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20《大黎明》:繁复与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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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犯罪,依然是对决,依然是枪战,依然是黑暗和冰冷,但是让-皮埃尔·梅尔维尔在生前的最后一部电影中,制造了别类的黑色电影风格:在用极大篇幅叙述了抢劫之全过程的同时,却以极简主义描述了案件侦破过程,在强烈差异化中,黑色元素得以保存,但是罪犯和警察之间的对峙却变成了倾斜的天平,是削弱了必须到来的正义?还是保留了不被解密的悬念?

梅尔维尔以浓重的笔墨描写的是两场抢劫案的过程,一场是银行抢劫,另一场则是火车上的抢劫。空旷的街道,大雨瓢泼的黄昏,冷风劲吹的海滨,一辆车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穿米黄色外套的男人,戴着墨镜的男人走到银行门口,在停顿几秒之后推门走了进去;之后车上的第二个男人下车,同样戴着礼貌和墨镜,同样拎着皮包,也同样在冷风冷雨中推开了银行的门;第三个男人之后也下车,几乎一模一样走进了银行。电影开场梅尔维尔就营造了冷冽的氛围,风是冷的,雨是冷的,人是冷的,当然枪也是冷的。外部环境描写之后,第车上的四个人伸出手,看了一下手表,对于时间的确认证明行动开始:在银行工作人员将外面的门关上,准备下班的他们也将迎来一场令人害怕的抢劫案。

在银行里,第一个男人进去之后观察四周,然后装作写下账单,第二个男人进去之后,他们之间进行了眼神的交流,梅尔维尔的摄像机捕捉到了两个人微妙的表情,表情在说话,表情更是在对话;第三个男人进去之后,也同样用眼神传递,直到第四个男人进门,抢劫行动才真正开始。他们戴上了面罩,他们掏出了手枪,他们打开了保险柜,他们把钱装进了袋子,但是在这个抢劫的过程中,意外的情况发生了,一名被他们忽略的工作人员触动了警铃,然后躲在暗处拿到了一把手枪,在抢劫即将结束时,他拿起了枪朝他们射击,一人被击中了胸口,被子弹射中的人是马克,他的受伤也埋下了行动最终被暴露的隐患,四个劫犯立即终止了抢劫,他们带着受伤的马克逃离了现场,之后他们把钱埋起来,马克被秘密送到了诊所,之后其中一个叫西蒙的劫犯让嘉菲给他注射了毒剂,受伤的马克被自己人杀死。

这是第一场抢劫戏的过程,梅尔维尔从外部环境的营造,到内部眼神的交流,以及抢劫过程的展现,几乎是在全景还原作案过程。第二场戏则是更为惊险和刺激的火车劫案。火车上的马修是他们联系好的接货人,当他们将毒品交到马修手上之后,余下的事似乎属于老谋深算的马修了,但是这只是一个圈套,一方面在火车站的时候,西蒙已经发现了警探爱德华和他的手下,爱德华也布置好了下一站将马修抓获的行动计划,所以这个计划必须中途改变;另一方面来说,西蒙要重新拿回那些毒品,并不想让马修知道,这样才能有更大的收获,于是在那辆开往波尔多的火车上,西蒙、保罗和路易开着直升飞机进行掉包,这个过程,梅尔维尔更是详细到繁复:直升飞机上西蒙沿着绳子下滑,到火车顶上后有慢慢到了车厢通道,然后进入了卫生间,在那里他洗干净了脸,用梳子梳整齐了头发,然后脱掉了球鞋和特殊的制服,然后开门经过走廊,来到了马修所在的九号车厢——在这里西蒙展现了他高超的作案能力:他用卷尺量出了高度,然后用笔做记号,这个正是门锁的位置;然后拿出了巨型磁铁,吸住了里面的锁扣,然后转动,锁扣慢慢滑出;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击昏了里面的马修;将同伙给马修的那辆箱子毒品拿走,之后则还回到了卫生间,又重新换上衣服和鞋子,再从走廊到火车外沿;用手中的手电筒示意,直升机上的保罗放下了钩子,箱子被钩了上去,接着西蒙自己也爬上了直升飞机。

导演: 让-皮埃尔·梅尔维尔
编剧: 让-皮埃尔·梅尔维尔
主演: 阿兰·德龙 / 理查德·克里纳 / 凯瑟琳·德纳芙 / 里卡多·库乔拉 / 迈克尔·康拉德
类型: 惊悚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72-10
片长: 98 分钟
又名: 铁血神探 / 巴黎大特急 / 警官 / Dirty Money / A cop

从火车上送货,到直升飞机起飞,从爬到火车到换好衣服,从卷尺标注磁铁开门,再到原路返回,梅尔维尔用镜头“记录”了全过程,而且为了增加惊险刺激的味道,在西蒙行动中还出现了“意外”:他进入卫生间换衣的时候,一个老头也从车厢里出来去卫生间,当西蒙开门老头刚好到那里,差一点西蒙的行动就被打乱;在走廊上吸烟的时候,西蒙再次遇到了那个老头,老头还和他打了声招呼;而在返回直升机的关键时刻,过道上走过来工作人员,西蒙躲在那里差点被发现……但是无论是惊险也好,刺激也罢,他们的行动还是没有遇到阻力,最后他们顺利拿走了毒品,让警察扑了个空。

