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07 《沉默的世界》：谁在海底大声喧哗
深邃、神秘的海底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对于1956年的时代来说，海底世界就是一个“沉默的世界”，它在别处，不管是自由的生活的鱼群，还是成长死亡的珊瑚，几乎都在人类的视野之外，所谓沉默，并非没有声音，并非不发生争斗，并非是一片死寂，而是在自足的状态下保持着海洋的平衡与和谐。但是，不管是科考，还是探寻，不管是冒险，还是记录，当人类开始用各种工具深入海底，实际上是把这个沉默的世界推向了一种悖论，人类需要认识海洋世界，但是当认识而进入的时候，必然会破坏那里的沉默。
那些在珊瑚从中游弋的群鱼，那些在沙滩上产卵的海龟，那些在捕捉猎物的大虾，它们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主人，这个世界距离人类很远，即使那条庞大的海参，肚子里藏着那么多的小鱼，对于它们来说，也是一种和谐共生的状态，甚至，当那条鲸鱼受伤流血，大批的鲨鱼围拢过来，咬噬着鲸鱼直到它最后死亡，也是适者生存的法则在动物世界里的生动注解，也就是说，无论是相安无事的生存，还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在这一片远离人类的海洋里，它们都在自我的世界里繁衍生殖，优胜劣汰。
当人类的触角伸向大海的时候，当人类的工具探知海洋的时候，或者是为了更好地了解这片陌生的地域，或者是为了更近地观察生物的生活，或者是为了解密深邃海底的演变，或者是为了探寻人类如何与之共存，但是，只要是人类工具化生存的一种延伸，海洋必然会被打破原有的沉默，甚至会破坏那里长久以来形成的生物圈和生态链。那一幅挂在船舱里的画，标注着人类潜水的历史，当人类从海面之上行驶的船只，跳入海水之中，并且下潜探知这个陌生世界的时候，他们注定会成为闯入者，简单的设备在那个时代无法让人类抵达更深处，但是这是一个开端，它不断激发新的潜入者成为闯入者，不断用自己的声音惊扰沉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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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雅克·伊夫斯·科斯托 / 路易·马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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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于人类来说，或者就是在不断突破这5分钟的实验和进步中，越来越接近海底世界，越来越打破沉寂，那一个特殊的火把慢慢照亮阳光无法抵达的海底世界，那一个汽艇用螺旋的动力带着潜水员接近极限，以及那些向海底发射各类信号的仪器，那些收集海洋生物的各类器械，其实都是人类利用科技对海洋的一种征服。在1956年的这艘卡利福索号上，那些由博物馆、大学组成的专家学者，他们对海洋世界的探寻和冒险并非是完全为了科考目的，当然更不是环保要求，而是一种“有趣”的冒险，一种探寻海底奇妙世界的旅行，而旅行的最终目的就是用人类的力量改写人与大海的历史，船长科斯特上校就说过，“我和迪玛把这里的生活当成特权，也希望穿上所有人员也明白这个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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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的世界》电影海报 |
人类拥有的特权就是以超越极限的方式，以闯入者的身份，进入这个千年以来一直存在、以后还将长久存在的海底世界，就是利用科技的力量记录所看见的一切探测未知的世界，而当人类拥有了特权，就已经把海洋当成了目标和客体，就已经开始了改变和征服。那些相貌奇丑的傻鱼好对于人类是陌生的，所以它们获取了人类的喂食，还和潜水员嬉戏共舞，人类则伸出手抚摸它，像是变成了自己的宠物，即使引入笼子，傻鱼似乎也辨识不出真正的危险，甚至要让它离开笼子，它也不是逃离，在工作人员的驱赶下才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看起来像是一种和谐，而在海洋世界里，当潜水员游弋其中的时候，身边也都是那些鱼群，它们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人类，而人类也是第一次领略它们的奇妙，所以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完全是一种和谐的氛围。但是在大海之上那些晒太阳、洗澡、唱歌、拉大提琴的人类，终究不是海底世界的主人，他们的特权仪式就是用工具化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一声爆炸之后，成片的鱼死亡，有的浮出海面，有的沉入水底，而人类炸鱼的目的就是为了检测，就是为了调查，虽然知道这种方法是违反相关法律，但是以科研的目的破坏海洋的平静，也只有人类才能享有的特权，那一条圆滚滚的鱼，在被捕上岸之后，被人类的工具刺破了身体，水从鱼身上流出来，那条鱼便慢慢变小，直到最后死去。
人类似乎是第一次看见几百条的鲸鱼在海面之上，那场面蔚为壮观，本来也只是观察者，也只是船上的记录者，但是当船靠近鲸鱼的时候，一条母鲸由于对形势判断失误，身体被卷进了螺旋桨，船上的发动机被迫停止运转，而这条鲸鱼也终于被击伤，最后流血而死，它身边的那些小鲸鱼，只能围着它，却无能为力。而这时候，鲸鱼流出的血吸引了成群的鲨鱼，它们张开大口进攻这条已经死去的鲸鱼，并且开始蚕食它，而在一旁的船员们，也开始对鲨鱼进行捕杀，尖刺的工具一把扎下去，扎进了鲨鱼的身体，然后再把这些鲨鱼弄到船上来。那一片殷红的水域，是死去的鲸鱼，是挣扎的鲨鱼，而胜利者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人类就是通过不同的工具，就是通过特权，将海洋世界的这些猎杀者变成了自己的猎物。
人类进入海洋世界，或者是为了探寻陌生的世界，或者是为了记录海洋生物，或者为了科学考察，或者为了冒险的旅行，但是一定是打破了这沉默的世界，一定是留下了不属于海洋的足迹，而那艘沉在水底的船只，似乎用一种悲剧性的方式表达了人类和海洋之间存在的矛盾，这是1941年的一艘沉船，当时发生灾难的时候没有留下幸存者，而十多年翻过去了，当潜水员进入这艘成为历史的沉船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种灾难永存的姿态。那巨大的船体，那船上的零件，那用过的器物，都散乱在海底，被侵蚀，被破坏，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那一只触目惊心的鞋子，曾经不知是哪位乘船者所穿，而现在它还孤零零地立在海底；那一扇门打开进入船舱，是黑暗的世界，这里曾有过聚会，曾有过晚宴，曾有过欢呼，曾有过人类的气息，而现在它死寂一片；除掉身上残留的东西，敲击那一只铃铛，会发出悠扬的声音，而现在在海底它更像是发出了历史的怪鸣。
沉船是人类在海洋留下的遗迹，也是科技，也是工具，但是却以死亡的方式出现，甚至，当那些鱼占据了自己的一片领地，当那些珊瑚在上面生长，实际上它永远成为了海底的一部分，而这些海洋生物取代人类变成这里的主人，像是一种置换，当初人类以船只的主人进入这片海域，却不想覆灭在这里永远无法回到人类的世界，而从此也成为海洋世界的一部分，成为沉默世界的一部分，再也无法离开，再也无法发声。
像是一个巨大的象征，海底世界不再沉默，那是人类探寻所制造的声音，那是人类揭秘所拥有的特权，那是人类超越自身所触及的未知，而深邃、神秘、幽暗的海底世界，并非只有静止孤立的力量，并非只有鱼群的生存世界，并非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它最大的奇妙就是用一种吞噬的方式吸纳所有，无论是鱼类，还是人类，都无法逃脱自然的掌控，就像那沉入海底的船只，它永远会在沉默、死寂的状态里成为海底世界的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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