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4 《圣洁酒徒的传奇》:寻找心中的德丽莎
“德丽莎”是圣玛利亚教堂里的雕像,是关于圣迹故事里的人物,是“年轻又伟大的债主”,可是站在安德烈亚斯面前的分明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一个正等待父母的孩子,一个不认识他的孩子,甚至当他把200法郎的钱给德丽莎的时候,德丽莎反而给了他钱。对于安德烈亚斯来说,还债本是一次寻找圣迹的过程,是完成老人心愿的方式,但即使是一个具体肉身的女孩,对于安德烈亚斯来说,看见她也是一次寻找而果的救赎,终于他手中握着那200法郎的纸币,在教堂的弥撒声中,在牧师的祈祷声中,慢慢垂下了头,慢慢放下了手,死亡不是把安德烈亚斯带向一种黑暗的深渊,而是引向圣洁的终点——在他称为“圣女”的德丽莎面前,终于平静地合上了双眼,完成了一个酒徒最后的救赎。
因失手而杀人,出狱之后的安德烈亚斯只能流浪在巴黎街头,在寒风中裹着报纸睡在那座桥下,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温暖,安德烈亚斯的身上写着某种罪恶,也写着世俗生活里的困顿,甚至他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成为没有人关心的边缘人,实际上,对于他来说,生存距离死亡太近,他可能会被饿死,可能会被冻死,而他的任何一种死亡对于这个社会来说,似乎都不会构成什么大事。也正是在这样的残酷的环境下,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似乎只能在酒精的麻痹中忘掉现实,忘掉寒冷,忘掉冷漠。
酒是一种解救的方式,但并不是救赎手段,而酒代表的那种欲望会让人沉溺,会让人无法自拔,甚至就是把自己加快推向死亡。所以对于安德烈亚斯来说,曾经犯下的罪使得他找不到自己的方向,酒徒的命运又让他陷在贪欲的世界里犯下更多的罪,这是一种恶性循环。而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是那一个陌生的老人,是那一段关于圣迹的故事,是那200法郎的纸币。桥下相遇,老人几乎是不由分说地要将身上的钱给安德烈亚斯,他们不相识,生活中从来没有交集,而老人体面的打扮也和安德烈亚斯处在不同的世界里,所以一开始安德烈亚斯是不接受,不是怀疑,而是不想不劳而获,他也知道,自己的流浪生活根本无法还清这一笔钱,但是老人并不是无缘无故给他钱,告诉他那一个德丽莎的故事,是为了让他寻找圣迹,是为了接近上帝,而他也告诉他:“在做弥撒的时候,把钱给神父,就说是欠小德丽莎的。”
| 导演: 埃曼诺·奥尔米 |
![]() |
一个困顿的人遇见另一个困顿的人,救赎他人的意义就是一种自我救赎。而接受了200法郎的安德烈亚斯也从此开始寻找那个“小德丽莎”,寻找开启自我救赎之路的象征,它是具体的,在圣玛利亚教堂里,它是可见的,是那一个雕像,只要在周日弥撒的时候,把钱还给牧师,就完成了这一种救赎。但是真正的救赎绝不是简单地将200法郎还给别人,而是寻找内心的德丽莎,寻找心中的皈依感。一个曾经的犯人,一个现在的酒徒,自身陷在某种罪恶的世界里,安德烈亚斯的救赎其实是艰难的,甚至在接下来的遭遇中始终难以摆脱欲望的控制。
用酒来麻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种生活习惯,有钱的时候他要去喝酒,没钱的时候也想办法喝酒,他在餐馆里喝酒,在酒吧里喝酒,在妓女身边喝酒,在等待弥撒的时候喝酒,和朋友一起喝酒,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喝酒,也正是由于这样,他每天的生活都浑浑噩噩,醉醉醺醺,所以迷乱意义上,他始终无法清晰的看见自己。当老人给了他200法郎之后,他就拿着钱去喝酒;钱喝没了,他又遇到了一个让他帮忙搬家的裁缝,报酬是200法郎;得到了钱之后又去喝酒,遇到了曾经的女人,在一夜之后发现钱又没了;意外地在自己买来的钱包里发现了1000法郎,于是又去喝酒;遇到了有钱的一个朋友卡尼亚克,他让他住进一个高档的酒店,不想结识了一个女人,在枫丹白露浪漫之后发现自己的钱又被她偷走了;等到有了200法郎的时候,又被教堂外碰到了骗子朋友,以遇到了麻烦为由将他的200法郎骗去,而朋友用这钱也是去喝酒;走投无路的安德烈亚斯又遇见了那个老人,老人再次给了他200法郎,不想他又用这些钱去喝酒;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一个警察把不是安德烈亚斯的钱包还给他,使他又得到了钱……