最开始的银行抢劫,之后的火车劫案,梅尔维尔给了两场戏足够的时间,几乎还原了全过程,梅尔维尔以繁复的讲述方式展现了作案过程,而与此对比的是,爱德华的破案过程则几乎是一笔带过。在银行抢劫发生的同时,梅尔维尔插入了关于爱德华的巡查镜头,“每天下午,同一时间,我从香榭舍大街开始转悠……”他坐在八号车上,他不断接到指令,他赶赴不同的现场,但是梅尔维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没有让爱德华参与到银行抢劫案的破案中:他接到电话赶去现场,不是那座被劫持的银行,而是一个死了女人的公寓;再次接到电话,是新的案件,但依然不是银行结案,而是17岁的少年猥亵案,“法官会判你无罪……”在街上巡查结束,爱德华回到警察局,也不是处理银行抢劫案,而是面对几个惯犯,他直接给他们甩去了几个耳光;之后爱德华又去了酒吧,弹钢琴曲,抽烟,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嘉菲,临走时又给嘉菲抛去了飞吻……爱德华在巡查,爱德华在接案,爱德华去现场,但是他总是和银行抢劫案无关,直到嘉菲杀死了马克,爱德华才出现在医院的停尸房,才和银行抢劫案有了最初的关系。

《大黎明》电影海报

而参与到银行劫案之后,梅尔维尔依然设置了“无关”的情节,他已经布控了对火车上九号车厢以及马修斯的抓捕,但是最后火车到站一无所获;当马克的信息被查出来,他打给了西蒙,西蒙是他早就认识的朋友,和嘉菲之间的暧昧让他们三人处在一种微妙的关系里;路易看到报纸上关于马克之死的消息,报纸的标题是:“他和银行抢劫案有关吗?”路易走进饭店,坐在位置上,他来到这里是因为知道爱德华在里面,但是爱德华却使用了诱敌深入,他提早行动将路易扑到;抓到了路易,爱德华问劫案的其他两个人的名字,路易守口如瓶,说自己即使是劫犯也不会说出同伙的名字;但是镜头一转,爱德华就在舞厅里找到了西蒙,他问西蒙认不认识马克,西蒙说不认识,又问认不认识保罗,那个被银行解雇的副行长,西蒙还是说不认识,爱德华又问路易呢?西蒙还是否定了,最后爱德华看着他说了一句:“他认识你。”西蒙的目光中是不安,只有五个字其实暗含了大量的信息:不会出卖同伙的路易已经屈服,没有线索的银行劫案已经真相大白;之后的西蒙给保罗打电话,在错过了第一个电话后保罗拿起了电话,但是他也从窗口看到了正在赶来的爱德华,一声枪响,保罗吞强自杀;西蒙打电话给嘉菲,开始最后的行动:逃跑,但是他们的通话早就被爱德华监听,于是在街上西蒙准备逃离,爱德华在他背后叫了“西蒙”,一转身他伸手从口袋里掏东西,爱德华的枪响了,西蒙根本没有拿枪,爱德华说:“我怕他会自杀……”

爱德华如何知道路易回去餐馆?怎么让路易说出同伙的名字?他又是如何监听到了西蒙的电话?这些细节本该是被描述的,但是梅尔维尔采取了省略的方式,他以一种极简主义的风格让案子没有了悬念,除了那句“他认识你”对西蒙造成的震撼,爱德华始终处在暗处,反而罪犯在明处,繁复的作案细节和阙如的破案过程形成了强烈对比,而梅尔维尔之所以制造巨大的反差,他就是要在这部电影中深入到警察的内心。电影一开始就打出了字幕:“在警察的心里只有两种感觉,冷漠和嘲笑。”这句话也同样从爱德华口中说出,冷漠对于警察的意义就是不掺杂个人情感,嘲笑则是让警察永远站在高处,这两种感觉是爱德华一直所追求的,甚至冷漠和嘲笑在他那里变成了冷酷:他不由分说就对惯犯们打耳光,当火车劫案发生,失败的他也是对提供情报的内线拳打脚踢,甚至威胁他因为异装癖要进监狱……

这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警察,这是一个暴力的警察,这是一个为破案而不择手段的警察,甚至这种做法像极了那些罪犯,这种警察罪犯化的设置,似乎是梅尔维尔黑色电影的另一种极致表达。但是在爱德华这个“冷漠和嘲笑”的警察身上,梅尔维尔更是在阙如中揭示了隐秘的内心,爱德华的这种隐秘性就在于他对嘉菲的暧昧关系上。在酒吧里他送去了一个飞吻,在嘉菲杀死马克之后他来到了嘉菲的房间,“我已法律的名义逮捕你”,他说完掏出了枪,嘉菲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之后又趁机拿走了枪,“死人是不会逮捕任何人的。”接着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不是嘉菲杀人行动被爱德华识破,而是两个人玩的一个游戏,“西蒙会怀疑吗?”嘉菲问他,爱德华说:“他不会怀疑的。”和嘉菲之间的暧昧,让爱德华在情感上更像犯罪分子,而当最后爱德华打中了西蒙,他看到了远处车上的嘉菲,但是他没有逮捕她。西蒙的录音被监听,西蒙的犯罪事实被揭开,嘉菲当然难逃法网,但是爱德华并没有亲手将他逮捕,也是一种“回避”,而在背景为凯旋门的行车中,梅尔维尔给了爱德华一个特写,他开着车,表情凝重,目光中似乎也有泪花。

“在警察的心里只有两种感觉,冷漠和嘲笑。”爱德华是冷漠的人,是嘲笑罪犯的人,是胜利者,但是他的内心世界到底在想什么?得到和失去,犯罪和被揭露,也许是他必须面对的矛盾,但是在梅尔维尔的叙事中,这些隐秘的故事似乎永远在爱德华的心里,也正是由于隐秘于自己的隐秘,极简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复杂,阙如的另一面是更为丰富的叙事,就像片名“Un Flic”和“大黎明”毫无关系,它在法语里的意思是:一名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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