不断地重新占有。”德里达就是在这种趋向于必然性的法律之下绘制出对胡塞尔思想的超越,在他看来,必然性的超越涉及的是“起源的原初”复杂而简单的“初始污染”和“发端偏差”,这个污染和偏差可以归结为这样两个问题:“基础的原初性如何能够是验前综合?所有的东西怎么能够都始于复杂?”胡塞尔当初也正是沿着这个问题开始了他的现象学之旅,当现象学论说构建了其上的一切边界,所检验的正是“污染”的致命性,但是这种检验却未能察觉到一些隐匿的污染,它们存在于两大对立性边缘之间:它们是先验的/“物界的”、本相的/经验的、意向的/非意向的、主动的/被动的、在场的/不在场的、局部的/非局部的、原初的/派生的、纯粹的/不纯粹的……也正是这种未能察觉,使得辩证法,或者“原初辩证法”几乎被放弃——而德里达从消失的辩证法中指示出另外的东西,它们是延异,是起源增补,是踪迹,而当这些东西被重新思考,或者在德里达的世界里成为“解构主义”的核心概念,德里达就已经走向了超越的一步——在四十年后,德里达对于当时的自己怀有的雄心给予了一种非经验的自听自话式的肯定:“这也许正是一种信号:在哲学的与政治的版图上,在50年代的法国,一个哲学大学生力图选定其志业方向。”

德里达找到了自己的志业方向,某种程度上是对古典大传统的摒弃,是对有限性的批判,但是对胡塞尔的态度,德里达当然是继承中的批判,是吸收中的超越,所以站在胡塞尔现象学这一“哲学大革命”的高山之上,德里达首先的态度当然是不断地攀登,由此也构成了“胡塞尔哲学中的发生问题”的探讨,其“前言”就构成了对胡塞尔发生问题的整体性解读。“发生问题既是胡塞尔思想的基本动机,又是困境时刻。他似乎不间断地摈弃或隐匿此动机和时刻。”基于发生问题的发生哲学是建立在历史哲学基础上的,而胡塞尔的著作也在这里发现了存在之所。但是从历史哲学到发生哲学,胡塞尔如何实现一种转变?发生问题涉及的是生成的形成和明现,是构成现象学意识或先验意识的源泉,而“先验还原”在通畅意义上或者在“物界”意义上,就是历史发生,它不是全面还原,它主宰历史的哲学回复,调和现象学与“物界”科学——胡塞尔的现象学试图建立的就是“物界”科学,他从一开始就提出了这种综合要求,但是问题是,先验发生如果在时刻明现,如果是为了理解和建立经验发生主题,而经验发生主题在自然时间上却先于先验发生主题,那么,先验发生何以可能?

先验何以发生,其实就是从先验到经验的进化意义,德里达认为,我们所要证明的是它不属于哲学的纯粹历史,而是“在其历史独特性中,极其明确地求助于所有发生的涵义”。历史的独特性中具有先验发生的主题,它反过来在明现中建立经验发生主题,这就是一种二元性的辩证法,而实际上在胡塞尔的观念中,辩证法不是一种方法,不是一种观点,不是一种实践,而是一种先验的存在,“它不僵化辩证法,并且允许我们既在原初的绝对的意指方面忠实于胡塞尔又超越现象学解释,现象学解释在形而上学意义上决定了辩证法,不论是物论辩证法或相型论辩证法。”而对于德里达的超越来说,这种辩证法即使不能重生,它也应该在胡塞尔现象学的先验论中被建立、被证实、被实现。所以发生问题的存在意义本身就具有一种张力,那就是超验和内在之间的张力,辩证逻辑是一种被构成的形式逻辑,但是这种形式逻辑求助的是“先验逻辑”的发生,毋宁说,辩证法在构成先验逻辑水准上,它是一个具有类比意义的词。而辩证法的另一个意义在“起源”问题上,起源当然是对“原初性”而言是次要的存在,当划分了主要和次要,原初和派生,是不是先验和物界的区别将瓦解,是不是整个哲学根基的可能性会崩溃?

这就涉及到胡塞尔所说的这种辩证法,在德里达看来,“胡塞尔把这种带有辩证法的非辩证之辩证视为形式的和‘空洞的’涵义、派生的假设、不诉求任何本质和任何原初存在的概念,视为不真实的意向。”抛弃不真实的意向,就是抛弃心理学的意识,因为对于发生来说,意义“已经在场”,意识只有把一切的意义领会为“自为”的意义,领悟为先验而非心理主体性的自为,它才能成为“已经在场”,其发生的意义才能如此表述:“一切革新都是证实;一切创造都是实现;一切涌现都是传统。”而这个发生的意义都是现象意义,而现象意义具有的先验性就是建立在验前综合之上,而意义的在场使得发生是“生成”同时也是“生成着”。

生成和“生成着”的发生具有两种解释,而这种两种解释,在胡塞尔那里就变成了两种发生还原:一种是胡塞尔发生概念从经验出发到先验发生的国度,发生主题就被还原为一系列不连续的激变,一系列绝对时刻;同时,为了维护发生品的特殊纯粹性和纯粹现象学意义,发生概念又与其历史的过去隔绝开来,使其成为一种否定,而否定就是“遗忘”。两种发生还原,一种是“实际发生向其现象学意义的还原”,另一种则是“历史而特殊的存在向所谓普遍本质的还原”,在还原中,胡塞尔以“暂搁”的方式使其中立化,但是,德里达认为,胡塞尔是从外部进行了还原的设定,而这种设定是由纯粹事实的偶然性所设定的,使得原始比原初本身还原初,那么,“在其最纯粹形式即时间与它者之下,被先验发生所揭示的‘存在’,在何种程度上不在还原行为中建立矛盾呢?”“在何种程度上、以何种方式,胡塞尔接受这种表面上不可还原的辩证法吗?”

这两个问题正是德里达对现象学还原提出的问题,在他看来,胡塞尔的现象学计划与纯粹辩证哲学及其结果是互相依赖的,但是胡塞尔又似乎怀疑这样的解释,德里达认为,发生的意义是一种辩证,并非是一种纯粹意义,而是“对我们来说”是辩证,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把自身理解为“真实”的问题,从这样的辩证法出发,德里达窃喜于:“我们也许会遇上哲学。”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而让发生问题在还原中变成一种辩证法,变成意义“已经在场”,就是哲学的使命——首先是从胡塞尔的“暂搁”和“中立化”为考察目标,阐述胡塞尔思想中居于中心地位的先验发生,从而构建起触及前谓词存在的领域、“生活世界”的领域、原始时间的领域、先验相互主体性的领域,以及那些不是被赋予了来自“自我”的活动的意义的时刻,然后批判胡塞尔“拒不承认哲学与意义的所有起点都是验前综合”的思想,从而真正打开先验还原实现超越。

胡塞尔思想的“问题机缘”在何处?德里达认为,胡塞尔思想的根本动机就是发生问题,但是在他学术生涯之处,发生问题是从意向心理学至上论出发的,而这种意向心理学建立在经验基础至上的,“经验的概念与涵义曾经正是从心理主体性的自然活动出发而形成。”他在《算术哲学》中就之处,“通过一系列心理学研究和逻辑学研究来准备科学基础,以后人们在科学基础上建立数学与哲学。”从经验的主体性出发而不是从决定它的自然规律出发,尝试建立数学和哲学,因为胡塞尔认为,多、数和统一等概念,是“以现象的‘心理学’来描述其发生”,“此概念的抽象建立于现象之上”,而且,抽象行为是和意识的意向性本质相协调,在此基础上的全体就是“意向知觉的最初时刻起就被给予”。而且,胡塞尔在提出全体概念的起源问题之后,也对构成时间的心理学进行了定义,时间作为“必然的心理学因子”而出现。

而对于逻辑学,胡塞尔认为,其意义的概念必须与被实际经验的变化的心理内容概念区别开来。但是胡塞尔将哲学尝试的全部意义依赖于经验和现象学的验前可能性,那么验前综合将不再是“判断”的对象,而是直观的对象,它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所以必须在意向性中建立验前综合,建立数的发生,本质就同时是验前的和具体的,理解本质的行为既是充实的,也是必然的——胡塞尔必须解决的是,大量意识行为如何建立可感知、可理解的客观之验前统一?或者说,由意识的意向性构成的主体行为,如何调和构成主体的行为和逻辑意义的客观性?——胡塞尔正是在这种疑问中不满意心理学至上论,放弃了算术研究,而这被德里达看成是一种转变,“始于心理学主体性的本质发生,在解释逻辑学客观性上部分地失败了,他现在试图澄清的,正是心理学主体性与逻辑学客观性的不可还原性。”胡塞尔抛弃心理学至上论,就是开始拥抱“纯粹逻辑学”,从而使得先验逻辑学出现在原初经验的中心,而眼前综合变成了最初具体经验的眼前综合,“现象学的整个未来发展在这种拒绝中抢先出现了。”

这就是胡塞尔称之的“向实际主体性的回返”,实际主体性不是逻辑学的,也不是心理学的,而是现象学的,“它们应该被主体构成,它们在其客观性方面向主体明现。它们必须在具体生成中被产生——这一具体生成从自身明现——,并且必须验前地是此生成的意义。这将是现象学特有的主题。”1919年-1929年的《逻辑研究》是胡塞尔对于“中立化”的困难的思想运动,是对心理学至上论与逻辑学至上论之间不可还原的辩证法的超越,他在书中指出了建立“客观的时间和时间的主体意识”的超越,“……我们试图解释时间意识,在其真正关系中建立客观的时间和时间的主体意识,以及理解时间的客观性——作为一般个体的客观性一一如何能够在时间的主体意识中被构成,只要我们尝试分析时间的纯粹主体意识和实际体验的时间的现象学-逻辑学地位,我们便陷于最奇特的困难、矛盾和混乱中。”他“切断”了客观时间,通过现象学分析,人们已经不能遇上客观时间的最小碎片,遇上的是“原初时间场”,是通过自身所把握的实际体验的“现在”,而这种现在就是超验的客观时间,就是和客观时间相关的客观空间,就是和时间空间相关的客观世界。

客观时间被认识、被“主题化”,所以实际体验的内时间具有为我的意义,“主体性就是‘自身’时间化的时间。时间就是‘自身’完成的主体性。”但是内时间意识不是主体论假象,时间本质也不是概念,它是某一实际时间的意识和本质,“最初综合恰恰是被构成者和构成者的综合、现在和非现在的综合、原初时间性和客观时间性的综合。”所以为了达到原初性,胡塞尔“暂搁”了超验世界的存在和一般被构成者的存在,发生也同时被搁置,而现象学在这种“中立化”中开始寻找真正意义。从1905年开始,胡塞尔的所有努力都指向了同一目标:确立最初的和具体的先验构成领域,他简单指出,“本质是被先验意识行为静态地构成的,不再是本相的而是现象学的还原现在将向我们揭示此意识行为。”原初的被动性构成了意识的现实性,而在原初的被动性里,实在客观“自身”被给予。

但是,在德里达看来,胡塞尔的“中立化”依然停留在已经被构成的意识活动和意识对象的关系层面,停留在先验现象学之内,而且这一努力显示除了悖论,“如果意向性是惟一绝对最初的,它就应该仍然封闭于主体之内。人们又达至了主体论相型论,它本质上不与意向心理学相区别。”但是德里达认为,尽管胡塞尔没有谈及先验发生,但是他也暗示了“时间的原始意识的初发综合”这一崭新领域,它将带领我们重新考虑实在和实际体验的差别,“经验与先验好像都抵拒严格区分。新的现象学努力应该试图更加深远地重新发现此区分。”这就是胡塞尔对发生的现象学主题的探索,即对先验的发生与“物界的”发生,在《观念Ⅰ》之后,胡塞尔强调的就是“主题”观念,他认为,这与现象学意向本身和谐一致,从这里他开始讨论存在者的最初明见问题。

先验、纯粹、具体与时间的“自我”,是直接通向如是存在者,而存在者总是“被预先给予”,它必须在“自身被给予”的明见中,而不是在想象或回忆的简单“再现”中被给予,这就是胡塞尔的先验发生,从而构建起触及前谓词存在的领域、“生活世界”的领域、原始时间的领域、先验相互主体性的领域,以及那些不是被赋予了来自“自我”的活动的意义的时刻,“绝对时间处境才被给予被知觉客体,因为被知觉客体‘自身’被给予,因为完全实现了的意向行为通向作为客体存在的存在;想象的客体不拥有同样特权。”德里达认为,胡赛尔的思想在这里具有进步性,发生的意义因发生而产生,然而,只有人们从其意义原初性出发,发生的存在才可达至,发生的明现才有可能。而在这里,胡塞尔的哲学目的论也第一次明现,这也是德里达在继承和批判胡塞尔哲学的过程中希望建立的属于哲学本身的目的论,“我们正是应该检视哲学目的学,并思考将把先验现象学体系带向完成的历史哲学在何种程度上同时认可了胡塞尔发生哲学的不可超越性深度和不可消除性缺点,从而得出结论。”

德里达提出哲学目的论,其实就是借胡塞尔的现象学还原来考察哲学的危机,从而提出哲学的任务。“被动发生,暗中将被构成世界引入先验领域,同时使历史学澄清成为必要。”德里达认为胡塞尔把历史学问题视为经验科学领域,而经验科学讨论的是因果性和“物界”事件,提出哲学的目的学一方面可以拯救现象学,另一方面,德里达认为,本质不是通过本相还原而获得,而是与验前综合建立相联,从而形成真理相型,这就是哲学的纯粹相型,“哲学的纯粹相型在某一确定的时刻与一个民族或一群人的命运和存在联结了起来。”无疑,德里达的这个哲学首要任务,就是从先验的共同体出发,通过彻底回到主体性而获得活力——胡塞尔正是因为没有从存在学而非现象学的验前出发,没有综合而辩证地连接起存在和时间,从而将经验论和形而上学混杂在一起,而这就是哲学本身的内在困难。

