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15 《我的城市》:叙述,从死亡开始

按下了打火机,小小的火苗在跳动,燃烧了墙壁上的纸,火焰在纸片上蔓延,打开了煤气的开关,她就那样站着,然后弯腰,把上身靠在煤气灶上——火焰在燃烧,煤气在泄露,生命在行进,所有的时间都没有静止,但是却翻过了一页:当黑屏出现之后,影像的消失却伴随着某种爆炸声,一声,两声,黑屏世界里,充满了各种声音,是仿佛某些器具破碎的声音,是传来有些走调的歌声,是一个女孩的叙述声:“你刚才看了‘我的城市’……”

最后是滚动的字幕,停止,结束,那一个声音变成最后的叙述,“我的城市”里有一个我,你看见的电影里有一个你,在我和你之外,还有一个谁?是她?第三人称的她?亦或是自杀的她?当她叙说着你和我的时候,那个声音是死了还是活着?黑屏、爆炸和死亡,仿佛是让声音彻底消失,但是,声音却蜂拥而至,甚至制造了一个“我不在现场”的虚拟场景,当“她”叙述完“我的城市”的时候,当死亡终结这部电影的时候,1968年或者只是一个戏剧式的开始。

1968年的电影,那个说着“你刚才看了‘我的城市’”她,我们可以称她为导演,香特尔·阿克曼。这是一种从电影场景走向电影幕后的标志,那种“我的城市”的叙事,那种你在看见的观影,以及那些滚动的字幕,把香特尔·阿克曼作为她剥离开来,所以如果回到叙事的场景,靠在煤气灶上自杀的人只是一个演员,一个表演了一个人死亡的女人,尽管她就是香特尔·阿克曼本人,但是在“我的城市”里,所有的剧情都被设计了,所有的死亡都留在了影像里。

: 香特尔·阿克曼
编剧: 香特尔·阿克曼
主演: 香特尔·阿克曼
类型: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比利时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68
片长: 13 分钟
又名: 毁掉我城 / Blow Up My Town

一种人称的剥离,其实死亡叙事也完全是一个被剥离的过程,一个独自居住在狭小房间里的女人,一个和你我不发生关系的女人,甚至一个和城市几乎隔绝的女人,她就像一个被剥离的人。从外面回来,打开信箱,按下电梯,看上去的日常生活其实破绽百出,当她按下电梯上下开关准备乘坐的时候,电梯似乎永远停止在不下来的某一层,但是当她放弃乘坐从楼梯上走上去的时候,电梯却开始运行:下行,打开,却是无人的现场,空空的轿厢等待不到一个需要的女人,这空的位置就像“我的城市”里我的存在一样,完全可以在错失中被遗忘。

但是,女孩似乎是不被自己遗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打开了煤气灶,放上锅碗,然后点火下面,或者打开厨门拿出里面的罐头,打开,等待面烧好之后,坐在凳子上吃面,然后还喝了酒。这是属于她的日常生活,和“我的城市”里所有的人一样,在衣食住行中度过每一天。吃完东西,开始打扫卫生,开始洗刷碗具,开始整理房间,一切都是正常的,都是和谐的,甚至当你看到女孩脸上的微笑,看到她可爱的表情,你完全可以设想她生活在一个自己掌握的富足世界里。

《我的城市》剧照

但是,这一切看上去像是预设,看上去就是剥离的开始,因为在她日常生活的镜头下,那有些不着调的歌声并不是从她嘴巴里发出的,不连贯,不抒情,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女孩的呓语,但是却像在极力表现中掩盖什么,不是女孩所厂,那么这个声音就是脱离了日常生活的表达,而这种声画分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把女孩推向了一种断裂的世界里。在下面的时候,她起身拿着胶带爬上梯子,将门缝贴上了胶带。这是一个看上去容易被忽视的场景,那张米老鼠的张贴画就在门背后,当女孩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从米老鼠的可爱形象中完全无法和自我封闭联系起来。

