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30《政治家》:通过均匀的编织
把那些团团围住他并为了共同牧养而与之竞争的人剥离出来,而一旦我们把他同那些人分离开来后,我们就会纯然单单地把他自己揭示出来?
政治术是一种技艺,是认识性知识中发号施令的部分;政治术是放牧的技艺,并且是对某一特定牧群的关心;政治术不是对马货其他野兽的抚养,而是一种“关于人的共同抚养的知识”……从知识中切出了认识活动的知识,从认识活动中切出发号施令的部分,从发号施令的部分中切出牧养的技术,当这个来自爱利亚的客人在“年轻的苏格拉底”面前,以三重的方式“把它编织起来”,给了这种技艺一个单一的名字:“非杂交的生成物的放牧的知识”,但是无论是切分也好,命名也罢,甚至已经将它们“编织”在了一起,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政治术,因为“它并未被十分完满地实现”。
原因就在于这只是“成功地说明了王者的某种形象”,或者只是政治术在知识的分类上有了明确的指向,却还没有“精确”地实现对政治家的说明,而只有精确地说明才能“完满地实现”对于政治术的阐述——这个精确地说明可以视为客人所说的关于政治术的第二步,也就是其统治的实质意义,那就是在共同牧养中要将“与之竞争的人”剥离出来,只有采取这一部步,才能“单单地把他自己揭示出来”——将竞争者剥离,揭示出自己,对于政治术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编织才是一种“完满地实现”?这是关于政治术“一分为二”的论述,而要真正阐明政治术的意义,就必须回到爱利亚客人所建立的知识体系中来。
《政治家》一书按照场景来看,是继《泰阿泰德》《智者》之后的对话,《智者》的最后交代说:“依照昨日的约定,苏格拉底啊,我们自己已经老老实实地来了,并且我们在这里还带来了一位客人;他的家族来自爱利亚,他是围绕在巴门尼德和芝诺身边那些人的伙伴,而且也是一位非常有哲学家气质的人。”于是这位来自异邦的客人闪亮登场,站在他面前的则是“年轻的苏格拉底”,这是苏格拉底在和忒俄多洛斯、客人说到泰阿泰德休息之后并代替泰阿泰德而命名的“自己”,“无论如何你们都说,一个在相貌上显得同我相像,而另一个的称呼是与我同名的,并且取名就提交出了某种亲属关系。”同家族并且同名,而且是为了考察这个替代者,所以苏格拉底就带出了“年轻的苏格拉底”,“因此,让他以后回答我,而现在就来回答你。”甚至“苏格拉底”从词源上看暗含着“健全的力量”“保全的力量”之意,所以“年轻的苏格拉底”就成为了这种力量如何完满地隐喻。于是客人和“年轻的苏格拉底”的对话就构成了《政治家》的内容,实际上,“年轻的苏格拉底”只是扮演一个譬如中国相声中“捧哏”的角色,关于政治家和政治术的阐述基本上由客人一人循序渐进展开。
如何“彻查一番政治家”?客人首先就指出,要确定政治家就必须发现通向政治术的小路,这就需要一种分离,而分离的标准就是“必须在它身上印上一个理念的标记”。客人分析的步骤是这样的:政治术是一种知识,政治家就是有知识的人,知识分为实践活动和认识活动,“那你愿意我们说,国王是更为适合于认识性的知识,而非手艺性的和一般实践性的知识?”年轻的苏格拉底的回答是:“显然。”然后客人认为这种人拥有的知识最重要的是“把合适的任务分派给工人中的每位”,这就是发号施令的技艺;而发号施令的技艺又可以分为对无生命的和对有生命的,政治术无疑就是对有生命的动物发号施令的技艺;发号施令被看做是抚养,那么这个知识再一分为二,一个是关于水中动物抚养的,另一个则是对陆行动物的抚养;而对于陆行动物的抚养则可以分为有犄角的动物和没有犄角的动物,而国王“肯定是在牧养某群被截去了犄角的动物”,或者可以将动物氛围两足的和四足的,但不管如何,这种牧养就表现为政治家的使命,“将之如一个掌握缰绳的人一样任命给它,应当把城邦的缰绳作为他自己的交到他手上,因为这门知识就是他的知识。”