回到先验共同体,回到主体性,历史本身就是一种相型,德里达说:“只要哲学是一种无限任务,作为先验动机的哲学的具体相型,就不应该已经被构成为意识对象。”哲学的任务就是把哲学相型看成是一种意向运动,“此意向运动的统一,通过连续的异化和‘产生意识’,没完没了地构成。”这样的构成时刻是哲学的使命,胡塞尔正是将心理学至上论的开端、始于自然态度的还原、本相且先验的还原、静态构成、发生本相、历史的意识对象的统这些本属于次要的时刻确定为批判的时刻,“在哲学的终点,最广泛的还原尚未创立。”所以从继承到批判,从批判到探求,德里达选择了这个从“先验原发性的回归中”开始的时刻,开始了以目的学本相的“存在学发生”,开始了另一种“还原”,“新的彻底解释,新的开端成为必然的。正是始于此未定的必然,发生才当辩证地被体验被理解。”而德里达的这种新的开端,所继承的也是胡塞尔一生不懈的追求精神:胡塞尔最后一次病重期间与姐姐阿德尔贡迪斯·雅格尔施密特谈话时所说的话便是:“就在此时此刻,我必须停止并搁下我未竟的任务。正是在我达至终点,正是一切于我都结束了的现在,我深知我必须重新开始。”——或者这才是德里达从胡塞尔思想中看见真正关于哲学的“发生问题”。

门槛·沙

编号:S38·2201112·1703
作者:【法】埃德蒙·雅贝斯 著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2019年11月第1版
定价:78.00元当当29.40元
ISBN:9787559806512
页数:776页

埃德蒙·雅贝斯,法国当代著名诗人、作家、哲学家,犹太人,生于开罗,卒于巴黎,是二战后法国最著名的文学思想人物之一。雅贝斯1943年开始写诗,1959年出版第一部诗集《我构筑我的家园》,《门槛·沙》是雅贝斯1943-1988年诗全集。雅贝斯运用片段暗示总体的方法以及马赛克式的诗歌技巧,将各样的文类和创作模式融入诗歌,把诗歌重新表现为情感、理性、哲学、政治和历史复杂的统一体,挑战了诗歌的构成观念,为后现代诗歌提供了一种新的范式,他的诗歌影响了整整一代法国当代诗人,也影响了莫里斯·布朗肖、雅克·德里达和加布里埃尔·布努尔等著名哲学家和思想家。“埃德蒙·雅贝斯的作品中,诗之意愿承担起了全部生命的意义与心灵的承诺。对他而言,生活若无诗意,就失去了目标,丧失了空间,断绝了出路,没有了空气,缺少了平静。”法国加布里埃尔·布努尔如此评说。

哲学书简

编号:B36·2201112·1702
作者:【法】伏尔泰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8年11月第1版
定价:20.00元当当7.50元
ISBN:9787100164115
页数:160页

伏尔泰,是法国启蒙时代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启蒙运动公认的领袖和导师,被称为“法兰西思想之父”。《哲学书简》又称《英国书简》是伏尔泰1726至1729年避居英国期间,潜心考察英国的政治制度、哲学和文艺,回国后以书信的形式发表的一部重要著作,它以书信形式撰写而成,一封信为一个方面,共二十一封信。在这部书中,伏尔泰以其睿睿的、深刻的哲学视觉,文采横溢的笔触,对哲学、宗教、自然科学、文学、历史等进行了不偏不倚而又犀利的评述,他宣扬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后的成就,抨击法国的专制政体,宣传唯物主义哲学思想。他认为人一生下来就应当是自由的,在法律面前应当人人平等。他主张在法国建立一个在“哲学家”引导下,依靠资产阶级力量的开明君主制,国内有言论出版自由等等。他反对天主教会,激烈谴责教士的贪婪和愚民的说教,他称天主教教主为“恶棍”,称教皇为“两足禽兽”,号召人民粉碎教会这个邪恶势力。


《哲学书简》:世人只能是理性的学生

帕斯卡先生是个伟大的天才,在他的作品中发现了几个由于疏忽而出现的错误,我自认为这已经是了不起的事。相信伟大的人也和普通人一样犯错误,对于思想狭隘如我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慰藉。
——《第二十五封信:关于帕斯卡的<思想录>》

帕斯卡尔说:“极端的思想被指责为疯狂,是极端的错误。只有平庸的东西,才被认为是好的东西。”伏尔泰则认为:“被指责为疯狂的,不是思想的极端,而是思想的极端活跃和喋喋不休。”帕斯卡尔说:“我们的全部理性最终都会向感觉让步的。”伏尔泰反驳说:“我们的全部理性在趣味上会向感觉让步,但是在科学上不会。”帕斯卡尔认为:“人不是天使,也不是野兽。不幸的是,谁想当天使,谁就会成为野兽。”伏尔泰提出了另一种天使:“谁想摧毁人的欲望,而不是规范人的欲望,谁就是想当天使。”……观点几乎时针锋相对展开,而伏尔泰的批评几乎都指出了帕斯卡尔的错误:他认为“想把基督教变成形而上学”就会使它“成为错误的源泉”;他指出“我们只能看到自己”的说法是毫无意义的;他指责“不要打赌说上帝是存在的,那就等于打赌说上帝不存在”的说法明显是错误的。

关于帕斯卡尔的《思想录》是伏尔泰《哲学书简》的第二十五封信,在这封信里,伏尔泰认真研读了《思想录》,“小心地选择了帕斯卡的几个想法”,然后让大家来判断,虽然把判断的选择权交给了读者,但是伏尔泰洋洋洒洒提出了五十七个问题,这些问题设计宗教、哲学、理性、欲望、思想等方面,而伏尔泰无一例外都指出了帕斯卡的明显错误。但是在指出《思想录》存在的观念问题时,伏尔泰似乎显得极为委婉,一方面,他认为帕斯卡的审美情趣“一定是极低的”,所以才会美丽的星辰、致命的桂冠之类的“蠢话”具有诗之美,而且认为出版《思想录》的人也一定对文学少有趣味;这似乎是从审美情趣来解读,另一方面,伏尔泰说尊重帕斯卡尔的天才和雄辩,但是,越尊重他就越是相信帕斯卡本人就会改正这些地方,因为他相信这些内容都是“随意”写在纸上的,而且帕斯卡写这些东西的状态“是想向我们指出人的丑恶的一面”。

这是宽容,也是对于观点争论的一种科学态度,而实际上,伏尔泰给了帕斯卡一个台阶下,也是为了让后人给自己思想提供一种科学批判的可能,因为作为一个“伟大的天才”的帕斯卡,在作品中存在着错误,这说明伟大的人也和普通人一样会犯错误,由此伏尔泰说:“对于思想狭隘如我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慰藉。”而且在关于《思想录》的批评中,伏尔泰也是采用了科学的方法,尤其是强调了理性的意义:他认为帕斯卡说“我们只能看到自己”的说法毫无根据,因为只有在一个人脑子极端混乱的情况下才会说:“我相信上帝,而且我还要冒犯他。”这明显是一种疯狂,所以他也不赞同帕斯卡说极端的思想被指责为疯狂是一种“极端的错误”,而是认为:“思想的极端是极端的公正、极端的细腻、极端的广博,这与疯狂是完全相反的。”而且他强调,我们的全部理性在趣味上会向感觉让步,“但是在科学上不会”。

赞同极端的公正、极端的广播、极端的细腻,强调科学的理性不会让步,伏尔泰的种种观点都具有一种建设性,在让自己感到“慰藉”的时候,其实也触及到了19世纪科学、理性、自由等关键词。但是,这第二十五封的“哲学书简”,这五十七个批评的问题并没有让伏尔泰享受别人对他的科学而宽容的态度,1728年,从英国回到法国的伏尔泰写就了《哲学书简》,但是高等法院却谴责了这本书,说它是一本“令人感到气愤、违背宗教、有伤风化的书,而且缺乏对达官贵人应有的尊敬”,于是《哲学书简》在王宫的大台阶上被下令焚烧,而国王更是发布了代步伏尔泰的命令,于是,伏尔泰不得不逃跑并躲了起来——1726年,因为杖责事件和巴士底狱让他离开了法国去往英国这个“理性之岛”,在英国生活了两年认识了这个在哲学、科学甚至贸易都处在知识运动前沿的国家之后,伏尔泰完成的《哲学书简》又让他变成了一个“逃犯”,前后命运几乎没有发生变化。

在英国的两年多生活,伏尔泰到底考察到了什么法国没有的东西?他的《哲学书简》为什么被焚烧?他又在书中触犯了那些“禁令”?勒内·波墨在《引言》中说,伏尔泰在英国期间发现了两个重要思想,一个是他所反对的宗教哲学在英国则诞生了世界哲学;另一个是社会生活思想的进步使得伏尔泰认识到,必须从关注人过渡到关注人类,“1734年的这本小书里最具现实意义的,是我们开卷便能体会到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勇于承担人类的现代冒险”,“有些人喜欢在想象中逃避现实,而逃避表现的必然是良心上的瑕疵。但是,伏尔泰却清醒、警觉地告诉人们,要勇于承担人类的现代冒险。”无疑在勒内·波墨看来,伏尔泰也是一个“伟大的天才”,写下《哲学书简》也和帕斯卡一样,是想指出人的丑恶的一面,他在图书焚毁生命攸关的冒险中,即使逃离躲藏,也并非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

《哲学书简》被定义为“违背宗教、有伤风化”的书,这是一种必然的命运,因为伏尔泰在书中写道了太多英国人先人一步的思想,“英国人俨然成了一种新型的人:英国人思想自由,行动自由,对尘世间的一切无所畏惧,对来世的一切也无所畏惧。”《哲学书简》的第一至第七封信谈的是宗教。他有一次去拜见退居在乡下的贵格会信徒,这是英国最负声望的贵格会教徒,他曾在商界拼打过三十年,后来觉得“人的财产和欲望总该有个局限”,于是开始了清心寡欲的生活。在乡下,伏尔泰发现他住的房子很干净,这个信徒也是清清爽爽,“其神情之高贵和亲和,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当然引起伏尔泰注意的则是和他谈话中的一些观点,伏尔泰问他,是不是行过洗礼?信徒说没有,而且同道的兄弟也没有,伏尔泰惊讶地问:“你们不是基督徒吗?”那位贵格会信徒却告诉她:“我们是基督徒,而且都在想方设法,要做个好基督徒。但是我们不认为,所谓基督教,就是向人的头上洒点凉水,再加上点盐。”对于伏尔泰提出耶稣基督就是由约翰施洗的,信徒则回答说:“基督接受了约翰的洗礼,但是基督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行过洗礼。我们不是约翰的信徒,而是基督的信徒。”

他们没有施过割礼,他们也不领圣体,他们从不发誓,也从不打仗,“我们祝福会让我们归于万有之有的时刻。”这些观点已经让伏尔泰很吃惊了,而下一个周末他带着伏尔泰去了贵格会信徒的教堂,教堂里没有教士,对此疑问信徒说:“我们怎么能在星期天只让一个信徒接受圣灵,而排斥所有其他的信徒与神灵交感呢?”之后信徒说到了上帝和自己的关系,“正是创造了你的身体的上帝,使得这个用泥土做成的身体动弹起来的。还有你的心灵接受的思想,难道是你自己产生了这些思想的吗?也不是,因为这些思想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你的头脑当中的。因此,正是创造了你的灵魂的上帝给了你思想的。”贵格会信徒的言论和行动给了伏尔泰很大的触动,而在贵格会发展的历史上,伏尔泰知道了几个有名的人物,一个是乔治·福克斯,他父亲是丝织业的工人,当大不列颠被三四个教派以上帝的名义发起内战的时候,乔治突然对人们说,他要像个真正的使徒那样向人们传教,一方面他赞美上帝,另一方面他又去了疯人院,让法官对他进行判决,而且让鞭刑的人打他几鞭子,“好拯救他的灵魂”,在这个受到神启的信徒的努力下,规格会教派的声势日益扩大,他曾对一个审判官说“朋友,你要当心,你迫害圣人,上帝不久会惩罚你的。”这个审判官就是一个酒鬼,两天之后,他在刚刚签署了关押几个贵格会信徒的判决书之后,便突然中风而亡——乔治的话成了预言,而这不正是上帝的惩罚?

