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16《马尼拉:在霓虹灯的魔爪下》:尖锥的命运
一把锥子,尖利的锥子,用力刺向了他人的身体,这是最后的复仇,随着男人倒地,随着鲜血流出,复仇完成;但是也正是因为复仇,个体最后成为无可逃脱的罪人,在众人的围捕中,尖锥在手却再无还手对抗的力量,张开嘴巴,却没有喊声,人生就这样被定格——杀死他人也把自己推向命运的终点,这就是人生的终章,而终章的完成是尖锥人生最具视觉冲击的隐喻:尖锥杀死了仇敌,是复仇的武器,却无法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它只能以见证者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死亡:死于城市霓虹灯的魔爪之中。
观影的第一部菲律宾电影,这部被称为“菲律宾电影史上最重量级的作品”打开的是一个陌异的世界:陌异于导演利诺·布洛卡,这个1939年出生的导演是菲律宾电影的国宝级人物,他执导的《黑豹》获得1980年第33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提名,四年之后的《我的国家:手握刀刃》同样入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更早的这部《马尼拉:在霓虹灯下的魔爪》也以新浪潮的风格和黑色电影元素称为菲律宾电影的代表;陌异于布洛卡在电影中呈现了菲律宾上世纪70年代的东南亚“风情”,电影一开始的黑白影像完全是马尼拉社会的写实画面:清晨的街头慢慢醒来,马车缓慢驶过,清洁工开始打扫街道,流浪汉开始一天的生活;陌异于在马尼拉的霓虹灯下,社会如何呈现一个魔爪纵横的黑暗世界,黑白影像里的城市表情是一种木然,而从3分多钟变为彩色影像,胡立欧注视着匆匆行走的人,表情也是茫然。
陌异的导演,陌异的年代,陌异的城市,以及陌异的生活,从黑白到彩色,从城市到个体,命运又该如何被打开?而实际上对于胡立欧来说,马尼拉就是一个陌异的存在:从小失去父母的他,和其他3个兄弟姐妹一样被亲戚养大,虽然在乡下他们是孤儿,但至少还有那片海,还有那艘船,还有维持生计的鱼,但是当他从乡下来到马尼拉,来到这个霓虹灯闪烁的城市,打开的世界是不是意味着一种茫然中的失去?布洛卡镜头下的胡立欧第一次出现虽然是迷失的存在,但是他赋予了这个21岁青年一种寻找的使命:乡下的女友丽格娅被一个叫克鲁兹的女人怂恿,来到了马尼拉,丽格娅的母亲以为去马尼拉会有一个更好的明天,但是丽格娅离开之后却失去了音讯,胡立欧便来到马尼拉,他的目的只有唯一的一个,找到丽格娅。这是一种爱情,所以胡立欧来到马尼拉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理想,只是为了重新找回自己一生牵挂的爱情,但是在他进入马尼拉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导演: 利诺·布洛卡 |
在这里布洛卡就完成了一次转变,通过个体的进入揭开的是整个社会和时代的病症,胡立欧不仅是茫然的旁观者,也渐渐成为了见证者和参与者,甚至被卷入其中发生了命运的改变。他在建筑工地上干活,公开说有4比索,拿到手只有可怜的2.5欧元,其余的钱都被工头抽走了;无辜被裁员之后,胡立欧暂住在工友Atong家中,认识了Atong的妹妹佩拉,但是他还是离开,在夜晚认识了公园里的波比,波比给他住宿,胡立欧却发现波比是接客的男妓,虽然被人看不起,但是赚钱比做苦力更容易;波比还带胡立欧去了男妓聚会的地方,胡立欧也成为了富豪的目标;但是他还是离开了,再次找到Atong住处的时候,才知道Atong因为在工地上和工头打架结果被关进了监狱,在监狱中莫名死掉了;从Atong妹妹佩拉的哭诉中得知,警察要求他们“保持沉默”,这也使得Atong的案子再无公正处理的可能;和胡立欧在一起的波尔喜欢佩拉,但是当圣诞节他们去看佩拉却发现贫民窟发生了火宅,佩拉残疾的父亲被活活烧死,而佩拉那天不在这里幸免于难,但是她也消失了;后来胡立欧和波尔得知佩拉迫于生计,已经沦为了妓女……
