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18 《锅盖头》:杀人的子弹射向天空

M40A1狙击步枪,重枪管和木制枪托,5发整体式弹仓供弹,发射M118特种弹头比赛弹,初速777米/秒,最大有效射程800米,就是这一把冷战“绿色枪王”,曾经在沙漠里指向8匹骆驼和6个神秘阿拉伯人,曾经指向圣诞夜烤火腿肠而引发信号弹的费格斯,曾经指向距离900码控制塔上的伊拉克军官,但是扳机永远没有被扣下,子弹永远没有被射出。战场在哪里,敌人在哪里?最后的最后,是在狂欢的人群中,子弹射向了无边无际的天空,那时,他听到他们说:萨达姆成为了历史,战争已经结束了。

一把枪上刻着自己的名字,一把枪上寄托着杀敌的壮志,战争还没有开始,他就像他们一样地喊:“如果我没有这把支步枪,我一点用也没有,如果没有我,我的步枪一点用也没有。”相互依存的不是枪和手,是杀人和荣誉,是战斗和激情,是存在和意义,可是4天4小时13分钟,是短暂的战争,更是没有射击的战争,“这就是我的战斗生涯。”当一切被注解,是“你们没有死”的幸运,是“欢迎回家”的祝福,却也是“我一枪也没开”的尴尬,这样一种战争到底是有价值的还是没有价值的,到底是不幸的还是幸运的?当子弹只能在战争结束中射向天空,没有了敌人对于手拿“绿色枪王”M40A1的斯沃福德来说,是不是一种无意义?

这仿佛就是一个悖论。对于奔赴战场的战士来说,杀死敌人是唯一的目标,1989年,当斯沃福德成为海军陆战队一员,当他接过那把狙击枪,他内心里是对于战争的渴望,祖父、父亲和叔父曾经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家族的浸染使他立志成为一名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立下功勋的军人,“我完全被迷住了,我想看红色的血雾。”那把阻击枪就在自己的手里,这是武器,更是精神的寄托,只要瞄准,扣动扳机,敌人就会在面前倒下,血雾在远处形成最美的风景。

: 萨姆·门德斯
编剧: 小威廉·保尔斯 / Anthony Swofford
主演: 杰克·吉伦哈尔/杰米·福克斯/彼得·萨斯加德/卢卡斯·布莱克/布莱恩·格拉格提 / 更多...
类型: 剧情 / 传记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德国
语言: 英语 / 阿拉伯语 / 拉丁语 /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2005-11-04(美国)
片长: 125 分钟
又名: 平头日记

所以当奔赴中东沙漠之前看了用《现代启示录》剪辑的电影时,斯沃福德和所有的士兵一样,在欢呼,在狂喊,“杀了那个混蛋!”他们目光随着镜头里直升飞机的扫射,随着人群的倒下,一样射出呼啸的子弹,“去战斗吧!”让他们士气高涨,让他们血性满满。当他们参加了盾牌行动,卡钦斯基中校展示了被伊拉克伤害的孩子的照片,士兵们群情激昂,挥舞着手叫到:“去踢伊拉克人的屁股。”但是即使身边是战场,敌人却也不在眼前,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问题是敌人到底在哪里?

每天不停地训练,不停地喝水,他们在寻找敌人:当在沙漠上巡逻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终于看见了远处的驼队,于是用枪对准做好准备,当斯沃福德小心翼翼走上前和那些阿拉伯人近距离对话,才知道他们身上根本没有武器,他们只是在寻找被杀死的骆驼,当他们转身,连防备也显得多余;当军官告诉他们萨达姆发表了“圣战”演说,斯沃福德和大家一起欢呼,“战斗要来了。”沙漠风暴行动让他们向边境集结;来到中东第175天14小时5分钟,沙漠里部队人数已经达到了57.5万,军官说:“我们要大干一场,预计第一天会有3万人死亡。”庞大的死亡数字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恐惧,而是重新被唤醒的战斗激情,当那枚炸弹在身边爆炸的时候,斯沃福德脑海中闪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战斗开始了。”他兴奋,他激动,他忘记了一切沉浸在争斗的想象中,当战友都躲到睡觉坑里的时候,他却站在那里,眼中是投入战斗的欣喜,但是那把枪却没有机会指向敌人,因为身边没有可以射杀的人,没有敌人的爆炸,对于斯沃福德来说,却是尿了裤子的尴尬,而当被命令去拿通讯电池的时候,他对自己说:“千万不能死。”冒着枪林弹雨而去,保存着生命而归,不想拿到的却是没有了电的电池。