另一个贵格会信徒则是著名的威廉·宾,他是为规格会在美洲奠定基础的重要人物,但是他向人们夸口可以带来黄金时代。之后他回到了英国,但是贵格会信徒不出任议员,不担任公职,于是威廉·宾所说的黄金时代变成了对于后代的某种物质诱惑,甚至最后改变了教义,“他们的后代通过父辈的事业发了财,只愿意享受,贪图荣华,追求名誉和地位,为了赶时髦,也就加入了天主教。”除了贵格会,伏尔泰还了解到了英国圣公会,在他看来,英国圣公会是真正“能够让人发财致富的宗教”,“他们还以虔敬的名义,处处想当主人。”而且,他们尽可能挑动信徒们与非国教的教徒作对;还有长老会信徒,它在苏格兰占据主导地位,它是不折不扣的加尔文主义,也因为他们,英伦三岛开始有了礼拜日的规矩,“人们在礼拜日这天不许劳动,不许娱乐,这比天主教的教堂要严格得多。”当然,在英国还有苏西尼教派,还有阿里乌斯教派,还有反三位一体教派。

每个教派都有自己的教义,也都书写了属于自己的历史,伏尔泰在考察这些教派时,更多是了解不同的宗教,他并不直接支持谁反对谁,而其实他介绍英国的宗教现状时,背后其实有明显的用意:他说这些神职人员都是行为审慎的人,而且都是学究,而在法国,很多放浪不羁的年轻人“借助女人的阴谋操纵”,才当上了高级教士,而且他们与女人谈情说爱,写淫词艳曲,天天在晚餐上花费大量时间,“晚餐后再去祈求圣灵的启示,而且还大胆地称自己是使徒的继承者;听说这些之后,他们感谢上帝,庆幸自己是耶稣教的教徒。”相比于英国,法国教士的这些行为当然是亵渎。另一方面,尽管英国不同宗教有不同的教义,但是它们却打破了一种专制,“这里有三十种宗教,各个宗教之间便相处得十分和睦而幸福了。”

伏尔泰:思想的极端与疯狂完全相反

打破专制获得“和睦而幸福”的生活,这是伏尔泰的真正意图,的确,在之后关于议会、政府和商业的书简中,伏尔泰强化了这种对专制制度的拆解意义。他认为,英国民族是“天下唯一通过抵制国王而制约了国王的权力问题的民族”,而且他们建立了“明智的政府”,在这个政府体制中,“君主做好事时权力无限,想干坏事时,手脚就被捆了起来;老爷们有地位,却不狂妄,也没有家臣,而且人民可以心安理得地参与国事。”人民参与国事,意味着“国王和人民的合法权力取得了胜利”,而这是对人类来说也是一次伟大的胜利:长期受到罗马人、撒克逊人、丹麦人、法国人奴役的英国人,赢得了属于他们的自由,而且他们在贸易和商业中的努力,使之变成一个强盛的国家——伏尔泰是这样描绘自由的英国人的现实生活:“没有任何人受到压榨,没有任何人抱怨。农民的脚不会因为穿木鞋而被勒伤,农民吃得起白面包,穿得体面,不怕因为牲口数量的增加,或者屋顶上盖了瓦而在来年交更多的税款。这里有很多农民拥有大约二十万法郎的财产,而且不会自以为了不起就不种地了,他们靠种地发了财,靠种地生活得自由自在。”

几乎变成了理想国。除了宗教对专制的破除,政府对自由的强化,商业带来强盛,伏尔泰更是考察了英国的科学、哲学、文学等诸方面的“自由”。他认为英国人开始种牛痘,不是丧失理智,而是“为的是防止一种不一定发生的疾患”的科学思维;他评价掌玺大臣培根是“实验哲学之父”,“在培根之后人们做的所有物理实验,几乎没有一件不是他的书中已经指出过的。”他称赞洛克,“也许从来不曾有过比洛克先生更加聪明,更有条理的思想家,推理比他更加准确的逻辑学家了。”他对比自己国家的笛卡尔后认为“牛顿这样一千年才出现一个的人,才真正是个伟大的人物。”如果笛卡尔是智者,那么牛顿则是梦想家,他的引力学说、光的学说,不仅是发明了一些新的元素,更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伏尔泰的“崇洋媚外”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要阐述这些伟大人物、伟大思想背后的伟大制度和伟大精神,“我们应该尊敬的,是以真理的力量主宰人们的精神的人,而不是用暴力把人们变成奴隶的人,是指认识宇宙的人,而不是歪曲宇宙的人。”在他看来,培根尽其所能,“让这些为了完善人类的理性而建立起来的团体,不要再继续败坏人的理性”;洛克阐述了人的理性,阐述了物理学观念,他更是敢于怀疑,摧毁了天赋的观念,分析了精神的种种活动,“有人叫嚷说,洛克想要颠覆宗教。可是这件事根本不涉及宗教。这纯粹是哲学问题,与信仰和神启毫无关联。”牛顿的幸运是因为生在了一个自由的国家,生在了经院派狂妄言行被消除的时代,在这个理性的时代,“世人只能是理性的学生,而不能与理性作对。”所以笛卡尔只是在探索,而牛顿则完成了杰作,甚至他的死亡也成为人类的一件杰作,“他生前受到同胞们的尊敬,死后的葬礼像个曾经为民造福的国王。”

在文学上,英国有莎士比亚的悲剧,“他的天才充满力量、丰富多彩、自然而卓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高雅,也不墨守任何规则。”有康格里夫的喜剧,“他的剧作严格遵守戏剧的规则。剧中有很多性格不同的人物,描写极其细腻。作品中没有低级趣味的玩笑。”有蒲柏的诗歌,“我认为他是英国最典雅、最有诗意的诗人,而且他的诗也是最为和谐的,这也是很了不起的一点。”在文学上人才辈出,更重要的是英国注重对文人的尊重,议会每年要拨出两万几尼作为奖金奖励那些文人,他们对艺术采取极力措施,蒲柏先生的画像被挂在很多人家的墙上,他们还以光荣酬劳有功劳的人,“著名的喜剧演员奥尔德菲尔德小姐被安葬在威斯敏斯特,享受与牛顿相差无几的荣耀”……所以英国文学不断创造辉煌,“到目前为止,英国人的天才诗人就像生长在大自然中的一棵茂盛的大树,尽情而随意地抽出成千上万的枝条,参差错落而有力地生长着。”

但是“长他人威风”的时候,伏尔泰也批评了英国皇家学会血少奖赏和规则,而巴黎的科学院基础比英国的好,所以他建议应该采取积极的态度对法兰西文学进行一些修改,“如果把气力花在印行路易十四时代的一些好作品,改正里面偶然出现的语言上的错误,那对于法国文学、语言和民族来说,会有多大的好处啊!高乃依和莫里哀的作品当中就有很多语言上的错误。拉封登的作品当中也不少。对于不能修改的地方,至少可以标示出来。使阅读这些作品的欧洲人,可以确信无疑地了解我们的语言。法国语言的纯洁将会永远确定下来。”虽然只是字句上的“纯洁”,但是伏尔泰的需求是强烈的,而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不固步自封的表现,也是追求自由的行动,也是强调理性的态度,因为两年的考察,二十五封书简的作用,就是为了汲取先进思想,“英国人从我们的法语作品当中受益匪浅。既然他们借鉴了我们,现在也该我们从他们的作品当中有所借鉴了。”

笛卡尔哲学原理

编号:B35·2201112·1701
作者:【荷】斯宾诺莎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9年07月第1版
定价:24.00元当当9.10元
ISBN:9787100175395
页数:170页

副标题:依几何学方式证明。本书初版于1663年,是斯宾诺莎生前用他自己的名字出版的著作。对斯宾诺莎思想结构产生决定性影响的就是笛卡尔,不过斯宾诺莎对这位近代主观唯心主义之父的兴趣并不在于引发大论争的关于"我思,故我在"的认识论漩涡,而就像海王空位的近似遁世的玄妙沉思一样,斯宾诺莎的这个空相位能够让他总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分析一切知性。《笛卡尔哲学原理》就是对笛卡尔思想的阐释,第一篇是阐述笛卡尔哲学一般形而上学原理,主要取材于笛卡尔的《形而上学沉思》和《哲学原理》第一章“论人类知识原理”。《笛卡尔哲学原理:依几何学方式证明》的结构正如书名所标出的,包括两个部分:《笛卡尔哲学原理》和附录《形而上学思想》。前者是采取几何学方式讲述笛卡尔哲学原理,后者是对一些重要形而上学问题和概念分析说明的札记,如果说前者是更多表明笛卡尔观点,那么后者对他自己的哲学观点却有更多的暗示。


《笛卡尔哲学原理》:我怀疑,因此我存在

神没有感觉,而且也没有知觉;因为神的理智不为任何外物所决定;而是一切都是来自神本身。
——《第一篇》

神没有感觉,也没有知觉,神是理智的原因,当神的理智不为任何外物所决定,神便是不可怀疑地存在,因为一切都来自神本身。这是斯宾诺莎从“命题”进行补充而得出的结果、结论——这是“绎理”之一种,另外的绎理则是:神是万物的创造者;事物本身没有一种本质能够成为神的知识的原因,也就是说,在事物的本质让面神是事物的原因;由这两个绎理推论出:就因果关系而言,神先于事物的本质和存在;它和“一切都是来自神本身”的绎理构成了如下的命题:“一切都是由于神的力量才得以保存。”

这是“命题十二”的叙述,由命题而得出的绎理将神放在万物的创造者和一切事物的原因上,而从“命题五”开始,斯宾诺莎对笛卡尔的哲学原理进行考察时,就认识到神的本性和神的存在:命题五是:“通过单独考察神的本性,认识神的存在”,其证明是,范式说某种东西包含在一事物的本性或概念中,这就等于说这种东西是此事物的真理,而必然的存在包含在神的概念中,所以神包含必然的存在或神存在着,斯宾诺莎认为,这个命题可以得出许多重要的结论,而这个命题的重要性就在于存在属于神的本性,或者说,神的感念包含着必然存在,由此我们可以热爱神,可以获得最高的幸福,“如果人类终于同我们一起明白了这层道理,那是最理想的。”

神的存在是神的本性所决定的,但是对于人类来说,神的存在可以让我们热爱神,可以让我们获得最高的幸福,因为神的存在“只凭我们心中有神的观念”,即它可以被后天所证明,但是我们心中具有的这个神的观念,并不是来自于我们自己的感觉和知觉,而是需要神本身为其原因,笛卡尔采纳了下面两条公里来证明:凡是能够产生较大的或较难的东西的,也就能够产生较小的东西;产生或保存实体比产生或保存实体的属性或性状更为困难。这两条公理都来自于实践,但是笛卡尔将其界定为“困难”,在斯宾诺莎看来,实际上是如何保存“圆满性”的要求,“笛卡尔所谓比较大和比较困难是指比较圆满,而所谓比较小和比较容易则指较不圆满。”按照斯宾诺莎的理解,“事物按其本性愈圆满,则它包含的存在愈多和愈必然,毋宁说,事物按其本性包含的存在愈必然,则必更圆满。”由此得出,本身包含必然存在的事物,就是最圆满的存在或神,从自身来说,“谁有力量支持自己,他的本性就包含必然的存在。”

神当然是最圆满的存在,就是本身包含必然存在的事物,所以命题九就是:神是全知的——证明如下:神是理智的原因,理智可以清楚而明晰地被我们设想,所以对某物的认识决不能违反神的圆满性,故神是全知的;命题十:神具有的一切圆满性来自神;命题十一:不存在若干个神,因为本身包含的必然存在只能使神是唯一的;命题十二:一切都是由于神的力量才得以保存;命题十三:神是十分公正的;命题十四:凡是清楚而且明晰地知觉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神创造的,也是神经常保存的;命题十五:错误不是某种东西的肯定——这是一个重要的命题,斯宾诺莎的证明是:“如果错误是某种肯定的东西,则其原因就是神,并且应当经常为神所创造。但这是荒谬的。故错误不是任何肯定的东西。”如果心灵可以清楚而且明晰地知觉某种东西,并且承认这种东西,那么它是不会犯错误的;当心灵仅仅设想某种东西,但不承认这种东西,就会很少犯错误——因为承认是意志的一种规定,所以错误仅仅取决于意志的使用;意志是不受任何限制的,但是理智却不能像意志一样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所以我们应该把意志的力量控制在理智的范围里,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犯错误;错误意味着某种不圆满性,“其所以是缺乏,因为我们丧失了属于我们本性的圆满性;其所以是错误,因为由于我们的过失我们才不具备这种圆满性,因为我们即使力所能及也没有把意志控制在理智的范围内。”对人来说,错误是一种缺乏,对神来说,错误则是一种否定。

命题十二之所以是一个重要命题,是因为在对错误本性的考察中,区别了意志和理智,区别了人的缺乏和神的否定,而意志作为人所追求的一种自由,它可能通向无限,也可能是一种错误,而只有将这种缺乏控制在理智的范围内,才能慢慢趋向于圆满性,因为神是理智的原因——斯宾诺莎在这里看到了理智对意志的控制,看到了神对人的超越,看到了圆满性对缺乏的否定——命题十六:神是没有形体的;命题十七:神是最简单的存在物;命题十八:神是不变的;命题十九:神是永恒的;命题二十:神永恒地预先决定了一切……对神的命题进行证明,斯宾诺莎得出神是全知的、神是公正的、神是永恒的、神预先决定了一切——当一切来自于神本身神又成为永恒、全知、公正的存在,那么没有感觉、没有知觉的神对于人来说,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摆脱一切从感觉出发的怀疑,从而寻找自身具有圆满性的存在?

