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20 《瓦全》:自我毁灭的垃圾生存
他们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淘金”,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但是,他们呼吸着令人窒息的空气,生活在发臭的河水边,吃着含着毒物的蔬菜,甚至被无情地延长工作时间,对于他们来说,那庞大、成堆的垃圾是他们维持生存、寄托梦想的东西,也是他们卑微而无奈生存的真实注解——他们其实就像垃圾一样,被命运废弃在社会的边缘,却又要用“再利用”的方式,在拆解中获取可怜的生活所得,赤裸裸的金钱,戕害了他们的身体,损毁了他们的生命,在无法改变的垃圾生存里,他们面对的其实是“Live with Shame”的耻辱。
那些垃圾被叫做“洋垃圾”,20多年来,它们从日本、美国、澳大利亚等国“漂洋过海”输送到中国,所以中国每年的废旧金属进口达到600万吨,从业人员近2000万人。这是数字化的“论坛报告”,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洋垃圾却创造了“点石成金”的奇迹,中国,浙江,台州,在一个本来秀丽的江南小镇上,庞大的垃圾场处处可见,因为洋垃圾而兴起的拆解业另小镇无数的人们一夜暴富。从垃圾到财富,对于小镇来说,似乎走在一条奇迹发生的路上,但是秀丽的景色不见了,垃圾生存创造了财富,却破坏了环境,所以对于这些洋垃圾的“再利用”其实是付出了一种环境代价。但是,在这被骂成“断子绝孙”的发展之路上,从全国各地而来的5万多外来民工成为“主力军”,目不识丁的他们用近乎原始的方式创造了“点石成金”的奇迹,他们挣到了在老家一辈子都难以挣到的钱,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 导演: 金华青 / 陈裕 付志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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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简单而可见的置换,一个年轻力壮的拆卸工认命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我就做那推磨的鬼吧。”从人到鬼,不是尊严的丧失,而是更多的钱的获得,“谁给我钱多,我就给谁干。”正是这样一种生存哲学,他们从来不认为这是在破坏环境,在毁害身体,甚至在付出生命的代价。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他们其实是在用自我安慰的方式化解这样的损害,化解这巨大的代价。但是,这戕害却越来越明显,气割那些金属,产生的是难闻的气味,有很多人感觉自己的呼吸困难,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基本已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有些放下手中的活结束一天的工作,却根本不想吃饭,只想多喝点水。而他们租住的房子旁边那条河,已经慢慢变成了黑水河,有人记得在不久以前,这里还能看到游动的鱼,而现在什么都不存在了。而在这条被污染的河里,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他们,在这里洗澡,洗衣,甚至在这里洗菜,而这些蔬菜就这样被放进锅子里炒煮,然后维持生计。而其实,不仅蔬菜被河水污染,在蔬菜地里,曾经首次被检测出最强毒物的二恶英,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只是耸人听闻的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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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全》剧照 |
他们说,知道有危害,但是感觉并不严重,有人干了三年还不是好好的,就当是在老家干了三天重活,然后彻底洗一次澡。“多洗澡没事。”而有女的工人对于危害,也自我安慰说,知道对身体不好,但是从来不知道有多大,不知道有多大的危害,没有数值,就等于是零。而对于被污染的蔬菜,他们也辩解说,你看本地人也在吃这些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本地人的钱比我们多,“他们不怕,我们也不怕。”而当夏天来临的时候,环境进一步恶化,这里的老板还将工作时间延长到了13小时,却并不增加工资,但是即使他们只是用电扇降温,午睡也只是睡在那张铺在金属堆里的席子上,或者躺在路边的阴凉处,但是五万多的工人几乎没有人选择离开。
他们为什么在环境日益破坏,基本权利得不到保障的工厂里继续拆解着那些洋垃圾,只是因为这里能赚更多的钱。一位来自四川的民工说:“在老家穷,没有钱不行,而在这里一年能赚一万多,是家里的几倍。”对于他们来说,艰苦的环境可以忽略,非人的待遇可以忽略,毒害的空气可以忽略,唯一的目标就是能赚到钱,所以无论是在正规的拆解园区,还是在非法的个人作坊,他们都成为这个小镇的主力军。而其实,忽略这些危害,而不选择离开,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一种无奈。流着眼泪的女工说:“我不管我的身体还不好,就只希望能赚钱给孩子一套房子。”她其实不知道,在无奈的现实,身体是不是能支撑到看见远大的目标实现的一天,这是一种追逐,这是一场赛跑。在他们心中,其实,为了实现家人的愿望,甘愿“牺牲”自己的健康,这其实是一种宿命,一种兑换,一种用生命的代价换取的现实。
来自四川的民工说:“出来三年五年,一年能够赚一万多,就可以给孩子盖房子娶媳妇了。”两夫妻同在一起,他们的愿望也是为了家里人生活得更好:“和老伴要干到60岁,然后就可以回去了,如果再得病,也就不会后悔了。”在他们看来,得病甚至死亡都是为了换取更好的生活,这种颠倒的生活哲学让他们看见眼前的利益,却不想过多考虑身后的事,“别人能干我也能干,别人能撑住我也能撑住,只要能赚钱,谁叫咱是这命呢。”而另一个男子则说得更直接:“咱年轻人可以多吃苦,只要能把幸福和健康老家的老人和孩子,叫孩子健康成长,让爹妈平平安安。”
用“吃苦”换取家人的健康和平安,换取家人更好的生活,在这样一种逻辑之下,所有身体的戕害似乎都变得伟大,甚至变成了一种自我牺牲。活在边缘,活在底层,使他们无法改变命运,无法驾驭生活,他们卑微的生存更是一种无奈,所以这些叹息本身就变成了一种垃圾人生的真实写照,而在这不断摧毁身体的现实里,也只有那仅有的梦想可以支撑起他们日渐损害的生命。在夏季那电闪雷鸣的夜晚,一曲二胡从工棚里传出,凄凄的声音里像是对自我命运的叹息,又像是对于未知未来的无力驾驭。
庞大的垃圾场里,他们其实只有如草芥的生命,只有最简单的欲望,只有最原始的生存能力,这是“瓦全”的生存,但其实,宁为玉碎 不为瓦全并非是属于他们生命里的选择,他们的生命既没有如玉的高贵,也无如瓦的尊严,既得不到玉般的财富,也保不住瓦样的完整,他们的目光只能简单而无力地越过那些庞大的垃圾,看见点点的财富,仿佛看见了自己被混杂在垃圾和财富里的命运,再也无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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