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07《石头的呐喊》:没有比山更高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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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而孤绝,瑟拉托里山挺立在那里,俯视着周边的山峰和大地,它是死寂的,蓝天之下被白雪覆盖着,但也是疯狂的,从巴塔哥尼亚高原吹来的狂风,制造了撕裂人心的喊声——在这沉寂和呐喊之间,山顶之上出现了一个黑点,登山家罗杰终于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征服了这座令人恐惧的山,当他成为山峰的征服者,当他也像瑟拉托里那样俯瞰着群山和大地,当他也在沉寂中创造了疯狂,是不是代表着人类的胜利?但是,他不是一个人,在他从南坡登顶的背面,一根在风中飘荡的绳子上悬挂着一个昏迷的人,他是罗杰此次登山的挑战者马丁;在最后登顶的瞬间,山顶平整的地方有一把冰镐,冰镐上插着一张美国影星梅·韦斯的照片,在风暴强劲的吹拂下依然牢牢得固定在冰镐上。

在这座人类极难征服的山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罗杰以一个人的的力量战胜了风暴,达到了顶峰,他是成功者;悬挂着的马丁带着身后纽约电视机构庞大的摄制组而来,却成为了罗杰成功的背景;马丁的失败衬托了罗杰的胜利,但是罗杰却是一个迟到者,因为那幅冰镐,那张照片证明早已经有人在他之前登顶,当罗杰不再是第一个征服者,他也成为了这张标志性照片的背景——马丁成为罗杰的背景,罗杰成为照片的背景,在背景和背景制造成功和失败中,只有沉寂而疯狂的瑟拉托里依然屹立在巴塔哥尼亚高原之上,依然俯瞰着群山和大地,以及那些趋之若鹜而成为背景的登山者。

陡峭而孤绝的瑟拉托里峰,自己成为自己的象征,它似乎在宣告每一种的攀登都只是人类自己的戏谑行为,在赫尔佐格360环绕的视角中,人类似乎就像罗杰一样产生了晕眩的感觉,而最后以更高的高度俯视,赫尔佐格更是进行了一次拷问:连最后的胜利都会成为一种背景,登顶到底有什么意义?就像电影中身为见证者和旁白者的记者伊凡曾经发出的疑问:“人类为什么要登山?”或者说,当登山变成人类的一种极限运动,它是为了征服还是为了挑战?伊凡几乎是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马丁是为了挑战世间冠军证明自己;而罗杰是为了洗清耻辱并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世界冠军。两人都发疯了!”

伊凡身为记者,想要见证的是一场比赛,而比赛的最终目的是登顶瑟拉托里峰,在他的视野中,有两个挑战者:曾经登上过14座八千米高峰的登山专家罗杰,和在慕尼黑第二届世界攀岩锦标赛中获得冠军的新科状元马丁。罗杰和马丁想要挑战同一座山,他们之间的较量其实是赤裸裸的比赛,在慕尼黑世界攀岩锦标赛中,罗杰是伊凡电视转播时的嘉宾,马丁是场上的选手,当马丁击败对手成功加冕,罗杰却并不看好他,他在祝贺马丁成功的时候,提到了瑟拉托里峰,在他看来,真正的勇者应该去攀登这座山,而不是在室内攀岩,他带着轻蔑的口气像马丁提出了挑战,甚至他直接称呼马丁是“杂技演员”,而马丁没有惧怕,他们相约一起去瑟拉托里峰,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的确,当攀登变成两个人之间的争斗,其实已经失去了登山的本质意义,在这场比赛中,马丁信誓旦旦,他极力要证明自己可以战胜罗杰,就像在攀岩锦标赛中战胜对手,所以他到达营地之后显得迫不及待;而罗杰作为一名登山专家,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并不是退缩,而是以一种更科学的方式迎接挑战。在这第一阶段,似乎罗杰的理性战胜了马丁的感性:在罗杰和伊凡外出采购物资的时候,马丁和不甘心做第二的汉斯一起去登山,结果在马丁几乎到达了顶峰之后,汉斯却因为绳子断裂坠落——当罗杰和伊凡回来后发现他们已经率先行动,却找不到汉斯,马丁说,汉斯掉下去了,但其实汉斯的失踪意味着他已经丢失了生命。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编剧: Hans-Ulrich Klenner / 沃尔特·萨克瑟
主演: 维托里奥·梅佐焦尔诺 / 斯特凡·格洛沃茨 / 玛蒂尔达·梅 / 阿尔·韦克斯曼 / Gunilla Karlzen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 法国 / 加拿大 / 意大利 / 阿根廷
上映日期: 1991-10-03
片长: 105 分钟
又名: Cerro Torre Scream of Stone

这一次意外仿佛是瑟拉托里峰对人类发出的一次警告,对于罗杰来说,他在行动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失去了队友,这无疑是一次打击,而这次情感上的打击一方面使他对“杂技演员”的马丁心存芥蒂,另一方面他似乎对这座山峰存有了更大的敬畏,所以他没有返回纽约,而是在山峰下面找到了一处小屋租住下来,似乎要做好更充足的准备了解这座曾吞噬了生命的山峰。而马丁由于自认为已经登顶成功,在伊凡的文章中成为了一名英雄,吸引了来自纽约制片人的兴趣,由于这次登顶没有留下照片等直接的证据,于是电视制作人史蒂文和他签下了庞大的拍摄计划,要用摄像机拍摄他挑战瑟拉托里峰的全过程,而这个节目将向世界80余家电视台转播。

