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1 《天堂陌影》:我们中间隔着黑暗

艾娃坐在车里,头斜靠在车窗上;埃迪站在左侧的车门前,手放在车舷上;远处的威利从店里买来了墨镜,一副给艾娃,一副自己戴上,另一幅给了埃迪,“这样我们像游客了。”他说。然后上了车,然后启动了车,然后正式来到了天堂佛罗里达——右侧的墙上,写着:“欢迎来到弗罗里达”,随意,无声,像是冷漠的存在。

戴着墨镜的他们,或者并没有看见墙上的这句欢迎词,“我们像游客了”听起来更也像是自嘲,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副买来的墨镜,一辆借来的车,一些游客,便是一个经过的故事。三个人在一起,其实是“一年后”的叙事了,它和“新世界”隔开了一段时间,和“天堂”也隔开了一段距离,三个人,三个时间,三个城市,像是被隔离的世界,就像墨镜,在戴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了颜色,本来是黑与白,在一种被遮蔽的世界里,或者只剩下了一色的黑。

就像每一个长镜头之间的间隔,黑屏,无声,隔开了上一段的叙事,又开启了下一段的故事,只是并无连贯的情节里,有一种东西被放在了影像了,另一种东西则被拉进了黑暗中。而三段叙事,也是如黑屏一般隔开了彼此之间的联系,来了或者去了,寻找或者错失,都变成他们本来的状态,“我们像游客了”,经过,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式,就像在克利夫兰的时候,想回到纽约的埃迪叹息了一声:“来到一个新地方,却还是一样。”

一年前,是艾娃来到了“新世界”,那个被传说的纽约,就这样展现在她眼前,从匈牙利布达佩斯而来,前往克利夫兰,经过纽约,艾娃的行走轨迹其实不是为了达到一个新世界,而只是像游客一样经过。拎着一只包,一只箱子,从飞机下来,站在看上去像是废弃操场的飞机场里,一架飞机正发出轰鸣声,它要离开这里,到达和离开,在同一时间里发生,而对于艾娃这样一个纽约的游客来说,在表哥威力住的地方逗留十天,何尝不是一次经过?拖着长长的影子,穿过纽约冷清的街道,敲响威利有些破败的门,他们就这样相遇了。

艾娃自己感觉只是经过了纽约,而威利也把她看成是一个纽约的过客,这似乎源于他们不同的生活习惯,一个从匈牙利来到美国的女孩,是这个城市的客人,她每天几乎就在这房间里,抽烟,看电视,听音乐,然后就是无止的独处。而对于威利来说,表妹艾娃的到来,完全扰乱了自己的生活。把自己曾经的名字贝尔改成威利,在和婶婶的电话里说“只说英语”而故意放弃了匈牙利语,电话搁掉之后抱怨地喊了一句“见鬼”“该死”,都是威利拒绝回到过去,回到说出母语,拒绝想到“祖国”的一种刻意表现,在他看来,十年了,自己就像一个正常的美国人,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这里的语言,而婶婶的电话,艾娃的到来,无疑是要把他拉回到不愿回去的地方。

: 吉姆·贾木许
编剧: 吉姆·贾木许
主演: 约翰·劳瑞 / Eszter Balint / Richard Edson / Cecillia Stark / Danny Rosen / Rammellzee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西德
语言: 英语 / 匈牙利语
上映日期: 1984-11-09
片长: 89 分钟
又名: 天堂异客 / 奇异的乐园

所以对于威利来说,她并不是和自己有关联的表妹,她只是自己渴望摆脱的过去的那一个象征,所以当艾娃进门之后,他告诉她的是“只说英语”;当艾娃接了电话,他让她以后不要接自己的电话;当他和艾迪要去看比赛,却让艾娃自己呆在房间里;当艾娃想要用吸尘器清除灰尘,他纠正她说“应该用‘我要扼杀鳄鱼’这样的口语”;当艾娃在自带的录音机听霍金斯的歌曲,他很直接地说“我讨厌这音乐”……所以在这个“新世界”里,艾娃甚至不是经过,而像被囚禁一般,隔离在凌乱、冷漠和有些肮脏的房间里。