一切都来自于斯宾诺莎的疑问:笛卡尔为什么要怀疑一切?怀疑一切,首先就是怀疑感官获得的一切事物,因为在笛卡尔看来,感觉是不可靠的,是一种欺骗;他也怀疑普遍概念,他认为有形自然界、自然界的广延、形、量以及数学真理,都比感官获得的观念可靠,但是很多人也由于这些概念犯了错误。笛卡尔怀疑一切是要排除一切的成见,但是否定是为了肯定:在怀疑之后建立一切知识的基础,从而发现错误的原因,然后清楚而明晰地理解一切事物。这是笛卡尔的方法论,斯宾诺莎认为,笛卡尔怀疑一切,但并不是怀疑论者,因为他的怀疑是为了摆脱成见,是为了找出可靠的知识基础,从而建立自己的全部知识,或者说,笛卡尔的启示在于,“怀疑的理由越是多,则使他确信自己存在的论据也就越多。”笛卡尔的一句名言是:“我怀疑,我思想,因此我存在。”一切都是从怀疑开始,它在“我思故我在”的单一判断中延伸到了怀疑这个起点,从而更具有对错误这种人类知识的缺乏性进行审视,也更对理智控制的圆满性进行思考,而笛卡尔的“我思想”在斯宾诺莎看来,就和存在构成了一种同一性,思想是指思想的一切样式,它是怀疑,是理解,是肯定,是否定,是欲望,是想象,是感觉——当思想中包含怀疑,当思想成为一种存在,“我怀疑,我思想,因此我存在”实际上就是笛卡尔发现的真理,也是一切知识的基础,“凡是像这个第一原理一样可以清楚而且明晰地设想的东西都是真的。”

我怀疑,我思想,我存在,笛卡尔的真理路线是如何绘制的?斯宾诺莎从笛卡尔的界说、公理、命题和证明中阐述充满怀疑、寻找真理的“哲学原理”。第一章的十条界说是关于思想、观念、本质、心灵等概念的:思想是“我们心中并为我们直接意识到的一切”;观念是思想的一种形式,“只要直接知觉到这个形式,我就意识到这个思想。”观念的客观实在性就在于事物的本质,而且存在于观念中,它或者是形式地存在于观念对象中,或者超越地存在于观念对象中;思想直接存在于其中的实体称为心灵,而“直接作为广延的主体和直接作为以广延为前提的偶然性的主体的实体”,称之为物体;而神是我们认识的“绝对圆满的实体”。

在做出如上界说之后,斯宾诺莎考察了笛卡尔的公理部分,这些公理部分笛卡尔所着眼的是“我们自身中发现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是能思想的存在物,而对于思想的了解比身体要更多,这便是笛卡尔提出的“我怀疑,我思想,因此我存在”的意义所在。其证明如下:当我们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时,我们不能绝对地确信任何东西,这是一个自明的命题;所以“我存在”就应该是已知的,但是从身体所构成的东西而言,“我存在”不是最初的真理,也不是自明的真理,因为我们怀疑自身身体的存在,但是,“我存在”又是最初已知的真理,这是思想而言——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存在”在身体和思想两方面而言,“我们对心灵或能思想的事物比对身体知道得更多。”由此得出结论,我是能思想者,而且,“我思想”或“我是能思想者”这个判断是哲学的唯一的和最可靠的基础。

从我怀疑到我思想再到我存在,笛卡尔的“三段论”其实就是走向一种有原因的观念中,就是走向观念和存在的同一性中,“凡物如不能问其存在的原因(或根据),则不存在。”由此进入到没有感觉、没有知觉、作为理智的原因的神的世界中,神是永恒、全知、公正的存在,重要的是神是创造了一切,是一切的原因,所以神也是广延实体的创造者,“广延实体是我们心中产生痛痒之类的观念的充分原因,即产生无需乎我们的协助也经常使我们激动的感觉的充分原因。”所以笛卡尔对知觉的考察,就是考察“清楚而且明晰地知觉到的东西”,所以在第二篇的公设中说:“这里只要求每个人都仔细地注意自己的知觉,以便把清楚的东西和模糊的东西区别开来。”

知觉认识的是广延的实体,“广延是由三向量构成的东西”,实际上在这个部分中笛卡尔考察的是位移产生的运动,而运动包含着运动的本性和运动的原因。在这里,斯宾诺莎论证笛卡尔的运动观念时,处处体现的是神的力量,物体或物质的本性在于广延,而神是不具有广延的,但是神无所不在,神的力量和本质共同保存着广延和有思想的事物,不仅保存着,而且神也是运动的主要原因,“神凭借其助力仍保存过去给予物质的同样数量的运动和静止。”神以自己的决定为根据,向人们显示自己的力量,这是神学的主张,而以理性所探讨的东西为研究对象的哲学中,凡是仅取决于神的决定,通过神的启示才能了解,“因为哲学不应当与神混为一谈。”斯宾诺莎在这里区别了神学和哲学的区别,与神学不同的是,哲学是通过神的启示,通过理性的“思想”来认识自身的存在,在“我怀疑,我思想,我存在”的主体论和认识论中返回人的心灵世界。

《形而上学思想》是斯宾诺莎的“附录”部分,在这里,他着重讨论了形而上学泛论和专论中有关存在物及其状态、神及其属性、人的心灵诸难题,就是从哲学的视野建立理性的认识。在存在物及其状态的考察中,他区分了实在存在、虚构存在和思想存在:“存在物,我理解为凡清楚而且明晰设想时就能发现其必然存在的,或者至少是可能存在的一切事物。”所以幻象、虚构的存在和思想的存在都是一种不存在,尤其是思想存在物只是一种思想的样式,它起到的是记忆、说明和想象的作用,它给予观念“如此的意义”;他区分了本质的存在、实存的存在、观念的存在和潜能的存在,本质的存在只是一种样式,它让被创造的事物包含在神的属性中,观念的存在、潜能的存在,都是神的观念和力量使然,只有实存的存在脱离了神进入到事物的本质中,“实存的存在是在神存在事物之后归属于事物自身的东西。”他也区别了什么是必然的、可能的、不可能的和偶然的,在这里斯宾诺莎认为,只有神在必然存在中才能理解本质,“在神那里,本质和存在是没有区别的,因此神的本质的必然性和神的存在也没有区别。”所以神的无限存在就是一种永恒性,而把事物保留在现实中的存在就是绵延,当我们将特定事物的绵延和具有稳固的和确定的运动的那些事物的绵延作比较,就叫做时间——斯宾诺莎认为,时间是一种思想上的存在,是用来说明绵延的思想样式,它不是存在的属性……

在对形而上学专论中有关神和它的属性以及人的心灵的若干问题进行考察中,斯宾诺莎论述了神的永恒性,而且永恒性只属于神;神具有唯一性,最高智慧是神的属性,全不圆满性在于他自己;神是无限的,他的力量就是他的本质;神是不变的,他不会经历外在的变化,不会经历内在的变化;神具有单纯性,“神不是复合的存在物,由此可以容易地得出结论:神是最单纯的存在物。”神是全知的,他不可能有理智,他的意志和力量和理智没有区别——当神是全知全能的一切,他就是一切的原因,他创造理智,他提供理性,所以神的存在具有的意义就是进入到心灵,进入到思想的实体,“人的心灵不是从某种中介物产生的,而是神所创造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何时创造的。”心灵产生思想,心灵不死,这或者也是对神具有永恒性的一种表现,而在“我怀疑,我思想,我存在”的笛卡尔主体论和认识论之后,斯宾诺莎也建立起关于人的心灵的认识论:心灵产生思想活动就称为意志,而意志体现的是神的创造,“意志是存在的。意志是自由的。”

惶然录

编号:E38·2201112·1700
作者:【葡】费尔南多·佩索阿 著
出版:上海文艺出版社
版本:2019年08月第1版
定价:59.00元当当22.20元
ISBN:9787532172092
页数:405页

《惶然录》是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晚期随笔结集,是“仿日记”的片断体,它是作者的代表作之一,是一部曾经长期散佚的作品,后来由众多佩索阿的研究专家们搜集整理而成。原作者曾为这本书杜撰了一个名叫“伯纳多·索阿雷斯”的作者,与自己本名“费尔南多·佩索阿”的读音相近,并在卷首写了一篇介绍这位虚拟作者的短文,似乎索阿雷斯实有其人。这个在隐秘的角落度过短暂一生的思想者,广泛关注着那个时代的生命存在问题,也是关注着人类至今无法回避也无法终结的诸多困惑,作者在随笔中的立场时有变化,变中有恒,异中有同,是自相矛盾中的坚定,是不知所云中的明确,是独自一人面向全世界顽强突围的精神气质。正是这种精神气质、这种独自面向全世界的突围,使佩索阿被当代评论家誉为“欧洲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杰出的经典作家”、“最能深化人们心灵”的作家。


《惶然录》:一切消失于我失落自己的迷宫里

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刻,没有这样的光辉,没有我这样存在的生命。明天将要到来的一切,必定与今天迥然有别,我将通过迥然有别的眼睛来观看,一切将充满新的景象。
——《生活就是成为另一个》

他在“另一种生活”里,“我愿意在远远的土地上过一种不同的生活。我愿意在我不知道的旗帜下成为另一个死者。”他活在“第二时间”里,“在新的睡意黑压压将我冲刷而去的过程里,我记起了啼晓的雄鸡。没准真是这只雄鸡,啼破了我第二生命的另一种时间。”他在“他身之感”中获得存在,“我依靠不属于自己的这些印象而活着,挥霍身份的放弃,身为自己的时候反而总有他身之感。”他在自我“停滞”中通过他们表达自己,“我只能向别人表达自己,然后以语言,以行动,以习惯,在勃勃繁育的灵魂生活里,通过他们向自己作自我表达。”

另一种生活,第二时间,他身之感,以及自我停滞中的自我表达,他在种种努力中实践着“生活就是成为另一个”——他是谁?他是那个叫伯纳多·索阿雷斯的人,而这个名字似乎也成了费尔南多·佩索阿命名的另一个。一种关系的建立似乎是巧合,有一天,当佩索阿吃完饭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一些,于是在那个餐馆里遇到了他,而且就此进入到了“不寻常的谈话”中。在这次巧合之前,谈话似乎是不存在的,佩索阿只是看见了他,而且是因为他的奇怪举动看见了他:在佩索阿的眼里,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清瘦,高个头,穿戴有些马虎,坐下来腰弯得厉害,苍白的脸,平常的相貌,没有明显的磨难平添的惊人之处,即使有着一丝艰难和悲痛的痕迹,但也是曾经沧海之后的淡然处世。

这是佩索阿最表象的看见,但是当他注意观察他的时候,发现了眼神里的智慧之光,飘忽而确切,那里有疲惫,也有忧虑——这一点在其他人那里很难看到。正是因为佩索阿看见了他的奇怪,发现了一些特别,于是在平常只是打招呼之后,在巧合的那一天开始了不寻常的谈话,也正是这次不寻常的谈话,佩索阿完成以伯纳多·索阿雷斯作为作者的一次文本阅读。这一种关系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但是当佩索阿和索阿雷斯进入到不寻常的谈话中,其实这一种关系更像是共谋:如果把这些文章中的“我”看成是索阿雷斯,那么佩索阿就是“我”面前的他,但是这个“他”却反其道而成为对索阿雷斯进行观察和解读的“我”,而索阿雷斯自然成为了“他”——一种关系的互换,并不是“他”和“我”之间的割裂,它是一种命名,一种对话,甚至于是一种构筑,而这种命名、对话和构筑是不是发现了“生活就是成为另一个”?是不是在“另一种生活”和“第二时间”里?是不是在自我停滞中获得了“他身之感”?

读者阅读作者的文字本进入作者的世界,是另一个文本的重建,首先沿着索阿雷斯这个作者的自述进入到“我”的世界。从他的文章中可以片段而有限地还原一个叫索阿雷斯的现实生活:他是在一个叫V公司里工作的职员,他是公司里的主管会计,这家公司位于里斯本道拉多雷斯大街上,在公司里,有V老板,有M会计,有B出纳;索阿雷斯是因为叔叔“道德之手”而介绍到里斯本工作的,他的办公室在道拉多雷斯大街的一楼,而住所在街的二楼;索阿雷斯的母亲在他一岁的时候死了,父亲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甚至几乎没有见过他,而在他三岁的时候父亲也自杀了;他的工作是“写下一行行V公司抒情性商业诗的表格纸”,回到一个人的住所,他会看书会写作。

这是索阿雷斯的现实生活,以他的文章拼贴出来的现实当然是一个局部,而在这样的现实里,索阿雷斯也感觉到了茫然,也总是会有矛盾。有时候他会感到悲伤,“这种悲伤是因为V老板,因为M会计,因为B出纳,因为所有的小伙子——那个去邮局取信的快乐男孩,那个小差役,还有那只友好的猫——因为他们都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有时却又感到满足,他认为V老板是一个健康而愉快的家伙,他自私但是大体上还公道,他猎取虚荣但是很容易打交道,悲伤而又感到满足,索阿雷斯认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平庸的生活,“生活,单调而必需的生活,威严而不可知的生活。这个平庸的人代表生活的平庸。表面看来,他对于我而言意味一切,这就像表面上看来,生活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一切。”有时候他感到自己被剥削了,朋友告诉他他的工资太低了,但是他又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被“上帝剥削”,“一些先知和圣徒行走于空空人世,他们被他们的上帝剥削。”有时他感觉自己讨厌着单调的生活,甚至认为世界就是不道德的存在,“在现代生活中,世界属于愚蠢、麻木以及纷扰。在今天,正确的生活和成功,是争得一个人进入疯人院所需要的同等资格:不道德、轻度狂躁以及思考的无能。”于是他想要用写作来抵抗这种生活,但是他有发现纯粹的文学只是停落在头上的蝴蝶,“仅仅是用它们的非凡美丽来衬托我的荒谬可笑。”他反而觉得自己成为V公司主管会计的那一天是“最伟大的日子”……

