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04《木雕家斯泰纳的狂喜》:不恐惧的恐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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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爆发,滑行;再用力,再爆发,腾空;再用力,再爆发,飞翔——飞跃是最美妙的时刻,当滑雪板在速度中脱离长长的赛道,当滑雪板带着身体在空中飞行,当身体感受风的刺激,那美妙的一瞬或者只有运动员才能感受得到:166米,斯泰纳不仅创造了新的记录,而且稳稳落地,当他终于落在雪面之上,落在大地之上,美妙的一刻变成了完美的瞬间,然后是五万观众的掌声,是比赛胜利的鲜花,是创造记录的荣誉。

可是,在这从出发到飞行创造美妙的一瞬间,从飞行到落地创造完美的一瞬间,只有斯泰纳自己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当赫尔佐格用摄像机最大限度对准斯泰纳的表情,当他用慢镜头展现飞行和落地的瞬间,他似乎要揭开整个过程,但是在只有斯泰纳能感知的过程中,不管是摄像机的“目光”还是最后成为影像,甚至在反复播放中重现瞬间,其实都无法走进斯泰纳真正的内心,无法解读完美背后可能的恐惧。“他们梦想着飞起来,希望自己能进入那种失控的状态,以此对抗自然规律。”赫尔佐格如此解说高台滑雪运动员斯泰纳挑战的意义,飞起来,当梦想成真,也许真的不是为了成绩,不是为了打破记录,而是一种体验。

但是这种体验是不是真的是对抗自然规律而产生的狂喜?赫尔佐格捕捉到的其实是恐惧,甚至是明知道是场对生命的冒险而义无反顾走向它的恐惧,“跳台滑雪不仅是种运动上的追求,也绝对是种精神索求,是个追问着如何征服对死亡和孤立恐惧的问题。至少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种自杀性运动,而且全然孤独。”而镜头前的斯泰纳似乎也一直在表达这种恐惧感,他说,在飞起的时候,只要一点风就可能会让种运动变得危险,心跳加快的瞬间就如经历了一场车祸,“我们正在逼近极限。”只有迈过危险,只要越过极限,就可能战胜危险,就可能化解恐惧。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编剧: 沃纳·赫尔佐格
主演: Walter Steiner / 沃纳·赫尔佐格
类型: 纪录片 / 传记 / 运动
制片国家/地区: 西德
上映日期: 1974-01-01
片长: 45 分钟
又名: The Great Ecstasy of Woodcarver Steiner

但是,这更像是一种自我的臆想,作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滑雪运动员,斯泰纳说自己总是做到一个梦,梦中的情节只停留在飞起来的那一刻,“就像身体悬浮在斜坡上。”这是斯泰纳感觉最美妙的一刻。但是这似乎只是一种梦,现实是:他必然会从悬浮状态落下来,或者平稳落地成为胜利者,或者跌倒受伤而成为失败者,1974年3月,在斯洛文尼亚的普兰尼卡跳台比赛中,斯泰纳从练习跳跃到最后正赛,一直就一直处在要么是完美的胜利要么是彻底的失败较量中:练习第一天,天气变得恶劣,对于斯泰纳来说,造成紧张的似乎并不是前世界冠军的存在,当他最后跳跃落地在指定区域之外,斯泰纳似乎是一个成功者,他跳出了169米的成绩,在练习赛中平了世界纪录;第二天评审团缩短了起跑赛道的距离,斯泰纳的这一跳最后却在落地时意外摔倒,身体和雪地接触,在巨大的力的作用下,斯泰纳受伤严重,甚至主办方要将他送往医院,但是满脸是血的斯泰纳一个人去了树林里,独自沉思了几分钟之后,他又重新站上了高台之上,开始了第三次跳台练习;依然是认真做好准备动作,依然是从滑道上滑下,依然是飞翔和落地,这次平稳落地,也打破了赛会成绩。

