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02《新浪潮》：从致敬到仿写
片名没有歧义，它指的就是法国新浪潮电影；故事没有隐喻，它描述的是在戈达尔拍摄《精疲力尽》的过程；当然，电影也没有带来惊喜，它循规蹈矩甚至以完全还原的方式再现了那一段“历史”。理查德·林克莱特为什么要拍摄这样一部“回顾”新浪潮电影的电影——而不是以更富有历史感的纪录片形式？又为什么选择戈达尔拍摄《精疲力尽》这个故事来讲述新浪潮这股浪潮？
其实，在法国新浪潮运动中，戈达尔并非是中心任人物，甚至当时他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物，在戛纳电影节上，戈达尔甚至还坐在观众席上观看了特吕弗的《四百击》，在《四百击》赢得了戛纳评委的掌声时，戈达尔还只是一个拍过一些短片的导演，当时在《电影手册》影评人和导演行列中，克洛德·夏布洛尔、特吕弗、里维特和侯麦都已经声名鹊起，罗西里尼、梅尔维尔、布列松都已经是给戈达尔建议的电影前辈，甚至珍·茜宝从好莱坞来到法国拍片，就是点名要在夏布洛尔或特吕弗电影中的出演角色。在电影中，林克莱特以醒目的字幕提示卡将新浪潮的主将们都一一请出场，他们是特吕弗、夏布洛尔、路易·马勒、雅克·里维特、侯麦、雅克·德米、阿涅斯·瓦尔达、阿伦·雷乃、罗西里尼、布列松，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一种还原就是营造新浪潮的历史感，在众星云集中烘托出戈达尔的特殊性。
所以，当林克莱特在戈达尔逝世三年后推出这部电影，就是对戈达尔的致敬，甚至在他看来，戈达尔就是开启了新浪潮真正的“潮流”，他对苏珊·希夫曼就说：“我本该25岁之前就拍出我的第一部电影，但是我错过了浪潮。”这是一种遗憾，而在观影了特吕弗的《四百击》之后，在面对好评如潮的评论界，戈达尔很自信地说：“任何是请都可以拍成电影，我将带来整波浪潮。”从错过了浪潮的遗憾到将带来整股浪潮的自信，林克莱特就是把戈达尔放在新浪潮的起点，这个起点以“将”的方式把电影带入新时代——在电影最后的字幕中，林克莱特也把戈达尔对新浪潮的贡献放在“将”的位置上，“法国新浪潮彻底改变了电影，三年时间里，162位法国电影人将推出他们的首部长片。”
| 导演: 理查德·林克莱特 |
“将”就意味着打开一个新世界，带入一个新时代，掀起一场新运动，戈达尔是坐标的原点，所以在这样的定位中，林克莱特完成了对戈达尔在新浪潮中位置的致敬，而《精疲力尽》作为戈达尔的首部作品，也占据了新浪潮的特殊位置：它被公认为是新浪潮中最早也是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完成对戈达尔其人其作的定位，林克莱特就开始了对戈达尔的致敬。但是本应是从戈达尔身上体现新浪潮对电影的革命性意义，林克莱特却选择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致敬方式，那就是回归本源式的还原——戈达尔去世三年，怀念方式或者是建立雕塑，或者是出版图书，或者是发表论文，而林克莱特选择以电影还原电影，也是一种初心式致敬，但是他的致敬在高度追求真实上却变成了毫无创造力的仿作：当电影还原戈达尔拍摄电影的初衷，还原电影筹拍的经过，还原《精疲力尽》二十天的拍摄过程；当纪尧姆·马贝克扮演让-吕克·戈达尔、佐伊·达奇饰演珍·茜宝、奥布里·杜林饰演让-保罗·贝尔蒙多；当曾经发生的“历史”原封不动演绎成了电影，甚至字幕卡、特写镜头、画面晃动、35毫米拍摄的黑白胶片展现的视觉纹理，也都是一板一眼的模拟，林克莱特既没有给戈达尔增添什么，也未曾减损什么，只不过让他以另一种方式回到电影当中，没有外延，没有惊喜，没有诠释，它就是一种复刻，一次摹写。
也许林克莱特想要在戈达尔身上表现出他对传统电影观念的颠覆，但是这一切都变成了浮在表面的细节，而根本没有展现戈达尔内在的精神世界，他的革命性甚至只是体现在堆砌起来的台词当中：当珍·茜宝似乎并不认同戈达尔的电影，戈达尔对他说：“我希望保持艺术家的独立性。”在第一天拍摄中，戈达尔突然叫停，“我没有灵感了。”然后对珍说：“你想要做什么，而不是我让你做什么。”第二天拍摄时，对“游戏式拍摄”的摄影师拉乌尔说：“现实不是连续性的。”第三天，戈达尔的语录是：“胶片才是永恒的。”第五天戈达尔对剧组人员说：“我们不能慢，电影是一门革命性的艺术，它是运动的感觉。”第六天，戈达尔留下的名句是：“片场就像是一张白纸，孤独意味着发问，而拍电影就是作答。”第九天，戈达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当贝尔蒙多问他为什么我要扮演一个小偷，戈达尔引用了艾略特的句子，“不成熟的诗人模仿，成熟的诗人窃取。”再加上了一句保罗·高更的名言，“艺术，要么是剽窃，要么是革命。”在第十天，戈达尔以自己吃坏了披萨为名停止拍摄，而制片人包瑞德担心投资让他不要停工，戈达尔打着游戏说：“钱对我不重要，钱就是时间，时间是用来按照自己的节奏和乐趣度过的。”第十三天，戈达尔说：“不应该把书改编成电影，而应该把电影变成书。”第二十天，电影即将杀青，戈达尔说：“艺术从未完成，只有被抛弃。”当电影进入剪辑阶段，剪辑师可能按照传统方式进行剪辑时，戈达尔对他们说：“剪掉所有缺乏力量的部分，创造新的节奏，突兀、跳跃才会更精彩。”也由此诞生了新浪潮标志性的跳切镜头。
“年度最烂电影”，当戈达尔的《精疲力尽》被观摩，他们以开玩笑的方式作出了评价，最烂的电影最终成为了新浪潮最有影响力的电影，而林克莱特对戈达尔进行还原的这部电影，它是对新浪潮革命的致敬，却也是一部最烂电影，正如戈达尔在电影中所说：“艺术从未完成，只有被抛弃。”
《新浪潮》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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