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16 所有的落叶都将回到树上
犹如今日,在大雨三天后写作
听鹪鹩歌唱以及雨声平息
向莫名其妙的事物弯下身去。
——W.S.默温
根本不是大雨三天后,根本没有鹪鹩歌唱,也根本没有弯下身去,但是当一首诗歌以这样的方式忽然抵达我眼前的时候,被击中的或许就是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四月的花已开,但是五月的雨却没下,仿佛不曾等待,日子却在燥热中倏忽而来,一个季节该有季节的模样,一种时间会有时间的方式,但是为什么会在春天还没过完的时候入夏?为什么要在有些凉意的时候迎来高温?现实之一种,在混乱中开场,也必将以如此混乱的方式一直延续下去。在没有弯下身去的时候,我是抬头看见了天,透过窗户那面洁净的玻璃望出去,一个早晨,却已经像是一个中午,没有丝丝的云,光洁的天大约是遮挡不了日光的,所以直射下来的时候,天和地之间就只剩下一个我。
一个我,以仰望的方式开启一天,多少是可以叹息一声的。从早晨开始,这燥热的一天就无遮无拦地打开了。没有弯下身去,就这样昂首着行走在路上,脚是活在鞋子里的,如果有一场雨,如果脚重重地踩在水坑里,我不必等到“大雨三天后写作”,完全可以在雨中写出一句诗:“那时候,鞋子里的水是活的。”活的水,在里面拥挤着,说话者着,甚至吵闹着,但一定和鞋子一起走在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上。期盼着一场雨,其实并不是期盼着这一句诗会成行,而是渴望让五月的这一天不在燥热中度过——莫名其妙的温度,莫名其妙的夏天,莫名其妙的时间,只有尘埃会在泛白的路上沉淀着“弯下身去”。
犹如今日,W.S.默温在三天后写下诗歌之前,其实她早就说到了另一句话,“那时,我将再不会看见自己在生命里”,隐隐的将时间向前推行,有一件奇特的衣衫,有一个女人的爱情,但唯独自己看不见生命里的那个人,“那时”是多么遥远的一天,仅仅凭借着回溯的目光是到达不了的,所以会在弯下身去的时候,听到鹪鹩的歌唱以及平息的雨声,也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已经不是那时了,它在眼前,在“犹如今日”的时间里,在看得见的生命里。
所以,没有雨的今日也是今日,在距离“那时”有一个生命段落的今日,我在一首别人写成的诗歌和自己未写的句子之外,读到的是两个数字:15706和3500。它们放置在今日最隐蔽的地方,低处,如尘埃一般沉落,我必须弯下身去才能打开,而它们也从来不属于别人。一个是生命经历的时间,从出生到现在,以天为单位,里面一定有哭喊、惊异、感伤、成长,以及和岁月有关的蹉跎;另一个是成为作者的时间,从写下第一个“或。者”到第4733篇,里面有的是沉思、激情、虚无、自我和无数个放在括号里的引用。数字的解读,总是直接而具体的,当它们注解了今日这个时间标记的时候,其实完全是象征性的仪式,甚至指向的是永不回来的过去,种种遭遇,种种往事,种种记忆,存放在那里,即使有一天打开,弯下身去的动作里,也早已经脱离了现在,脱离了向上的目光,脱离了有雨和没雨的今天。
只是纪念意义,那一株树大约是独自成长着,身上刻下了和这些数字有关的记忆,而当落叶掉落下来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老态了。起初就是这样说的:“生命在地下隐藏着,在地面奔跑着,但又如此悄然不动,使人觉察不到它就附在枝藤上。出生、生存和死亡,全在叶子的背后隐蔽地发生着。”一片叶子是砸不到整个人生的,它轻盈地只有自己的重量,掠过那浮动的空气,然后像是完成一个弯下身去的动作,在地面之上停留,静止,以及可能的腐烂——但是那树下乘凉的该是谁?那在地面奔跑的又是谁?
必须有一个被看见的人,必须在活着的时间里重新定义生命,“所有的落叶都将回到树上”,隐藏的生命从地下突围出来了,即使没有人旁注一般看过来,也可以不在“那时”的遥远过往中独自奔跑。老去的反面总有那些力量,甚至激情,不遇见别人,甚至没有雨又如何?一个季节就是自己的季节,一种奔跑就是自己的奔跑:于是路在路上,于是,鞋子里的水都是活的,于是蔓延开来的是我的自由。
夜晚降临,燥热的一天像要过去了,奔跑其实没有速度,只有方向,向前而行,身后的一切都在象征意义的数字支撑下推出一股不停歇的力量,没有旁边经过的人,没有路中等待的人,没有黑暗里的混乱,也没有枯萎和凋零,所有的落叶都回到了树上,我在特殊的今日像一个活着的人,即使停下脚步,我也只是为了系紧松掉的鞋带,而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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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烈火情人》:最后,只是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