两个人相处加重了疏离感,所以艾娃不吃威利的那盒“电视餐”,说“那肉看起来根本不是肉”;所以威利说艾娃自以为是,告诫她不要走太远,“因为那里很危险”;所以当威利告诉他橄榄球赛四分卫打后卫,艾娃认为这样的比赛很蠢;当威利买了一条裙子作为礼物送给艾娃,艾娃说“有点难看,这不适合我”——那时,艾娃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天,她要动身去往克利夫兰,但是还是礼貌地套上了威利给她的这条裙子,但是当她走出房间告别威利,又站在路口穿上了裤子,并且把裙子扔进了垃圾桶,她对前来找威利的埃迪说:“我讨厌这裙子。”

艾娃不喜欢威利的生活方式,威利认为艾娃打扰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他们都是从从布达佩斯来,但是十年前和十年后似乎变成了一种无法跨越的阻隔,而在这阻隔里,他们根本不是相聚,而是更大的疏离。但是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情愫,艾娃给威利买来了电视餐和香烟,正在练习扑克的威力笑了笑,“你看起来不错,丫头。”而在最后的时间里送她裙子作为礼物,看起来也是一种温情,但是这样的温情却是脆弱的,艾娃扔了裙子,在黑夜里独自去往了车站,这个新世界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依恋,就像她下飞机时一样,到达和离开总是同时发生,而伴随她的只有那一条长长的影子。

《天堂陌影》电影海报

但是,对于威利来说,艾娃不是扰乱了自己的生活,而是以微弱的方式让他发现了一些埋没的东西,在和艾娃告别的时候,他礼节性地吻了艾娃的脸,然后在门关上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一个十年未见的表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又在短短十天从生活中消失,这个本来不该发生的故事却改变了一些什么,当埃迪进门,两个人拿着啤酒的时候,威利低着头,慢慢喝着啤酒,在无声的世界里,他或许想到了艾娃不能就这样离开。所以一年后当他和埃迪在赌场上赚了600元钱,便冒出了去克利夫兰寻找艾娃的想法,他对埃迪说去看看美景,但似乎牵挂着一年前离开的表妹。

这似乎会趋向于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埃迪借来了车,他们一路行驶,经过了加油站,经过了工厂,经过了村庄,终于在漫长的行驶之后来到了洛蒂婶婶和艾娃居住的地方,这是一次寻找之旅,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回归,停着洛蒂婶婶在英语中夹杂着的匈牙利语,吃着极富东欧特色的点心,他甚至还关照埃迪“把汤喝了”,还一起去艾娃上班的热狗店里去接她下班。艾娃见到了一年来没有见到的威利和埃迪,一下子就喊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很高兴地和他们一起回家,甚至把那个叫比利的男友搁在一边。而埃迪和威利也乐意和艾娃在一起,当那天艾娃和洛蒂婶婶斗嘴之后,出去要和=比利一起看电影,埃迪和威利也开着车一起去了。

电影或许并不精彩,但是四个人坐在电影院里却是尴尬的,艾娃坐在埃迪和威利中间,比利却坐在埃迪的旁边,他手拿着爆米花,眼睛却总是向艾娃那边看,只是艾娃根本没有转过头来回应,于是他把爆米花递到了艾娃的眼前,艾娃习惯性地抓了一把,而比利收回的时候,一旁的埃迪却拉住了爆米花桶,然后也抓了一把。没有说话,四个人却用动作表达了彼此之间尴尬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似乎也慢慢延伸到艾娃、埃迪和威利三个人之间。一年之后第一次见面的欣喜感,似乎渐渐平息了,威利当初想要见艾娃一面的想法在成行之后也便趋于平静。三个人去看伊利湖,但是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根本看不到什么湖,在大风中他们只是站着,也不说一句话,后来是艾娃开口了:“其实这里并不好。”