《锅盖头》电影海报

子弹在呼啸,炮弹在爆炸,但是除了躲在睡觉坑里,除了尿湿裤子,那把刻着名字的狙击枪却找不到敌人,而当翻过那个山丘,眼前是被炸毁的汽车,是烧焦的尸体,他们是敌人,但是早就已经失去,他们手上的枪一样没有机会射进他们的身体。而对于渴望杀敌的斯沃福德来书,和尿裤子一样,被刺激的仅仅是生理的反应,他坐在油桶上看到对面坐着的那具烧焦的尸体,开始呕吐,“这是不幸的一天。”不幸是那些死去的敌人,还是作为战士的自己?战场对于他们来说是穿着防毒面具在记者表演橄榄球赛?是用两只蝎子的激战游戏来满足杀敌的欲望?是在爆炸声中尿湿了裤子的尴尬?是面对烧焦尸体的呕吐?或者仅仅是在燃烧的油田里被如雨一般落下的石油蒙蔽了双眼:“我的眼睛要瞎了,我是来打仗的,我要离开这里。”

终于迎来了最好的机会,作为狙击手的斯沃福德和观察员的特洛伊街道命令,让他们干掉在沙漠控制塔里的两名伊拉克军官,“有机会杀人了。”这是斯沃福德发出的感慨,第一次有如此明确的任务,第一次看见了必须干掉的敌人,在900码之外,在视野之内,当斯沃福德瞄准了敌人,当特洛伊得到了开火指令,那只手指开始扣动了扳机,那颗子弹已做好了被射出的准备——但是,就在这生与死的瞬间,计划被终止了,不再是狙击,而是空袭。机会已在手里,却顷刻化为乌有,“空袭前杀一个人吧。”特洛伊在哀求,之后可怜的哀求变成了愤怒,他阻止上士打电话报告情况,他大声哭泣着,然后撞向墙壁,如此渴望杀一人,却永远没有机会,斯沃福德拉开了特洛伊,却以相同的问题问上士:“我们到底有没有机会杀一个人?”

无意义的两个人看着空袭炸弹炸毁了那座控制塔,无意义的两个人在夜晚的沙漠里行走,只为离开“这个烂地方”,无意义的两个人听到导弹的呼啸声从头顶上,但是一切又是如此遥远,当翻过沙丘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狂欢的士兵,火光映着他们的脸,“战争结束了,你们没有死。”他们兴奋地跑上前来,然后问的问题是:“你们杀人了吗?”斯沃福德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一枪没有开。”从成为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到奔赴中东战场,从集结到边境,到保护油田,再到执行狙击的任务,他们进入了战场,他们参与了战斗,他们是真正的战士,但是,吊诡的是,那支M40A1狙击步枪一直握在手里,人是无法离开枪的人,枪是无法离开人的枪,但是在人和枪天然作战的组合里,却没有任何机会射出一颗子弹,没有任何可能面对一个敌人。

只能对着天能射击,空空的天空,只有火光,只有黑夜,当子弹呼啸着飞向天空,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战士象征性的动作。一个强烈渴望杀敌的人,一个热切想要建立功勋的人,在战场上到底什么是有意义的?在吊诡的4天4小时13分钟的“战斗生涯”中,他没有死去,没有受伤,最后还是成为胜利者,甚至像一个英雄一般回到祖国,这是不是在生死无常的战争中最大的安慰?但是对于斯沃福德来说,这样的胜利到底有何意义?或者作为一个海军陆战队队员,存在的意义又何在?

没有敌人,没有射击,空手而归,这似乎消解了他们作为一个士兵的存在感,所以在“欢迎回家”的掌声和欢呼声中,他们却是失落的。但是这种失落,是不是也取消了胜利的真实意义?但其实,当斯沃福德成为海军陆战队员,成为G连的一名战士,成为中东沙漠里的一名狙击手,没有死亡威胁的战争对于他来说,依然显示出了残酷性。M40A1狙击步枪、鼓舞士气的电影片段、战前杀敌的总动员,以及“去战斗吧”的激励,的确让他们爆发出全部的血性,但是这种情绪激昂的战争体验,却割裂了一个人存在的现实,当他们被推向战场的时候,一种宿命就注解了:返回现实的路,已经被隔断了,甚至永远成为了一种想象。