但是却无可避免地走向了诡异,门缝是封闭世界打开的唯一通道,外面和里面的空气可以流通,当女孩贴上胶带的时候,就是把最后的通道给堵死了。死亡悄悄在实施,甚至你很容易忽视这种死亡的意图——在面烧好的时候,她停止了工作,专门享用那一碗面,但是当面吃完,她又开始工作,直到把门缝全部贴上胶带。门再也无法打开,一个世界成为封闭的世界,一个女人完全从城市里剥离出来。但,这还刚刚开始,她接下来的所有努力,都是在一种掩盖和揭露的悖论中开始的:她满意地吃了一个苹果,抚摸了一下那只在厨房里的猫,然后狠狠地把它从阳台上扔了出去;她开始搞卫生,却把厨门里面的东西胡乱扔在地上;她穿上防水衣服,戴上头巾,开始拖地,但是那块抹布总是无法和拖把融为一体;她坐在地上擦鞋,鞋油却刷到了裸露的小腿上,像是发现了恶搞的游戏,她的腿上全是鞋油,黑色覆盖了肉色,越发显得脏乱……

日常生活的种种细节,为死亡准备的种种行为,合在一起,像是戏谑,像是恶搞,却又感觉到一种恐惧,当世界封闭,当屋子脏乱,当身体自虐,一个被自我剥离的人,就像那电梯,在需要的时候无法抵达,在无人的现场却打开了门。错失,总是在喜悦中开始悲剧,总是在悲剧中看见怜悯,门被关上,窗被关上,世界被关上,城市外的生活被关上,当只剩下一个人的世界,再无进入的理由,而唯一的方向上写着两个字:离开。

镜子,提供了自己最后的影像,看见自己,被自己看见,哪一个自己是真正的自己,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于是她在镜头上写下了一句话:“一切都结束了。”选择结束是对镜子中的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当那声画分离的歌声还在,她的世界和城市已经完全剥离了,于是,在包餐之后,在情结之后,在微笑之后,在火焰之后,在拿着的那一束花之后,歌声带来了爆炸声,带来了叙述声,带来了“我的城市”最后的命名。

对于她来说,这是必然的死,所有的关闭和混乱,所有的微笑和食物,所有的器具和夜晚,都为了一种必然到达的死,也正因为死是被安排的生活,所以那些和死无关的生活变得令人恐惧,它们是无意义的,却在具体而直接的呈现中,成为死亡的见证。那么,“我的城市”是不是就是我的死亡?“你刚才看了‘我的城市’……”不是女孩在说,是香特尔·阿克曼在说,但是当香特尔·阿克曼在1968年说出死亡后的这句话的时候,死亡也延伸到了“我的城市”之外,延伸到了13分钟的电影之外,延伸到了作为演员的香特尔·阿克曼之外:2015年10月5日,65岁的电影导演香特尔·阿克曼在巴黎结束了自己的一声,而她死亡的方式几乎和那个女孩一样,是自杀。

1968年,香特尔·阿克曼导演了第一部电影《我的城市》,死亡是她在影像中完成的仪式,这是电影的开始,也是死亡的开始,当2015年香特尔·阿克曼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死亡以一种闭合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仪式,1968年她是演员,是说着“你刚才看了‘我的城市’……”的叙述者,而2015年她是我,是死亡的亲历者,“我的名字是香特尔·阿克曼。我出生于布鲁塞尔。这是事实。这是事实。”她曾经这样说,一种生的确认,其实是为了最后死亡的确认,一场预谋,死亡从来就在封闭的房间里在场,死亡从来就是“我的城市”的主题,死亡也从来就是生命的序曲,就像让·米歇尔-傅东所说:“不要怀疑对于她自杀的种种解释,去找寻她这样做的原因,我们只需记得,在她所有的悲剧性作品中,死亡长时间的在场,始终在另一边陪伴着她。”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635]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