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2 《机遇之歌》:父亲死了,我没去成巴黎

一条路只是一条路,一列火车只是一列火车,一个方向只是一个方向,当匆忙中插队买了去华沙的学生票,当在奔跑中撞到了在火车站的老太太,当在追赶中差点撞飞了喝啤酒的流浪汉,威特克的一切努力都指向一种唯一性,但是当准点的火车驶出了火车站,在和时间赛跑中的他却听到了“机遇之歌”:赶上火车或者没赶上火车;自己放弃或者被警察拦住,遗憾地向前望或者无奈地向后走,最后在命运的分叉中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要有多少偶然,我今天才能在这儿?当一个人选择了一条路,在某种意义上,他也就选择了这条路上可能会遇见的偶然性;而在另一条路上,则又有别的偶然性。”导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也是这样唱出了这首盲打误撞的“机遇之歌”,这是偶然性的开始,那一只在奔跑中伸出的手奋力抓向已经启动的火车,对于威特克来说,这是偶然的开始,甚至看起来,这样的偶然根本没有选择道路的机会,但是当遇见偶然,命运似乎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威特克终于赶上了火车,“你差点赶不上火车。”这是老院长维纳对他说的话,差点是偶然,是可能,但事实是:赶上了火车。他和维纳一起来到了华沙,“我不希望把过去的时代想得太具体”的维纳给他讲述了自己曾经被捕的经历,告诉了他出狱后的人生,也透露了自己和女人克里斯蒂娜之间的爱情,而现在克里斯蒂娜已经和同样被捕入狱过的亚当结成了夫妻。在维纳的引领下,威特克入了党,成为国家委员会的成员,在一起所谓的叛乱中,他解救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医生,最终成功当选而进入了国会。

这是威特克在偶然中开始的第一种命运,成为党员,化解冲突,进入国会,对于威特克来说,是不是走向了一种政治生活?但是当他带着衣服和地球仪前往巴黎的时候,却因为国内的罢工运动而无法成行,威特克在机场里砸掉了自己的行李,这是对政治生活的愤怒?还是对自己不被选择的命运的绝望?但一定是一种否定的态度,一定在注解着耶斯洛夫斯基所说的偶然性。那么偶然会遇见第二种选择:一样在匆忙中插队买了去华沙的学生票,一样在奔跑中撞到了在火车站的老太太,一样在追赶中差点撞飞了喝啤酒的流浪汉,但是当他最后伸出手去抓向已经启动的火车时,却被维持秩序的警察拦住,于是另一种命运开始了。

在和警察的冲突中,威特克弄伤了警察,最后被判有罪,被拘留30天。在劳役生活里,他遇到了马瑞,一个反政府的地下工作者,出来之后,在马瑞的介绍下,他认识了坐在轮椅上的神父斯特凡,而且慢慢接触了地下活动,开始阅读《波兰独立宣言》,印刷相关的资料,在“你必须有信仰”的启示下,他受洗皈依了上帝,当他以天主教教徒的身份去巴黎参加天主教青年会议的时候,却在机场被拦住,当他被告知必须向政府告密反政府地下团体的行踪才能获得签证,预示着威特克的巴黎之行最后走向终结。

: 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编剧: 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主演: 勃库斯洛·林达 / 塔德乌什·罗姆尼斯基 / 比涅尤·扎塔西奇斯 / 伯格斯拉娃·帕韦莱茨 / 马尔泽娜·泰巴拉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波兰
上映日期: 1987-01-10(波兰) 
片长: 114分钟 / 123分钟(未删节版)
又名: 盲打误撞 / Blind Chance

这是威特克在偶然中开始的第三种命运,他从宗教中找到了信仰,受洗,祈祷,是在远离政治生活,尽管他阅读和印刷地下刊物,但是他只相信上帝,只是在第二种道路中,最后的结局却和第一种命运一样,在去往巴黎的准备中最后计划落空。又是一种否定的结果,又是在注解着耶斯洛夫斯基所说的偶然性。于是耶斯洛夫斯基有提供了第三种选择:一样在匆忙中插队买了去华沙的学生票,一样在奔跑中撞到了在火车站的老太太,一样在追赶中差点撞飞了喝啤酒的流浪汉,当他最后伸出手去抓向已经启动的火车时,是自己终于失去了力量和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车远去。

