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21 《省港旗兵》:红色时代的死亡叙事

红色是铁丝网那一边奢靡的诱惑,红色是九龙城寨里被围困而流尽的鲜血,跨越两个地方、两种社会的暴力,最终以惨死的方式结束,被紧锁的阁楼上,所有逃生的通道都被堵死,等待他们的只有像那只老鼠一样的命运,在疯狂的机枪扫射中,子弹射穿了他们曾经的梦想,实施的计划,以及受伤的身体,那一袋袋的金银珠宝和一百五十万的金钱最后成为他们的殉葬品,血肉模糊的残酷方式注解了他们这一代红色的人生。

1980年代是新与旧交替的时代,在大陆这边,是文化大革命的终结,是改革开放的开始,被称为“旗兵”的他们曾经是那个逝去的红色时代的经历者,他们扛过红旗,闹过革命,在他们身上具有一种盲从的革命意识,当那一场革命以政治方式落下帷幕的时候,对于他们来说,或者是失落,他们需要从另一个世界突围,寻找新的英雄主义,寻找新的梦想。大东无疑是“旗兵”的代表,这个绰号“大东”的32岁男人在文革时是广州南大门的总部总指挥,他是曾经的老大,而现在他依然想成为新的时代的老大,从1979年偷渡进入香港之后,他就在自己的人生履历上写下了罪恶的记录,1980年实施的计划三项罪名证据不足,而1981年-1982年因为与通缉的案件有关而被香港警方关注,而到了1982年12月,便被列入香港十大通缉犯。

大东来回于香港和广东两地之间,实际上这两地恰好构成了两种不同的政治制度和社会形态,这边墙上还写着“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标语,而那边的房间里却挂着赤裸的女人画像。对于生活在这边的“大圈仔”来说,另一边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世界,是一个财富的帝国,是一个自由的天堂,那里有金钱,有女人,有纸醉金迷的物质享受,所以他们的行动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告别这里的贫苦、失意。大东从香港回来给每人带来的梅花手表,让大家欣喜不已,甚至年老的婆婆也第一次吃到了昂贵的鲍鱼。他们计划实施的珠宝店抢劫行动,如果成功没人可以分到25万元,这个数字如果按照当时的工资,需要付出一百年努力,所以抢劫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速成的成功。而在那个红色时代,作为“旗兵”的一员,他们或者并没有宏大的整治计划,在骨子里他们也只是希望在一场政治斗争中获得快速的成功,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不管是曾经的政治运动,还是现在的暴力犯罪,都构成了他们草根阶层的暴力美学,构成了他们盲从的人生观。

: 麦当雄
编剧: 陈欣健
主演: 林威 / 沈威 / 黄光亮 / 黄健 / 陈敬 / 江龙
类型: 动作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
语言: 粤语 / 英语 /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1984-07-11
片长: Hong Kong: 100 分钟(dvd release)
又名: Long Arm Of The Law

暴力意味着冒险,盲从意味着死亡,只不过在梦想的编织中,他们会暂时看不见前面的陷阱。乌蝇头的老婆甚至将这样的犯罪当成了观光旅行,依依不舍的送行中还给了一张购物单,并反复嘱托太阳眼镜要买宽边的,洗发水要买德国货。而当他们踏上偷渡之路的时候,其实已经踏上了不归路。从广东荀江火车站下车,爬山间、穿林莽、过深圳,经过菜屋围再攀过铁丝网,雄赳赳气昂昂的革命行动最后却是一次死亡经历,大狼狗,边防军,以及尖利的铁丝网,在黑暗中,打靶仔因为行动迟缓了一步,便死在了铁丝网这边。

这是一种预示,其实不管是在枪声和狼狗的撕咬下丧生,还是成功穿过铁丝网偷渡到另一边,等待他们的或者都是最后的死亡。开着弥勒佛诞日准备的彩车终于到达九龙,剩下的生鸡、八中、乌蝇头、肥姑和大东一起为“出身未捷身先死”的打靶仔烧香祭奠,就像是为自己未卜的命运祈祷,而在香港的行动计划也颇为不顺,本想在48小时之内解决的抢劫没想到已经有人抢劫被抓,而提前踩点又被警察怀疑,在警车的追击下,他们提前展开了“战斗”,机枪、手榴弹,在那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终于得以解脱。

虽然遭遇挫折,但是对于这些“旗兵”来说,却也是展示他们血性的机会,他们像是仍生活在那个红色时代一样,面对的是一场革命:“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要拿出我们当年攻打总工会大厦,打垮主义兵的劲度,打、砸、强,来搞定它……”但是眼前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更多了一种物质的诱惑,这是他们没有在那个革命时代没获得的东西,生鸡想要玩一下这里的女人,他们进入夜总会,在那间豪华的厕所里,他们看见了不同的消费方式,给小费,被按摩,让他们大开眼界,但是一句“大陆仔”也成为对他们的鄙视。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他们享受那一份从未有过的体验,所以肥姑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们那里什么时候才能像香港那样的现代化?”五光十色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世界,那扇门就这么打开了,他们想要的便是更多的物质,更多的自由,更多的享受,甚至他们不想回去,一直留在这个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里。

