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12 《天使爱美丽》:异想世界之外的良辰美景

1973年9月3日18点28分32秒,一只属于丽蝇科、每分钟能振翅14,670下的蓝苍蝇停在蒙马特的圣文森特街的马路上。与此同时,就在烧烤磨坊旁边的餐馆露台上,风像变戏法一样钻进桌布,让杯子跳起了舞,却无人留意;与此同时,在巴黎九区图登纳大道28号6楼,尤金·科勒冈从最要好的朋友埃米尔·骑诺的葬礼上回来,正把死者的名单从自己的通讯录上擦掉;仍在这一秒,一颗属于拉斐尔·普兰先生、带有X染色体的精子,突出重围命中了一颗属于普兰夫人、婚前叫阿曼蒂娜·福尔的卵子,九个月之后,艾米丽·普兰出生了。

从科属纲目到一只路上的苍蝇,一辆车疾驰而过完全可以将它碾碎;从风云变幻到跳舞的杯子,在无人的世界里自娱自乐;从被擦去的单个名字到生命体结合的瞬间,谁能阻止一切的发生?宏观和微观,死亡和出生,以及必然和偶然,当一切都在“以此同时”里发生的时候,人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放在了精确到秒的时间里,但是这样一种同一性的时间,不是为了消除差别,也不是为了包罗一切,而是解构一种集合,在各自为政的时间里被抛向了无垠的孤独中。

在同一秒钟发生,在同一秒钟逃离,在同一秒钟死去,在同一秒钟活着,就像拿个“玻璃人”杜法耶尔用摄像机对准的那个欧米茄的时钟,他需要的是一种精准的时间,从摄像头到电视机,从外面的世界到自己的房间,同构了一种“现在时”,但是在这样的现在时里,时间只是他们的时间,人生也无非是他们的人生,一只钟,是有品牌的钟,是商品化的钟,却也是一个镜像,而它成为镜像的时候,也完全可以将里面连接的线拔去,取而代之的是焕发自行车赛的现场,是黑人残疾人跳舞的录像。

: 让-皮埃尔·热内
编剧: 纪尧姆·洛朗 / 让-皮埃尔·热内
主演: 奥黛丽·塔图 / 马修·卡索维茨 / 吕费斯 / 洛莱拉·克拉沃塔 / 塞尔日·梅兰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德国
语言: 法语 / 俄语
上映日期: 2001-04-25(法国) / 2001-08-16(德国)
片长: 122分钟 / 129分钟(法国)
又名: 艾蜜莉的异想世界(台) / 天使艾米莉 / 天使艾美丽 / 阿梅丽的奇妙命运 / 艾蜜丽 / Amelie

杜法维尔刻意强调被校准的时间,其实是对于自身命运的不安,一个骨头脆弱的人,一个从不出门的人,一个慢慢老区的人,对于时间其实是害怕的,但是当他用自己的画笔描摹雷诺的油画,看起来是一种进入古典世界的自我封闭,但其实在这不被打扰的画里他会遗忘时间,遗忘外面,遗忘现在,遗忘自己,世界仿佛就剩下那个最关键处拿着水杯的小女孩,如何在属于自己的命运中被创作者激活。画中的女孩,面前的女孩,当他终于看见艾米丽拿着水杯的时候,才发现创作即生活,孤独即沟通。

拿着水杯的艾米丽,不是画中女孩的镜像,而是在一种互文中变成活生生的现实,是的,就在那“与此同时”、精确到秒的时间里,她变成了一个生命体,变成了必须来到现实的主角。但是仿佛是被时间抛到了这个世界,偶然的精子和卵子结合,必然是无数可能中的一种,而在成为一个生命个体之后,属于她的依然是一种被隔绝的现实。父亲普兰是一名医生,他喜欢撕墙上大片的墙纸,喜欢把鞋子排成行打蜡,喜欢清洁工具箱,却不喜欢与别人一起撒尿,不喜欢湿泳裤粘在身上,不喜欢被人议论他的凉鞋;母亲普兰夫人是一名小学老师,她喜欢溜冰人穿的衣服,喜欢用鞋把地板打光,喜欢清洁手提包,却不喜欢水把皮肤泡白,不喜欢有陌生人触到她的手指,不喜欢脸上有床单压的皱痕……喜欢和不喜欢,其实都是个性之一种,但是当一切的喜欢,一切的不喜欢变成了一种机制的表达,这种必然性一定是把人推向被隔离的境地。

《天使爱美丽》电影海报

所以,艾米丽的出生是个偶然,成长是个偶然,父亲和她除了给她检查室用听诊器按住她胸口的位置这样一种情形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而凭着听到心脏快读跳动就诊断她有先天心脏病。而母亲,在严厉的知识教育中,她给艾米丽的除了古板的秩序,就是对快乐的压抑,机械而毫无生气,构成了艾米丽童年生活,她一个人在手上绘制古怪的头像,一个人重重推到多米诺骨牌,一个人戴着大大的、夸张的眼镜、一个人撕下粘稠的胶水,一个人把手指上的草莓一个个吃掉,一个人用二手照相机拍摄下想象为动物的云朵。从此她沉浸在自己的异想世界里。