留下来,却遇到了医学院的女同学奥加,这个准备送他上火车的女人在他失望的时候,却给了他抚慰,于是他们相恋,他们做爱,他们结婚,他们生子,而威特克在休学之后重新回到了医学院,并且得到了院长的青睐而成为学院里的专家,在没有太多起伏的生活里,威特克似乎走向了那种普通人的生活,当院长去往华沙看被捕的儿子,他代理院长职务要去巴黎做一次演讲,最后在和奥加度过了她的生日之后,终于坐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

这是不是对于曾经偶然的一次改写?是不是走向必然?但是,当威特克顺利坐上开往巴黎的航班,当飞机飞向天空,最后却是一次爆炸,当巴黎已经成为下一个必然的站点,纷纷坠落的碎片却瓦解了一切,包括威特克的身体——这是最彻底的解构,甚至比没有去成巴黎的第一、第二种命运更为残酷,也更具有偶然性——威特克是因为奥加的生日而改签了机票,而偶然又把它推向了和第一种、第二种命运相同的结果:无法自己主宰命运,一个愤怒的人,一个失落的人,一个成为碎片的人,三种偶然性的命运,三条分叉的线,却以相同的方式走向了必然:没有去成巴黎。

《机遇之歌》电影海报

“为了理解我现在的位置,就必须倒回过去,观察过往的历程,看看哪些是走这条路的必然,哪些是自由意志,哪些是出于偶然。”在关于偶然性的阐述之后,基耶斯洛夫斯基终于说到了“倒回去”的可能,终于开始审视偶然中的必然。赶上火车或者赶不上火车,这是威特克站在最直接的偶然道路上的选择,而在他分叉的命运中,偶然性也是不可避免地发生着,在第一种命运中,维纳说起和亚当、克里斯蒂娜之间的三角恋,亚当和自己一样被捕,一样入狱,一样爱上了克里斯蒂娜,这些必然后面的偶然是:他们都可能成为克里斯蒂娜的丈夫,后来亚当也对威特克说:“如果维纳比我早出狱的话,我们的位置可能对调了。”而偶然性也注解在威特克的生命中,他告诉秋丝卡自己的母亲在生下自己之后死了,而那时候她的腹中还有一个孪生的弟弟,“如果弟弟先出生的话,那么死去的就是我。”

而在第二种命运中,威特克在劳役终于到了马瑞,他们在翻整土地的时候挖出了一个瓶子,瓶子里面有一张纸条,这是20年前有人埋在这里,希望1977年的时候被挖出来,纸条上写着每个人在未来的可能职业,最后一句话是:“感谢上帝让你们失败。”而马瑞站在的时间,已经是相对于曾经的未来,当这些人的命运并没有按照预期变成现实,他说:“有时候我相信偶然事件。”命运的偶然有些残酷无情,这也使得威特克之后皈依了上帝,似乎希望在信仰中寻找必然。而在第三种命运中,偶然是那一个抛向空中的水果,当初威特克在给老人看病时看到院子里两个人正在练习抛球,几个球被抛向空中,掉落下来的时候另一个人接住,然后他又快速地把另外的球抛向对方的方向,他们娴熟,球始终交替在空中和手中运转,威特克回家之后,也学起了这个游戏,但是他无法接住,水果在空中的高度和掉落的位置都是偶然,而在面对这没有规律的偶然之后,威特克索性把水果送进了嘴巴,狠狠咬了下去,于是偶然在必然的食用中成为了必然。

不管是三种不同的偶然选择,还是每一种命运中出现的偶然现象,都进入到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盲打误撞”的宿命里,就像威特克在追赶火车时的那个流浪汉,他就是在那一枚滚动的硬币中看见了偶然,但是当硬币静止,偶然就一定取消了概率为成为必然,所以基耶斯洛夫斯基设置的偶然,是为了审视必然,而不管威特克遇见怎样的命运,似乎总是难以逃脱最后的必然:没能去成巴黎——当巴黎成为一个必然无法抵达的目标,站在偶然的道路上,威特克一定在寻找必然,寻找自由意志,而所有看起来是偶然的必然,其宿命般的存在原点就是缺失的父亲。

