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14《海王》:请在人类的框架里演绎

“把两艘船放到海上,即使没有风浪他们也能相遇。”凡尔纳的一句引语,出现在片头回忆性陈述里,在这句全篇少有的哲理性台词中,读到的是必然性,或者是命中注定的东西,当一部电影已经被一句话所注解,海洋和陆地,神兽与人类,以及背叛和爱,历史和现实,是不是都会在必然性里演绎?是不是都走向一种设定的结局?

对于开篇的这句话,最后的呼应是另一句话:“生活就像大海,人们总会不期而遇。”开篇是亚瑟的回忆,讲述的是作为灯塔守望者的父亲和作为亚特兰蒂斯女皇的母亲的相遇,而这最后呼应的陈述,指向的则是自己成为海王的命运,以及和湄拉走到一起的最终安排——在那一刻,渐渐衰败的亚特兰蒂斯文明开始在新的一代国王手中复苏,进而整个海洋文明也开始走向它的辉煌期,而历经坎坷的父母也终于在那灯塔的剪影里重新相聚,爱的回归再一次回应了当初母亲亚特兰娜离开时的那句话:“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开头的引语,最后的总结,起始的遭遇,最后的命运,在不断回应中走向的就是必然性,就是命中注定,但是在这无意外的必然性出现之间,是不是需要用偶然性来强化喜剧效果,强化命运中所遭遇的变故,或者说强化从神到英雄到人的艰难蜕变过程?其实,偶然性之存在,才能显示出某种相遇的可贵性,才能彰显必然性的曲折,而一部电影,也是因为某种不被设定的变故,才会在未知之路上走得尽可能远——为什么要看这部电影,就是从偶然性开始的:小五放学回来说,晚上要去看电影,这是最初的偶然性;问他要看什么电影,小五说不知道,这是之后出现的偶然性;我推荐近来热门的《海王》,小五用手机看了看介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部电影,但最后还是同意了,这是再一次出现的偶然性。但是当我们和电影相遇,和《海王》相遇,和3D眼镜相遇,是不是就是在“没有风浪”的机遇中走到了一起,但是在最后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小五说,电影太乱,“我喜欢看的是纪录片。”

喜欢看纪录片,这一句最后的总结就是在逃逸这140多分钟的观看体验,从偶然相遇,并不总是指向肯定性的必然,小五几乎否定的评价,就像这部电影在豆瓣上的评分,从最初的8.6一路下滑到7.9,虽然在内地创造了不凡的票房,却也暴露了太多的硬伤,而我在今年第四次坐在电影院的时候,几乎得到了和小五一样的体验,而这种体验再一次让我对院线电影有所质疑。是的,不期而遇并不总是美好的,它有时候是粗劣的,简单的,俗套的,甚至是全盘否定的。

我不是漫威粉,也不是DC的忠实者,更没有对所谓的“正义联盟”有过特别的关注,对于《海王》故事的原型也从来没有过探究,也就是说,我之观影去除了之前相遇的一切背景,在零度状态中,只有抬头看见巨幅银幕中的影像,只有3D世界里的梦幻故事,只有143分钟的视觉盛宴——当一切的背景都被剔除之后,在此时此刻的演绎中,温子仁带来的光怪陆离世界其实真的不是我所喜欢的,当重金打造的特效成全那一段必然的相遇,亚特兰蒂斯的海底城市很梦幻,亚瑟和湄拉在暴风雨中跃入大海的镜头很唯美,从海沟族海底突破地心藏海的画面很有超然感,但是,在被强大的特效支撑起来的同时,情节和主题却显得单薄,甚至是犯了一种电影的幼稚病,根本没有思考以及咀嚼的意义。

这是白蛇传式的人鱼相恋,这是宝莲灯式的救母故事,这是王子复仇记,这是大团圆的结局——所有的设置都是为了当初那句话的预设:不仅父母之间的相遇是必然的,之后亚瑟阻止战争、获得三叉戟、成为统帅海洋世界的海王,甚至母亲亚特兰娜被处决之后“复活”,都缺少意外,或者都落入了俗套。而这种被预设而走向必然的情节,也是暴露了温子仁制作此类超现实主义作品的思维单一性——在他的《电锯惊魂》系列电影里,也只是达到了为惊悚而惊悚的目的,对于人的存在、人和世界的关系都没有延伸性。

几乎是一个落入现代电影工业流水线上的一个故事,但是143分钟的观影,或者在温子仁剧情现行的制作之外,似乎可以用一种过度阐释的方式来寻找“意义”,那就是人这一本体应该具有的价值。当温子仁以亚瑟的口引用凡尔纳的那句话,就是展开了人的存在意义,没有风浪而相遇的两艘船,一艘是守望灯塔的父亲,一艘则是从亚特兰蒂斯皇宫逃出来的母亲,他们相遇在暴风雨之夜,而当他们在陆地上相爱,甚至生下了亚瑟,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从神的世界逃离而进入人类世界。