胡立欧来到马尼拉,看到了整个社会存在着的不公,底层人的生命无法得到保障,工人的权力完全丧失,警察徇私舞弊,还有男妓的生存困境……一方面,布洛卡让胡立欧充当了马尼拉社会现实的记录者,通过他的眼睛展现出来,而在霓虹灯之下,布洛卡更是带着某种民族主义呈现了华人这个特殊群体,在菲律宾底层人口中,“台湾”的意思是剥削,街头的中文歌曲、华人商店是一道“风景”,他们被称为是“亚洲的犹太人”,树立了对内和对外、资本和贫困的对立,而胡立欧在这次寻找过程中,最后变为复仇者,也是因为华人的暴力。丽格娅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家华人开设的茶楼,因为带走丽格娅的克鲁兹就经常出没,在不断守候蹲点中,胡立欧记住了茶楼的华人老板Ah Tek,终于在马尼拉一年多的寻找中找到了去教堂的丽格娅,丽格娅告诉她自己被Ah囚禁起来了,她无法脱身,她成为了他的女人,也为他生了孩子。胡立欧决定带丽格娅逃走,丽格娅害怕被Ah抓住,但是还是答应了胡立欧,但是在约定的时间丽格娅没有出现,胡立欧以为丽格娅无法脱身,但是波尔后来给他一张报纸,上面登载着丽格娅死去的消息,胡立欧怀疑所谓的楼梯上意外摔死只不过是Ah害死丽格娅的一个借口。在偷偷给丽格娅的墓地献上画圈之后,胡立欧终于找到了Ah,并用买来的尖锥刺死了Ah,为丽格娅报了仇,而自己也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马尼拉:在霓虹灯的魔爪下》电影海报
布洛卡呈现的就是一个伸出魔爪的马尼拉,霓虹灯的五光十色正是这个城市多种恶性存在的隐喻,但是当他通过胡立欧的双重身份揭示社会问题,其实也走向了一个矛盾。胡立欧只是为了寻找丽格娅,这是一个个体化的目的,所以他在马尼拉的所有经历都为了找到丽格娅,当马尼拉霓虹灯下的魔爪伸向他,他并没有选择真正的反抗,最后用尖锥刺死了Ah,作为一种对暴力的抗击,也是在个体意义上完成的复仇。可以说,胡立欧无法完成对马尼拉社会问题的批判,而当这些问题又变成对他的戕害,个体的无力感让他选择了逃避:电影中有一幕是街上正举行示威,横幅上写着的是“不畏强权”,但是胡立欧从人人群中穿过而没有加入他们,这是与集体的反抗擦肩而过的写照,布洛卡依然把他还原为一个为了自己目的而存在的旁观者。但他又不能不视马尼拉霓虹灯下的罪恶,于是布洛卡一方面以“现象”罗列的方式呈现马尼拉社会的阴暗,各种问题都被涉及,但是如蜻蜓点水般再无深入,浮光掠影式叙事也使得电影本身成为“霓虹灯”。另一方面,当悲剧一次次发生在胡立欧的身边,个体的无力感采取的“回避”方式,又让悲剧变成单一的循环:几乎所有的悲剧角色最后都走向了死亡,喜欢唱歌的本尼从建筑工地的楼上摔死了,Atong在监狱里莫名死去,佩拉沦为妓女而死去,丽格娅被暴力的华人害死,包括胡立欧自己,也成为了最后的牺牲品。
罪恶的现实、死亡的结果都以罗列的方式被呈现出来,缺少深度,批判不足,这就是布洛卡用个体完成时代叙事带来的硬伤,就像那把尖锥,它只能承担个体的复仇使命,当最后被更多集体性的暴力围剿时,个体的死在“霓虹灯的魔爪”下,也可以轻易被抹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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