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30 《环游世界80天》:唐吉坷德式现代启示录
当最后14秒福格出现在英国伦敦社会改良委员会委员面前,当“不许女人进来”的门前出现了来自印度的公主爱欧达,当仆人巴斯巴多快乐地跳上窗户拉开了窗帘,那个关于环游世界八十天的旅程结束了,那个关于两万英镑的赌局结束了,而结束的并不只是关于谁赢谁输的比赛,印度公主、闯入的仆人,似乎已经解构了社会改良委员会关于文明的规则,也打破了福格自己关于绅士行为的定义,八十天环游世界,八十天顺利归来,八十天颠覆传统,“这表示着大英帝国的终结。”
终结是一个终点的标注,时间是八十天,地点是从伦敦到伦敦,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而其实改变了一切,在绅士精神与骑士精神的共处中,在野蛮与文明的冲突中,在专制与民主的矛盾中,在宗教和迷信的经历中,这场赌局完全超出了金钱意义,在它成为一个终点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了一个新的起点,终结就是出发:没有朋友没有亲戚的英国绅士终于抱住了解救下来的印度公主,并且在“你会娶我的”疑问中微笑点头;干过体育老师、消防分队员的巴斯巴多终于开始安定于这最后的归宿;而从小受过英国教育差一点在殉情的仪式中活活焚烧的爱欧达终于看见了真正的文明。
这或者是最后一刻呈现在传统世俗的英国改良委员会委员面前的奇迹,但是对于被改变的一切来说,重要的并非是三个人的生活发生了改变,而是在这以两万英镑开始的八十天旅程中,关于文明,关于政治,关于历史,关于风俗,关于地理的一切,都在被人看见、被人发现、被人亲历中,呈现出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所以真正的意义不是“大英帝国的终结”,而是在世界被呈现的过程里,改变了单一的目的,改变了守旧的思想,改变了想象中的世界。
| 导演: 迈克尔·安德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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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实,当福格决定出发,决定八十天返回伦敦,决定赢下这场赌局,这个单一目的的旅程其实也开始偏离了他最初的预想。他是一个绅士,在他的生活里,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吐司的温度必须死83度,不能高也不能低;洗澡水的深度必须死一尺三寸,不能深也不能浅;早餐时间必须八点二十分,不能早也不能迟……不打猎、不钓鱼、没有女朋友,这是一个对别人和自己严格得如同“暴君”的英国绅士,按理说他不会去冒险,不会去尝试,但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循规蹈矩、严格遵守时间的所谓绅士,会挑战充满着未知的游戏?而且在他八十天的旅途中,也几乎是按照自己的习惯,不理会外面的变化:当船上大风吹起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甲板上,用绳子固定着帽子;当温度发生变化时,他点的菜却不能有任何变化。身上永远带着的怀表,是他恪守规则的证明,而他要接受这个挑战,或许是仅仅因为自信能在规定的时间中完成——所以,关于出发和到达,关于成功后而失败,从最初意义上来讲,不是破坏他的绅士精神,而是更加完善他的冷酷、无情而又呆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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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游世界八十天》电影海报 |
但是,说走就走的旅程的真正意义也就在此,当一切都被约束,都被控制,都被计划的时候,也是它最容易突围,最容易改变,甚至最容易颠覆的机会。从伦敦出发,环游世界其实是一个未知的命题,尽管沿途经过哪些地方可以标注在地图上,尽管八十天必须完成任务变成最重要的目的,但是当离开伦敦,离开英国,离开绅士生活,一切的未知就充满了冒险。本来是坐火车离开伦敦,但是因为时间的冲突,改坐气球;本来可以直接抵达马赛,因为飞行受阻最后到达了西班牙;在西班牙坐船10小时可以达到马赛,租船的主人却要巴斯巴多表演斗牛才可以成行;到了印度,火车却无法前进,因为那条铁路根本没有完工;在香港,福格带着爱欧达去找她的叔叔,却发现叔叔的店已经被查封;喝醉了酒的巴斯巴多被扔在了去往横滨的船上,福格只能自己雇船前往;到了旧金山,原计划的火车开错了道遭遇印第安人,他们用特殊装置的火车才争取了时间;当返回利物浦的时候,那艘船却失去了动力,在把船上一切东西都当成燃料,才赶上了时间;而到达英国时,他们又因为抢劫银行而被逮捕,当真正嫌疑人被抓而放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超过了八十天;最后,死巴斯巴多看到报纸上的日期,才醒悟,一条日期变更线救了两万元的赌局。