分类而切分,这就是那条发现政治术的小路:“客人”将政治术看成是一种认识性知识,其中有一部分是发号施令的,除了对自身进行发号施令之外,对动物发号施令就变成了抚养,再从抚养中切出了用足走的动物,再从用足走的动物中切出无犄角的动物,客人于是将这三重方式编织在一起,这种技艺就成为“关于非杂交的生成物的放牧的知识”,所有被切出之后剩下的就是正在被寻找的,“这同一个东西同时被称作王者的和政治家的。”但是客人在这里说到这只是一种“某种方式上”被讲出,或者只是说明了“王者的某种形象”,并不精确意味着只是模糊性地说明,所以客人就开始了第二步:从模糊的形式走向政治术“完满地实现”:在和竞争的人剥离之后,将自己揭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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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剥离和揭示的过程就像客人讲述的那个“宏大的故事”一样,成为了关于政治术阐述“长长的部分”,它“通过不断地取走一个又一个的部分而抵达被寻找的东西之极点”。客人在年轻的苏格拉底面前所要讲述的是“阿特柔斯和提厄斯忒斯之间纷争的预兆”的故事,阿特柔斯与堤厄斯忒斯是珀罗普斯生的双胞胎,阿特柔斯作为长子继承了王位,但弟弟堤厄斯忒斯一直觊觎王位。后来兄弟俩接到神谕:说他们有一个会成为迈锡尼的国王,为此二人发生争吵,赫耳墨斯送给阿特柔斯一只长着金羊毛的羔羊,阿特柔斯以为神示,当上了迈锡尼的国王,谁知羔羊暗含不祥,阿特柔斯的妻子暗通堤厄斯忒斯,阿特柔斯怒不可遏,杀死两个侄子做成食物,骗堤厄斯忒斯吃掉,最后知道真相的堤厄斯忒斯也向阿特柔斯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堤厄斯忒斯还轻信巫师的话,与自己的女儿结合,就可以杀死阿特柔斯,同时,阿特柔斯赶走了妻子,娶了堤厄斯忒斯的女儿,不久,生下儿子埃及索斯,其实他的亲生父亲是堤厄斯忒斯,长大后的埃及索斯与父亲联手杀掉阿特柔斯,堤厄斯忒斯夺回了迈锡尼的王权。
当年轻的苏格拉底问客人这是不是关于“金羊毛的那个预兆”,客人却否定了,他指出这个宏大的故事是关于太阳和其他星辰的“下沉和升起”的改变,“它现在由之升起之处,那时它向着这种地方下沉,而它从相反的地方升起;而那时当神为阿特柔斯作证之后,他把它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下沉和上升的变化,是神在引导着宇宙的行进,并且帮助它旋转,这是一种循环,而循环的重要意义就在于“取得了属于它的时间尺度之后”,这就是客人所说的“保持统一和同样”的神圣,“我们已经称之为天和宇宙的那种东西”,这就是“自身靠自身而永恒地旋转”,客人将其称为“自己就通过自己上路”。但是在这个宏大的故事中,存在着和它相矛盾的“动物的本性”,这种动物的本性带来了巨大毁灭,族类中也有少量得以幸存,在循环中也走向了复活和新生。
在这里,客人认为一方面是通过神的照管而牧养人类,另一方面则是复活的人牧养其他比自己卑微的族类,当神牧养的时候,在人那里没有各种各样的政制,人从地里回生出来,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这就是他们的“不在场”,但是人从回生开始从大自然中获取了充足的果实和水分,得到了柔软的床榻,同时存在的一个问题是:他们将要面对凶猛的野兽,很多虚弱和失去防卫的人就被撕碎,他们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手段和技艺——从这个故事中,客人认为,这是抚养的人所犯下的错误,而且也恰恰是在阐述政治术中犯下的错误,“由于我们在前面极其头脑简单地犯了一个错误,从而把国王和僭主等量齐观,其实他们自己以及他们两者各自的统治方式都是最为不相同的。”
