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12《七年之痒》:我的拇指在搏动
比利·怀尔德还是给出了一个温暖且温馨的结尾:李察·沙曼终于没有背叛妻子,也没有出轨女人,拿着儿子的那支桨,奔向正在外地度假的妻子和孩子,这是一种回归,更重要的是,是在女人赞了他是一个“优雅地男人”之后,是在女人给了他一个吻之后,即使最后抬头看见女人从窗口扔出鞋子,脖子“习惯性”地扭到了,并不是一种疾病的发作,就像“七年之痒”只不过是痒了一下,不是疾病,更不是绝症,于是在最后的回归中,“艳遇”就像一支插曲,甚至只不过是沙曼无限想象力的一个面向——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了忠诚、信任和爱的起点。
结尾的回归,更像是比利·怀尔德构筑的一个中年男人游戏,根据舞台剧改编,电影也像是舞台演出,场景几乎只在沙曼独自一人的房间里,和女人的偶遇、两个人喝酒和弹琴,以及拆解楼梯上面的木板,都在一种狭小、逼仄的空间中进行,而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就像沙曼的生活圈子,而当那扇门打开,那个阁楼的口子打开,沙曼也有限地放飞了自我,外出和女人看了一场电影,就是一种生活的点缀,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没有被邻居识破的尴尬,没有女人在电视广告中的曝光,更没有形成一种社会舆论,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男人的“七年之痒”和没有名字的女人一样,只不过是一种普遍性的遭遇,沙曼就是游走在封闭空间和有限开放的矛盾中,而这个矛盾的建立、延展以及演绎完全是“强大的想象力”。
喜感拉满的剧情,也是比利·怀尔德对这个社会问题“去道德化”的一种努力,或者,沙曼之所以没有变成被社会唾弃也被自我否定的“老淫虫”,一方面是女人作为一种闯入者,完全取消了对家庭和婚姻的解构,玛丽莲·梦露扮演的女人性感、漂亮、可爱,甚至纯真,她满足了像沙曼一样的男人的想象,而她闯入沙曼的空间,并不是要占有什么,更不是要夺取什么,她单纯的目的就是和邻居聊聊天、喝喝酒、吹吹空调,“我的房间太热了”,即使拆除了阁楼上的那块木板,将楼上和楼下打通,将男人和女人的生活合成一体,即使她还为了享受冷气而留宿在沙曼的房间里,但是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礼节性的接吻。正因为女人不存在任何对欲望的征服和对男人的占有,所以她的存在不构成一种道德的威胁,反而最后说他是“优雅地男人”让沙曼有了更多的自信,于是回归了家庭,于是止住了七年之痒,于是走向了温暖且温馨的结局。
导演: 比利·怀尔德 |
女人的存在就是男人问题的一面镜子,或者是沙曼想象的一个落脚点,但是进入七年之痒的沙曼,却经历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考验,在考验中他滑行在屋内和屋外、关门和开门的模糊的界限中,这种空间上的模糊界限演变为男人自律与越界、欲望和理性、压抑和突破、真性与谎言以及对女人是天使还是魔鬼想象的多元矛盾中。妻子海伦和儿子李奇去度假,对于所有男人来说都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沙曼也不例外,但是他受制于海伦临行前强调的“规矩”中: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去沙龙,要吃健康的食物,这些规矩如果遵守的话,那叫“自律”,如果在心理上甚至行动上动摇和否定,那就是因为压抑,沙曼就处在这种自律与越界、压抑和突破的矛盾中。他回到一个人的家,反复想起海伦的忠告,于是以自律的方式不碰烟不喝酒,老老实实在家里等待10点钟海伦的电话,但是这种自律的生活也是压抑的生活,当他被儿子的溜冰鞋带到,自律变滑向了越界,压抑变走向了突破。
当然为了寻找自我安慰的理由,他假象海伦正坐在对面,然后告诉海伦自己坚贞的经历:从办公室的摩莉丝到住院期间的护士芬丝,再到海伦的闺蜜伊莲娜,无论她们多么渴望想拥有自己,沙曼都拒绝了他们,保持了对妻子的忠诚,沙曼的自我虚构更是满足了自己,他让自己变得比自律的男人更为高大。但是当在门口看到新搬来的女人,性感的声线、玲珑的曲线、魅惑的神态一下子击中了他,抬起头脖子一扭便是对他自律生活的某种解构。但是这个时候,沙曼还是回到了自律的自己,只不过这种自律变成了压抑,甚至反向投射变成了对海伦的怀疑,那个电话中提到的男人肯斯慢慢变成了海伦度假中走得最近的男人,正因为有肯斯的存在,沙曼越来越把自己越界的欲望合理化,当女人的番茄花瓶掉落下来,楼上和楼下正式建立了对话的通道:让邻居进来聊聊天有何不可?和她喝一杯酒有何不妥?自己出于礼节和她抽一支烟有什么问题?
