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帝国复兴的背影_『行·者』＠地图册

2013-11-20 一个帝国复兴的背影

一边是卧薪尝胆，一边是复国雪耻，鲜艳的色彩让两边巨幅壁画显示出某种恒久的霸气，这是一段刻写在文本上的历史，这是一个千年来从不会抹去的励志故事。所谓复仇，所谓雪耻，只是一个国家之于另一个国家的压制，是一个王朝之于另一个王朝的统治，而当2500年前的战争湮没在历史的风尘中，“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更像是一个娱乐化的段落，这里有屈辱史，这里也有美人计，这里有委曲求全、秣马练兵的权术，也有“狡兔死、走狗烹”的灭杀。

从府山直街向北，便是府山，这座海拔74米的小山还有另外两个名字，一个叫“龙山”，意味古越国便是卧虎藏龙之地，这是越国辉煌历史的符号。公元前490年，越国大夫范蠡受命“筑城立郭，分设里闾”，从此便将绍兴砌进了中国古城之史，而越国不论是沉沦还是复兴，都有一个坐标，这个坐标便是隔着太湖的吴国。

自越国建立后，一直保持着比较落后的生活习俗，很少与中原地区发生联系，传到允常时，才与吴国发生了矛盾，并拉开了吴越争霸的序幕。允常死后，吴王阖闾兴兵伐越，越王勾践用死士在阵前自杀的战术，射伤了阖闾。而阖闾死后，其子夫差又败越王勾践于夫椒，并把他围困在会稽山上。这是吴越争霸的转折点，也正是有这一次的战败，勾践始有会稽之耻。所谓耻辱，就是将自己变成一个卑贱的人，尝尽世间最苦的味道，只有从最低处画出的曲线才能有一个反弹，从此卧薪尝胆、委曲求全、礼贤下士，赈济穷人、悼慰死者、与百姓同甘共苦成为越国构筑复兴之梦的开始，而范蠡、文种等人的辅佐也使得越国国力大增。公元前482年，也就是勾践被败于夫差十二年后，他趁吴王夫差北上争霸会盟之际，征伐吴国，俘获吴国太子友，加上吴王夫差中原与晋定公争夺霸主失败，被迫归国。由于吴军疲惫，国力空虚，吴国遣使携重礼与越国媾和，四年之后，在公元前478年，越国再度攻打吴国，在笠泽大败吴军，吴国自此一蹶不振，终于在公元前476年，越军围困吴国都城，吴王夫差自尽殉国，越军破城，吴国灭亡。

吴国灭亡，使得越国在长江、淮河以东畅行无阻，也最终完成了称霸之业。如今，越王台成为勾践卧薪尝胆复国雪耻的见证，据《越绝书》和《吴越春秋》的记载，越王勾践曾就造了离台、灵台、中宿台、驾台、燕台、斋台、贺台等一大批高台，而越王台的前身应是勾践小城中的“宫台”，据《越绝书》记载：“越王台规模宏大，周六百二十步，柱长三丈五尺三寸，溜高丈六尺。宫有百户，高丈二尺五寸。”这座重建于南宋嘉定十五年的建筑除了两边绘有卧薪尝胆、复国雪耻的壁画之外，就只剩下黑漆大门两边的一副对联，这对联既不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也不是明代大书法家徐渭创作的那一句：“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灯火，尽归此处楼台。”而是吴昌硕弟子诸乐三先生所撰写的“生聚教训功垂于越；卧薪尝胆志切沼吴。”不论是“三千越甲可吞吴”的霸气，还是“十万家灯火，尽归此处楼台”的豪迈，也都是从历史中总结出“生聚教训”，1939年3月，周恩来总理回绍兴时，就曾在越王台向各界代表发表抗日演说，还亲笔写下了“生聚教训，廿年犹未为晚”的题辞。

但不论是十年还是廿年，都只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个段落，一个标点。当历史的尘埃落定，当战争的硝烟散去，这里只有还在坚毅生长的一草一木，这里还有肃穆静谧的一亭一台。喧闹似乎只属于远处的街市，只属于来此瞻仰烈士墓的小学生，此时，秋冬的萧杀已经显露无疑，一抹阳光有限地撒进来，已经修葺一新的朱红“宫墙”上攀援着爬山虎，而斑驳的光影似乎正在讲述另一段历史，这是一段从复兴到覆灭的历史，这是一个从崛起到沉寂的故事，就像府山曾经的命名，“龙山”代表着辉煌和励志，而另一个名字“种山”则代表着一个帝国最终走向死亡的背影。

从府山拾级而上，在山顶是高十五丈的飞翼楼，据说登楼可以望到钱塘江，范蠡建造此楼的目的就是查看吴国的动静，但是对于越国大夫文种来说，似乎登高望远只能成为一种奢望，距离飞翼楼不远的山腰，埋葬着这位为越国复兴呕心沥血的老臣，但如今这里只有墓冢青苔碧草漫浸，仿佛是他一生最后的写照，是寂寞的悲剧，是难以逃脱的宿命。在越国最困难的时刻，事奉越王勤奋不懈、为越王运筹谋划二十余年的范蠡最终在越王表示要与他平分越国时离开越国，从此隐姓埋名，因为他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有时候可以共患难，但不可以同享乐，而文种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最终被越王安上“作乱”罪名，赐剑而亡。

府山东北隅的文种墓似乎是他悲惨遭遇的写照，《越绝书》说：“种山者，句践所葬大夫种也。”《吴越春秋》也说：“越王葬种于国之西山。”文种墓于1981年重修，东北向，圆形，块石叠砌，黄土封顶。“越大夫文种墓”这简单几个字勾勒出他的一生，朴拙肃穆的墓亭，被四周疏朗佳木所掩盖，仿佛是写在历史深处的一声叹息。

越王台、飞翼楼、文种墓、蓬莱阁、风雨亭……府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岩一石、一亭一台，无不蕴涵着一段历史、演绎着一个故事，这里有生聚的教训，有复兴的励志，有“胆剑精神”，而从龙山到种山，名字的更替中，不仅有金戈铁马，有卧薪尝胆，也更有从复兴到最终寂灭的那一道刻在历史深处的帝国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