异想世界,无非是和正常现实隔离的想象世界,想象给了她安慰,给了她另一种镜像——她在这样的镜像里看见的无非也是杜法耶尔的世界。即使那一条自杀倾向的金鱼,在艾米丽看来变成了神经衰弱的“抹香鲸”,最后也难以逃脱自己主宰命运的荒谬结局,它跳出了浴缸,它在地板上挣扎,它即将进入死亡的世界,但是艾米丽的母亲还是把它捡起来放回到了浴缸里,甚至还把它和鱼缸里的水倒入了更广阔、更远离死亡的河里。

无法追逐死亡,却只能孤独地活着,这便是艾米丽和金鱼一样的生活,不管是她进入自己的异象世界,还是被那一只手强拉出来,其实都是一种孤独的方式,时间是什么,时间是无法像金鱼一样自我驾驭生命的他人时间,是像“玻璃人”一样被外面规定而定义生命的时间。而这样的孤独状态并非只属于艾米丽,在那个艾米丽长大之后工作的咖啡店里,卖香烟的乔吉特、整天光临而酗酒的约瑟夫,因为所谓的爱情弄瘸了腿的苏珊娜,无法找到灵感的作家,都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经历,都有着自己承担的苦恼,都有着非正常的癖好,也都有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异象;还有艾米丽房子下面的杂货店里,帮老板克利农打工的弱智青年吕西安,还有总是坐在地铁站口的盲老人,还有沉浸在出轨丈夫死去而找不到爱情感觉的房东玛朵,还有每天买草鸡却必须剥去骨架的布吕多图……

他们存在,他们活着,他们在“与此同时”的时间里,和艾米丽一样,在异象的世界里构筑一种边缘化的生活,所谓艺术,所谓爱情,所谓创作,所谓快乐,也都变成了镜像一种,也都在自我世界里隔绝而成为孤独。但是与此同时的时间分明可以指向不同的时间,艾米丽和那个在地铁站里的自动照相亭中捡撕碎照片的尼诺,他们在同一时间总是做着不同的事,艾米丽进入地铁站,是为了去看望母亲死后孤独一人的父亲,尼诺却从底下找到照片将它们黏贴好,他们在同一时间擦肩而过,但是即使彼此看见最后还是会匆匆而别。但是,同一时间的不同人生,却可以在不同时间的同样人生里找到另一个出口,曾经他们一起有过属于自己的童年,曾经他们住在相距8公里的家里,当她是怪异的女孩的时候,他却是一个快乐的男孩。

这是时间的魔法,就像那个振翅14,670下的蓝苍蝇,就像那两只在风中跳舞的杯子吗,就像那个被划去的名字,就像精子和卵子结合的生命,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演绎必然和偶然,演绎生与死,但是同一时间将它们又拉回到了真实世界里,拉回到无法脱离却有着共同点的现实里,当艾米丽一个人的时候问此时有多少情侣正达到高潮,她告诉自己的答案是:15对。一个女孩,一个孤独的女孩,一个没有白马王子的女孩,为什么会把此时此刻男女的性高潮当成一个问题?是一种戏谑?还是一种虚构?其实在艾米丽内心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是在时间中寻找一样的命运——狡黠地回头一望,仿佛处在高潮世界里的不是那些预设的男人和女人,而是自己。

所以时间的大门打开,是允许不同的人一起走进的,它同样真实,同样有意义。所以当1997年8月31日的那个时间降临的时候,似乎她正式开始走进自己的世界,走进了和别人在一起的世界,戴安娜王妃命丧车祸,是以电视新闻的方式被告知在世界任何角落的观众,艾米丽是其中一个,这是一个属于他们的时间,属于他们的事件,但是当正在看电视的艾米丽,因为一个球的滚动而洞开那墙角的砖,因为一只锡皮盒子而发现童年记忆的时候,艾米丽被激活了,里面有骑自行车的男孩,有照片,有玩具,一个属于很久很久以前的盒子,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一个几乎要和一堵墙成为永远的盒子,当它出现的时候,一切固有的秩序都被打破了,电视上播放的是猝不及防的死,是偶然引发的事件,而对于艾米丽来说,则是必然、必须要寻找的一个人,一段记忆,一个故事。