于是沙曼走出了突破性的关键一步:用钥匙打开了烟盒,倒出了酒,播放了音乐,和女人开始聊天;更进一步则知道了女人是摄影模特,自己偷偷翻看了摄影杂志,第一次欣赏了女人的“人体之旅”;或者为她弹奏一曲,还实现了想象中吻向她的目标——只不过从钢琴座位上掉落下来,一下子提醒了他:沙曼于是用道德标准来评价自己,一方面他先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一个表面自律的男人却心怀不轨,甚至骂自己是“老淫虫”,另一方面,沙曼担心这件事会被邻居知道,女人会在广告中曝光他的丑行,度假的妻子会收看到这个节目,那么自己将会身败名裂,而从这个角度出发,沙曼又认为一切来源于女人的诱惑,说女人是危险的存在,所以他下决定远离她,重新回到自律、忠诚的生活中。
《七年之痒》电影海报
从一个自律的人,到心怀鬼胎并付诸实践的男人,再到把女人看成是危险存在的人,沙曼的心路历程在肯定和否定中行进,而当在办公室里检验书稿,发现布肯贝克博士研究的议题是关于“七年之痒”的,一个数据是:“七年之痒”的比例高达84.6%,这也就让沙曼合理化了自己的行为,这是男人的共性问题,这是家庭的普遍存在,那么自己这样做、这样想并不是变态,并不是丑恶,甚至布肯贝克听说沙曼的遭遇后,提出建议是:“你应该找个更大的空间,不要在钢琴旁边……”这个建议更是取消了“七年之痒”的道德评价,让沙曼更大胆地在想象和现实中穿行:他还主动邀请女人去看电影,来自己房间,当女人提出要在他这里享受冷气时,他也没有拒绝;另一方面,他不断设想海伦和肯斯在一起的情节,甚至两个人躺在装满干草的马车上,没有马车夫,马匹还戴着眼罩……当然,对自我的想象和对海伦的想象,又都是脆弱的,他想象自己的行为还是会被人发现,认为女人还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他想象妻子拿着枪来质问,最后将他杀死在楼梯上……
实际上,沙曼的想象游戏就是那个拇指的搏动,拇指不听使唤在那里搏动,这是一种病理上压抑的结果,也是生理上冲动的表现,它无限接近疾病,但是沙曼却可以通过自己意识控制住它,这就是心理上的回归——从病理到生理再到心理,不同层级的表现对应的就是沙曼的“七年之痒”:它是压抑的结果,它是冲动的欲望,它当然会被化解。如何化解?所有问题归结为一点,那就是重新找到自信,而这份自信正是女人给的,她说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优雅人士,她相信他爱着妻子信任妻子,那把没有被儿子带走的桨就成为沙曼回归的标志,它被遗落,它难以运输,它必须亲自送达,就像婚姻关系,就像家庭生活——想象之外根本没有诱惑,根本没有背叛,“我这里没有女人,除非是玛丽莲·梦露……”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2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