索阿雷斯的生活,渗透着一种既安于现实又想超脱生活的矛盾,而在“我”的世界里,他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内心世界,所以“我”面对现实的无措感来源于对他者的不适应,而这种对他者的不适应又转变为对自己的虚无感。他在《一句祝愿》中是这样对自己进行定位的,“一些人统治世界,另一些人组成了世界。”英国和瑞士拥有百万财富的美国阔佬,是一种“统治”的存在,但是他们的统治只是“量”的差别,而除此之外的是“难以名状的芸芸众生”,他们是天马行空的戏剧家莎士比亚,是学校老师弥尔顿,是四处漂泊的但丁,是昨天替自己跑腿的小伙子,是给自己讲故事的理发师,所以,索阿雷斯安慰自己说:“祝我明天更好。”

他不是一些人,但他是另一些人,于是在索阿雷斯的世界里,“他者”就成为了和自己一样的世界组成部分。那里有唱起葡萄牙民歌Fado的歌者,也有走进人群的警察;那里有卖鱼女人、面包师、都收其他货品的贩子、送奶人,他们的生活是匆忙的,也有迈着休闲步态的人;那里有自己梦中幻境中的人,有小说里读到的人,有在台上演出的剧中人;那里也有在生活中消失而不回来的人,办公室的小伙在就在那天离开返回农村了,“再也不会来了”。这个叫里斯本的城市,这条叫道拉多雷斯大街,这个叫V的公司,有着太多的他们,当他们作为“我”的世界的存在者而出现,他们和我一样,他们也是他者。一方面,索阿雷斯感觉到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他们的生活让自己感到雷同,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把自己独立出来,成为“我”,“很有些日子了,我遇见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在某一个老地方我天天不得不与之混在一起的人,取得了象征的意义,无论他们与我疏远还是交往,他们都会一起来构成隐秘的或预言式的书写,构成我生活虚幻的描摹。”当“我”被书写,那么必然发生的是:他者也被书写,而这个他者的书写者正是“我”,“明天将要到来的一切,必定与今天迥然有别,我将通过迥然有别的眼睛来观看,一切将充满新的景象。”

这里便出现了索阿雷斯式的痛苦,我是他们中的一个雷同的存在,我又必须独立出来成为被书写的我,当我和他者建立了一种“通过迥然有别的眼睛来观看”的关系,“我”是不是也会成为他者的他者?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索阿雷斯一直没有找到说服自己的方法,他一方面说“他人并不存在”,太阳泛出色彩,扬起光翼,“只是为了我一个人而升起。”他希望自己过不同的生活,希望自己在另一个时代称王,但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却永远不是独立的,它是第二时间,它是另一个,它必须通过自我“他者化”才能实现,这就是索阿雷斯所说的“他身之感”,就是放弃自己的身份,抛弃自己的印象,向别人表达自己,然后通过语言、行动和习惯,“通过他们向自己作自我表达。”所以自己又成为了另一个人,“我持续地感觉到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就是说,我像另外一个人那样感觉和思考。我在一出戏剧里出演于不同的场景,而正在观看这一出戏的就是我。”于是疏离无法弥合,一个是我的人在另一种生活中感受他们,而醒来的自己却在另一个梦里,于是索阿雷斯陷入到了“惶然”之中,“一切正在消失于我失落自己的一个迷宫里。”

为什么惶然?为什么迷失?作为他者的自我和作为自我的他者,在索阿雷斯的世界里,是不是源于“我”的异化?而回到自我,索阿雷斯的世界里呈现的正是一种虚无。他在《我是无》中说,“没有创造这个世界的上帝,没有唯一的、创造万物的、不可能存在的上帝,来旋搅这黑暗中的黑暗。”这源于自己的经历,因为他没有见过父亲,因为他三岁时就失去了母亲,所以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被剥夺了在这个世界面前一直存在的可能性。如果我再生,也必定与我无关,即没有自我的再生。”所以他把自己命名为无,而且是“绝对的无”:他的生命是一个无,“我是一本还没有开始写作的长篇小说里的人物,我在自己还未存在之前翱翔长空,然后被取消;在自己还未存在之前一次次梦想,梦想一个人,而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打算赋予我生命。”他的未来是无,“我总是生活在当前。我对于未来一无所知,也不再有一个过去。未来以千万种可能性压迫着我,过去以虚无的现实压迫着我。我既没有对未来的希望,也没有对过去的向往。”他的肉体是无,“夜晚,大如宇宙的浩阔无际,造就我的肉体和心灵——同样是肉体的一部分。”他的灵魂是无,“在我梦幻的深处,没有太阳神阿波罗或者智慧神雅典娜在我面前出现,照亮我的灵魂。”他的信仰是无,“没有基督为我而死。没有佛陀为我指出正信之道。”他的道德是无,“我的道德观极为简单——对任何人既不行善,也不作恶。”

当然对于他来说,爱更是一种无,“我从来没有爱过谁。”而爱的虚无感因为家庭和现实的原因,在索阿雷斯看来,甚至变成了对女人的贬低,他说,“女人是一片梦想的富矿。永远不要去碰她。”因为他认为自己所谓的爱是肤浅的,它只是一种激情,一种欲望,引用夏布多里昂的说法是:“人们受累于他们的爱。”于是他拒绝,他逃离,他认为自己“受制于视觉激情,一直把整个心交付给虚拟的命运”,他把爱和被爱看成是一件捆绑的事,甚至他对“得到过真正的爱”看成是自己没有耐心受用的东西。但是,当索阿雷斯拒绝爱,把爱看成是累人的事,他实际上又在寻找一种自我的庇护,“我们从来未爱过什么人。我们只是爱自己关于何许人可爱的观念。我们爱自己的观念,简言之,我们爱的是自己。”这种“爱自己”的自我观实际上也正解释了他为什么把自我看成是一种无,“因为我是无,我才能够想象我自己是一切。”

无就是一切,是因为那个无是他者眼中的无,那个一切则是自我眼中的一切,于是无和一切之间的等式又回到了索阿雷斯关于自我的他者化他者的自我之间的矛盾:他说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因为我们所看到的就是我们自己,因为“我游历了自己的第八大洲”;他说当流沙覆盖了一切,唯有自己能够将自己举起来,“像举起一面旗帜”;他说生活不给我们教益,只有强化对自我的分析才能获得深入和广阔;他说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什么也不是,但是却在无善无恶中建立了自己的法则,“这就是我的道德,我的形而上学,或者是我自己”……从自我的他者化回到他者的自我,对于索阿雷斯来说,真正的问题既不是如何让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因为“没有人接纳他人的存在”,也不是如何让他们变成我的投影,因为“他人并不存在”,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在我和他者之间建立对话:“欲望自己并不欲望的东西,放弃自己从未放弃的东西。我既不能成为一切无,也不能成为一切有:我只是一座桥,架设在我之所无与我之所愿之间。”

所以索阿雷斯需要寻找的就是这一座桥,写作无疑是架设在无和有之间,他者和自我之间的桥,他认为“写作就是永恒”,“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谶言。”他认为写作可以治病,”我写作就像别人在睡觉,我的整个生活就像一张等待签字的收据。”写作是一场旅行,可以指向未知、想象的国度;写作是内心演奏的交响乐队,其中的喧响和撞击是一种对自己的说话;写作是如同对自己进行的一场正式访问,“我有特殊的空间,靠别的什么在想象的间隙中回忆,我在那里欣悦于对自己的分析,分析那些自己做过然而不曾感受过的东西,那些不曾被我窥视过的东西——它们像一张悬在黑暗中的画。”写作也是对现实的忘却,“文学是忽略生活最为愉快的方式。音乐使我们平静,视觉艺术使我们活跃,表演艺术(比如舞蹈和戏剧)则给我们带来愉悦。”

在索阿雷斯看来,写作尽管也是对自己的轻贱,是一种戒不掉的毒品,甚至是对自己有害的存在,但是当索阿雷斯以写作的方式找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对话,找到了自己和自己的沟通,自我和他者的融合是消除了隔阂和分歧,于是,一个人是群体:

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若干人,是很多人,是丰富的自我,比我们自己每一个人的无限增殖更为丰富。这就是为什么一个无视周围一切的人,也可以因周围的一切或喜或悲,从而有别于自己。我们的存在是一片巨大的殖民地,有很多不同类型的人,各别相异的思想和感觉全都共处其中。

一个人是索阿雷斯,一个人是佩索阿,一个人是“我们”,“我们就经常互相打打招呼了”;一个人是作者,一个人是读者,一个人是共同的作者和读者,“我们进入了一次不寻常的谈话”。

摹仿论

编号:B83·2201112·1699
作者:【德】埃里希·奥尔巴赫 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2018年09月第1版
定价:79.00元当当29.80元
ISBN:9787100164245
页数:693页

《摹仿论》是德国当代著名学者埃里希·奥尔巴赫的经典之作。奥尔巴赫的拉丁系语文学研究,通过仔细考察语言和文学的形象化描述,指明了自罗马帝国一脉相承而来的欧洲各民族文化的各自特点和发展,对欧洲从古代史诗到现代长篇小说的艺术革命中人类的自我认识提供了全方位描述。该书副标题:西方文学中现实的再现,从某一部具体作品的一段引文,到一段便于阅读的翻译,从一种从容不迫的语调开展的文本诠释,到涉及文字修辞风格与社会政治语境之间关系的评论,埃里希·奥尔巴赫以这样的风格进行论述,他从美学角度出发,用文学史家的眼光,对西方三千年来最具影响的经典文学作品,如荷马史诗、教会文学、骑士小说以及法国、西班牙、德国、英国文学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中各种写实风格及其发展,做了精辟的分析,其着重于“表现严肃性、冲突性或悲剧性的尺度和方式问题”的分析方法已广为学术界所重视。


《摹仿论》:我只需赋予它忠实

我呈现于此的是普通而且缺乏光彩的一生。这有何妨。道德哲学既适用于丰富辉煌的生活,也适用于平常家居的生活。每一个人都是整个人类状况的缩影。
——蒙田

描述的不是“他”整个一生,而是描述他的转变,是“从这一分钟到下一分钟的转变”;构思一部作品讲究的不是手法和技巧,“而我的作品的构思却是兴之所至”;在作品中诉说,不是将想说的一切都说出来,而是“我敢说的一切”……蒙田感觉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胆子也越来越大,当毫无顾忌地谈论自己,就是在谈论正在改变的一切,当用作品来叙说真实,就是赋予作品对自己的忠实。“必须把我描述的事与时间结合起来,因为我可能很快就变,不仅境遇在变,而且我的意图也在变。”

变而不变,《蒙田随笔集》其实提供了两种文本:一种是作者为蒙田“忠实”地在作品中表现这种变化的文本,它以真实的方式让蒙田说出“敢说的一切”。很明显在这个文本里,蒙田是在构建一种“普通而且缺乏光彩的一生”,在他看来,刀的哲学既适用于丰富辉煌的生活,也适用于平常家居的生活,在抛弃了手法和技巧之后,蒙田在作品中忠实地记录的是人和人类本真的一面,他说:“每一个人都是整个人类状况的缩影。”而当蒙田把人看成是人类状况的缩影,他其实也构筑了第二个文本,那就是把自己作为人的一个部分而反射出人类的状况,“兴之所至”的蒙田以自我构筑了人的文本。

作为作者的蒙田,而作为“兴之所至”主体的蒙田,又成为埃里希·奥尔巴赫看到的第三个文本,“我猜想,每个熟读过蒙田的人都会有和我一样的经验:当我读了一段时间他的作品并稍稍熟悉了他的方式之后,我以为是在听他说话,我以为能看到他的表情。”在奥尔巴赫看来,蒙田并非真的没有写作手法,“兴之所至”的蒙田用一种情绪化、预先没有计划的、灵活的实验性方法作为自己的写作方法,这种写作方法完全跟随着自己的本性,但是却成为唯一适合描述对象的方法,这种主体和客体合一的手法似乎只属于蒙田,“它们既不是自传,也不是日记。”

为什么蒙田能够在兴之所至中能描述作为整个人类状况缩影的每一个人?情绪化的写作手法发现的是怎样一种人的存在?关于蒙田的第十二章,奥尔巴赫取名为“人类状况”,这个标题本身就代表了奥尔巴赫对蒙田的一种回答。在他看来,柏拉图为代表的的古典时代把躯体看成是克制的大敌,因为它引诱灵魂,抢夺灵魂,但是在蒙田那里,躯体完全变成了一种“自然资质”,它具有正直稳定的性情,它抵御享乐和痛苦,它激发更强烈的人类精神,这就是一种真正的“人类状况”,而在蒙田以自身作为缩影的个体身上,他把自己放进生活的随意性和偶然性之中,探求自己意识的不断变化和那些未经选择的活动,这些不断变化和未经选择的活动看起来也充满了随意性和偶然性,但是当蒙田却“极其严肃地展示自己”,从而阐明人类生存的一般条件:人类有其所的负担、问题和深渊,有其原则上的没有把握,还有其所有的生物性联系。

这是一种个体的人,也是整体性的人类,蒙田以“兴之所至”的方式赋予作品忠实与人类状况的特征,在奥尔巴赫看来,是一种现代意识,“在他那里,人的生活,作为整体的、随意的、自己的生活第一次成了现代意义上的问题。”而这种现代意义上的问题就源自于基督教造物人类学:它消除了动物式生活带来的死亡恐惧,它建立了关于人的观念,“他那如此具体的灵肉联系和基督教关于人的观念有着渊源关系。”源于基督教的造物人类学,蒙田却开启了现代意义上人关于自我的可能性意识:“在所有同时代人当中,他把人的自我定位的问题看得最为纯洁;还有在没有坚实的生存据点的情况下为自己创造居住条件的任务。”蒙田具有的承上启下作用,其实就是在奥尔巴赫那里成为“摹仿论”的一个关键人物,而他所代表的西方文学时代则是“摹仿论”的重要节点。

