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30 《劳工之爱情》：用技艺编织的嬉笑生活

22分钟，对于20世纪已经走过22年的中国电影来说，似乎数字刻度的形式意义大于主题的社会性，叠印、降格、主观镜头、交叉蒙太奇的应用和探索，使中国电影在初创之路上开始有意识地学习西方电影的舶来技术，而带有戏曲特点的夸张表演又使电影在文明戏的沿承上具有中国特色，技术和表演的结合说不上完美，但却用传情、求婚、设计、婚成爱情四部曲，编织了一部嬉笑生活的“微喜剧”，而22分钟的时长也使之成为中国最早的“微电影”。

	导演: 张石川 编剧: 郑正秋 主演: 郑鹧鸪 / 余瑛 / 郑正秋 类型: 喜剧 / 爱情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无对白 上映日期: 1922 片长: 22分钟 又名: 掷果缘 / Romance of a Fruit Peddler / Love's Labours

微小的剧情，微小的人物，微小的故事，六个场景、固定机位，将一幕上世纪20年代的爱情活生生展现出来，从影片背景的意义上来说，的确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郑木匠改行作水果生意或者也是无奈，而祝医生的生活更见其艰辛，带着女儿在街上摆的“妙手回春”求医问药之所却门庭冷落，而且欠下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在房东的逼迫之下，祝医生只好请求再宽限五天，否则只能关门。祝医生在穷困的生活面前，甚至有些着急，他见到有人上门便都当成病人，流氓被郑木匠的墨斗弹了一下，祝医生连忙问是否牙痛，而当一个贩卖古玩的人一坐下来，祝医生就说，你身上长了疮，要开刀，后来才得知是要卖给他一只“乾隆窑古瓶”，祝医生甚生气，指着自己的笔筒说：“我也有一只康熙窑笔筒，你要么？”

相比之下，郑木匠却生意红火，小孩也经常光顾水果摊，他还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起初是小孩拿了他的水果他生气，但是后来却主动将水果给了那些小孩。不仅如此，郑医生住的房间也摆放着闹钟、台灯，凸显出当时生活比较优越的现实。郑木匠和祝医生生活的对比反映出不同人生的状态，而更重要的是似乎是郑木匠有着娴熟的技艺。他从木匠改行做起水果生意，一切显得得心应手，他用尺子量西瓜，用墨斗的线画出剖瓜的位置，又用锯子锯瓜，用斧头切甘蔗，用刨子削皮，无不显示出起高超的技艺，而在答应祝医生为他招徕更多的病人之后，他设计搭建的楼梯也完全是自己水平的体现，将楼梯改造成可以转换的滑梯，只要一动按钮和开关，那些楼梯全部变形为滑梯，让“全夜俱乐部”下楼的人全部摔痛了身子，一方面报复了晚上吵闹让他无法安睡的那些俱乐部搓麻将、打架的人，另一方面也开始满足祝医生提出的要求，使得这些摔坏的人前去医治，让门庭冷落的祝医生赚到了不少钱，也向郑木匠求婚的目的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劳工之爱情》电影剧照

另外一个方面，电影也极力表达自由的爱情观。由于郑木匠的水果摊和祝医生的店铺一街之隔，郑木匠和祝医生的女儿通过水果“传情”，他把水果放置在墨斗里，用一根上面吊着的线，像荡秋千一样把水果送到祝女儿的面前，吃着水果的祝女儿又将自己父亲的老花眼镜再掷过来，郑木匠戴着老花镜，享受着两个人嬉笑的爱情。这一来一去便日久生情。而在旁边的茶馆里，祝女儿去打水，却遇到了流氓阿飞的挑逗，郑木匠二话不说，狠狠教训了他们，还让烧水工整个跌进锅子里，让人捧腹大笑。有了两个人的爱情，郑木匠直接就开始了求婚，先是问祝女儿：“我们可以结婚吗？”这一句表白证明了郑木匠的追求自由婚姻的勇气，而祝女儿微微一笑，说：“要问我爹爹。”虽然还是要将终身大事依附在父母身上，但实际上是对于“媒妁之言”的大胆突破，甚至可以说，问我爹爹只是一种礼节性需要。所以郑木匠拿着水果直接去“孝敬”祝医生，没想到祝医生并未爽快答应，反而为郑医生设置了一道题：“你拿水果换老婆，不可以的，如果能使我生意发达，我就把女儿嫁给你。”条件似乎也并不苛刻，而对于三个月未交房租的祝医生来说，自然要设下这样一道计策来考验这个未来的女婿。