一开始或者也是一个异想世界,因为被尘土覆盖,被时间消磨,一个锡皮盒子无非也是不真实的,但是艾米丽在生命走向死亡的新闻事件里,感悟到“与此同时”的永恒意义:他是谁?他在哪?当记忆走进现实,它就是永恒之一种。于是艾米丽开始寻找这个盒子的主人,并且要把它归还,这是生命完成性的一种体现,这是带离如盒子一样孤独的努力。她开始寻找,从房东玛朵那里得知这个曾经的男孩叫布吕多图,却也听到了玛朵关于死去丈夫的动人故事,曾经她是他的小宝贝,但后来他背叛了她,带着另一个女人去往了南美洲,最后死于一场车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玛朵为何还保存着曾经的情书,为什么已经不再漂亮的她还有如喷泉一样的眼泪?艾丽米得到线索,从电话本中查找名叫布吕多图的人,有人已经死去,有人已经搬离,有人已经改名,相同的名字具有不同的命运,终于艾米丽找到了那个已经年老的主人,当她把这些东西偷偷给他的时候,她看见了一种比现实更可贵的记忆,一种比活着更重要的感动——即使被激活的记忆里是老师拎着耳朵的咒骂,是倒出所有弹珠的无奈,但是对于这个从来不需要烤鸡骨架的男人来说,他仿佛看到了让他生活改变的那个天使。

天使爱美丽,天使是艾米丽,她发现了生命中充满感动的无数个瞬间,他寻找到了在此时此刻一起发生却只属于一个人的幸福和快乐,而且,她开始以一个天使的身份为那些身边的孤独者带来帮助,那些喜欢捏爆塑料泡沫上的泡泡,喜欢在盆栽植物的叶片上打孔,喜欢收集小石片打水漂,喜欢把手插到豆子里,喜欢拼贴撕碎丢弃的大头贴照片,喜欢收集脚印、收集笑声,喜欢失败的人,在艾米丽的帮助下回到了原本精彩的世界,回到了那个真实的自我:盲老人在精彩的描述中仿佛看见了街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店 ,每一种美食;卖香烟的乔吉特终于和约瑟夫在刮刮卡的游戏中走向了激情一刻,当一切释放出来的时候,还有什么过敏和坐骨神经痛,还有什么酗酒的癖好?玛朵终于收到了从勃朗峰坠机现场寄回来的一封情书,“在橙色的一天我会和你相逢……”都是艾米丽的安排,即使不真实,即使充满了虚构,但是被激活的另一个自己在解构着固有的影子,而艾米丽也有恶作剧,她配了克利农家里的钥匙,然后将里面的一切搞得一团糟:鞋子的一只被剪去了鞋带;润足膏和牙膏实现了互换;香水里加了辣椒粉,电线里插入了造成短路的大头针,当然最具解构意义的是将闹钟闹铃时间提前了几个小时,当克利农被吵醒,刷了润足膏,船上少了鞋带的鞋子,走进自己的杂货店的时候,整个城市却在呼呼大睡。

又是时间,人为的时间,恶搞的时间,不再是“与此同时”,不再是“就在同一秒”,而这种人为、恶搞的时间才是真正的异象世界,而在异象之外,是吕西安代替他的现实生活,他运用自如,他颇受好评,一个弱者的年轻人在没有咒骂的世界里收获了快乐,甚至和杜法耶尔一起学起了绘画;而玻璃人杜法耶尔也终于找到了创作拿着水杯女孩的灵感——那个对准外面钟表的摄像机终于开始对准屋子里的一切,对准对面艾米丽房间的一切,而电视机也终于开始播放那些精彩的节目。

拿水杯的女孩终于活了起来,而艾米丽自己的生活也在一种创作中走向美满,她爱上了尼诺,她用蓝色箭头导向如女佐罗一样的自己,而曾经在同一时刻相距8公里的他们,也终于在咖啡、照片、记忆、时间中走在了一起,就如杜法耶尔所说:“缘分就像环法自行车赛,人们长久等待,缘分就会擦肩而过,别再犹豫了。 ”不再等待时间,而是去寻找时间,这就是一种人生的改变,这就是拿水杯女孩的现实意义,“你不是脆弱的玻璃人,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假如你错过机会,你那颗心迟早会像我的骨头那样,又干又枯,别再犹豫,去找他吧。”

时间回来了,他们站在一起,不再相距8公里,不再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左脸对右脸,右脸对左脸,额头对额头,在颇具仪式感的亲吻动作之后,他和她,在偶然和必然之后,走到了相同的时间,“没有你,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良辰美景也是美好时间的一种象征,它刻在墙上,写在书里,当然也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所以在“敲开生命之门”的共同命运里,时间再次走向了结合在一起的“与此同时”:

1997年9月28日。确切时间是上午11点。游艺集市上,就在幽灵车旁边,果浆软糖搅拌机正在搅拌。同时,在维勒特公园的长凳上,费力克斯·热比尔知道了在他的大脑中有比宇宙原子还多的连接。同时,在巴黎圣心大教堂修女们正在练习写左斜体的字,温度是24°C,湿度70%,大气压99毫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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