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5《罗马》:飞机飞过我们的头顶

拿着换下来的衣服,仆人可利奥走出已经没有了书架的客厅,穿过曾经被砸破了洞的玻璃门,沿着铁质的楼梯,一步一步向上行走。走上天台,她会和往常一样洗干净这些衣服,晾晒在绳子上,也许,那个地方再不会有孩子躺在那里看着天,再不会对她说“我在等死”,可利奥也不会再学他一样躺下,然后说:“我也挺喜欢死了的感觉。”在遭遇了真正死亡之后,死亡似乎已经远去,不管是孩子、整个家,还是可利奥,已经学会了面对,学会了生活,学会了迈步向上。

为什么天空中还是飞过来一架飞机?从右侧缓缓向左侧飞行,很遥远,却又很近,当可利奥和孩子不再仰望天空,当他们不再有幻觉的死亡,一架飞机是不是在飞过头顶的时候成为真实的存在?最后的飞机,似乎对应着最初的飞机:地板被水一遍一遍冲刷,运动的水结成泡沫,泡沫又破灭成水,最后湿润的地板上照应出上面的一爿天空,流动、无形、狭小,一架飞机以倒影的方式穿过,缓慢地画出一个不被刻印的图案。

倒影是幻影,它只不过以虚拟的方式闯入到了现实生活中,而当最后头顶上飞过飞机,真实的故事展开了——前后并非是一种对应,它是从倒影到现实的转变,是从幻觉到真实的成长:一个女人开始走出阴影,一些孩子开始学会成长,一个时代开始迎来变革,也许是未知,也许是更大的冒险,但一定是生命中必然的阶段。从幻影开始,飞机曾反复出现:当这家的主人安东尼奥医生出差离开之后,他的妻子让孩子们给爸爸写信,其中一个小孩就画了一架飞机,这是和思念有关的飞机;当可利奥寻找抛弃自己的男友费尔明时,来到了练武的地方,看到教练佐维科运功而单脚独立的时候,一架飞机飞过天空,这是和意志有关的飞机;可利奥和费尔明在电影院看电影《虎口脱险》,屏幕上最后的胜利者就是在飞机上欢呼,孩子们看的那一部科幻电影,宇航员在外太空进行试验——无论是想象中的飞机、意念里的飞机、电影中的飞机和太空,都是一种幻影,就像最初地板上的倒影一样,但是幻影最后还是变成了屋顶的飞机,真实却可能残酷,未知却必然面对的现实已经无可逃避地到来了。

1971年,墨西哥,一个叫“罗马”的中产阶级社区,在从幻影到真实的转变中,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是一个群体,是佣人可利奥、阿德拉和夫人索菲娅、“奶奶”组合成的女人群体,是家里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组成的孩子群体,女人和孩子,在社会中总是处于弱势,总是活在边缘,而那个从幻影开始的飞机,就是制造了女人和孩子的幻影生活。

可利奥是这里的佣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母亲了,据说那里的土地将被政府征收,可利奥像是在逃避一种即将到来的命运,而在安东尼奥家里,她虽然是个女佣,但是和一家人关系融洽,她无微不至照顾孩子,给他们做饭、上学放学去接送、陪他们入睡,而索菲娅和“奶奶”也都很照顾她,帮她解决困难:在她怀孕的时候,索菲娅陪她去医院检查,并且告诉她不会因此解雇她;带她一起去度假观赏海边风光;奶奶还陪她去看婴儿床,在可利奥羊水破了之后,还紧急送她去医院……主仆之间融洽的关系似乎让她有一种家的感觉,而孩子们对她的情谊更让她变成了家庭一员。

但是,可利奥却陷入了没有自己的家的困境中,因为她怀孕而被男友费尔明抛弃了。费尔明是一个孤儿,父母早逝的他和小姨住在贫民窟里,小姨非但没有给他足够的爱,反而虐待他,最终费尔明逃了出来,他用武术来武装自己,不被人欺负,却也从此带上了暴力色彩。他认识了可利奥,两个人也相爱了,但是当可利奥在电影院里对他说:“我可能怀孕了。”之后,费尔明以上洗手间为由扔下了可利奥。在电影院外面嘈杂的叫卖声里,可利奥再也无法找到曾经深爱着的费尔明,她独身一人被抛弃在大街上。终于有一次,可利奥通过费尔明的朋友拉蒙打听到费尔明的下落,她再次跟他说“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费尔明挥舞着棍子,对可利奥大声叱呵:“怀孕,关我什么事?你这该死的佣人!”

一个男人离自己而去,一种爱瞬间破灭,一个家的期望变成了幻想,而最痛苦的并不是男人的离去,可利奥在“奶奶”的陪同下去买婴儿床,却不想遇到街头示威,最后示威者和警察发生冲突,在商店里跑进来一个寻求保护的人,后来追杀过来的是带着枪的人,可利奥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费尔明,在惊愕和恐惧中,可利奥的羊水破了,在堵车急送医院之后,医生从她的肚子里取出的是一个死婴:仿佛是一种爱的逝去最残酷的结果,费尔明出现在可利奥的眼前,却是拿着枪的暴力分子,而正是这种暴力以一种隐喻的方式让她最后的希望走向毁灭。孩子出生就是死亡,当医生把孩子包裹好,她抱着她,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必然的毁灭降临在可利奥的身上,似乎就是这个社会永远无法逃避的苦难:费尔明出生贫穷,他是这个社会的牺牲品,但是当他拿起棍棒学习武术的时候,就已经是暴力的一员,甚至是以暴制暴的象征,最后开枪打死那个寻求庇护的人,正义和邪恶已经完全模糊了,甚至这完全演变成了男人的游戏,而女人无疑变成了被抛弃的对象,变成了苦难的默默承受者,而那个孩子,本应是爱的结晶,却在出生的时候就走向了死亡,是爱之死亡,是女人最后归宿的破灭。

