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30 在他乡，最后的纪念日

桂花无声无息地开了，就这样很突然地降临，很突然地满城香溢。这是秋天最诗情的标记，一个季节走向另一个季节，脱胎换骨。却也是抵挡不住雨水的侵袭，昨天下班，见湿漉漉的地上都是洒落一地的桂子，银桂，或者丹桂，在泛着反光的湿地上，看起来像是空留着被摧残的美丽。想来也是有点悲情的，太短暂的怒放，只一夕的盛情，就风吹雨打而去。

这个开场实在有点悲戚，在阴雨中我很难用一种阳光的心态来看待洒落的桂花，看待匆匆行进的人流，这季节湿漉漉的，仿佛从一开始就带着水，擦拭不去的惆怅，那香溢的话只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开放。九月，最后的一天，分水岭，季节转身之后的末日情怀，如此强烈，又如此茫然。

我知道这个日子的纪念意义，不是为桂花而来，不是为愁雨而来，它一直独立地存在着，离不弃九月，融不进十月，在末尾继续着它特殊的意义。有些日子总是被忽略，而有些日子总是被提及，我想是要忘记一些东西了，纪念日会在风中飘散，被雨淋湿，就像那些香溢的桂花，是一种凄然的死亡。不被提及，我以为全部忘记了，它就会和任何一个普通日子一样，没有任何可以被记住的意义。

也便成为了一种刻意去释怀的感情。七年，完全可以是目前这样，找不到最初的抒情感觉，一年一年走来，想必是不断被重复提及，想必是不断被淡忘，在我们的骨头里始终没有刻下印记，所以应该不会有痛，不会让人不舍。只是，在一个本来阳光灿烂，欢笑如飞的纪念日，这样想着，人真的开始苍老了。五年的时候，也是那样茫然的表情，坐在夜色中，低头不语，我想那一天我一定是闻到了曼陀罗的风，从我们未知的地方吹来。那一晚，我在孤独的岸边写到：

无法安顿的人在夜里触摸自己的身体，放筏的人们顺流而下，傍水而坐的翩翩少年是渔色的老者。对面吹来曼陀罗的风，我面容安详，像睡着了的孩子。

只是到现在我都没有睡着，我听着一遍又一遍的嬉闹声，从远处传来，但我总是背过身去，不看远方，把自己的目光停留在短小的半径里，包围着我的呼吸，包围着我的影子。两年或者更多，我始终不能像最初是那样安详地睡去，我的内心充满着恐惧，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让我想起遥远的地方那个丢失的孩子。

我们也早已成了孩子，拒绝长大了，七岁，实在是渴望成长的，但没有成熟就被压上了那么多功利的东西，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我们就只好坐下来，休息，在风中安顿自己。所以这一天，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伤感，安静，甚至无声，进入十月的预兆也没有了，从早上到晚上，从白天到黑夜，一定会看到更多没有影子和有影子的生活，他们都在时钟滴滴答答中找到自己面对的方向，找到自己生存的坐标。

会是最后的纪念日吗？斜风细雨还在继续，冷得有些难受了，假日之前的逃离看起来充满着戏谑的味道，明天还是会有雨，还是阴冷，还是会打下一朵朵的桂子，在湿漉漉的地上，闪出将死的冷艳绝色，荡漾开来，一直到望不到头的远方。

城市
                ——【希腊】卡瓦菲斯  西川译
 
你说：“我要去另一块土地，我将去另一片大海。
另一座城市，比这更好的城市，将被发现。
我的每一项努力都是对命运的谴责；
而我的心被埋葬了，像一具尸体。
在这座荒原上，我的神思还要坚持多久？
无论我的脸朝向哪里，无论我的视线投向何方，
我在此看到的尽是我生命的黑色废墟。
多年以来，我在此毁灭自己，虚掷自己。”
你会发现没有新的土地，你会发现没有别的大海。
这城市将尾随着你，你游荡的街道
将一仍其旧，你老去，周围将是同样的邻居；
这些房屋也将一仍其旧，你将在其中白发丛生。
你将到达的永远是同一座城市，别指望还有他乡。
没有渡载你的船，没有供你行走的道路，
你既已毁掉你的生活，在这小小的角落，
你便已经毁掉了它，在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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