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4《大地蓝得像一只橙子》：生活是一部“元电影”
窗边伸出一条
布满羽翼般叶子的项链
你拥有阳光的一切喜悦
而所有阳光都铺满大地
照亮那些旖旎的小道
——艾吕雅《地球蓝得像一颗橙子》
广州国际纪录片节金红棉奖展映影片，在来广州之前，就已经选中了这部纪录片观影，但是在豆瓣上却搜不到影片的任何信息，而在百度上搜索片名，竟然是艾吕雅的一首诗——一个是发生在乌克兰顿巴斯战区的故事，一个是通过对所爱的四位女星抒发对于生活热爱的诗集，它们应该没有任何瓜葛，甚至纪录片的语言是俄语和乌克兰语，艾吕雅的诗集写作用的是法语，两者在语言的表达上也是各不相干。在无信息的困惑面前，在纪录片节会务组工作的豆瓣友邻提醒我，用英文片名搜索一下吧，果然，找到了这部几乎隐没的电影，“The Earth Is Blue as an Orange”，在豆瓣上它被翻译成中文：地球是蓝色的就像个橙子。
从隐秘到发现，再次回到和艾吕雅诗歌的某种对比中，“万有寻找它们的回声、理性、相似物、对立面和随处的生成，而这生成是无限的。”艾吕雅如此说，所以在这无限的生成中，有羽翼般的项链，有阳光的喜悦，有旖旎的小道，最后的大地果真“蓝得像一颗橙子”，蓝色和橙色，组成了关于无限的多元色彩。而在伊琳娜·西利克所呈现的纪录片里，诗歌里的美好都变成了“无”：没有羽翼般的项链，没有阳光的喜悦，没有旖旎的小道，只有夜晚突然传来的隆隆炮声，只有躲在地下室里的惊扰生活，只有门前驶过的装甲车，爆炸和混乱，死亡和灾难，让这片本来安静的蓝色大地充满了烟火，也正是烟火弥漫，蓝色世界被橙色覆盖——当大地蓝得像一只橙子，意味着变色，意味着涂抹，意味着平静被打破，意味着生活的秩序被改写。
但是即使悲观地看见了覆盖在蓝色大地上的橙色，伊琳娜·西利克却找到了如艾吕雅所表达的诗意，那是母亲瓦娜对四个孩子的爱，那是女儿特洛菲楚对电影的热情，那是这个普通家庭对艺术的某种执着。在乌克兰顿巴斯战区，隆隆炮声总是不绝，但是伊琳娜·西利克却把这一种灾难的场景放置在了外面，甚至她的镜头里除了震动的破坏声，除了被轰炸而破坏的房子，几乎没有直接描写战争的镜头——当战争只是变成外面的背景，当战斗只是间接地提醒混乱，伊琳娜·西利克的缺省做法恰恰是为了展现于外面对立的里面生活，恰恰是为了在橙色的现实中寻找蓝色的本色。而且，瓦娜指导女儿特洛菲楚拍摄的那部电影，从2014年开始搜集素材开始拍摄片段，最后成片而放映时，也没有直接在纪录片里播放，只有村里观众看完电影留下的热泪证明这段经历对生活的冲击，证明生活依然需要留影。
| 导演: 伊琳娜·西利克 |
缺省的战争画面，缺省的电影文本，当这部展现“电影的电影”的元电影成为一种隐秘的存在，就像纪录片本身一样，伊琳娜·西利克无非是在内部探寻生活本身，探寻大地本色。瓦娜其中一个儿子面对镜头，曾经说过一句话：“战争就是一种虚无。”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让他对眼前发生的战争表达了成人的观点，但是这句话更可以理解为一种对暴力和混乱的规避，战争是一种虚无，意指的是被战争拖入其中的人变成了虚无的人，他们看不到和平的到来，他们无法享受生活的平静，虚无的存在，就是战争造成的灾难。但是正因为战争中有虚无的人，战争本身就是虚无，所以不妨从虚无的外部转向真实的内部，不妨回到充满生命和光明的安全避难所，用一部凝聚全家人之爱的“元电影”来表现生活本身。
家里没有多少食物了，瓦娜总是去领救济物资，虽然一个人的时候面带悲痛，但是当回家面对孩子时，她的脸上是慈爱，是微笑，她说，“在这个国家，只有女人为孩子负责”；女儿特洛菲楚认真读书，她想考上艺术学校，对于她来说，考上大学不只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更是为了能减轻家庭的负担，因为大学生会得到国家的补贴，当特洛菲楚前去面试时，是瓦娜一直陪伴着她，并在门口苦苦等待，而当最后的结果出来，高兴的是特洛菲楚，兴奋的是瓦娜，他们欢呼，他们拥抱，他们落泪，他们打电话给奶奶，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而压抑着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也是对于多灾多难生活的拥抱。
《大地蓝得像一只橙子》电影海报
为什么选择通过拍摄电影来拥抱真实的生活？伊琳娜·西利克似乎并没有直接交代，或者是瓦娜曾经喜欢过电影，或者这种艺术细胞在女儿特洛菲楚身上得到了某种继承，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创作电影，显得不合时宜，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吊诡。但是正如大地本身是蓝色的一样，艺术作为前战争的一种存在，也是本色生活的写照。所以她们坚持着，而且生活本身就成为了他们创作的源泉，那些爆炸，那些废墟，那些躲到地下室里的村民，都是最鲜活的素材，而除此之外，瓦娜也把全家人都当成演员，他们坐在幕布前对着镜头讲述自己的感受，或者哀伤，或者调皮，在不粉饰现实的意义上，也表现了最真实的生活，甚至当有装甲车经过门口，在瓦娜的请求下，士兵竟然认真配合着，让特洛菲楚在旁边拍摄以完成作业，那种和战争有关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消融了——关于战争的画面变成了电影，电影在讲述战争时又脱离了战争，从生活到艺术，就是一种升华。
生活在何处？生活在战争中，生活又逃离了战争，所以在虚无的世界里，从外部世界返回到内部世界的“元电影”里都是被展现的宽容和爱：特洛菲楚从学校放假回来，寒风吹来，她裹着厚厚的棉衣，穿过城市的商场，挤上拥挤的火车，最后踏着积雪的道路回家，这是外部的生活，和战争本身呈现的一样，是缺乏安全的存在，但是当她回到家里，走向内部世界，便和弟弟坐在一起聊天，瓦娜则在边上烧壁炉，一种温暖的感觉就是家的感觉，无关外面的炮声，无关寒冷，特洛菲楚甚至和母亲开始谈论电影创作，隔开的世界里，是艺术，是自由，是生命，是作为普通人的拥有的温暖。
大地蓝得像一只橙子，在元电影的叙事结构中，大地蔚蓝如初，生活真实如初，所以在电影结束后的交流中，通过线上方式互动的伊琳娜·西利克对这部电影的注解是三个词：勇敢、有趣和热爱生活，而这正是艺术不竭的源泉，正如艾吕雅的诗歌所表现的无限，“万有寻找它们的回声、理性、相似物、对立面和随处的生成，而这生成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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