导演: 阿方索·卡隆
编剧: 阿方索·卡隆
主演: 雅利扎·阿巴里西奥 / 玛丽娜·德·塔维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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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片国家/地区: 墨西哥 / 美国
语言: 西班牙语 / 米斯特克语 / 英语
上映日期: 2018-08-30(威尼斯电影节) 
片长: 135分钟
又名: México '68

“我们都是孤身一人,女人总是孤独。”这是对可利奥命运的一种注解,说这句话的是夫人索菲娅,作为这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女主人,她似乎应该生活在富足之中,有一个富有的医生丈夫,有四个可爱的孩子,有自己稳定的工作,但是不幸也降临在她身上,安东尼奥在提早回来那一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整整六个月,只有那几封据说从魁北克寄来的信,而其实在那个孩子们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夜晚,他们就在街上瞥见了安东尼奥,只不过他的身边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另一个女人:安东尼奥根本没有出差,没有在加拿大,而就在自己身边。咫尺天涯,就是一种背叛,所以对于索菲娅来说,无论是这个家,还是心中的爱,都和可利奥一样,在男人的世界里不断被破灭。

可利奥是女人,索菲娅是女人,她们似乎就只能在和自己性别有关的遭遇中活着,而这种活着的状态不仅对自己是一种悲痛,对孩子来说更是一种伤害:索菲娅在房间里说着丈夫的种种不是,却被其中一个叫帕科的孩子听见,当索菲娅愤怒地开门,看见了坐在门口的帕科,于是她不由分说地打了帕科一个耳光,“你在监视我?”瞬间,她又紧紧抱住帕科,向他说对不起,这是女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表现,但最后却变成了歇斯底里,甚至是暴力,而帕科之后和兄弟玩耍的时候,发生了争吵,他拿起一个东西朝站在门口的兄弟扔过去,那扇玻璃便被砸出了一个洞。

一种家庭的变故,女人和孩子都是受害者,而男人似乎成为了唯一的因,其实从个体到社区,从社区到社会,从社会到时代,当触角不断延伸,其实折射的是整个社会处在动荡的规则之下:费尔明为什么会有这种带有暴力的性格?安东尼奥为什么会欺骗背叛?1971年的墨西哥,似乎谁都可能是费尔明、安东尼奥,也可能会是可利奥、索菲娅,街上爆发的武装冲突就是动荡社会的写照,费尔明拿着枪作为革命者杀死了另一个男人,而在可利奥和“奶奶”准备送医院的时候,街上一个女人怀抱着中枪的男人,在那里大叫“救救我们”,可是没有解救者,没有保护者——男人是暴力的实施者,也可能是无辜的牺牲者。

所以,在混乱的时代中,谁都可能是受害者,而在看似平静的现实里,早已经潜伏着破坏的力量:在安东尼奥开车出去之后,天下起了冰雹,砸在地上,孩子们则在过道上欢呼、玩耍;在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可利奥看婴儿养护房间里的孩子,她的眼中都是期盼的目光,一场地震到来,在颠簸和惊吓中,一个婴儿保育床上被砸了破碎的石块,似乎也预示着可利奥肚子里的孩子最后的命运;在一家对面就是坟墓的山庄里度假,最后喜迎新年的时候,却燃烧起了大火,在扑火的过程中,一个装扮成怪物的男人取下头套,在那里唱着悲伤的歌……冰雹、地震、大火,和安东尼奥那一次提早回来开着新买的盖勒西想停在过道上一样,都是生活溃败的象征:车子擦到了墙壁,反光镜破损,车轮压倒了地上的狗屎,一种不安、破败的生活再也没有可以避开的方式,它是灾难,是苦难。

但是,面对这个时代,面对这种生活,个体还是在寻找破解的办法,索菲娅新买了更小巧更适合自己的车,而那辆安东尼奥留下的盖勒西,做了最后一次旅行的工具,这是一种彻底的告别;而在度假中,孩子们在海滩上玩耍时被海浪带走,不会游泳的可利奥奋不顾身前去相救,最后救上岸的两个孩子紧紧抱住可利奥,而索菲娅和另一个孩子也赶过来,六个人抱成一团,索菲娅说:“这将是一次冒险,我们要一起面对,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这是遭遇苦痛激发的力量,这是面对困难获得的勇气,这是相互鼓励带来的希望。

无关乎男人和女人,却关乎强者和弱者,关乎生活的幻影破灭之后如何成长,关乎遭遇苦难之后如何新生,关乎屋顶的飞机是否会真正起飞,1971年,墨西哥,罗马社区,一代人的成长,是黑白影像里最初记忆中的倒影,却也是最后飞翔的象征:带着勇气,带着力量,带着希望,从我们自己的头顶飞过。

《罗马》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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