亚特兰娜来自亚热兰蒂斯的皇室,她当初只是为了逃离那场婚姻,这是所谓的背叛,但是当她受伤被海浪冲上来之后,她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人,而逃离也变成了寻找——他遇到了亚瑟的父亲,她爱上了他,甚至知道自己难逃惩罚而和他生下了孩子,亚特兰娜完全变成了一个人,也只有在人类世界里她才能得到在亚特兰蒂斯没有的爱,这便是从神到人的一种个体转变,而当海底的士兵闯入灯塔之家,亚热兰娜在反抗之后还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在她即将离开时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说,我还会回来的,也就意味着陆地才是她的家,人类世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亚特兰娜可以说是神的代表,守望灯塔的父亲是人的代表,当神和人相爱而生下孩子,亚瑟这个半人半神的个体无疑就变成了一种结合,这种特殊的结合就具有了跨越人类和神兽、陆地和海洋的使命,而这便是英雄的诞生,亚瑟具有人的情感,具有神的力量,还有可以和海底生物对话的能力,当他历经种种困难,和湄拉来到地心藏海见到了母亲,却在进入瀑布后面那那根三叉戟的时候,他表现了人的犹豫,而母亲以神的口气对他说:“这个世界需要的是英雄,而不是国王。海底世界已经有太多的国王了,国王不重要,但英雄重要。”所以亚瑟在此刻的角色既不是亚特兰娜的儿子,也不是湄拉的爱人,而是背负使命的英雄,所以他勇敢地进入到瀑布后面,又以自己懂怪物语言的特殊能力,轻易拿到了三叉戟,只有君王能真正成为三叉戟的主人,而亚瑟超越了君王,和亚特兰蒂斯第一代国王一样,成为人类和神世界的真正英雄,也就意味着,海王的诞生,是作为英雄时代来临的标志。

神的时代,英雄的时代,人的时代,这是一条渐进的轨迹,而这条轨迹其实并不是藏在暗处,那个叫维科的谋臣便是这条线索的最明显的标记。维科,和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意大利哲学家维科同名,而意大利哲学家维科在他的《新科学》里就提出了一种理想的永恒的历史,他认为,一切民族从兴起、发展到鼎盛,再到衰落,必须经过这种“理想的人类的永恒历史”,那就是必然经历的三个阶段:神的时代、英雄时代和人的时代,他一生都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即把人和神的知识都结合在一条唯一的大原则之下。而在《海王》里,维科几乎就是意大利哲学家维科,他既是亚特兰蒂斯国王身边的谋臣,又带着半人半神的亚瑟苦练各种技能,成为他的向导,而当最后见证海王诞生时,他对亚瑟具有纯种血统的弟弟奥姆说:“把他带下去,还要能让他看到好戏。”

一出好戏就是海王成为海洋世界的主宰,成为英雄的代表,并把人和神结合在唯一的大原则之下——这条原则则是:和平。亚特兰蒂斯文明是神时代的代表,无论是当初打造三叉戟的波塞冬之水,还是三叉戟作为君主节杖,或者是海洋世界象征迁徙的舵,在维科的《新科学》里,都是神的标志,但是这个神时代已经衰败:亚特兰蒂斯从辉煌走向没落,是因为国王的贪婪;亚特兰娜因为寻找自己的爱而背叛了皇族传统,最终被处死;亚特兰蒂斯国王奥姆成为新一代国王之后,力图巩固自己的势力,开始了海洋世界的吞并,并用阴谋败坏人类的名誉;亚特兰蒂斯的臣民和奥姆把闯入亚特兰蒂斯的亚瑟称为“野种”,这是一种蔑视和嫉妒……凡此种种,神已经退化为人,甚至在他们身上都是人性的罪恶,所以在这个没有神的时代,呼唤的是英雄的到来,而海王之诞生,完全在哲学家维科的“预设”中,也在谋臣维科的计划里,也正是这样的预设和计划,使得亚瑟称的英雄之路根本没有险阻,他轻易拿到了维科给他的卷轴,轻易在沙漠中得到了绘有路线图的瓶子,轻易打败了那名为奥姆做事的“赏金猎人”黑蝠鲼,也轻易在地心藏海中拿到了象征绝对权力的三叉戟——因为天生具有王者的能力,所以就会走向必然性。

亚特兰娜和湄拉背叛神的规则是为了走向人世界,海王成为英雄是为了更好建设人类秩序,所以人类时代才是一切的归结点,当最后亚特兰娜出现在丈夫眼前,当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便是人类最美好之爱的回归,也是在英雄保护之下“不期而遇”最美好的结局,而这也正好解决了维科的那个难题。但是,在维科的《新科学》里,当最终走向人时代的时候,并不都是美好的,因为人时代还需要一个漫长的重建过程,而这个并不完美的人类符号就是“黑蝠鲼”:他是海盗,他是黑人,从他父亲的口中得知,他的爷爷曾经在二战中为国家建功立业,但是战后却被国家遗忘了,凭着智慧和那把刀活了下来,而这正是人类在国家、法治、理性、权威上的缺失,所以子孙们才会干起海盗营生,而最后,受伤的黑蝠鲼被科学家史蒂芬·沈救起,在沈博士的家中,“黑蝠鲼”愤怒地投掷出爷爷留下的那把刀,而刀正好扎进了一张报纸,报纸上的标题是:“谁是海王?”

一个在字幕之后的彩蛋,似乎就是温子仁预留的续集线索,但是“谁是海王”更可以看成是“维科式”的疑问:英雄诞生之后,人类会走向何处?不期而遇之后,人类最后的归宿是一种偶然还是必然?

《海王》电影海报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714]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