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02 《李献计历险记》:唯有时间击败了我们
即使50岁时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不会被冲动所控制,可是还是要那个即使双手生锈发出奇怪难闻气味的25岁,即使25岁时身患差时症并且以卖肾为代价,可是还是要一遍又一遍打穿游戏看见通向过去的那扇门;即使打败敌人救出人质用生命历险经历换来50万人民币的兴奋剂,可是还是要回到第一次见到王倩时的那一刻……“即使”是现实,“还要”是理想,“即使”是现在,“还要”是过去,“即使”是困境,“还要”是记忆,那么隔绝,那么无情,那么残酷,那么历险,而最后,当“他第一次见到的王倩一点也没变,而李献计再也无法迈出向前的一步”,获得却也是失去,回去却也是迷离,当停下来的时候,“就像经历了整个人生”。
在运动场上冲刺的时候,李献计在大喊“王倩”,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之上,李献计在书写着“王倩”,一个女人的名字,一种爱情的写法,王倩就如时间尽头的那个符号,永远活在李献计的生命中,但是当时间以流走的方向向前,那符号却变成了一种记忆,甚至是抽空的记忆,它独自支撑着,却又强硬把人拉进那个虚幻的世界。其实时间和记忆总是相向而流,一端指向虚幻,另一端却指向真实。所以对于李献计来说,要回到过去,回到记忆,回到王倩活着的另一端,他只有通过对时间的篡改,通过对记忆的修正,让自己从现实总走出,让自己离开这一端。
超越时空,就像一个游戏。现实只有一游戏的名义,才能让这一切变成可能,所以对于李献计来说,他其实变成了游戏中的一个人,游戏可以让时光倒转,游戏可以让时间停止,游戏当然也可以让王倩献身,而游戏的密码,游戏的难度,游戏的敌人,依然阻止着李献计从时间的这一端通向另一端。一起玩游戏的日本人,为什么在每天20个小时的打斗中,每小时上万次的按键中,依然换来的是受伤的手指?依然无法真正通关?依然是最后“Game Over”?
| 导演: 李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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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万从何而来?把身体的一个肾割下来卖掉,然后通过私运玉玺到阿拉伯商人那里获得冒险的所得。于是,李献计打击本拉登,救出被押为人质的美国总统女儿,在“黄河大合唱”激昂的乐曲声中,在“解放全世界,解放全人类”的口号声中,在马利奥的蘑菇带来的魔法力量中,李献计成为国际主义战士。而有了50万元,李献计就可以通过那一组号码打通卖药姑娘,然后获得副作用大效果最好的C类药物,然后激活无比强大的力量,然后打通游戏,然后见到曾经的王倩。
这仿佛是一个流水线般的程序,而程序的意义是再次进入游戏,再次打通游戏,再次回到过去,而游戏的本质在于虚拟性,虚拟不是对于现实的补充,而是对于现实的侵害,身体里的肾,激活能量的毒品,无疑是对于身体的伤害,以此为代价,即使回到过去,是不是意味着一种病态?是不是对于真实的一次彻底的拒绝。于是,李献计在历险记之后,患上了严重的“差时症”,就如李献计自己所说:“我是一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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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献计历险记》电影海报 |
差时症的症状之一,是把一段短暂的时间,在感觉上漫长化,仿佛每一秒都被延伸到无比漫长,好像永无尽头。打游戏的日本友人在历险记面前抱怨的27秒,却变成了一种漫长的折磨,直接作用于身体便是口干舌燥,便是头痛欲裂,便是将现实拖入到差长长的黑夜;而时差症的另一种症状,便是把一段极长的时间,在感官上短暂化,李献计买药时打了两个电话,从最开始讨价还价到后来没有犹豫地选择C类药物,从最初约定人民公园交货到最后交易终结,其中到底经历了多长时间?那里有人民公园被夷为平地的过去,有被重新建造的现实,那里有夏季夜晚的阵雨,有“春节愉快”的祝福,有坐在出租车上的梦境,有和王倩在一起的回忆,那么漫长,从夏季到春节,从被拆到重建,一年半的时间,在李献计那里却只是短短的五分钟。
时间被漫长化,时间被短暂化,无非是一种感官上的错觉,无非是一种感觉上的误区,可是对于李献计来说,却是一种把自己放进另一种时间里的计划,把自己当成游戏的一个组成部分,是的,在人民广场上,曾经他和王倩就在那里看着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人,看着在不同年龄段里拥有现实的人,而他们模拟着这些人的生活,扮演各种人生,无非也是对于时间的篡改,“我感谢自己的病,能以世纪为单位和她在一起。”因为生病,而有了另外的时间,因为时间,而可以和王倩在一起,但是也因为在一起,最后却走向了分手。
所以对于李献计来说,这个关于时间的轮回就显示除了它的残酷性,按照时间的流程,李献计和王倩第一次见面,李献计和王倩在人民公园,李献计和王倩分手。而在这个时间的另一端,李献计从分手开始,逆向走进自己的游戏时间,分手是感情的终结,终结之后是人民公园被拆除和重建,重建之后是用50万人民币买了兴奋剂,吃了兴奋剂之后获得了能力打通游戏,而即使真的打通了游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经的王倩身边,他又会向何处去?还是和时间的流程一样,第一次见面,在人民公园,然后是分手。
所以这个循环的本质在于它无始无终,在于它不提供最后的那扇门,当李献计终于打通了游戏站在过去的时间点上,他的确看到了王倩,但是王倩却对他说:“对不起,我把游戏打穿了。”李献计从现在返回到过去,已经没有了一个肾,已经患上了时差症,而王倩从过去返回呢?却是一个时差症被治愈的王倩,也就是说,她不是以前的王倩,不是和李献计第一次见面的王倩,所以时间岔开了两条路,他们永远无法在同一个时间里看见彼此,无法在同一个方向走向现在。
那一扇门是出现了,可是一扇门后面真的还有另一扇门,就像时间走到过去,却也在过去的前一秒还有另一个过去,一遍又一遍重复,一次又一次穿越,时间的轮回游戏里永远有50万元的历险记,也永远有“Game Over”的失败。而在这个几乎吞噬了自己的游戏里,王倩到底是谁?记忆到底是什么?“也许在某扇门前停下来做某一件事,遇见某一些人,而再也没法记起王倩的样子。”记起或者不记起,都是时间的一个迷宫,是时间的一次游戏,所以对于50岁的历险记来说,和过去拉长了足够漫长的距离,差时症却变成了逃离的欲望,“你做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一女孩?”而李献计的回答是:“其实就是为了自己,能从分手后的世界顺利逃走。”
王倩是另一个时间的起点,却也是这一个时间的终点,打穿而回到过去,是为了寻找王倩,而王倩不再,逃离只能是唯一的选择,时间的错,在于“能以世纪为单位和她在一起”,时间的错,在于以50万元的代价摧毁了自己真实的身体,时间的错,在于用想象的方式构筑了历险的自我,而时间真正的错,在于50岁还走不出25岁的过去,还走不到自己的现在,“时间只在自己身上汹涌地流逝了”,王倩没有变,而自己既没有逃离,也没有进入,却再也无法迈出向前的那一步。
原来,差时症其实是一种绝症,就像“Game Over”一样,必将在每一个游戏中响起,余音不绝,死亡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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