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6《香槟》:涅普顿在掌舵
“既然大家都喜欢喝香槟,那就拍一部电影叫《香槟》吧。”于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拍摄了《香槟》,于是,这部电影像“香槟”一样变成了消费品,于是,希区柯克后来回忆说,这是一部“谈不上是故事,也许是最差的影片”……在一系列的“于是”后面,充满了希区柯克的随意,随意的灵光,随意的主题,随意的故事,连电影中的主角和配角、男人和女人都没有一个完全纳入到“电影”中的名字,不被命名的角色,就是完全成为了不具有专一性的符号,和这部106分钟的电影一样,看起来就像是希区柯克闲暇之余的即兴创作。
所以这个关于“考验”的故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值得推敲的逻辑线和情感发展线。富家女孩大肆挥霍,为了和男友约会,竟然乘坐作为华尔街大亨的父亲的私人飞机,跨越大西洋,赶上了在公海上行驶的游轮,所以很生气的父亲为了教训女儿,谎称自己在华尔街的生意失败,不得已走向了破产的深渊。于是疯狂的巴黎之旅变成了潦倒之旅,女孩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得不变卖首诗,不得不租住简陋的房子,不得不外出寻找工作,也不得不成为餐厅的送花女——但是这不过是父亲的谎言,最后在逃离巴黎去往美国的途中,父亲现身告知了真相,女孩如梦初醒,才知道自己失去的一切都还在,惊喜之余竟掉下了眼泪。
这样一种剧情设置,本来希区柯克完全可以在呈现表象中将真相悬置起来,或者隐藏在最后时刻,但是除了女孩和他单纯的男友之外,希区柯克就已经告诉了观众,在现实和真相一起推进的故事里,根本没有悬念。在这里,唯一具有悬念设置的人物就是那个神秘的“胡子男”,他从一开始的游轮中就出现,对女孩总是投以觊觎的目光,这也招致了女孩男友的嫉妒;在巴黎,女孩在自己的“时装秀”中,也邀情了胡子男来参加,大家在房间里举杯狂欢;后来在女孩命运发生转折时,他又出现在餐厅里,并且邀请女孩共进晚餐,再一次被男友发现,而女孩对于这个神秘男人也充满了好奇,甚至也幻想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但是这一切没有发生,胡子男给了女孩名片,“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是你朋友”,在女孩的父亲在餐厅找到她并且骂她堕落之后,女孩一气之下找到了胡子男,她央求他将自己带回美国;两个人坐火车、乘游轮,最后女孩竟然被关在房间里,而等到房间的门再次打开,进来的是胡子男,还有自己的父亲,这时父亲才告诉他,胡子男就是自己安排的眼线,为的是从美国一路跟踪她,而知道真相的女孩和男友如释重负,两个人的爱情也终于回归。
导演: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
胡子男是唯一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希区柯克在他身上赋予了一些悬疑性,男友的误解,女孩的幻想,都是这种悬疑性的体现,但是这样的悬念设置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或者说希区柯克纯粹为了悬疑而悬疑,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女孩的父亲设置这样一个骗局,其意义又在何处?看起来目的是明确的,就是想要教训一下挥霍无度、极其任性、吃不了苦的女儿,一个能不告诉父亲开走私人飞机,又跨越公海只为和男友约会的女孩,的确超出了父亲的底线,所以他以破产为由,关闭了一切享受的生活,而女孩也完全懂得自己命运的改变,开始了自力更生。但是电影根本没有展现女孩更过自信的结果,只不过是做了点心,只不过住得简陋一点,只不过是揉了面团,那场她成为餐厅服务员的戏完全没有讲好,这个工作对她来说不是吃苦,也没有所谓自尊心的损害,女孩甚至沉浸在他人的狂欢里,所以父亲出现就说她反而堕落了。
考验她的效果没有起到,最后女孩去找胡子男又放任自己回到了美国,这不是走回了老路了吗?而在游轮上父亲出现并告诉了真相,在没有任何效果的情况下,真相为什么这么急于揭晓?或者父亲这样做,是为了考验女孩的男友,因为他发给女儿的电报中就说男友是看上了她家的钱,但破产的消息告诉男友,男友也离开了,父亲就对她说,果然应了自己的预想。但是男友根本不是因为钱财而和女孩闹矛盾,他只是一个在感情上敏感且小气的人,数次看到胡子男,他都充满了嫉妒。情感上的嫉妒,怎么可能通过金钱的考验来得到改变?所以不管是对女儿性格的教训,还是对男友的考验,在电影中都没有充分表现,所以从整体上推翻了这个骗局具有的逻辑性,也让胡子男的悬疑完全被解构了。
正是这种设定缺乏逻辑性,整部电影看起来莫名其妙,而且一些细节的处理也完全是随意的,轮船颠簸,大厅里的镜头是摇晃的,房间也在摇晃,但是一看就是希区柯克利用摄影机的摇晃制造这种眩晕感,因为房间里的台灯根本没有任何偏移。可以说,希区柯克拍摄这部电影,更大的意义是对拍摄技法的一些尝试,电影中有一段字幕是:“丘比特在船头,涅普顿在掌舵。”丘比特是爱情小天使,在电影中娇羞可爱的女孩就像丘比特,她的任性就像是在船头不断尝试冒险的丘比特,而涅普顿是罗马神话中的海神,他的作用是掌控整艘船的航行,在这部只是想要玩点技巧的电影中,希区柯克无疑就是那个涅普顿了。的确,希区柯克一如既往尝试了新的电影语言,比如一开始的镜头就是香槟被打开的画面,接着是倒在杯子里泛起泡沫的酒,而当胡子男举杯畅饮时,游船大厅里共舞的镜头就映在了杯子玻璃上,它形成了另一种影像,这样的设计也在最后说出真相皆大欢喜的时候,女孩和男友热情拥抱,同样变成了杯子里的影像;比如在女孩举行“时装秀”的时候,门铃响起,女仆去开门,镜头马上变成了从外而内的一种视角,然后是更里面的门打开,然后是女孩出现,在一扇扇门打开的时候,门外的客人始终没有出现在镜头里,这种人物在画面之外的设置制造了某种悬念;女孩得知父亲破产,于是拿出自己的首饰盒,想要去变卖首饰帮父亲度过难关,这时的镜头里出现的是街外的一双脚,裤子显得有点破旧,然后是从门里出来的另一双脚,这是女人的脚,女人走向前,男人的脚跟着,之后是女人的脚停下,然后是首饰盒掉落——原来这是一场女孩变卖首饰被抢的戏,希区柯克通过脚的移动和停滞以及返回,完成了叙事;还有从面团下面印有游船的报纸,变成游船的照片,镜头往后拉,女孩站在橱窗前看着游轮的照片,这是场景的转变;在餐厅里,女孩俯视那些跳舞的男女,镜头马上变成了一群羊的画面,只是一种技术上的处理,甚至在电影里没有任何意义。
希区柯克用随意的态度拍摄这部电影,“谈不上是故事”也就变成了纯技术的实践,掌舵的涅普顿根本没有打算将船驶向故事之海,而船头的丘比特也只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道具。
《香槟》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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