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5 它的反面是一场临时组成的寂静

一本黑夜的小说，白天的读者翻得很慢
      ——戈麦

我的车也开得很慢，它不会加速，似乎一直在同一种速度里行驶，而惯常的轨迹，似乎让我刻意记起方向，无论是转弯，还是直行，无论是绿灯之通过，还是红灯之停止，一切就在它自己的轨道上滑行。

这是早上六点钟的城市，我的匀速，我的缓慢，我的习惯，似乎并不想提早叫醒这个城市，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它还需要安睡，即使有那么一个短促而破碎的梦，当醒来返回现实，也一定是安全的。但是我在一个人的车子里，却听到了充满力量的歌曲，是许巍的《蓝莲花》，是许宗盛的《越过山丘》，有着内心里的一种呐喊，在这个时间被播放出来，似乎显得不合时宜——但是只是电台播放的歌曲，它也从来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大约就是以这样自然的方式，进入到白天里，进入到大家都安然醒来的白天，进入到车水马龙的白天，进入到和秋季的沉寂相反的喧闹的白天。而这一个白天于我来说，却颇有些不同。3652天，这是“或。者”开通之后以日为单位叠加在那里的数字，十年，整整十年，如果除以10这个年份，那么在整体的3652之外，却多出了两天，两天像一个多余的尾巴，却是必然的组成部分，是闰年？的确，那一年开通的2008年就是一个闰年，百度上说：“公元纪年2008年是一个闰年，农历戊子年（生肖鼠年），这一年还是国际语言年、国际地球年、国际卫生年等。”

闰年而多出日子，这是一种特例，而在这十年的长度里，是不是也可以安放另外两天？一个叫白天，一个叫黑夜，它们彼此独立，它们互不干扰。“可有一次我把镜子当做了一片影子/我看到窥视着镜子的一方和另一方”，一面镜子和另一面镜子，一方和另一方，以及一个多余的白天和另一个多余的黑夜，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起先打开的那一面镜子上写着起点的名字：2008。那是过去，我背向的过去，那里是不平静的，在那个闰年里，很多事件发生了，但似乎都在那一面镜子里。

那一年，南方发生大规模雪灾，许多人被冰雪阻隔在回家的路上，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变得遥不可及；那一年，汶川发生8.0级地震，已确认造成近7万人遇难，在灾难的刻度里，永远有着山崩地裂的恐怖，有着生命流逝的伤痛；那一年，北京举办了夏季奥运会，8月8日晚上8点的“时间仪式”让这个体育赛事更像是“国家神话”；那一年，神舟七号载人飞船发射，出舱、返回，当人类再一次进入太空，那个叫宇宙的现实也再一次被侵入；那一年，三鹿奶粉事件曝光，当这个成人社会越来越发展，却始终没有给最初的生命留下健康……那一年，科索沃刚刚从塞尔维亚独立，那一年，百度百科刚刚上线，那一年，中国开始实行限塑令，那一年，微软Windows7预览版刚刚发布，那一年，“艳照门”正在持续发酵，那一年，金融危机呼啸而来，那一年，诺基亚还如日中天，那一年，“打酱油”“很黄很暴力”“做俯卧撑”还是网络热词，那一年，甚至还没有微信……

事件总是在2008年的履历上书写着不同的段落，它们在时间的行进中，或者消逝，或者出现，但这是属于“他们”的叙事，在被公开被传播被记载的白天里发生，而当那一年的10月15日，在一道普通而平凡的阳光中打开日子，当在夕阳的余晖中开启黑夜，这个完全被贴上个人标签的日子，其实在“它们”的反面，变成了一种寂静。一个人，一个网站，一种心情，以及一个模糊的计划，不知道能走多远，不知道该写下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一种行为艺术。就这样开始，自然主义，却满是对自己，对生命的尊重，一步步走向时间的深处，走向不退出却可以回首的故事里。

十年，当那一年终于变成现在，回首的故事里，其实有着太多的感慨：5001篇的博客里有多少喜怒哀乐？有多少悲欢离合？有多少欲言的渴望，又有多少沉默的无奈？1480万字的文字里，有多少是内心的呼唤？又有多少是言不由衷的声音？有多少文字进入了骨髓里，又有多少变成了垃圾？1300部电影里，有多少只是一瞥而过的影像，有多少揭开了灵魂的那个角落？700余册图书的阅读里，有多少是“第四人称”必然的家园，又有多少只是粗卑的知识？或者，在十年的书写里，有多少次被关了服务器，有多少次必须选择春秋笔法？

似乎已经是遥远的起点，似乎已经模糊了其中的过程，当一个结束的日子在秋高气爽的这一天到来，是不是一定意味着收获？影子在大地上被拉长，一面镜子有着不同的方向，但似乎都不是必须抵达的存在。其实，喧闹也好，经历也罢，在“他们”的时间里发生也好，在自己的世界里行走也罢，所有的故事其实都在十年里沉淀为死去的文字，它无法被复活，只有在一页一页的翻阅中，在内心里才能激起一些涟漪，但只是掠过，因为一切都取决于那一个阅读并且回忆的人，他想要世界沉默，所有过去的日子都不会有声音。

白天的读者只是看见了白天的文字，而黑夜的小说，兀自书写着属于它自己的波澜壮阔，即使当白天过去和黑夜一起进入，那部小说也只是在它的反面现出临时组成的寂静。所以不可及是一种永远的遗憾，而当天亮的时候，重新从十年后的第一天起步，重新在5001的起点出发，也只不过在时间的反面为自己命名，也只不过在填满记忆的路上寻找那个叫“你”的人：

我不想从你那儿获得
证明你存在的虚荣。
我知道：时光有自己的
名姓，你有你的
姓名。
——里尔克《一切寻找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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