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6 我来,主要是向时间致敬
手表不是送你的礼物,你才是礼物,你被献给了手表的生日。
——胡利奥·科塔萨尔《克罗诺皮奥与法玛的故事》
据说,这是一个寓言,那时,克罗诺皮奥与法玛都还没有出场,那个而用皮条固定在身体上的手表也没有出现,手腕上空空如也,不管是脆弱易损的部分,还是苍老腐朽的部分,都在一个故事之外,像身体被敞开的时候,其实它只是一个被标注了出生日期的物,没有辗转变化,没有共鸣回响。
手表终究是要在上了发条之后才会滴滴答答地成为时间的一个标志物,扣好皮皮条之前,指针运动之前,其实应该复习一下“手表上发条指南”,也是在克罗诺皮奥与法玛都出场之前,第一步是握住手表,第二步是用手指发条,第三步则是轻轻回转,“于是新的时期开始了”,仿佛看见了树木在抽枝发芽,仿佛看见了船只乘风而去,仿佛空气长出了微风,仿佛面包散发出香气——时间的扇子渐渐展开自身,“我们得赶在它前面然后明白其实已并不重要。”
是在出门之前仔细阅读了手表上发条的指南,然后进入了已经运行的时间里,但是不管是戴在左手还是右手,不管是准确的时间还是延误的时间,总之不再是身体里的一个物,它被赋予了行走的意义。所以之后是打开门,再关上门,然后是进入到“下楼梯指南”:与上楼梯不同的是,其中的每一级都比前一级低出许多,也不是趋向前方,当然,这一组合形式也不具备所谓的美观和艺术气质,更多的则是实用效果,但是不管是上楼梯还是下楼梯,有一个共同点是:“但却不能产生从地面升至二楼的效果。”也就是说,它必须是一级一级过渡,没有突然之间到达终点的捷径。
指南其实完全撇除了时间,他们只是在被预设的寓言里,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手表不代表时间,走楼梯也不代表秩序。而在我出场的时候,真实的情景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过一只属于自己的手表,手腕上总是空空如也;我也没有上下楼梯的感觉,因为出门和到家我一直乘坐电梯,只要按下相应的数字,我就可以呆在原地抵达某一高度。无意义的手表上发条指南,无意义的上下楼梯指南,也是无意义的庆祝和纪念,那么,在必须走进的日子里,时间是不是必须从寓言中出来?
一年一度,似乎定义了时间的唯一性,今天是唯一的今天,现在是唯一的现在,“请特别注意:不要将脚与脚同时抬起。”所以在一步一步走来的日子里,没有了那些指南,是不是必须进入到只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或者说,不是让我进入时间,而是让时间进入到我之中,成为我的一部分,被我命名,和我呼应。这其实是一种和外部世界隔离的办法,这一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极其相似,出门开车,一日三顿,坐在凳子上,或者起来转身,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睁开眼是开始,合上眼是结束。
时间也是无意义?可是今天分明和多云的昨天不同,和晴朗的明天也不同,它似乎是清雨相间的,似乎是冷暖自知的;可是,看见的场景分明和成为回忆的东西不一样,那一只松鼠抱着笔直的树杆,却是头朝向下,它在窥探,它在实验,它在游戏?或者它是不是偶然瞥见了看见它的我?可是,听到的似乎也和想象的不一样,有个著名的作家来到此地,进行一次关于青春励志的讲座,正在发生,却不在现场,那么他的语言是否幽默,他的故事是否吸引人,他的观点是否犀利;可是,读到的似乎也不再是应该阅读的书,那一页被提前翻了过去,或者目光停留在这一页比原先的要长,那么在不被伸缩的时间里,如何和规定的进度达成一致?
可是的可是,一切的感受,一切的看见,一切的听说,一切的阅读,在不一样之外,其实都进入到唯一的时间里,唯一消除了另外的可能,唯一书写了变化的主题,唯一是把时间变成了我的一部分。那么我就应当是唯一的,唯一的空间,唯一的时间,唯一的个体,唯一的肉身。每一种时间都留着一个位置,那是称作“我来”的一个主体动作,于是醒来,于是出门,于是坐下,于是离开,于是吃饭,于是睡觉,于是梦想,于是醒来——不是再次醒来,是第一次醒来:第一次看见世界,第一次进入时间,第一次认识自己。
当时间变成“一个不断地破坏而又复原的大漩涡”,第一次也是永远,赋予被破坏的力量,赋予被解构的可能,赋予不被超越的意义,四下无人,我只带着一个简单的人称代词,把自己推向和时间永恒的世界中,甚至把自己作为礼物献给时间,在这个意义上,我也是时间之中自己的礼物,像一只表,空空如也的手臂上也会感觉到时间跳动的脉络,像一级台阶,在交替重复中也会感觉到时间向前的方向,缓缓而行,自然而又决然地走在“我来”的道路上。
但是,却突然转身了,我把自己放在了时间的身后,看着作为物的时间渐渐远去,在手表的指南里成为一个被标注的时间,而我凝固在那里,在即将成为过去的今天,看见:
那头豹踩着楼梯,
一步步爬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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