三次练习,出现的是三种截然不同的结局,第一次成功,第二次失败,让斯泰纳经历了喜和痛,而第三次练习具有最大的特殊性,那就是在失败之后在受伤之后,如何再次站起来,如何飞起来,如何让自己继续,斯泰纳的一句话是:“如果我不跳,我自己就会害怕。”这种害怕会覆盖所有的自信,会导致所有的恐惧,甚至会成为一种阴影。斯泰纳为了不让自己害怕而选择了再次挑战,但是他战胜自己的同时,一个更大的意义是只要把自己放置在孤独状态,就能过滤掉他人和环境制造的恐惧性因素。很明显,无论是练习赛还是正式比赛,斯泰纳的身份都是一个运动员,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摄像机之下的一个可视对象,甚至是一个不断被评判不断被言及的目标,当他无意逃避这样一种环境,他的恐惧或者就是他人制造的恐惧。

《木雕家斯泰纳的狂喜》电影海报

“我像在一个五万观众看我比赛的赛场上。”在练习赛上第三次决定走上高台的时候,斯泰纳是这样说的,练习赛上没有五万观众,斯泰纳却感觉到他人的目光,正是这种目光将他置于一种他人世界,在这个意义上,斯泰纳似乎丧失了那种极端孤独的状态,他的害怕,他的恐惧,都变成了另一种表演,所以在正式比赛时,在的确有五万观众的现场,斯泰纳选择了保守,“我不能冒险。”在赛道缩短、场地不利的情况下,斯泰纳用这样的保守策略稳稳落地,也打破了比赛记录,在第二天的比赛中,斯泰纳继续稳扎稳打,克服不利因素,在最后定格为166米的成绩中获得了冠军,而他获胜之后的一句感慨是:“成绩并不理想,我应该可以跳180米,但是,够了,够了!”

从“我不能冒险”到“够了,够了”,斯泰纳在正式比赛中让自己真正成为了五万观众眼前的运动员,没有了恐惧,拥有了荣誉,斯泰纳高举奖杯结束了世界滑雪比赛。但是这也变成了为了他人而选择的妥协,那种美妙感觉还有吗?那种完美状态还在吗?在为了观众而妥协的表演中,斯泰纳是不是也缺失了那种狂喜的孤独?作为一名职业运动员,斯泰纳是因为不想面对他人的存在而造成的恐惧,最终选择了保守和妥协,而在运动员身份之外,他却是一名木雕家,他拿起一段木桩,然后指着它说:“这一种碗状结构,像发生过爆炸,里面充满了能量,充满了张力。”也许,斯泰纳选择高台滑雪就是想要让自己像木桩一样,爆发出生命的能量:当从高台跳出,当飞翔在高处,那种感觉就如木桩一样,带来了爆炸的快感。但是,当站在比赛场上时,这种独自体验的感觉没有了,甚至它不再是一种征服,而是在被看见的状态中变成了折磨。

斯泰纳在那次世界滑雪比赛获胜之后,说起了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小渡鸦,当羽毛渐丰的时候,是多么可爱,但是后来羽毛掉了,别的渡鸦便来欺负他,在这样一种被他者围观的世界里,小渡鸦不仅失去了自己的美丽,而且在他人的歧视中备受折磨,于是斯泰纳最后射杀了它,也许这一种死亡比被别人折磨更彻底,而死亡本身却取消了一切意义——斯泰纳制造了死亡,却也取消了生与死无休无止的对立,正像他在比赛中选择了不冒险,从而不让自己在过渡的恐惧中成为那只小渡鸦。飞翔而体会美妙一瞬,跌落而遭受痛苦一刻,甚至是自杀性的冒险,甚至是彻底的孤独,只要不是在他人世界里,都是一种体验生命意义的狂喜,所以斯泰纳的理想就是让自己成为不恐惧的恐惧者:“我应当孑然于世,仅我斯泰纳一人,再无其它生命,没有太阳,没有文化;只有我,赤裸着,在一块块高高的岩石上,没有风暴,没有雪,没有银行,没有钱,没有时间,没有呼吸,那样,我便不会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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