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他们是怎样一群士兵?在部队里,有人传说针对伊拉克的战争就是为了争夺石油,就是为了利益,甚至武器本身就是美国出售给他们的。悄悄地议论,其实已经触及到了战争的本质,所以当战争爆发,和祖国、荣誉、生命、自由又有什么关系?当来自美国的记者要采访他们,中士给每一个人规定了采访可以说的话,于是对着镜头,他们说:“很高兴来到这里。”“我热爱着自己的祖国。”“这是保卫祖国的最好机会。”“为自由而战!”被规定的回答就是一种对言论自由的亵渎,甚至就是一种“审查制度”的渗透,所以斯沃福德很轻声地对着记者说:“我才20岁,我太笨了才签了合同,我当然害怕了——不要说是我说了这些。”小声地说,却是真实的声音,是言论自由,但是它不属于战场上的声音;当中士要求士兵带着仿佛面具展示最新功能的时候,一场被策划好的橄榄球比赛最后变成了“战地做爱”,他们脱去了军装,露出了男性的身体,用象征性的动作表达着欲望,反抗着制度,中士只好将记者带往另一个军营,而这些敢于以讽刺的方式破坏纪律的军人自然受到了处罚。

离开自己的国家来到陌生的战场,在沙漠中生存或者是极不适应的,但是对他们来说真正的危机是感情,一望无际的沙漠,没完没了的训练,单调枯燥的生活,他们其实像机器人一样活着,“几种士兵们解决无聊和寂寞的方法:手淫,重新读一次不忠妻子或女朋友的来信,清洁你的步枪,继续手淫,重新拆装随身听,争论宗教和生命的意义,仔细描述每一个被士兵们搞过的女人,争论古巴人和墨西哥人的区别,哈雷和本田的区别,用左手手淫和右手手淫的区别,继续清洁你的步枪,仔细阅读菲律宾邮购新娘的目录,继续手淫,计划回家后的第一顿饭,幻想一个叫乔伊的士兵,和他的女朋友在草丛中做爱。或者在小巷里,或者在一个旅馆的床上。”排遣寂寞和无聊,拿着可以杀死敌人的枪,却要用一双手来“打飞机”,斯沃福德的女朋友寄来的信告诉他自己和一个名叫大卫的男人好了,曾经美好的一切都在那封信里变成了记忆,以及记忆回不到现实的痛苦,斯沃福德一只手拿着女友的照片,一只手手淫着,不是为了满足欲望,而是体验身心的痛苦。而布莱恩召集大家一起看从家里寄来的《猎鹿人》的录像带,但是在大家期待的时候,画面中竟然是男人和女人做爱的画面,而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男人则是自家的邻居,“我要回家,臭婊子!”公开播映的电影变成了无耻的现实剧,这样的背叛伤害的何止是一个男人,斯沃福德不肯走开,他坐在那里说:“我就想知道干别的女人是什么感觉。”

不管是女友的离开,还是妻子的背叛,在战场上的士兵已经被隔绝于现实,他们像一架机器被抛到沙漠里,却荒谬地找不到敌人,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意义。而这就是战争具有的残酷性,所以没有受伤没有死亡而成为胜利者,和那些断胳膊少腿甚至战死的士兵一样,无法逃脱战争机器的异化,在这个意义上,渴望着杀敌的他们,最后依然站在反战的阵线上,《现代启示录》、《全金属外壳》和《猎鹿人》等电影元素的出现,就是在阐述这样一个道理: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没死,有些人成为胜利者,有些人成为失败者,在战争这个无人性的机器面前,他们的命运是一样的。

“一个故事,一个用了步枪很多年的人,然后他去打仗了,之后他把枪还给军械库。他相信他不会再使用这把步枪了,不管他再用这双手做什么,爱一个女人,盖一栋房子,给他儿子换尿布,他的手依然挂念着那把步枪。”这句话出现在电影的最前面,也出现在最后的落幕时,一把枪拿在手里,一把枪离开了手,一把枪成为最爱,一把枪总在挂念,当回到现实,这依然是一个和枪有关的故事,他们回到了亲人身边,他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他们进入了工作岗位,但是目光是游离的,而继续贩毒的特洛伊终于以死亡的方式告别了现实这个更大的战场——一样的生,一样的死,一样的隔阂,一样的残酷,战场内外,他们和自己,都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单数的人:“他永远都是一个锅盖头,所有的锅盖头,杀敌和被杀,他们永远都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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