《省港旗兵》电影海报

但是这样的社会对于他们来说也意味着无法逃避的危险。阿东为了能够弟兄们更多的好处,去找“红孩儿”的阿泰,而阿泰提出给他们3万元,却要他们去杀死线人肥狗。阿东果然出手杀死了肥狗,但是他在肥狗跌落溜冰场的时候,发现身上掉下了镣铐,才知道肥狗是警察,阿泰想以这样的方式将阿东暴露在警察面前,感到被骗的阿东找到了阿泰,在地下停车场里差点将绑在车子上的阿泰烧死,而阿泰又骗他是合作才给他留了一条生路,但是要他将150万的钱第二天交给他们。但其实,这是另一个危险的开始,阿泰本想先下手为强将阿东他们除掉,但是阿泰的那些兄弟却退却了,他们劝阿泰冷静,而理由是,我们是香港人,妻子儿女都在这里。“家在香港”对于这些港人罪犯来说,似乎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前提,而其实这样的背景对比着那些“大圈仔”,反映出他们是无根的一代。不管是在那个革命年代,还是在这个物质世界,他们都只是站在自我编织的神话里,所谓暴力,也就是最简捷最赤裸的自我理想实现方式。

而这一切对于八中来说,似乎多了一份忧郁,因为他曾经的恋人阿嫦就在香港的夜总会里,八中和阿嫦的爱情其实只属于那过去的时代,自行车上的浪漫似乎已经很遥远,而在分隔两地的想念中,物质的享受其实完全将这种片段的回忆埋葬,阿嫦的房间里贴满了赤裸女人的画像,而八中问她能否和自己一起回去的时候,阿嫦却说不想回去了,因为这里的一切那边都都不可能实现。所以阿嫦拒绝回去在某种意义上也反映着两地的巨大落差,即使有着爱情的力量,也无济于事。

而在这个想用暴力获得成功的社会里,他们只是过客,“大圈仔”、“旗兵”都是对他们的鄙视,而他们除了面对唯利是图的阿泰,还有香港警察的天罗地网。所以即使他们抢劫珠宝行成功,即使他们拿着一大袋的金银珠宝,即使最后识破了阿泰的计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无可逃避的现实,老虎岩水库的那场决战,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机枪在空中扫射,在被俯视的包围圈里,他们只有流出来的鲜血,只有被子弹打中的身体,只有亡命天涯的命运。

乌蝇头被四颗子弹击中,阿东找到了严医生,万般无奈的严医生为乌蝇头取出了三颗子弹,但是最后一颗子弹由于离心脏太近而无能为力,严医生叫老婆去买盐水和抗生素,而害怕的老婆又趁机向警察报案。对于这些大圈仔来说,死亡在一步步逼近,严医生提出的建议只有一个,将乌蝇头送到大医院去才能保命,但是在这样的危险时刻,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在大家艰难抉择的时候,阿东和生鸡、八中、肥姑出现了分歧,阿东建议放弃乌蝇头,大家各自突围,但是另外几个却不想抛弃乌蝇头,他们甚至不想离开香港,实际上,这并非是留下还是逃跑的抉择,而是在危难之际是个人利益还是集体利益之间的博弈,阿东第一次发现,曾经听自己话的兄弟们却把枪一致对准了自己。在一个唯利是图的江湖中,为了兄弟情义而放弃各自逃命,或许是最温情的一幕,但是即使阿东同意了计划,他们在死亡面前也只能如此天真地拥有情和义。

乌蝇头死了,警察包围了房子,在严医生老婆提出阁楼有通道可以出去的时候,他们又信以为真,而当他们终于进入没有门的封闭世界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困兽,打死了严医生的老婆,逃亡的严医生又将阁楼的锁锁上了,在警察面前,被伤到手臂的严医生大声喊道“我不是大圈仔,我是医生”的时候,对于被关在阁楼里的他们来说,命运完全变成了隔绝状态,他们无法破门而出,无法回家,无法拥有那个明天。警察在楼底下的扫射像是一次事先张扬的围剿,而那一只在灯光下走动的老鼠暴露了一切,然后便是又一次对准阁楼的射击,没有投降的可能,没有对话的必要,只有密集的子弹,只有如注的鲜血,连同那一只老鼠,最后剩下的是千疮百孔的身体,血肉模糊的人生。

曾经他们像恶狼一样潜入这物质的天堂,而现在他们如老鼠一样卑贱地死去,这生与死的现实就像是对一种交错的时代的注解,1984年的影像里那个红色记忆已经慢慢隐去,但是在迷惘的现实里,暴力依然没有消退,反而变成了对于自由、物质的极端追求,而那种不择手段的残酷游戏在两地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解读成两种人生,“旗兵”是革命的产物,他身上带有太多的嗜血成分,对陌生世界的向往采取的依然是暴力,而香港警察所代表的力量对于大圈仔的剿灭在某种意义上是对于侵入文化的瓦解,所以最后如困兽一样的结局变成文化的“净化”,而这种势不两立的对决成为无法消弭的社会情结。麦当雄在草根写实与暴力美学的影像叙事中,其实也制造了一种文化的霸权,而使“省港旗兵”一词最终在香港文化中,成为“跨境犯罪抢劫”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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