副标题:西方文学中现实的再现。现实的再现在奥尔巴赫看来就是“摹仿”,现实是真实地存在在那里,要将现实变成一种“再现”,当然需要文本,需要作者,需要作者的“摹仿”,但是什么样的“摹仿”可以像蒙田那样“我只需赋予它忠实”?在第一章《奥德修斯的伤疤》中,奥尔巴赫引用了荷马史诗《奥德赛》中对奥德修斯那块伤疤的描写,这个出现在第19卷的故事中,当奥德修斯奶妈的老仆女欧律克勒娅从腿上的那块伤疤认出了远行归来的奥德修斯的时候,荷马描写了那个充分酝酿、激动人心的场面,这是一种“延缓法”,它是史诗的一种写作手法,“所描述的事件的每一部分都摸得着,看得见,可以具体地想象出各种情况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内心的活动也是如此:没有可以隐瞒的、不可表述的事情。”

奥尔巴赫认为在荷马史诗中,感官生活的愉悦就是一切,在战斗和情欲之间,在冒险和险境之间,这些诗篇使我们能够真切观察到主人公的生活,品味他们享受的美食,走进他们的日常生活,“这些现象的进展总是处在主要位置,就是说。始终处在地点和时间的现时性中。”但是这种取悦我们、讨好我们的作品却是传说性的故事,它不是历史的一面,“书写历史是如此之难,以至于大多数历史作家不得不退而采用传说的写作方法。”传说性的故事是详尽的描述,发生的一切均在眼前,但是在历史发展及人类问题方面却有局限;与荷马史诗不同的是圣经故事,圣经故事不满足于历史真实,它不是为了讨好和取悦我们,而是想要征服我们,“如果我们拒绝屈从,我们就是反叛。”但是这是一种“接近历史”的方法,因为历史不可能像荷马史诗那样是一目了然的,它其中有很多的矛盾,而在其中的人则是动摇不定和模棱两可的,“比起荷马世界的人物来,亚伯拉罕、雅各甚至摩西都更具体,更亲切,因而更具有史料价值,这并不是因为对他们在感官性上描写得更出色——恰恰相反,这是因为反映真正历史的内心和外部事件的纷繁复杂性在表述中没有被抹掉,而是更加清楚地保留下来。”

荷马史诗和圣经故事的不同,其实反应的是如何对待历史的创作观问题。奥尔巴赫从佩特罗尼乌斯的小说、阿米阿努斯·玛尔采里乌斯的史书、格列高利的《法兰克人史》、《罗兰之歌》和克雷蒂安·德·特罗亚12世纪后半叶写的宫廷小说《伊万》入手,分析了古典时代和历史相关片段写作的特点,佩特罗尼乌斯的小说已经具有了古典时期摹仿文学的特点,那就是福祸变化的形式总是从外部突然降临某个范围,这更接近与现代人的写实主义叙事方式;作为4世纪的高级军官和史书作者,阿米阿努斯·玛尔采里乌斯的作品描写的是神秘的、阴郁的感官性,里面的人性和理性的东西消失了,他开创了阴沉的、庄重的现实主义;格列高利所写的《法兰克人史》中的那个混乱不堪的故事具有一种个人回忆录性质,当紧张气氛被化解,他的感情更自由和直接,“他的文体向我们展示了重新复苏的对事件进行感官性表述的最早的印痕。”而《罗兰之歌》中罗兰被任命为法兰克远征军后卫部队司令这一章节中,事件的谜团没有得到分析和解释,这种缺少理性交代的情节正是一种感性表达,“这种明确无误的表达说明,一切只能如已发生的那样进行,不可能是别的样子,不需要使用解释的关联词。”克雷蒂安·德·特罗亚的宫廷小说《伊万》讲述了一位骑士亲身经历的冒险故事,它就是在一种真实中描述了爱情,“这些故事有时会使读者全然忘记爱情故事所发生的世界的虚构性。”

在这些古典时期的文学作品中,历史退场了,或者说,历史只是一个背景,而故事沿着“摹仿”这条路不断接近现实,不断走向真实,不断解构理性。12世纪末出现的一出关于“亚当和夏娃”的圣诞戏,是最早用俗语写成的剧本,它第一次展示了男人和女人的对话,而且将其变成简单的日常真实事件——从崇高到低等,并不仅仅是文体的变化,也是叙事风格的转折,在奥尔巴赫看来,这种转变正是因为圣方济各进行了基督的“摹仿”,“圣方济各使它变为一种实际的、日常的、开放的和民间的形式。”而圣方济各则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一个直觉型的天才演员,是唤醒意大利情感及意大利语感人力量的第一人。奥尔巴赫从圣方济各开始,似乎完全将历史抛弃了,他选取了《神曲·地狱篇》的第十歌,维吉尔和但丁走在燃烧的路上开始了对尘世生活感官体验的摹仿;《十日谈》中第四天第二个故事中,薄伽丘让感官现象世界占据了主要地位,“薄伽丘的人物均生活在尘世中,也仅仅生活在尘世中;他将这众多的形象直接看做尘世形式的丰富世界。”《巨人传》的32章庞大固埃的军队遭遇大雨,他下令士兵们紧紧靠在一起,他只想为他们提供一个避雨的地方,这种现实主义完全是对尘世生活的摹仿……

很明显,奥尔巴赫的“摹仿论”从荷马史诗开始,就是以反历史、反宏观的方式来构筑,当日常的、实际的、开放的生活成为作品的叙事内容,当感性的故事成为文本的现实,是不是在解构历史?而实际上奥尔巴赫的摹仿论是一种历史决定论,或者称之为“历史主义”,他终身关注的维科便成为他摹仿论的理论来源。在维科看来,文本传达给我们有关过去的知识,只有从过去的创作者观点中才能得到理解,荷马史诗具有的诗意其实是一种野蛮和原始,它是不合逻辑的幻想,它是缺乏理性的心智,而正是这种野蛮和原始,对应着原始时代的“历史知识”,也就是说,历史阶段的语言、艺术、形而上学、逻辑、科学等等都是共通的,作者和时代之间的关系是有机的整体,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某个恰当时刻,“自行生成于特定的动态的语境之中”——这就是维科的历史决定论。所以以这种历史主义为理论一句,奥尔巴赫就认为,对现实的“再现”,即文学的摹仿是一种戏剧化的呈现,作家认识现实赋予人物生命阐述这个世界,就是在摹仿中,“演示一个粗糙的现实如何进入语言和新的生命的转变过程”。

在对现实戏剧化的呈现中,摹仿无疑是要让时代成为一种自行生成的语境,这是一种“现时性”的反应,当蒙田定义“每一个人都是整个人类状况的缩影”时,人便成为现实最真实的因素。莎士比亚的戏剧里有着人体的生物因素、低贱的日常用品因素、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间等级混杂因素,还有语言中高雅和低俗之间的混用,但是最重要的是人物的混杂、悲剧和喜剧的混杂,种种混杂造成的嬉笑和疯傻创造的是一种对历史的透视,“它从历史的深度来看古典文化,而位于其间的中世纪那些模糊的时代在古典文化的映衬下显露出来”,古典文化的道德世界和精神世界在混杂中更富有了戏剧性,“一个以安静为背景的世界已不复存在,只有一个靠各种力量不断更新着自己的世界。”于是在哈姆雷特、麦克白、李尔王等身上完成了关于人的悲剧定义,这种人的戏剧“包含着现实,却又超出了现实”:莫里哀在“伪君子”里制造的强烈喜剧效果,就是突出了人的真实性而去除了类型化,是写实主义的最高级;普列沃神甫的《玛依·列斯戈》属于中等文体,玛依的浅薄平庸就是置身于中产阶级生活环境的典型;席勒的市民悲剧《路易丝·米勒林》以文学形式真实再现了基本社会矛盾中的极端事件,爱情成为政治革命的起点,成为具有政治倾向的现实主义起点;司汤达的《红与黑》中,所有人物形象和人物行为都是在政治和社会变动的基础上展现的,和巴尔扎克的作品一样,“人类生存中具有悲剧色彩的严肃问题进入现实主义”;而在弗吉尼亚·伍尔夫、普鲁斯特、乔伊斯的意识流小说中,主观主义的视角完成了一种时间透视,回忆找回了失去的现实,“而诱因则是一个看似微不足道且偶然的事件”。

偶然的现实,平庸的现实,日常的现实,这是现实在真实意义上的存在,而当现实进行摹仿,在历史决定论中便是让作者和文本都成为现实的一部分,这更是一种自行产生的真实,奥尔巴赫基于基督教造物人类学而提出摹仿论,就是一种对人类状况的书写,而书写者以“兴之所至”的方式捕捉偶然和随性的现实,进入语言和新的生命状态中,更是一种对可能性的探究,“现代写实主义顺应了我们不断变化和更加宽广的生活现实,拓展了越来越多的表现形式。”

词与物

编号:B83·2201112·1698
作者:【法】米歇尔·福柯 著
出版:上海三联书店
版本:2016年07月第1版
定价:66.00元当当24.90元
ISBN:9787542656520
页数:403页

副标题:人文科学的考古学,米歇尔·福柯所著的《词与物》就是力图构建一种“人文科学考古学”,它“旨在测定在西方文化中,人的探索从何时开始,作为知识对象的人何时出现。”福柯使用“知识型”这一新术语指称特定时期知识产生、运动以及表达的深层框架,他考察了16世纪以来西方文化中的两次认识型的中断,通过对“秩序”的历史、相似性的历史、相同的历史和同一的历史的研究,对自文艺复兴以来直至20世纪初的整个西方文化和历史作了细致、富有创见和深度的梳理和剖析,力图从根本上驱除笼罩在当代知识形式的决定条件之上的人类主体主义迷雾,对自笛卡尔尤其自康德以来西方哲学传统的意识哲学和主体性形而上学进行了深入的批判。它主要的论点在于:认为每个历史阶段都有一套异于前期的知识形构规则,而现代知识型的特征则是以 “人”作为研究的中心。这本书的问世使福柯成为一位知名的法国知识分子,但也因为“人之死”的结论而饱受批评。


《词与物》:人之终结就是哲学之开端

词的地位可能是难以证明的,因为重要的是要在最后时刻并且像人为的戏剧突变一样,引入一个尚未在表象的重大古典作用中露面的角色。
——《第九章 人及其复本》

词组成话语,话语变成语言,语言构成语文学,19世纪就像是一场巨变一样,随着语言以多重富足的形式出现,古典思想的秩序消失了,这种秩序消失,词以及语言其实是作为崩裂的最后一块“碎片”而存在的,也就是说,它是在出现中消失,是在消失中出现——它的多重富足的意义实际上指向的是一个关键问题:什么是语言?而这一问题衍化出的更为重要的问题是:谁在使用语言——谁在讲话?

话语是语言网络中第一位的东西,它确保表象在图表中完成最初的、自发的、自然的展开,但是这一展开却把古典思想的秩序推向了终结,这种终结被米歇尔·福柯看成是“语言的返回”,返回的重要标志是尼采,他宣布上帝之死,是因为上帝被末人所杀,无疑末人成为了终止古典思想秩序的凶手,而正是上帝之言说的终结,语言的返回意味着“人”的出现,而人用“善神”表示自己而用“恶神”表示他人时,问题不在于善恶本身是什么,而是知道了“谁被表示了”,更准确地说,语言的返回就是要知道“谁在讲话”?谁在讲话,语言返回,让这个讲话的人变成了被创造的创造物,而随着人被创造,生命强力、劳动和语言的历史深度开始出现,接着人文科学也将逐步形成。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是如此简化的,要让语言实现返回,要知道谁在讲话,必须证明词的地位转变,而这个转变恰是难以证明的,福柯认为,它只是在最后时刻成为戏剧突变中的一个角色,甚至这个角色并没有在表象的古典作用中露面。但是他必须露面,必须返回,必须在人的构建中讲话——那么这个在戏剧突变中露面的角色到底是谁?“让我们在《宫中侍女》这幅画中确认这个作用之事先存在的规律”,福柯如是说,由此开始返回那幅画,返回作为存在的“国王的位置”,返回表象呈现为纯表象的那道空隙。《宫中侍女》是17世纪最伟大的现实主义画家第雅各·委拉斯开兹的著名油画,作为古典时代的画作,绘画所描绘的场景是在画家的画室里,当这幅317厘米X274厘米的绘画成为福柯“关注”的物,那种戏剧突变式的人物在缺席和空隙中被引入进来。

引入进来的是谁?是画家?其实画家本身也是缺席的,他将画布呈现出来让其进入观众的视野中的时候,其实避开了观众的目光,“他就将恰好站在他正在画的画布的前面”,实际上这是画家正在绘画的一幅画,画家无疑也是画中人,但是他制造了不被看见的表象,他也看不到那个他正在其中表象某物的东西,也就是说,“他在两种不相容的可见性的门槛上操控一切”。画家是画中之人,画家又是画作的操控者,所以当我们注视我们前方观察到的场所,并将其与画家所看见的联系起来,这幅画就是把我们与油画的表象联系起来,但是这种联系又是含混的,画家以至高无上的目光操纵了一个虚拟三角形,顶端是看得见的点,是画家的眼睛;一个底部是模特看不见的位置,另一个底部则是被翻转的画布上勾勒出来的人物,当画布上那一束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照到场景之中,“这扇尽头的、局部的、几乎未被指明的窗户,释放了一整束充当表象之共同场所的混和的日光。”