凡此种种,或者只是在线路上遇到的未知和困难,而其实在环游世界的过程中,他们所遭遇的还有多元文化的冲突。在西班牙,巴斯巴多跳起了斗牛舞,获得一阵阵喝彩声,而租船的阿杜美加却想看到真正的斗牛表演才租给他们船,巴斯巴多无奈只能走向斗牛场,对于西班牙人来说,这是一种狂欢,而对于巴斯巴多来说,却是一种恐惧,但是他终于勇敢地站在了斗牛场上,用自己独特的表演赢得了掌声。但是到达印度之后,看见街上一头牛,他又开始表演斗牛,不想在印度这是亵渎神灵,一大群信徒开始围追他。而在印度的那个夜晚,没有了火车的他们看见当地举行一种仪式,就是把印度公主作为祭品烧给死去的丈夫,于是他们开始解救,而这种解救方式在他们看来是对于“野蛮”风俗的否定。同样是文明对抗野蛮,在美国火车横穿大陆的时候,骑着马的印第安人开始围攻他们,火车上所有人开始还击,火车和马、枪炮和剑,构成了所谓文明和野蛮的对立,而最后巴斯巴多被印第安人俘获,绑在火刑柱上,熊熊大火在他脚下燃烧,这时福格率领美国军人杀进敌营,成功救出了巴斯巴多——这又是文明对野蛮的胜利。
其实,当福格带领巴斯巴多离开伦敦环游世界的时候,他本身就是以绅士的身份浏览世界,就如在气球上俯视一样,对于世界仿佛就是自己看见的一部分,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就是绅士精神的体现,但是在旅程中,绅士精神其实在慢慢地被解构,即使底下的人对于气球旅行充满了猎奇,即使在远离大地的飞行中能够把雪山上的积雪当成冰镇酒的材料,但是他们还是要降落,还是要穿行于城市,还是要离开欧洲,还是要经历风险。
而在整个过程中,与福格绅士精神相对的是巴斯巴多的骑士精神,这个干过多种职业的仆人,应聘第一天就匆匆随着福格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程,他是愚笨的,是制造事端的,却也是自由的,是冒险的。一开始他出现在伦敦街头,就骑着别致的单轮车,引得路人的注目,而在福格家里,升降机、对话听筒似乎都像是一种新发明。而当他和福格一起踏上环游世界的旅途,也总是节外生枝:他不甘心坐在那里看演出,便在音乐声中和女人们跳起斗牛舞;喜欢女色的他在解救爱欧达的行动中身先士卒,冒着生命危险把公主带出了死亡仪式;到香港被跟踪来的侦探迪克灌醉了酒,竟然被跑到了“海螺号”,和主人失去联系独自到了横滨;在横滨又饥又渴身无分文的他,又不得不在从事表演中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也正因为他,在和印第安人激战中被俘获,差点被杀死。
也正是巴斯巴多这种充满冒险精神的行为,给环游世界的旅程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而福格在不断化解困难中也体会到了绅士之外的生活乐趣,不断变化的异域风情,从未经历的冒险奇遇,多元的文化冲突,让他体会了未知带来的意义,气球、火车、轮船、大象、鸵鸟等不同的交通工具,西班牙、瑞士、法国、印度、香港、日本、美国等特殊的风光,这旅行的轨迹不是在地理意义上的,而是在宗教、历史、文化层面中逐渐展开,尽管有矛盾,尽管有冲突,甚至有危险,但是在样的变化中,那种绅士精神最后也只是一种残留,而在美国,随着绅士精神的解体,民主正是的谎言也被揭穿,投票选举总统却也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为什么雇佣奴隶当仆人?”这一种冲突中,福格和美国选举人一起举起了枪。
福格在环游世界的冒险经历中收获了比旅程本身更多的意义,而在伦敦,那些坐在房间里讨论赌局的无非是另一些所谓的绅士,他们的唯一工作就是关注这场赌局谁赢谁输,不同的人下注,选择不同的结果,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八十天,环游世界,都还是一种知识而已,甚至只是一种旁观者的想象,里面充满了谎言,而那个一路跟踪的侦探,也是带着英国特有的执拗精神,一次次怀疑随着带着巨额资金的福格就是英国银行抢劫案的主犯,甚至当福格抵达利物浦的时候,警察终于逮捕了他,而这种预设的阴谋也变成了谎言,变成了自欺欺人的闹剧,最后嫌疑犯被抓,无疑是狠狠打了英国司法制度一记耳光。
赌博被称为“魔鬼的事业”,而当那些人坐在改良委员会的办公室里期待自己获胜的时候,最后14秒将一切的阴谋都碾碎了,但是站在他们面前的福格是这场赌局的最后胜利者?不仅仅是,因为当他完成了八十天环游世界的壮举,当他赢得了两万英镑的赌注,他其实是击败了刻板的绅士精神、欺骗的民主政治、高高在上的大英帝国传统的那个人,那间曾经阴森的房子,现在有了新的女主人,来自印度的公主,差点被祭祀的女人,可以分担忧愁的妻子,尽管她接受的是英国式教育,但是作为英国文化的另一种符号,被福格接受,也第一次冲破了“这里不准女人”的禁忌。
一个富有的主人,一个忠诚的仆人,一趟冒险的旅程,他们看起来像是现代版的“唐吉坷德”,但是和唐吉坷德与风车激战的理想主义不同,福格和巴斯巴多完全从实践的角度,击破幻想,击破传说,并且在绅士精神与骑士精神、野蛮与文明、专制与民主、宗教与迷信的矛盾和冲突中寻找新的起点。尽管八十天的奇遇更像是世界的拼贴画,但是在真正进入世界的实践论中,他们得到的那句真理便是:“世界这么大,和一百多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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