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30《沉默与黑暗的世界》:如何让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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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耳朵听不见,可以用眼睛看见收集信息,可以用嘴巴说话表达情感;如果眼睛看不见,可以用耳朵听见,可以用嘴巴说话表达感情;但是,当一个人处于失聪失明状态而成为聋盲人,他就被切断了从外界收集信息获取资讯的可能,甚至会说话也变成了哑巴。当身体的器官无法以整体的方式打开通往外部世界的门,病态的他们被阻隔在自己的孤岛里,世界又如何变成一天可沟通的世界?

“当我被触碰时,总会吓一跳,岁月就是在等待中不断流逝。”菲妮·施特劳宾格这样说,这个现在完全成为聋盲人的女人似乎总会想起小时候身体健全时自己看见和听见的一切,想起不断流逝甚至在消耗自己的那些岁月。曾经她是一个健全人,但是生性淘气的她因为9岁时的一次意外,而走向了沉默与黑暗的世界。当时她不小心从家里的楼梯上摔落下来,起先为了不让母亲知道,避免受到惩罚,菲妮并没有将这个情况告诉母亲,保守着这个秘密使得她失去了第一时间治疗的机会,去学校慢慢发现纸上的那条横线慢慢模糊了,“那时末日的开始。”在秘密的世界里,她身体的功能逐渐丧失,6年之后,15岁的菲妮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病变,眼睛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18岁的时候耳朵出现了问题,她再也听不到母亲的话,接着从右耳到左耳,在连锁反应中她失聪了。

身体发生病变,外面的世界逐渐被阻隔,菲妮开始信教,母亲开始驱魔,但是无法阻止失聪失明厄运的降临,从此伴随她的是永远的孤独,以及30年卧病在床的生活。生活在沉默与黑暗的世界几十年,对于菲妮来说,这个末日世界并不是沉寂一片,她说很多人以为失聪就是一片寂静,但并不是这样,耳朵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杂音,单调烦躁,挥之不去;失明也不是完全的黑暗,你会看见不同的颜色,黑的,白的,灰的,蓝的,黄的,绿的,它们以随机而杂乱的方式呈现。不是寂静,不是黑暗,而是被推向了迷失和混乱,菲妮说起自己的感受时说:“一个既失明又失聪的人,她的内心是两股河流,一条是黑色的,一条则是水晶般清澈;一条流淌出悦耳的音符,一条没有任何声音,它们交汇,却被沮丧和失落化作的岩石撞击,寂静而缓慢的流进昏暗之中,像死一般沉寂,只偶尔被泛起的波纹打破。”

9岁时的意外,使得菲妮最终从健全人变成了聋盲人,但是这个和外部联系的通道并没有被堵死,一方面在9岁之前留下的那些影像和声音成为她珍贵的回忆,在那个回忆世界里,有嘴巴张开的雄鹿,有跳跃的野兔,有令人害怕的老鼠,有树上的啄木鸟,菲妮最喜欢的跳台滑雪,也成为一种永恒的意象留在记忆最深处,所以现在即使生活在沉默与黑暗的世界里,她还是能想象外部世界的样子;另一方可面,当从30年的躺着的床上坐起,当从病态的世界走出,她用自己的爱激励和唤醒与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人,作为盲人联盟的代表,这四年时间里她看望巴伐利亚的聋盲人,在家里举办生日宴会,在宴会中朗诵诗歌,和他们交流,建立起了对话的关系。

菲妮作为一个盲聋人的样本,似乎是幸运的,也是坚强战胜自我的典型,但是对于其他的盲聋人来说,这份幸运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神话。当一个人的眼睛无法看见,当一个人的耳朵无法听见,最主要的感官道路被封闭,他被囚禁在自我世界里,他和整个世界都出于隔绝状态中,也就是说,眼睛、耳朵,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只是成为了一种器官,甚至只是一种摆设,在自我的肉体世界里自生自灭,如何能走向外部世界?如何与人进行沟通交流?一方面,从肉体意义上来说,组成人体感觉系统的除了眼睛耳朵之外,还有嗅觉、味觉和触觉,但是在失聪失明的世界里,嗅觉味觉和触觉在更多意义上只是满足了生理性属性,他无法获取外界信息,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欲求,也就是说,说话也变成了无法实现的愿望——这是一种系统性的存在,当说话的功能被孤立,也就再也不会说出一句话一个字。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编剧: 沃纳·赫尔佐格
主演: Fini Straubinger / M. Baaske / Elsa Fehrer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西德
语言: 德语
上映日期: 1971-10
片长: 85 分钟
又名: 无声无色 / Land of Silence and Darkness