|
《圣洁酒徒的传奇》电影海报 |
别人给的钱,辛苦赚来的钱,意外获得的钱,而这些钱总是被他用来喝酒,也总是被别人拿去喝酒,所以在200法郎和酒之间就建立了一种必然的联系,在得和失之间不断走向戏剧化。但是这种戏剧化的经历对于安德烈亚斯来说,并不是重复式的自我沉沦,而是不断看见希望,不断走向自己,不断救赎灵魂。“我是个有道德的人,清楚自己的举止。”这是安德烈亚斯在接受老人200法郎的钱时说的话,也就是说,虽然身为流浪者,甚至是曾经的犯人,但是道德意义上还保持着尊严,所以在200法郎得失的过程中,他从来不去抢不去偷不去骗,而是恪守自己的底线。
而与此相反,在安德烈亚斯的经历中,那种贪欲之恶却总是围绕在他身边,那个偷钱的女人,那个骗钱的朋友,总是把他推向无法还债的尴尬境地,而面对这样的无奈,他也只好通过下一次的努力重新得到200法郎,完成还钱的意愿。遇到老人是他奇妙经历的开始,他也始终信守诺言,要把这200法郎还给德丽莎。第一个周日,他从周日就开始期盼,还把周日称作是自己的生日,然后在两天之后,正准备赴那一个特殊的“约会”时,他看见了曾经爱过的女人,这使得他的记忆开始复活,爱把他带走,让他失约;第二个周日到来的时候,他告别了那个和他一起去枫丹白露的女人,为的是去见那个叫“德丽莎”的女孩,不想自己的钱又借给了有急用的骗子朋友,友情欺骗了他,让他再次失约。实际上,在这个过程里,安德烈亚斯一直被两种力所控制,但是无论是爱还是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道德意义上的自我救赎,而这种救赎带来的是某种温情的现实。
他从那只铁盒子的怀表中看见了父母的影子,曾经他们就是用期盼的目光送他上车,所以他感受到了温暖;他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镜像,曾经他是一个有着抱负的青年,所以他去刮了胡子重新找回自己;他在街角看见了自己爱过的女人,曾经她给他带来了美好的回忆,所以他要陪伴着她……实际上,在以及不断闪现,在自我不断清晰的过程中,他就是在寻找自己内心的那个“德丽莎”,那个接近圣洁看见上帝的“德丽莎”,那个有爱有温暖有感情的“德丽莎”。所以寻找本身就是一个过程,200法郎的钱只是一个启示,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安德烈亚斯不断进行灵魂的净化,不断实现自我的蜕化。
“我有个约会。”“过去几天里我相信奇迹了。”安德烈亚斯慢慢告别过去的罪恶,慢慢离开曾经的困顿,唤醒他的正是那一个奇迹般的自己,所以德丽莎不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不是女人嫉妒的对象,不是释放欲望的目标,她是一个象征,自我世界里的象征,不断超越的象征,不断出现的象征,所以在上帝的神圣和真实的现实之间,并不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甚至也从来不需要付出200法郎的代价,在这个过程中,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爱,什么是罪,其实都已经完成了命名。
所以当那个“年轻又伟大的债主”出现在教堂里的时候,当历经波折苦苦寻找的德丽莎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无非是一个具体真实的女孩,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反而给他200法郎的可爱孩子,安德烈亚斯终于告别了迷乱的酒,终于清醒过来,也终于看见了自己身上的圣迹,当200法郎注解在他生命最后瞬间的时候,他完成了自我的救赎,而在这救赎的意义上,那个给他钱的老人,也终于寻找到了内心的那个“德丽莎”。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034]
思前: 《天涯沦落女》:没有目的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