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14 《道成寺》:何处化解这执念
执着如渊,是波涛大浪的隔绝,执着如泪,是滴入心中的破碎,执着如尘,是随风吹散的妄念,可是却执着于那一眼的凝视,那一夜的承诺,那一生的寄托,到最后化成火,化成灰,化成生命终结的虚无。
只留下沉寂的道成寺,只留下烧毁的吊钟,只留下那一串佛珠,这不是决绝凄厉爱的证明,而是痴嗔哀怨悲剧的写照。僧侣安珍和女子清姬,为何都在这爱的故事里走向死亡,生命之死,也是爱之死,而这爱,并非是爱情,而是爱欲。在旅馆那相遇的刹那,其实本无真正的爱,只有邪念而已,安珍抬头的瞬间,是被眼前的女子惊艳到了,而清姬也是在打开门的时候,感受到了安珍的俊美。两个人目光相遇,其实并无什么罪过,只是当这一切发生之后,却再也无法逃脱内心激荡起的欲念。
| 导演: 川本喜八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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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成寺》电影海报 |
让爱看见结果,所以她会闯入安珍的卧室,所以她会大胆向安珍示爱,但是无法接受这份爱的安珍拿出佛像,逃离旅馆,最后渡过了日高川,来到了道成寺。而这种拒绝和逃避,对于清姬来说,则是爱的覆灭,但是在爱之否定面前,清姬却依然执着,她不停追赶安珍,不停打听他的下落,从旅馆到真砂,再到日高川,在这个过程中,最终,没有结果的爱变成了恨,乃至变身为恶龙,不仅倾覆了拒绝让她搭船的船夫,而且在闯入道成寺之后,围着安珍藏身的吊钟卷了七圈,最后火烧吊钟,烧死了里面的安珍,而自己则流下了血泪,最后沉入海湾,自尽而死。
清姬相遇一份爱,继而想占有这份爱,当安珍转身离去,又变成了愤怒,继而酿造了一场悲剧。这是一种执着之障,从内心的欲念出发,不管安珍求佛之心,却沿着自己设定的路线强求一种爱,既是我执,也是法执——我执误认了一个真实爱着安珍的自己,所以在被拒绝之后引起了烦恼和愤怒;法执是把外在的一切都当真,继而有了贪心,当与自己的心意不符是便有了嗔恨,《唯识论》云:“由执我法,二障俱生。”所以当追赶安珍的时候,日高川的渔夫拒绝她搭船,道成寺的僧人关门防止她闯入,甚至主持将安珍藏身于吊钟内,他们都有这样的方式拒绝一种执着状态,都试图以否定的方式化解这种执念。
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一切的悲剧仿佛都是由于清姬的痴嗔,清姬的执迷,清姬的贪念。但其实,在这场悲剧中,除了清姬无法放下的贪念,安珍也在一种执着的状态中,以致陷入到障碍中而无法自拔。一开始相遇时的注目,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而在清姬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安珍却寻找了借口,樱花树下,安珍拉起了清姬的手,两个人仿佛走在了爱情之路上,安珍似乎还立下了某种承诺,参拜完一定要回来。也正是这承诺,又将安珍拉回到人世无法摆脱的欲念世界里,也是给了清姬一种希望,而这种希望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她的执着。
看起来,安珍是拒绝的,甚至是逃避的,在他内心有一种不介入俗世之爱的想法,甚至最后也变成了逃避的行动。一开始面对清姬的主动表白,他摆手加以否定,摇头加以拒绝,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内心看上去是宁静的;从旅馆到真砂,再到日高川,最后到道成寺,安珍在这一条曲折之路上也逐渐接近佛。但是,在这否定的过程中,安珍何尝不是执着?他执着于一种拒绝,执着于一种否定,当清姬要留住他的时候,他用谎言想方设法离开;当他再见清姬时,水中的清姬倒影变成了披头散发的恶魔——看见恶魔,是因为他心里有着恶魔之心,也就是说,在内心深处,他也因为无法满足而生出憎恶之心,这和清姬其实一样,陷入到无法摆脱的欲念之中。
清姬变身为恶龙,闯入道成寺,最后烧死安珍,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在执念中产生的障碍,或者更为通俗的说法,这是一个想象中的清姬,是自我投射而产生的恶。安珍在清姬面前总是拿出那一尊佛像,用来证明自己没有贪欲之行,证明自己一心向佛,佛像只是佛像,甚至只是一种表象,只是一个物,只是一个符号,佛像的头也可以被弄断,执着于这样一个符号,而取代内心本应有的佛心,当然也是一种罪。
对于安珍和清姬来说,容颜是罪,相遇是罪,妄语是罪,逃避是罪,最后的死亡也是罪,可是恶龙为什么要流下血红的泪?为什么在烧死了安珍之后又自尽而死?血泪是对于爱的祭奠,他死和自死则是灭绝执念的最后方式,当生命随风化作骨尘,没有了你,没有了我,没有了爱,没有了罪,没有了承诺,没有了痴嗔,那么一切又回归到自然状态。就如佛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樱花落下,飞鸟远走,寺庙依旧,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以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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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荒唐人的梦》:与死亡无关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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