爱情在郑木匠和祝女儿身上都是自然产生的，水果是媒人，而郑女儿那块香帕更像是定情信物，郑木匠几乎整天拿着它享受着爱情的甜蜜。而郑医生的这一道难题对于他来讲似乎是小菜一碟，拥有娴熟的木匠技术的他自然完满地解决了，使得郑医生一家的生活出现了转机，而最后当那些受伤的病人散去，祝医生说：“你很配做我的女婿。”而随着郑木匠下跪一声“祝大伯”，随着祝女儿羞涩地转头，一出“劳工之爱情”便圆满地拉下了帷幕。

22分钟的爱情，可以看出某种功利的目的，祝医生以郑木匠向女儿求婚的名义，设置了难题，目的是为了改善自己不景气的生意，改善自己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而郑木匠在这一份爱情面前，也是有限地置社会责任于不顾，他为了设计陷害那些俱乐部的人，说出了“为了医生发财，哪管你们死活。”的话，也就是说，在这样的目的论面前，只要能满足爱情的基本条件，不会顾及那些人的身体之痛，而其实，这也反映了某种秩序的缺失，郑木匠住在楼下，俱乐部里打斗、搓麻将，也是让人不得安宁，所以郑木匠设计滑梯，与其说是技术主义的表现，毋宁说是对于这样一种社会秩序缺失的报复，和在茶馆里教训流氓一样，是用自己的力量赢得了某种尊严。所以，最后，在郑木匠自己的努力下，不仅改善了祝医生的生意，也使两个人的爱情走向大团圆。

《劳工之爱情》修复版海报

这一出1922年的爱情是嬉戏的爱情，是技术主义的爱情，在传情、求婚、设计婚成的四部曲演绎中，也透露出某种技术至上的电影隐喻。这部《劳工之爱情》是现存尚可放映的最早的一部中国电影，也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故事片。文明戏的夸张的表演和好莱坞的电影技巧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结合，特别是电影在最后的治病中使用了降格镜头，在思念女孩时使用了叠化，这些在当时是不折不扣的特技，其前卫是可想而知的，这是明星影片公司在1922年创立之初摄制的四部系列影片之一，其他三部影片分别为《滑稽大王游沪记》、《大闹怪剧场》和《张欣生》。而在明星影业之后，商务印书馆活动影戏部、上海影戏公司、香港光亚公司纷纷仿照《劳工之爱情》等片的模式摄制情节简单的搞笑短剧，先后出炉了大批此类影片，以至1920年代中前期中国出品了大量滑稽短片，此类影片也成为中国早期电影的代表。

而在当时的明星电影公司，其实存在着郑正秋“教化社会”和张石川“处处唯兴趣是尚”的创作分歧，一种是电影的社会教化意义，一种是电影的娱乐功能，而在《劳工之爱情》中，导演是张石川，编剧则为郑正秋，在他们两者中自然有着分歧和矛盾，祝医生的困窘或许就是一种社会意义的体现，他的西医看病遇到的生活难题更可以看做是西方文化的一种尴尬，而郑木匠有着木匠的好手艺，是中国文化的某种代表，所以在这种间接的文化碰撞中，也看以看出当时中国电影艺术的探索努力。而电影透露出的嬉笑情节一方面是化解这种矛盾，另一方面则是用这种无厘头的方式在表达这中国早期电影“自娱自乐”的创作态度，就像郑木匠为了博得爱情不顾他人死活，印证了明星电影公司的唯目的论的电影追求，这也使郑正秋最终走向社会教化的电影创作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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