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20 《芝加哥》:谁说谋杀不是艺术?
她说:“我是无罪的。”她说:“那是谋杀,不过不是罪。”她说:“我没有干,但是我干了。”……她,她和她,都是女人,都用凶器杀死了男人,都被抓进了牢房,但是当她们却是六个快乐女杀人犯,她们在舞台上一起跳起“牢笼探戈”,而她们共同面对所谓杀人犯罪,说的同一句话是:“他们自作自受。”
她们的代称是“莱布尼兹”,是“西瑟罗”,是“啊-啊”,是“六个人”,是“咯吱声”,以及叫“匈牙利女人”,名字是声音,名字是地点,名字是数字,名字是国籍,在芝加哥的床上,她们用身体说话,在芝加哥的监狱外,她们用手枪说话,在芝加哥的监狱里,她们则用金钱说话。作为女人,她们的宿命或者只能依靠男人,她们的梦想也依赖男人,但是那些男人在编织了虚幻的梦境之时,也编织了谎言:有男人有六个老婆却说自己是单身;有男人打翻了醋坛子动了手脚;有男人夜夜外出说是寻找自我却是在寻找不同的女人;有男人迷上了妻子的妹妹背叛了伦理……而不在“牢房探戈”舞台上的萝西也是在失望之际打响了那一支枪,也是在“你是个骗子”的愤怒中把那个叫佛瑞德的情夫送进了地狱。
在薇玛舞台上唱起“纵情爵士”的时候,萝西在舞台下想象自己登台表演,就像薇玛和妹妹的组合取名叫“芝加哥”一样,对于萝西来说,这就是自己在芝加哥最大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和佛瑞德苟合,在丈夫艾默思还没有下班回来的时候,他们在床上纵情欢愉,就像进入了薇玛“纵情爵士”的世界里。她把身体给了他,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就是为了在佛瑞德的身上看见梦想的光芒,“你是明星,我的小明星。”这是佛瑞德说给萝西的话,而在床上的萝西也最喜欢佛瑞德重复说起,一句话,她就能得到一丝满足,她就看见了自己的光环,她就获得了掌声,她就和薇玛一起站在了耀眼的灯光之下。
| 导演: 罗伯·马歇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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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进入监狱,六个女人进入监狱,在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命案,而这些命案对于这些女人来说,却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发泄,是一种被欺骗的复仇。“他们自作自受”的背后是“牢房探戈”舞台上传递出的快感。但毕竟是失去了自由,在这个监狱里,唯一能获得短暂自由的就是通过典狱长莫顿买到各种服务,比如烟,比如提供律师,她们把她叫做“妈妈”,看起来是一种保护,实际上无非是金钱的交易。“你对妈妈好,妈妈也对你们好。”所以莫顿的一句格言是:“我能主宰一切。”
但是不管是交100元电话费,还是买通她获得上诉的权力,这些女犯人必须面对的是另一个男人:律师比利。这个从来没有败诉过的律师,他不是为了拯救这些女犯人,而是从中获得自己的好处。“我只在乎爱情”的表达并非是对于她们肉体的贪欲,而是在一种男人的控制中获得快感,这实际上还是回到同样的隐喻,当初那些女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违背道德,违背伦理而依靠男人,但是当他们发现男人编织了谎言之后,她们消灭男人的唯一办法是枪,枪成了另一个男人,而在枪声中,“谁说谋杀不是一门艺术?”当萝西站在舞台上,一个人讲述“真相”的时候,她面对的就是一个从艺术转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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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电影海报 |
但是,当真实的男人倒下的时候,枪这个另外的男人又让她们身陷囹圄,而在监狱里,比利为代表的男人又把她们变成了操控的目标,而此时,那个在背后的“另一个男人”又一次出现,他就是:金钱。金钱可以操纵一切,金钱可以编织任何谎言,比利就是通过媒体,通过社会舆论,把萝西变成了受害者,养鸡场工作的经历没有了,父母死去的过去被涂改了,她变成了曾经想当修女的犯人,变成了渴望回到美好家庭的女人,变成了痛改前非的罪犯,所有关于出生、家庭、教育的经历都被虚构,然后在媒体放大镜之下,剧情出现了逆转,她成了芝加哥报纸上的红人,她的经历唤起了社会的责任感,仿佛不是她杀了人制造了别人的死亡,而是自己成了牺牲品。
成为红人,无意之中她变成了名人,变成了巨星,“在这疯狂的舞台上,你就是蝴蝶。”仿佛是社会现实的蝴蝶效应,她上了报纸头版,她被大家讨论,她的发型被竞相模仿,她的同款玩具被抢购一空,甚至连“主宰你们一切”的“妈妈”莫顿也换了萝西的发型,甚至连被萝西崇拜的薇玛也转而博取她的同情。剧情逆转,对于萝西似乎掌握了主动权,但是当新的女犯人再次用枪结束了男人的生命,所有的目光却又转向关注她而冷落了萝西,深谙此道的萝西竟然倒在地上,口中说出的一句话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又是一个乌龙事件,肚子里有孩子又称为媒体关注的热点,于是记者们又转向她。萝西学会自己去编织谎言,而当初这个谎言只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但是后来随着开庭日期被确定,她就必须不断地圆谎,不断地编织新的谎言。就像薇玛所说:“她骗走了我的律师,我的开庭日,我的吊带衫……”骗局之后是另一个骗局,谎言之后是更多的谎言,为什么拿枪杀死了佛瑞德?萝西说是因为家庭生活不完满才会有婚外情,因为佛瑞德听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而威胁她,甚至最后差点被他拿起枪打死自己——尽快手快,“同时抢到枪”,最后因为自卫才把他杀死。一个家庭不幸福的女人,一个被男人残暴对待的女人,一个怀着可爱生命的女人,还有什么能激起道德力量?还有什么不能换取同情?