实际上在这种关系里,福柯认为这不再是一幅画,而是一面镜子,“它最终向我们提供了复制所具有的的那种魅力”,而这种魅力也正是《宫中侍女》这幅古典油画所具有的的。如何复制?是画室后面也悬挂着一面真正的镜子,它利用日光形成了可见性的存在,“镜子映照的并不是看得见的人物”,而是在一个非真实的、修正了的、缩小了的和弯曲的空间中重复在画中首先给定的东西,这个给定的东西恰恰逃离了这幅画本身所表象的一切,“它静止的凝视将在画的前面”,在必定看不见的区域——所以镜子贯穿在整个表象领域,并把可见性还给所有不可见之物。但是正如画家帕谢罗所说:“画像应从画框中走出来”,镜子提供了一个可见性的换位:作为画家模特的两个人物是看不见的,但是在镜子中却看到了另两个人物,他们就是国王菲力浦四世和夫人玛丽安娜。当国王和夫人在镜子中成为可见物,镜子的换位变成了一种言说之外的“专有名字”,“它允许指法符号的展示,这就是说,秘密地从人们讲话的空间指到人们注视的空间,这就是说,把一个方便地重叠在另一个上面,似乎它们是相等的。”专有名字成为了闯入者,它完成了注视和被注视的交互关系,也正由于此,表象成为了可能的出发点:模特被描摹时,油画中是模特的目光,观众注视这幅油画时,是观众的目光,画家创作绘画是,是画家的目光,但是在专有名字下的这个符号便成为了被国王占据的中心,它重叠了这三种目光,“它是一个理想的点,相关于被表象的一切,但它也是一个极其真实的点,因为它还是使得表象成为可能的出发点。”

国王本身在画作上是缺席的,但是画家却设计了这个空隙,而且这个空隙的存在又表明了更直接的空隙:画家和观众的空缺。但是从空缺到中心的形成,引入了“露面的角色”就完成了关于表象之为纯表象的呈现:“奠基表象的那一切必定消失了,与表象相似的那个人消失了,把表象只视为一种相似性的人也消失了。”在这里,福柯重点所言及的是表象相关的“相似性”的消失,而这正是引入那个不露面的角色形成戏剧突变的效果一样,让词在最后时刻命名自己的作用,从而开始了语言的真正返回。镜子贯穿在表象之中,这是就镜子是镜子而言的,而这也正是古典时代相似性的意义所在,“正是相似性在很大程度上引导着对文本的注解与解释;正是相似性才组织着符号的游戏,使人类认识种种可见的和不可见的事物,并引导着对这些事物进行表象的艺术。”福柯将16世纪之前的相似性都看做是一个创建者,它如镜子一样进行着复制:大地复制天空,面容反映在星辰中,植物把秘密包裹在花枝中,绘画摹仿了空间,“生活的舞台或世界的镜子,这是任何语言的身份,是其宣称并表达自已发言权的方式。”

相似性具有四种形式,一种叫“适合”,是逐渐邻近的联结,一种是“仿效”,是摆脱场所法则束缚的“契合”,一种是“类推”,是从同一个点拓展到无数的关系构建,最后是“交感”,它构建的“交感-反感”对子机制其实包容了前三种形式,也就是说,整个世界适合的全部邻近、仿效的所有重复,类推的所有联系,都受制于交感-反感的空间所支撑、保持和重复,它是的物能类似于其他物并靠近其他物,“通过这一作用,世界保持为同一;相似性继续成其为所是并彼此相似。”相似性建立的是一个自身封闭的世界,它通过记号的标识让标记的形式和被标记的形式并置在一起,所以16世纪知识中的相似性是最普遍的东西,它是最看得见的东西,它是人们必须加以探寻的东西,它也保证了认识内容的丰富性——所以福柯认为,16世纪的知识型是将解释学和符号学重叠在一起:它们探寻意义,它们踏寻规律,它们对存在物进行注释。

这种只认识相同的物的知识在福柯看来既是过剩的,也是“完全贫乏的”,当它用复制的方式把自己封闭起来,也就丧失了语言本身具有对物的言说的意义。但是福柯认为,这个系统是自我封闭的,但并不是关闭的,当语言丧失了对物的相似性,也就意味着它被言说,“因此,知识就在于使语言与语言发生关系;在于恢复词与物的巨大的统一的平面;在于让一切东西讲话。”而这种讲话的意义就是要在能指和所指之间建立关系,就是要解开语言与世界的深刻关系,就是要让可见物与陈述物相互缠绕的关系消失——相似性不再成为物建立符号体系的唯一条件——当塞万提斯在文本中放入了自己所做、所说、所见和所想的一切,他相似于那些符号,实际上他是在同一性差异性中“轻视符号和相似性”,因为《堂吉诃德》这本书就是让语言中断了自己与物的古老关系,从而进入了被福柯成为“孤立的主权”中,“对相似性来说,这是一个非理性和想象的时代。”

这是相似性与符号的相互分离,福柯认为这个时代出现了两种人物,一种是疯子,他们确保了同语义性功能,他们把所有符号集合起来并赋予它们从不停止增生的相似性;另一种人则是诗人,他们以讽喻的方式在差异性中发现了物与物之间隐藏的关系,这是另一种相似性——虽然疯子和诗人还是在相似性中,但是相似性和符号之间的联结关系被终结,知识空间进入了同一性和差异性之中,从而出现了间断性——间断性来自外部的侵蚀,它创造了思考的空间,而这个空间在17世纪的时候就是理性主义——大自然最终进入科学秩序中。在这个过程中,语言从存在物本身中退隐,符号的三个变量取代了相似性,而或然性、分析和组合,都在任意性中引入到认识中去,符号不再具有秩序的确保性,由此能指和所指的关系进入新的空间中,“不再有任何直接的形式把它们联结在一起:把它们结合在一起的是认识内部的一物的观念与另一物的观念之间建立起来的纽带。”在这个意义上,符号既处于表象内部,又贯穿表象的整个范围,“从此以后,符号就处于表象的内部、观念的缝隙中,处于那个它们在其中以分解和重组的永久状态而相互作用的狭窄空间中。”

相似性落在了认识领域的外面,而知识的核心变成了和表象有关的图表,表象拥有表象自身的力量,表象分析自身给自己授权,而词也从内部开始,从“表象其他表象的表象中”回顾思想指明思想,所以在古典时代,语言并不是思想的外在效果,而是思想本身,它的讲话、启示和知识构建了秩序,这种秩序“是基于符号与表象之间的可转换和可分析的关系”,所以在福柯看来,古典“话语”的基本任务就是把名词赋予给物,并在这个名词中去命名物的存在,“当西方话语笼统地命名了所有表象的存在时,它就是哲学:认识论和观念分析。当西方话语把合适的名词赋予给每个被表象的物,并在整个表象领域上布置精心制作的语言网络时,它就是科学——命名法和分类学。”

古典时期的自然史就是在这种表象的命名中,“涵盖了一系列把一个恒常的秩序的可能性引入表象的总体性的复杂操作”,所以没有生命,没有生命科学,也没有语文学,当然也没有政治经济学。所以这里需要一种“交换”,就像金属货币一样,只有在货币符号确立为标记才能定义自己的交换价值——金属货币之于财富之于政治经济学,就像词之于普通语法之于语文学,自然史之于生物学,在层级的构建中形成的结构主义,就是完成了本体论和符号学之间的联结,“只有从同时代的一切出发,并且肯定不是依据相互影响,而是依据在时间中确立起来的条件和先天性,知识史才能被撰写。”而这就是福柯所建立的“知识考古学”的理念。

“考古学因致力于知识的一般空间,致力于知识的构型以及在其中出现的物的存在方式,考古学就限定了同时性系统,如同限定了对划定一个新实证性的界限来说是必需的和充分的一系列突变。”在“序”中福柯明确指出了“知识考古学”的意义,它是知识空间的构建,它限定的是同时性系统,当然是要解构符号的相似性意义,它所构筑的知识是一种认识论,这种知识“撇开了任何参照其理性价值或客观形式的标准而被思考的认识都在该知识型中奠基了自己的实证性”,其宣明的历史是“可能性状况的历史”。所以在福柯看来,19世纪开始的知识构型,“表象理论作为所有可能的秩序的普遍基础而消失了;语言作为自发的图表、物的原初网格,作为表象与存在物之间不可或缺的中间环节,也随之消失了;一种深刻的历史性渗入了物的中心,它不仅依据物自己的连贯性把物抽离出来并加以限定,而且还把由时间的连续性所蕴涵的秩序形式强加给物;对交换和货币的分析让位给了对生产的研究,对有机体的分析优先于对分类学特性的探究;尤其是,语言丧失了其特权地位,并随之成了一种与自己过去的深度相一致的历史形象。”

当表象作为秩序的普遍基础消失,当语言作为自发的图表、物的原初网络和作为表象和存在物之间的中间环节消失,“突变”实然地确定了:物不再以相同的方式被描述、被陈述、被刻画、被分类、被认识,它通过词的空隙和透明性,呈现给知识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这种截然不同不再表现为相似性,而在同一性和差异性中变成了“同功”和“接续”,对于这一结构发生的突变,福柯用了“构造”这个词,它是分类学的基础,它是表象交互作用的原则:它以特性等级的形式呈现出来;它与功能联系在一起;分类与分类之间的类似被解除了——在词的构造意义上,纯粹语法维度凸显出来,“语言也是由形式要素构成的,这些形式要素被集合成系统,并为声音、音节、词根规定了一个并非表象所具有的体制。”由此,经验世界进入到了劳动、生命和语言作为“先验物”的存在阶段,知识的实证性改变了古典时代的性质和形式——“于是一种新的历史就被构建了,这个历史不仅陈述存在的序列方式及其在时间中的连接,而且还陈述了它们的构成样态。”

劳动、生命与语言发生了结构性知识的革命,新的历史在陈述构成样态中被构建,福柯认为,自此语言变成了自主的组织结构,语言变成了自己的存在,当语言返回,当“国王的位置”被引入,当“我思”过渡到主体性存在的“我在”,“现代人”这个在其身体的、能劳动和会说话的存在成为一种有限性的构型:人的有限性是在“经验-先验”的对子中认识成为可能的一切;人的有限性让人消失并且不断地在消失;人在思处于非思的形式中,人的“他者”成为了“与人相同者”;更重要的是,人的有限性开启了关于人的起源的询问,正是这种询问关闭了西方知识型在18世纪末崩溃时勾勒出来的那个“巨大的四边形”:“实证性与有限性的联系,经验在先验中的复制,我思与非思的永久关系,起源的退却与返回,所有这些都为我们确定了人的存在方式。”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从哲学上为知识的可能性提供了基础,正如尼采所说,有限性意味着大写的轮回,意味着哲学的终结,而在另一个意义上,人之终结才是哲学开端的轮回。

语言返回,人成为有限性的存在,知识成为可能,“当人在西方文化中,既被构建为必定被思考,又被构建为将被认识时,人文科学就出现了。”福柯认为,只要人活着、讲着话和生产着而言,人文科学才专注于人,但是那些所谓的生物学、经济学、语文学,都不应该被当做最初的人文科学,也不应被当做最基本的人文科学,人文科学的意义就在于:人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形态,“他从他所完全属于的并且他的整个存在据以被贯穿的生命内部构成了他赖以生活的种种表象,并且他在这些表象的基础上拥有了能去恰好表象生命这个奇特力量。”也就是说,人文科学的分析在于对人的实证性所是和人之存在知道生命所是、劳动本质及其法则所在和所能的延伸——通过生物学、经济学和语言的投射,人是一种功能的存在,是显出具有欲求的存在,是想说和能所的存在。人文科学让人呈现出一种可能的知识:“知识型的一般布局使人文科学占有一席之地,召唤它们并创立它们——由此使它们把人构建为它们的对象。”

人是人文科学的对象,而人在实证性历史的背后构建了更彻底的历史,因为历史的人才是生活着、劳动着和讲着话的人,历史的人才能让人文科学避开大写历史的运动,而在这样的历史中,人文科学所表现的科学就是精神分析学和人种学,“任何人文科学都不能肯定摆脱了人种学和精神分析,都不能确保完全独立于它们所能发现的一切,都不能肯定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而不属于它们。”一言以蔽之,精神分析和人种学所建立的“反-科学”和人文科学本身的科学相结合,不断拆解了被创造和重新创造自己实证性的人。而这种被拆解的人是比上帝的死亡更早的终结:当尼采断言上帝死亡,并不是让上帝不在场,而是人的终结,因为杀死上帝的是末人,末人既然杀死了上帝,那么他比上帝之死更古老,而杀死之后,他比上帝之死更年轻,所以末人是对自己的有限性负责,“尼采的思想所顶告的,就是上帝的谋杀者之死;就是人的面目在笑声中爆裂和面具的返回;就是时间的深层之流的散布,人感到自己被这个深层之流带走了,并且人甚至在物的存在中猜想到了它的影响;这是大写的同一之返回与人的绝对散布的等同。”

人的有限性在解构着他的实证性,末人杀死上帝是为了人的终结,因为抹杀本身也是一种死亡,而这一切所谓的现代性构型其实是一种近代构思,福柯认为,知识只是在影响有关同一性、差异性、特性、等值、词的所有突变中发生的,它甚至就是基本布局中必然发生的一个结果。既然知识考古学让其成为了“最近时期的一个发明”,那么它也必将表明其最后的终点,“那么,我们就能恰当地打赌:人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滩上的一张脸。”