在精神病院里,法普尔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她也是一名盲聋人,因为没有人和她在一起,她最后在自闭中活着,当菲妮去看望她,抚摸她的头,在她手上写字,还送给她礼物,但是法普尔的目光是呆滞的,甚至连最基本的敌意也不存在了,更不要说被唤起了对于生活的某种希望。无论菲妮如何努力,法普尔就是无动于衷,她以自闭的方式拒绝了外界对她的关心。还有两个孩子是天生的聋盲人,他们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割断了和外界的联系,菲妮童年对于影像和声音的记忆在他们那里也是不存在的,父亲照顾他们,在给了他们生命被延续的可能之下,父亲还通过在用泳池下水和淋浴冲洗身体,让他们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多元性,虽然不会说,但是当龙头里的水冲到他们身体的时候,他们会表现出一种激动和兴奋,而这种面部表情成为他们向世界说话的方式。

就如菲妮所说,当其他感官都丧失了基本功能,他们和世界对话的方式似乎只剩下具有触觉意义的手,手的功能被强化,手也成为唯一“说话”的器官:菲妮和那些病人一起,在上飞机之前用手触碰飞机的机翼,在手的触觉传递中认识到了什么是“飞机”;在生日聚会之后,他们一起参观了植物园,菲妮和朱莉触摸长着刺的仙人掌,还打趣地问,仙人掌的果实是不是可以食用;在动物园,他们抱起了可爱的猴子,在猴子最后的反抗中体会到了力量……菲妮强调触碰,一方面世界是在手的触碰中产生了最原始的寓言,另一方面也只有通过手的触碰建立了交流的机制,使人从孤独状态走向外部,走向社会。

《沉默与黑暗的世界》电影海报

张开手,是手掌,是手指,当别人的手触摸它,并用不同的手指方位组成字母说话,手就成为一种语言的工具,“当你放开我的手的时候,就好像我们俩中间隔了数千英里!”所以唯有让手说话,这个世界才不是沉默和黑暗的,这个世界才有可以获取的信息和可以表达的欲求。那两个天生的盲聋人,就在父亲的手和他们的手触摸时,才能感觉到一种互动,接着从手的传递过渡到嘴巴的气流,从嘴巴的气流过渡到喉咙的发声,或者一个字就能形成,或者一句话就可以被说出。让手说话,这是菲妮现在努力的方向,作为盲聋人,她既感同身受,又能以自己的爱感化他们,一点一滴,让他们逐渐打开外部世界,逐渐消除孤独和病态,“我希望社会都能尊重他们,把他们当成社会的一员。”

菲妮付出了努力,也受到了成效,但是对于这个沉默与黑暗的世界,她的力量是微弱的,有太多的人还是无法在手的世界里说话,他们成为了永远的孤岛,天生盲聋人的科克已经22岁了,他从未学过走路,从未接受培训,也从来不说话,一个人就坐在那里,玩着球,抱着收音机,当菲妮来到他身边,摸他的头,摸她的手,把自己说话的口气喷到他的手上,科克也无法学会触摸,他只是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也许这一个微笑也足够了,因为微笑本身也是一种对话的开始,而在菲妮感受的世界里,微笑和爱同样缺失,51岁的海因里希是在35岁时失明的,他的基础条件甚至比菲妮都好,但是因为被家人排斥,他现在已经不说话了,他每天和奶牛生活在一起,菲妮在他手上写下字,他也毫无反应,最后他抱着那棵树,不断地摸着树皮,然后走到书写捡起树叶,最后又回到了奶牛棚里,身后留下的是无措的菲妮,仿佛她所构建的爱的世界失去了意义,甚至把她也推向了另一个沉默与黑暗的世界。

他们活着,在黑暗的世界里活着;他们沉默,他们在关闭了通向外部世界的门之后永远沉默着;他们都有一双手,手与手却不再有对话的可能,甚至伸出手触摸也变得困难,世界依然是隔绝的,身体依然只保留了器官,“如果现在爆发世界大战,我们甚至都不会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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