于是,最后的判决是:无罪。这是萝西的胜利,看起来一切都走向了“他们自作自受”的结局里,看起来也是一个女人同样用骗局赢得了自由,但是当“谋杀是一门艺术”的时候,说谎也是一门艺术,就如比利所说:“全世界都在演戏,这就是芝加哥。”就是在监狱里,就是在法庭上,就是在记者面前,萝西走向了演戏的舞台,她是主角,她是巨星——以这样一种方式实现所谓的梦想,就是对芝加哥社会现实的一种戏谑。而在这种戏谑里,女人不是在让男人自作自受中成为自己的主人,不是为了消灭那种控制他们生活的男权,而是用同样的方式在毁灭着良知,在破坏着道德。
欺骗萝西的是男人佛瑞德,在官司中获利的是男人比利,但是在萝西的身边,却还有另一个男人,那就是她的丈夫艾默思,他是一个老实的人,一个懦弱的人,一个不能满足妻子梦想的人——他以相反的方式保持着一个男人的身份,但这仅仅是身份,而不是尊严。当佛瑞德被枪杀的时候,艾默思首先承认是自己开枪打死了情敌,因为他上晚班回来看见有人正在爬窗;当萝西被捕入狱的时候,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1000元,借了300元、贷了700元给了律师比利,而比利对他的最低报价是5000元;当萝西说自己怀了孩子的时候,艾默思第一时间出来承认孩子是自己的,在命案发生之前四个月都没有性生活,何来怀孕?当萝西说枪杀佛瑞德只是为了老公和肚子里的孩子,他也相信了;甚至,当最后人群散去关注另外的命案时,法庭上只剩下他们俩人时,他还耐心等待着萝西回心转意,“我要带你回家”,得到的是更刺痛人心的回答:“天啊!你真的相信? 我根本没有孩子。”
面对背叛自己的妻子,面对谎言连篇的妻子,面对伤害自己的妻子,艾默思无疑是“另一个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其实根本不能保护女人,也无法满足女人,所以萝西的故事并非是关于对男权的反抗,也不是为了女性的尊严,而是在芝加哥这样的霓虹灯下,一切都是虚幻,一切都是演戏,一切都是骗局。当萝西的案子要开庭的时候,比利说:“全世界都在演戏,这就是芝加哥。”当另一起命案发生之后,转移目标的比利说:“你只能昙花一现,这就是芝加哥。”——因为刚杀死了男人的那个女犯,她的母亲有一大片果园,果园就是资产,就是资本,就是通向自由世界付出的利益。
所以,主宰一切的不是“妈妈”莫顿,不是“从来没有败诉过”的比利,不是等待犯错的妻子回家的丈夫,也不是每个犯人打死男人的那把枪,芝加哥背后的那些利益,才是操纵一切的东西,正如比利和萝西在舞台上表演时,他们都成为了木偶,而身后那些拍照、提问、报道的记者也被吊着线成了木偶,木偶在唱,木偶在演,木偶在舞台上,木偶在芝加哥。这是被操纵的木偶世界,关于尊严,关于爱情,关于梦想,关于自我,也都变成了木偶的隐喻。
所以在歌舞的世界里,在梦幻的舞台上,在想象的故事里,无论是“牢房探戈”还是“纵情爵士”,光怪陆离无非是现实之一种,它进入人们的幻觉,它穿插在现实里,甚至推动着故事的发展,疯癫、混乱、尖叫,世界完全变成了一个娱乐城,无论是比利的颠倒黑白,还是薇玛的枪杀亲人,无论是莫顿的一手遮天,还是女犯的疯狂作案,都是娱乐城里最贴近现实的演出,而唯一被执行绞刑的匈牙利女人,在被推向断头台的那一刻,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似乎一种死亡也仅仅是演出只一种,娱乐之一种。
但是,芝加哥规则就需要这种死亡事件,需要这种娱乐精神,当萝西在“世纪审判”之后重获自由,对于她来说,不是欣喜,而是落寞——窗外没有人看关于她无罪的报道,而是循着枪声关注另一起谋杀案,另一种艺术。所以,当最终和薇玛一起合作走上舞台变成“芝加哥”组合的时候,萝西需要的仍然是自己被关注的命运,仍然在演戏的世界里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男人比比皆是,美酒比比皆是,生命比比皆是,快乐比比皆是,但是没有了你们,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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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阿赫玛托娃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