这里就有了关于抚养的区别,对于动物的关系也正是在这里可以一分为二:通过暴力的和心甘情愿的。在区别国王和僭主之前,客人以纺织术为例,区别了“超出合尺度的东西之本性”的过度和不足,也就区别了关于大和小的两种判断,而对于合尺度的东西,客人又通过测量术将它们分为是着和不是着,而对于一个城邦来说,国王的技艺可以分为辅助性的技艺和王者的技艺,即政治术;而对于人群来说,奴隶是“最少自命有王者的技艺”,自由人可以从事交易,但他们是钱币兑换者、商人、船主和小贩,当然也不具有王者的技艺,由此客人从暴力和自愿、贫穷和富裕、守法和不守法不放的人区分出了不同的形式,一种是僭主政制,另一种则是王制;而那种在任何时候都肯定被少数人所控制的城邦,王者的技艺又可分为贵族政制和寡头政制。在这里,客人又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会认为这些政制中的任何一种都是正确的吗,当它被这些界线所规定时——即被一个人、少数人和多数人,被富裕和贫穷,被暴力和征得同意——,以及当它恰巧是按照成文法或没有法律地发生时?”
客人提出法律,在他看来,对“较好的东西进行模仿”就是好的法律,反之对丑陋的东西进行模仿就是坏的法律,而立法术就属于王者术,“而最好的事情不是法律变得强有力,而是一个人,即具有智慧的王者变得强有力。”这种强有力具体的表现就是:当王者为整个聚在一起的人下命令,法律具有的公正就意味着“他能准确地赋予每一个人适合于他的东西”,而作为王者,不成发文就是从父辈那里继承下来的习惯,成文法就是制定彼以前的法律更好的法律,所以真正的统治标准只有一个:正当,这就是“是着”的状态。在这样进行论述之后,客人按照统治者的人数区别了不同的政制:从一人统治中,分出王者的统治和僭主的统治;从非多数人统治中分出贵族政制和寡头政制;从多数人统治中,有单一的民主政制和双重的民主政制——不同的政制在客人看来各有优劣:一人统治,如果有法律保证就是最好的,如果没有法律就会变成令人难以忍受和最令人痛苦的;非多数人统治,处在一和多之间,多数人统治是最弱的,“如果所有这些政制都是依法的,那它就成为其中最差的;但如果全都是违法的,那它就成为其中最好的。”而如果所有政制都是无节制的,那么民主政制就是最好的。
政制是一种制度安排,但是客人再深入一步认为,这些都不是“任何一个把自己显明为政治家的知识”,王者的知识并不在于自己采取行动的知识,而是让那些被统治有能力采取行动的人采取行动的知识,“因为它认识城邦中的那些最重大的事情的开始和推进——在合时宜和不合时宜方面——,而其他那些知识必须做被命令的事情。”这种就是政治家的知识,它所表现的就是“德性”,勇敢是德性,节制也是德性,德性的目的就是教育,而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术——客人以反问的方式对年轻的苏格拉底说:“政治家和好的立法者,我们知道下面这点吗,那就是,唯有他适合于能够借助王者术中的文艺在我们刚才说过的那些正确地分有了教育的人身上恰恰引起这件事?”而这便是最后政治术的“完满的实现”。
在这里,客人的重要阐述就在于政治术具有的“编织”功能,而且是“通过均匀的编织”,将勇敢的人的品质和节制的人的品质编织在一起;通过心和友爱带入到一个共同体中,并且通过这件织物包裹住城邦中的其他所有人,“来把他们连在一起,并且就与一个城邦要成为幸福的相适合所能达到的程度而言,它会在任何方面都不遗漏任何属于这点的东西的情况下来进行统治以及进行监管。”而对于客人所说的“均匀的编织”,年轻的苏格拉底感慨道:“你也再次已经为我们极其精彩地完成了对王者,客人啊,以及对政治家的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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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残忍的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