雕刻时光

编号:Y23·2201112·1697
作者:【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著
出版:南海出版公司
版本:2016年05月第1版
定价:45.00元当当16.90元
ISBN:9787544278591
页数:263页

“时间是‘我’存在的条件。一旦个人与其存在条件的关系被切断,我们的活力氛围被摧毁,死亡就紧接着降临了。个体时间的死亡也同样—这是人类这一生命变得让活着的人无法感受到的结果。对于周围的人来说,这就是死亡。”1986年12月26日,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在法国巴黎病逝,当死亡降临,那个在时间之中的“我”是不是消失了?但是对于塔可夫斯基来说,一生中完成的那些电影是不是还活着?七部长片和两部短片组成了塔可夫斯基的另一个时间维度,形成了他的另一种生命形态,“时间是一种状态,是一种火焰,在其中居住着人类心灵之火。”人们到电影院看什么?什么理由使他们走进一间暗室?为了时间:为了已经流逝、消耗,或者尚未拥有的时间。电影创作的实质是什么?一定程度上可以界定为雕刻时光。而电影同样将塔可夫斯基的时间延伸到我之外,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并将走向何方,犹如时间本身。


《雕刻时光》:在其中居住着人类心灵之火

伯格曼从不允许自己的演员逾越为角色设置的情境,也因此取得了辉煌的成果。导演必须激发演员的活力,而不是将其变成自己理念的传声筒。
——《电影形象》

看和被看成为一种互文:看的同时是被看,被看也意味着看——英格玛·伯格曼和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正是以这样一种看与被看的方式,建造了那所可以让更多的人进入的电影院。在塔可夫斯基看来,伯格曼作为一名导演激发了演员的活力,他们一起成为艺术家:他是引领者,知道“为什么拍电影”,这种拍电影的标准不是一种方法论,而是理念;而演员在导演的激发下寻找到了自我的定位,就如塔可夫斯基评价和自己有关的演员,他说阿纳托里·索洛尼岑是天才的电影演员,“他是个神经质、一点就通的演员———非常容易受到情绪感染,达到所要求的状态。”他说尼古拉·格里高利耶维奇·格陵柯温和、高贵,“他拥有宁静的灵魂,优雅、有深度……”当导演和演员在电影中找到了同一性,他们便成为自由的艺术家,而在塔可夫斯基看来,艺术家既自由也不自由,“他们为自己的天才和使命所束缚——以自己的才华为大众服务。换个角度看,艺术家又有足够的自由,在尽可能完整地实现自己的才华和为换取三十个银币出卖灵魂这两者间作出选择。”

“必须激发演员的活力”,是塔可夫斯基的一种肯定,“不允许自己的演员愉悦为角色设置的情境”,这是塔可夫斯基的一种否定,在肯定和否定之间,他也是自由而不自由的。塔可夫斯基评价伯格曼作为导演的意义,他无疑是作为一个观众看见了伯格曼的电影,并透过电影看见了伯格曼的创作理念;而伯格曼也同样看过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也对塔可夫斯基作出了评价——扉页上引用的是伯格曼的一句话:“初看塔可夫斯基的影片仿佛是个奇迹。蓦然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房间的门口,过去从没有人把这房间的钥匙交给我,我一直都渴望能进去,而他却能进入其中,行动自如,游刃有余。”伯格曼不是从导演角度理解塔可夫斯基,而是将其放在电影这一宏大的背景上,伯格曼认为自己没有能进入那个房间的钥匙,这是一种谦虚的说法,在自己“渴望进去”而没有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塔可夫斯基却行动自如,游刃有余,仿佛在伯格曼的看见中,塔可夫斯基是自由的,而自己则是不自由的。

自由和不自由,不同的艺术家在看和被看中阐述了相异的想法,而当塔可夫斯基在那个房间里行动自如的时候,他是不是一个人在里面独自舞蹈?或者说,当塔可夫斯基进入房间并创造电影的奇迹时,他是不是完全打开了门让伯格曼和更多的观众看见?——甚至可以设想,他打开门让没有钥匙的人看见,就是为了让自己被看见?塔可夫斯基似乎自己解答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当'为什么拍电影”成为衡量导演深度的一个最重要标准,实际上就是面向开放的世界,艺术家的自由是尽可能完整地实现自己的才华,而艺术家的“不自由”是用自己的才华为大众服务,自由是为不自由服务的,而不管是自由还是不自由,艺术家都需要尊重观众,尊重交流对象,都需要找到双方的共同语言,这便是艺术家和艺术的忠诚,“艺术家能给予观众的,只有独自面对素材时的赤诚。”

没有钥匙的门已经打开,世界已经在尊重中开放,看见和被看见成为电影艺术中的互文关系,而那个在里面行动自如的人是如何创造奇迹的?里面和外面又如何构建开放的体系?塔可夫斯基在苏联电影学院学习、为毕业短片做工作、为第一部长故事片付出八个月劳动的过程中完成的“自我定位”,就是这一本《雕刻时光》,他是塔可夫斯基电影之外打开的门,这不是一本成系统的电影理论书籍,也不是完整的电影拍摄实践回忆录,塔可夫斯基将其视为“一本日记”,虽然缺乏一气呵成的完整性,但是“依次详述我入行至今遇到的所有问题”,而把这些问题让观众“看见”,就是为了找到问题的见证人,就是以更开放的方式面对电影的困境,“我工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电影艺术与其他艺术门类的区别何在;对比同行的经验和成就,我对电影艺术的潜力有何独特见解。”

“我工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其实就是试图解答自己对电影本质的理解,塔可夫斯基说:“假如电影拍出来了,那么我是有资格去拍电影的。”电影《伊凡的童年》便是他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这部根据博戈莫洛夫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让塔可夫斯基认为自己“有资格去拍电影”,也就意味着自己是自由的。在他看来,博戈莫洛夫的小说有三点吸引了他,一是主人公的命运,他直到死亡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是一种被看见的命运;第二,小说表现的是残酷的战争,但是,“作者用一种无以言说的压迫感与紧张感”来体现,它犹如“扭曲到马上就要出故障的留声机的法条”;第三,是伊凡的性格,“他那种被战争扭曲了的性格立刻浮现在我面前。”这三点让塔可夫斯基看到了“表面看似平静,内在却激情澎湃”的内心世界,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他认为博戈莫洛夫的小说已经不需要担心美学在加工的问题,而这种小说已经具备的美学原则,就是塔可夫斯基所说的诗意。

电影就是一种具有诗意的艺术,“电影中诗意的内在联系和诗的逻辑特别让我着迷。”塔可夫斯基认为,诗不是一种体裁,而是对世界的感受,是看待现实的特殊方式,“所以,诗是一种哲学,引领着人的一生。”他反对将电影依附在文学等艺术门类中,更反对把电影定义为“综合艺术”,这就意味着电影没有自己的特点,也等于否定了电影是一门艺术。电影是艺术,而且是独立的艺术,是充满诗意的独立艺术,是寻找、发现“人的一生”的哲学,塔可夫斯基从对于电影的这个理解出发,提出了两个理念:一是艺术家就应该是天才;二是艺术必须表现人的生命力。塔可夫斯基认为排出电影就是因为艺术家有资格去派电影,这是艺术家的自由,这种自由意味着艺术家就是诗人,引用黑塞的那句名言:“诗人可以是天生的,但不可能是后来培养的。”塔可夫斯基认为,电影和其他艺术一样,都是一种“作者艺术”,“剧组同事可以给导演无尽的帮助,但归根结底只有导演的思想才能使电影达到最终的完整。”

当电影是一种作者艺术,并不意味着导演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恣意改变电影的内在结构,一方面他提出了“艺术家的责任”,艺术家必须不屈服与环境探求自己的命运,“自己、对他人所承担的责任有高度的自觉和认识。”艺术家必须揭示我们存在的真实,“这种真实通常并不轻松愉快。但只有通过理解这种真实,才能在内心获得个人道德的超越。”艺术家的任务是重建生活,展现“它的进程、矛盾、方向与斗争”。所以塔可夫斯基说:“我的责任在于,让人在观看我的电影的同时,感受到自己需要爱,感受到美好的召唤。”这是一种将自我融入大我的责任感,是在彷徨和挣扎的迷途中看见真实和纯粹,所以塔可夫斯基的电影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根,所以塔可夫斯基喜欢帕斯捷尔纳克所说的那种“彻底毁灭”的精神,所以塔可夫斯基在《乡愁》和《牺牲》中要讲述“弱者的我”,所以塔可夫斯基在“反盲从”的路易斯·布努埃尔世界里发现了诗意思维。

艺术家的责任,更多元地体现在创作实践中。塔可夫斯基认为,艺术形象是无限的,它源自真理的印象有让人在盲目中看清真理,他从日本绯句中汲取灵感,认为俳句营造的形象,捕捉不到任何终极意义,“俳句的形象越是如预期般准确,就越不可能用某种抽象概念涵盖它。读俳句时要像融人大自然一样沉浸其中,迷失在其深处,犹如迷失在深不见底、高不见顶的宇宙里。”所以真正的艺术形象就是一滴能反映整个世界的水,而且只是通过一滴水,它如达·芬奇创造的形象,就是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就像巴赫创造的形象,是不借助任何经验,就像卡尔帕乔的绘画,“你会体验到一种等待天机泄露的紧张感”。艺术形象必须具有独特性,更需要典型性,在塔可夫斯基看来,这并不是两个相悖的特征,而是具有同一性,“典型性完全不是人们想当然认为的那样,是记录下现象的共性与相似性,而是体现在现象的独特性。”所以艺术一方面用天才的头脑创造,另一方面又要表现人类的共性,“个性并非为了自我肯定,而是要服务于他人更为崇高的普世的理想。艺术家向来是仆人,要尝试着偿还神赐予他的天赋。可是,现代人不想做出任何牺牲,哪旧只有牺牲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我肯定。我们逐渐遗忘了这些,渐次失却了自己对人类使命的感受……”

塔可夫斯基:诗是一种哲学,引领着人的一生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把电影看成是“作者艺术”的塔可夫斯基,在提出了“艺术家的责任”和形象创造的理念之后,又阐述了他的“观众观”。他反对爱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论,认为这是和电影触动观众的基础相抵触,“它剥夺了观众将自己的生活代入银幕体验的权利——将银幕上展现的体验,代入到极为私人的、独特的生活中来。”所以电影不能为“消费者”准备、以贩售为目的,也不能以实证主义和实用主义去创作,而是要尊重观众,并从人的角度去发现世界,即使历史片也应该是在说当下的人和事。建立这样一种相互尊重、相互沟通的观众观,其实就是试图去解答艺术的本质问题,“都在同自我与周围的人解释,人为什么活着,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都在同人们解释,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个星球上。有时甚至不解释,只是提出问题。”因为艺术着眼于探讨人的意义,所以塔可夫斯基总结出艺术的目的:“艺术的目的是为人的死亡作准备,开垦并耕作人的灵魂,令其向善。”

人的死亡就是生命力的体现,它折射的是宇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似乎就回到了书名背后的意义:当电影“雕刻时光”,在向死的过程中,电影艺术如何阐述时间性?时间又如何成为电影中的一种永恒?塔可夫斯基认为,时间构成了“我”存在的条件,但时间不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它是火焰,“在其中居住着人类心灵之火。”电影的意义就是在“激活记忆的大厦”中,让人类的心灵之火永远不灭。塔可夫斯基认为所有电影的源头就是《火车进站》,这部电影宣告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不是纯粹技术上的革命,而是诞生了一种新的美学原则,新的阐述世界的方式,一方面,人类第一次在艺术史上、文化史上找到了一种“直接留存时间”的方法,另一方面,人们也可以无数次将这段时间投射到银幕上,再现并回到逝去的时光,这便是电影“雕刻时光”的巨大意义:“时间一旦被看到并记录下来,便可长久地(理论上是永久地)雕刻在金属盒中。”而雕刻并不是终点,塔可夫斯基认为电影具有双重的建构意义:“一部真正的电影会将时光精确记录在胶片上、流溢于镜头之外、在时光中永生,假如时间在其中永存——这正是电影在这种双向过程中的特点。”

所以塔可夫斯基认为,电影的纪实性不只是拍摄手法,而是重建和追述生活,观众不是仅仅观看的人,而是见证人,电影不需要臆造,必须是自然主义。具体在创作中,塔可夫斯基认为,电影就应该表现时间的流动,蒙太奇组成电影完整而鲜活的机体,但是不要成为“蒙太奇电影”;决定节奏的不是剪辑片段的长度,而是流动在其中的时间的“紧张程度”;电影音乐要成为有声世界中自然的一部分,人类生活的一部分;所谓的杰作,在于各部分的均衡,是不受狂热或冷淡影响的内向封闭空间……建立和时间的关系,就是建立一个宇宙,一种人生,就是让心灵之火永不熄灭,就是让雕刻时光成为一种永恒存在。

电影的那个房间不需要钥匙,艺术的那扇大门永远打开,但是为什么塔可夫斯基可以在里面行动自如?因为他自己在命运的母题中不停地雕刻时光,因为他以肉身的救赎阐述着人类牺牲的寓言,因为他召唤观众一起看见时间的真谛:《牺牲》中的修士一步一步、一桶一桶挑水上山去浇灌一棵古树,“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行为的必要性,时刻深信自己信仰造物主,并因此体验了神迹:一天早晨,枯树发满了新芽。难道这只是神迹?这是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