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27 《丑角登场》:被阉割的性别悖论
“大秃瓢没有妈,妈妈不找大秃瓢,太阳出来照四方,照到秃瓢阳光好。”娜娜唱这首歌的时候,她不是登场的丑角,她是一个被男人爱的女人,在男人之间放浪形骸的女人,有很多男朋友的女人,或者,她是一个有着长头发、涂着口红,三围标准的女性个体,在这些外观器官的支撑下,娜娜已经越来越成为性别意义上真正的女性。但是她曾经就是一个男人,是一个“他”,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喜欢男人的男人也是男人”,在这个绕口令般的性别界定中,娜娜只是一个参照系,一个性别文化的试验品,而更多的语境留给社会一个巨大的问号:女人在何种意义上才是女人,心理还是生理?
《丑角登场》,副标题“或曰以性别和体液的名义”,崔子恩同名同志小说,我奇怪的是,崔子恩的符号意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趋向于一种形式,从《男男女女》到《旧约》,他一直在表明性爱之困,建立在性别意义上的性爱之困,使他的电影在正常观影者看来,隐含着更多的个体感受。所以还是关于畸变式的同性恋、双性恋,甚至强暴,又一一展现在被禁播的电影序列中,还是叫小博的男人,还是“灿烂公厕”杂志,还是“国际红星电视台”,还是那种让人感到难受的肉体和眼神,只是这次,崔子恩已经从早期对于这种生存方式的简单命名转变到了关注于人的本体,性别的本体,以及平等的本体。“在这部电影里,性取向不重要,性别才是最重要的。”崔子恩在《丑角登场,向全面电影施暴》中表明了这部电影与以往作品的最大不同。也就是,一切带有社会属性的性爱冲动退居在次要位置,而把镜头关注于更充满个体属性的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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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挑逗的《丑角登场》DVD海报 |
性别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天生的,男或者女,正是这样的天生感,使人不去怀疑它关于生命平等的合理性,男人一辈子就是男人,女人一辈子就是女人,在这个先天决定的性别中,社会也采取了某种默认的态度。但是在崔子恩看来,性别是完全可以被颠覆的,这种“颠覆”就是变性,从一种性别变成另一种性别,这种置换带来的是男女平等观的实现,从而彻底消解男女性别带来的隔阂于不公平。“人们在生活里面习惯于把什么东西都抬高,什么事情都伟大崇高化,喜欢把一件事情说得很好,把人的情感塑造得很伟大,而我反其道,把人物也把自己放在一个丑角的、被嘲弄的、被践踏的位置上。”正是源于此,电影一开始就在颠覆中开始了“去崇高化”的努力,而且越来越深入的背后,会让你感觉传统的性别认知正在坍塌。男女之别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乳汁,电影便从乳汁开始:小博的父亲弥留之际让小博叫他妈妈,在成为妈妈之后,他亲吻了小博,要实现真正做一个母亲,并不只有喊一声妈妈,儿子亲吻一下而已,在性别定位的升华中,“妈妈”给小博喝乳汁,还问他甜不甜,“妈妈”对小博说,他只要一个形式,而这个形式不仅让他变成了“妈妈”,而且也让小博从原始性别中走出来,“妈妈”要小博用他的乳汁送“她”去天国,小博说我没有乳汁,“妈妈”摸了摸小博的大腿,说,你有。于是小博转过身去,用自己的精液作为乳汁给“妈妈”。
这只是一个开始,却用彻底的颠覆让你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受,开场9分多种时间一直是小博脸部的特写,“妈妈”在背后,仿佛正在策划着一场惊天的变革,当崔子恩扮演的“妈妈”露出那张脸,我们以前所有的关于男人和女人的认知全部坍塌下来,不仅是感官的难受和变态,而且延伸到对于今天这个温暖春日的所有向往,它剥离了人的正常感知,正常美学定义,而成为赤裸裸的畸形表达。而这正中崔子恩的下怀,他说:“于是,我决定,拍一部电影,向它宣战。用一些丑角,上场强暴它,强暴得很表演,很外在,很抢眼。把对电影的断语和定语强暴成一个丰富的、丰盈的表情,让那些全方位的贞节主义者在被迫的呼救语态中,与我一起出乖露丑。”
从哺乳开始,注定是要对男女性别进行彻底的解构,乳汁本来就是男女分别的重要特征,而当父亲变成母亲,哺乳成为一种十足的行为艺术,只在形式上具有了性别的颠覆,同样,在接下来,小博的男友做了变性人手术,变成了女人娜娜,在和“妈妈”一样强调头发、嘴唇”甚至三围这些女性特征的时候,我们看到小博并没有露出一点笑容,相反,他觉得娜娜的行为就是对他们曾经感情的亵渎,他并不是需要女人,他需要的只是一种感情,所以他并没有答应娜娜“永远在一起”,在这里,娜娜去除性别的努力却并没有获得小博的赞同,与原先和“妈妈”截然不同的是,于小博而言,真正的性别消解并不是一种形式上的改变。
在这里似乎还有文化上的强暴与反强暴,也就是说所谓的性别并不是一种变性就可以实现的,崔子恩说:“男人的乳房是被文化阉割之后才变得干瘪可怜的。”所以在第二部分“如梦令变成了男人”段落中,着重对性别文化进行解读,当如梦令变性之后成为男人,一家三口的称谓变成了黑社会的“老大老二和老三”,他们讨论女厕人类学,讨论女人上厕所排队的三个主要原因,如梦令作为一种文化意义上的男人,在《红灯记》中解读了关于革命,关于血缘,而冬冬则探索作为一个人的极限问题,在长久压抑之后,继父大宇强暴了如梦令,作为报复,冬冬灌醉了大宇,让如梦令实施了反强暴。“你强暴了我的身体,我强暴你的女人。”
这个段落在整部影片中几乎是脱离的,无论是主题还是人物,仿佛是关于小博、关于“妈妈”、关于娜娜的故事的一种补充注解,最后冬冬把十字架送给在教堂外的小博,预示着一种信仰上的救赎,但是对于小博来说,他其实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在“把陌生人当成上帝”的对话中,小博说他通过接纳这个社会上的所有人,所有的事,把他们送入天国,但是他却拒绝了一个人,那就是娜娜,也就是在说,在“妈妈”和娜娜之间,他完全是两种角色,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撒旦,一个是母性的回归,一个是阉割的爱恋,最后,小博回到家里,朗读了一段有关“准天使”的寓言。寓言上说,人虽不完美,但仍旧可以成为别人的准天使,把别人送入天国。
其实,我觉得在电影中,崔子恩像小博一样,陷入一种矛盾中,他一直要把男女性别重新定位在一个平等的关系上,而实现这种平等的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妈妈”式的隐喻,一种是娜娜式的变性,而从他对故事的解读中,他似乎更看重变性带来的性别革命,他说:“人人都是变性人,正如同人人都是丑角。那是我的平等观,也是我把人类推向平等的得意手段。与其让人们很悲剧地、千辛万苦地去攀登伟大的肩膀,不如轻松愉快地把生命丢给喜剧。”但是,在小博的世界里,他几乎用一种拒绝的态度对待变性,拒绝娜娜,并且忏悔越来越成为一种撒旦,无疑,这是崔子恩对自我的消解和否定,就像娜娜在变性成为女人之后,说,男人没什么好东西,仿佛娜娜又站到了女人的立场,回到了传统的性别观,同时,也回到了崔子恩式的形式主义陷阱中,所有的颠覆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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