在三种选择没有降临之前,威特克是在一种唯一的生活中,当他是孩子的时候,离开了家乡,而父亲那时候对于威特克似乎是不满意的,“你知道如何使我快乐吗?”威特克六年级和老师打架成为父亲不快乐的理由,而当威特克长大进入医学院,却自己选择了休学,而生病的父亲和他的关系也日趋紧张,打给父亲的电话他总是不说话,而最后一次父亲打来电话说:“我要被送到医院里去了,你不用来看我。”不用来看我,成为威特克听见父亲最后的声音,几天之后父亲去世。于是,曾经和父亲疏离的关系,成为威特克难以摆脱的心结,而要化解这个心结,威特克似乎就要寻找另一种可以代替的父性。

“我的内心有一种关于恐惧的感觉。”这是威特克面对威拉时说的话,而这种恐惧就是失去父亲的无力感,失去精神支撑的空虚感,面对命运无常的宿命感,就像那个弹簧圈玩具,它可以顺着楼梯,像虫子一样稳健地蠕动下楼,但是到了楼底,玩具只是晃动着,却再也没有行走的能力,威特克说:“它在垂死挣扎。”而这一种垂死状态就是失去了父亲的威特克的人生写照。所以在威特克偶然的选择里,他就是在寻找这种能够让他克服恐惧、保护他的父性。第一种命运里,他找到的父性是政治,入党成为国会会员,就是在寻找一种精神的庇护,这就是院长维纳在演讲时讲到的信仰:“每一代,都需要一道光,都需要知道他们的信仰。希望这个世界可以有更好的秩序。这个需要,比马克思更老,但也比马克思更早,就像一剂药,在生命开始的时候,它带来快乐,因为这道光看起来很近,伸手可及;在生命的终结,它又带来苦涩;因为这道光离我们而去,我坚持这种信仰四十年,经历了很多之后,我会看得更远。我不鼓励你们去追求它,但相信我,生命如果没有这种希望和苦涩,才是可怜的。”而在第二种命运中,威特克似乎更多是从宗教中寻找慰藉,上帝成为他的另一个父亲,就像坐在轮椅上的斯特凡说的:“人必须要有信仰。”轮椅生活就像威特克残缺的人生,他在神父的引领下,走向十字架。

但是,父亲死了,这个沉重的命题对于威特克来说,是不是就能通过信仰得到解脱?在第一种命运中,他找到了政治信仰,但是当偷运禁书的女友秋丝卡被抓,而怀疑是他告密的时候,连同爱情,也一起坍塌了,只有他知道,曾经怀疑秋丝卡是个危险人物的亚当才是囚禁秋丝卡的幕后,而亚当从来就是以一个“父亲”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但是最后他却把政治信仰当成了权力,“这一切都会解体,必须好好重组这些碎片,不能把国家让给他们。”亚当曾经这样对威特克说,权力不是重组这些碎片,而是将信仰和爱情击碎为碎片。在第二种命运里,威特克选择的是上帝,但是当他爱上了比自己大五岁的威拉时,这一种权力型的破坏又出现了,她是犹太人,是共产主义者,也是反犹运动的对象,就像马瑞的地下反政府组织一样,最后还是难以逃脱囚禁的命运。政治信仰、宗教信仰,似乎都不是最终解救他的父亲,所以在第三种命运里,威特克甘愿成为一个普通人,在医学院教书,为老人看病,和奥拉结婚生子,他既不入党,也不信上帝,“我不想卷入任何一方。”

但是这是不是在逃避?或者说,不想卷入一方看起来是一种主动的选择,但是对于威特克来说,依然陷入到被摆布的命运里,政治信仰被置换成权力,宗教信仰只是象征性的十字架,对于他来说,都不能让自己飞抵巴黎——向往巴黎,意味着威特克渴望对现实告别,对时代告别,对困境告别,对过去告别,但是那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他一切都落空,最后,身为普通人的威特克终于坐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但是在他上飞机之前,看到了在第一种命运中出现的那个急匆匆赶来的女空乘,看到了在第二个故事中坐在轮椅上的斯特凡,当他们再一次出现在第三种命运中的时候,必然性已经被注解了,在空中,他还是成为了碎片,巴黎成为永远无法抵达的目标。

必然死去的父亲,必然丧失的信仰,必然无法抵达巴黎,必然成为碎片,所有的偶然都在这无法改变命运的必然中成为一个游戏,而被注定的这一切在基耶斯洛夫斯基第一个镜头里就已经写好了:威特克张开嘴巴,在疯狂的叫喊声中,是一个从嘴巴进入的黑洞,那里永远是黑暗,是压抑,是死亡,是永远无法被唱响的“机遇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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