意外之后,罗杰和马丁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但是无论怎样,对于伊凡所提出的“人类为什么登山”的问题,他们都带着个人情感偏离了理性之路,马丁为了挑战冠军为了证明自己而登山,罗杰是为了洗清自己未登顶的耻辱,他们都在疯狂中构筑起自己的登山梦。而这种处于单纯情感的挑战意味着更大的风险,罗杰曾经说过:“登山好比下棋,大部分的玩家最后都支离破碎。”汉斯的死就是证明,而马丁虽然曾经登顶,但是在他内心永远抹去汉斯死去时的那一幕。在这种变味的挑战中,他们其实都不再纯粹,甚至当电视摄制组大范围的介入,登山演变成了一场秀,伊凡说瑟拉托里山等待一个伟大的人,但其实只是一场赌局,他们永远称不上伟大。

罗杰和马丁之间的争斗,卡特里娜是一个晴雨表,她曾经是罗杰的女友,他们一起合作了四年,但是当马丁出现并且表现出比罗杰更大的勇气,她反而离罗杰越来越远,和马丁产生了暧昧关系,而在和马丁一起时她又无法忘记罗杰,她似乎正像联系着他们之间的这场比赛,在左右摇摆中失去了情感的纯粹意义,最后罗杰烧掉了两个人的合影似乎就是一种决然:他要真正开始挑战瑟拉托里峰,挑战马丁,挑战自己的勇气和运气。在摄制组开始正面拍摄马丁攀登的镜头时,直升机无意中捕捉到了罗杰只身一人向着山峰南坡进发的画面,但是他没有抬头没有关注身边的直升机和摄像机,他仿佛以拒绝公众目光的方式投入到纯粹的登山运动中。

《石头的呐喊》电影海报

施虐的风暴终于来了,直升机陷入到了风雪之中,摄像机根本无法拍清楚马丁的身影,于是从北坡的马丁,从南坡的罗杰,成为瑟拉托里上孤独的两个黑点,他们沿着不同的方向,采取不同的方式,面对同一个高度,同一种困境。殊途同归的背后其实就是对于登山行为的误读,最终当马丁即将登顶成功时,却因为一次小小的雪崩而掉落下来,虽然没有像汉斯那样坠落,但是孤悬在峭壁之下,他已经再没有机会重新出发:他终于在离成功一步之遥时失败了;罗杰利用经验躲过了风暴,在稳扎稳打中不断接近最后的高度,而随着他最后登上不再陡峭的平台,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证明了自己的伟大——但是他却在顶上看到了那幅竖立在那里的冰镐,看见了冰镐上的照片,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胜利者,在他之前早有人征服了这座山峰。

是谁制造了神话?是谁让他们感到羞辱?这个背后的伟大征服者其实早就已经出现,他就是失去了四个手指的“阿尔哲拉布哲突”——在罗杰和马丁之外的第三者,以悄无声息的方式登顶,他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征服者?阿尔哲拉布哲突像一个野人那样生活在瑟拉托里峰山下,他曾经出现在罗杰面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美国影星梅·韦斯的影迷,他曾经给她写过185封信,而梅·韦斯也给了他回信,希望他离开这里,但是阿尔哲拉布哲突却拒绝回去,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生活的家,他用四个手指的代价完成了登顶,而不管是在这里生活,还是登顶,对于他来说,都成为人生最后意义:他把梅·韦斯的照片永远放置在瑟拉托里峰上,是一种对于征服的纪念,他生活的洞穴外面贴着梅·韦斯的三张照片,在日日观瞻中度过每一天。

梅·韦斯成为他的信念,他不断还给她写信,但拒绝和自己的偶像见面,当梅·韦斯去世之后,他在照片的世界里缅怀,所以对于阿尔哲拉布哲突来说,他的世界是单纯的,是纯粹的,没有如马丁那样的功利观和名誉观,也没有像罗杰那样以专家自居,瑟拉托里峰就像是他的梦中情人梅·韦斯,他只愿自己永远守候着,“瑟拉托里不是山,而是石头的喊叫,这是一座有激情的山!”他就是在每天听到石头的呐喊中,保持着生命的激情。但是阿尔哲拉布哲突看上去纯粹,他也成为真正的登顶者,但是失去了四个手指,对于他来说,也而有着某种目的论,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或者说,阿尔哲拉布哲突只是在精神意义上成为了胜利者,但是在他的世界,他和瑟拉托里峰之间依然是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

并不是说瑟拉托里峰不能征服,但是当人类在这座山峰中留下了生命,留下了四个手指,留下了一张照片,以及无数的困惑,瑟拉托里峰其实并不属于人类,或者说,人类的征服根本不能赋予瑟拉托里峰任何意义,它挺立着,它沉寂着,它迎接着来自巴塔哥尼亚高原的凶猛风暴,它沐浴着清澈阳光的照耀,它只是它自己而已,而真正和它有着呼应的不是那些怀着各种目的的挑战者,而是山下住着的印第安土著,他曾经对罗杰说:“爸爸说死去的人会回来,他们很可能是被赶走的。妈妈说,他们肯定来自一个缺衣少食的地方……”人类不断地前来挑战,不断地尝试失败和成功,人类就是“他们”,因为缺衣少食才会滋生,因为不属于这里才会被赶走,所以真正要让其成为伟大而激情的山,就是不去打扰,就是不去征服,就是安静地听“石头的呐喊”,就是让自然的风雪陪伴它,山峰的高度是它自己拥有的高度,不是“以人为峰”的征服,否则,人类只能在它上面留下四个手指、一张照片、失去的生命和困惑,因为,“上帝也帮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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