一种忧伤的感觉弥漫开来,曾经的纽约好吗?只有冷清的街道,只有长长的影子,这里的克利夫兰好吗,只有冰雪覆盖的伊利湖,只有并不精彩的电影和爆米花,那么当威利和埃迪带着艾娃去往佛罗里达,是不是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一开始威利和埃迪告别艾娃是要回纽约的,威利甚至在临别时对艾娃说:“那一天我有钱了,带你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去往温暖的城市。”艾娃笑笑,不是感动,只当是一个玩笑。而开出了一段路,威利忽然都埃迪说,去佛罗里达,带上艾娃。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艾娃甚至也在洛蒂婶婶的反对中不由分说和他们坐上了车。“新世界”里,她是一个抵达者,克利夫兰,威利是一个寻找者,而当他和她,以及他一起去往传说中的天堂的时候,是不是会在一起的经历中找到他们共同想要的东西?身上赌博赚来的500多美元,一辆借来的车,三个在陌生城市的游客,“我们像游客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墨镜开始的旅行。而这被遮蔽的陌生城市,总是以隔离的方式,让他们找不到自己。

三个人住的是只有两个床铺的汽车旅馆,艾娃第二天醒来却发现威利和埃迪不见了,在一个人坐在海滩前的时候,她听到的是大海的咆哮声,那时候她没有听录音机里霍金斯的尖叫,“我在你身上下了咒语”早已是另一种已经过去的声音。当艾娃返回旅馆,威利和埃迪也垂头丧气回来了,他们赌狗输掉了所有的钱,威利责怪埃迪,甚至还打碎了房间里的玻璃,埃迪建议回到纽约去,威利不同意,一定要在赌场上把钱赢回来。于是两个人再次出门,但是和在纽约时一样,威利把艾娃留在旅馆里,也是和纽约时一样,埃迪很小心地问威利:“干嘛不带艾娃一起去?”还是一个人,艾娃无所事事地去买了一顶帽子,无所事事地走在海滩上,却被一个黑人拦住,不知所措地说了一段话后,把一把钱塞给了艾娃。

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次毒品交易,回到旅馆的艾娃才发现给她的是一大笔钱,冷静的艾娃终于在这个“不义之财”的获得中开始了新的计划,她抽出几张放在桌子上,然后写上了纸条:“我去机场了。”用匈牙利语,很明显是在告诉威利,所以当威利和埃迪在赌马中赢了钱回来发现了这张纸条,于是匆匆赶去了机场。但是在机场并没有见到艾娃,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艾娃曾打听去往布达佩斯的航班。威利买了飞机票,告诉埃迪:“只有登机才能把她带下来。”于是,他登机,叫埃迪在外面车上等他。

这是“天堂”的变异,从克利夫兰决定来到佛罗里达,本来就是一种偶然性的决定,但是当回去接艾娃,艾娃决意离开,就变成了必然,偶然而必然,总是带着现实和想象的不确定,就像他们借来的车,赌博输赢的钱,成为毫无归宿感的证明,而艾娃那意外获得的钱,何尝不是命运像她开得玩笑?所以在墨镜、太阳帽构成的天堂之行里,他们其实不仅是经过,而且是流浪者,而这正是他们的共同状态,十年前从匈牙利来到美国,一年前从布达佩斯来到克利夫兰,这样的生活看上去是开启了“新世界”,但是现实对于他们来说造成了更大的疏离感,语言、名字或者都是表象的东西,他们依然在无根的世界里,就像埃迪的感慨,“来到一个新地方,却还是一样。”纽约和布达佩斯不一样?克利夫兰和纽约不一样?佛罗里达和克利夫兰不一样?一样是苍茫,一样是冷漠,一样是无措,一样是墨镜般的遮蔽,所以无论是艾娃的到达,威利的寻找,到最后他们的命运都归结为一点:离开。

威利登上了飞往布达佩斯的飞机,他不是为了回到自己曾经的祖国,他只是被抛到了空中;埃迪看见飞机起飞开动了汽车,最后一句话是:“威利,我有不详的预感,你屋布达佩斯干什么?”而艾娃根本没有坐上飞机,她又回到了旅馆,看到了人去楼空的房间,拿起那顶被误认时戴着的帽子,躺在沙发床上,发出轻轻的叹息。三个人,三种状态,三个地方,黑屏造成的黑暗降临,世界飘过霍金斯的嚎叫:“我在你身上下了咒语……”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5309]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