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08 北川:不可触摸的死亡
这里曾经是个美丽的地方,岷山山脉和龙门山脉夹势而出,峰峦起伏,4769米的插旗山云雾缭绕,湔江、苏宝河、平通河顺山势自西北向东南奔流出境。这里不仅有着秀美山川,更有淳朴的羌民,作为全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流传着动人的羌族传说。而当历史凝固在两年前的那个下午的时候,所有的美丽和期望都被掩埋,生命戛然而止,城市变成废墟。两年了,北川仍然在安睡,而当我们小心翼翼地经过时,仍然能感受到浓浓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无处躲藏。
一年前的今天,我们站在景家山上,俯视这个死亡之城,内心的震撼穿透时间,把我带进那个只有耳闻的灾难午后,但是我无法触摸这个城市最真切的痛苦,它仅是远离我的一个地理坐标。我们在铁丝网外观望,我们在远处想象,我们和北川的距离不是一座景家山,不是灾难的听说和亲历,而是生与死的距离,是生命最脆弱的坦露和活着的人的苍白遥想。而今天,当我沿着县城道路目睹一片片废墟的时候,内心有着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毁灭真实地写在这个城市的每一条道路,每一幢倒塌的房子和每一朵祭奠的白花上。
下了绵广高速之后,车行驶在援建后的大道上,通行无阻,路边已经很难看到地震的遗迹,两年了,这里的灾难痕迹正在擦去,但是一进入北川县城南口的时候,通衢大道突然消失,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铁丝网和岗哨,北川以它特有的方式告诉人们进入其中必须的规则。景家山的那条道路上依然有络绎不绝的行人走上去俯视,而要进入北川县城需要交通管制和严格的审批制度。我们的车被放行,绕过正在建设的拦沙坝,我们一步步接近这个城市的腹地,而这样的接近就是慢慢开始对抵达对生命的敬畏,“灾难已经夺去了他们的生命,请不要再打搅他们。”沿途的这些告示让每一个进入北川的人保持遗址的庄重、肃穆、宁静,这也是生者对逝者应有的尊重。
沿着禹龙干道前行,地震瞬间发生的一切都固化了。汽车大小的石头已冲进了居民楼,大多数楼房倒塌了,甚至粉碎了,到处都是背包大小的瓦砾。没倒塌的楼房以怪异的角度矗立着,楼顶上的广告牌上标示着“距奥运会开幕还有88天”。一把红白相间的雨伞,在一幢倒塌房屋的二楼,撑开着。在远处一幢居民楼的阳台上,一件红色的背心还挂在衣架上迎风招展……
如果灾难不发生,生活就会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前行,但短短几十秒中的梦魇时间,便把这些可能的故事都推向了死亡。“人民公安”几个大字的下面是北川公安局地震遇难民警的遗像,他们曾经都是那么精神焕发。而在遇难者公墓处,白花扎遍每一棵树,白菊花围在四周,行人们上香祭奠,铭刻着“2008 5.12 14:28”的石碑下,曾是一个商住楼的地基基坑,5·12地震时,由于遇难者遗体无法及时外运,便集中掩埋在这里,四周松柏环绕,绿草长青,寄托了人们对数以万计地震遇难者的哀思。
除了几个环卫工人和地震遗址的建设工人外,只有少数的一些游客,凝重的死亡处处显现,当北川老县城成为遗迹缅怀的时候,它的沉睡就会成为永远的姿势。活下来的北川人将按照统一规划,成为新北川人。在安昌河畔,援建的新北川县城已具雏形,“再造一个新北川”将成为现实。我们在路边,见到一位拾捡垃圾的老人,询问才知道,他今年86岁,原来就是北川一个普通市民,5·12地震带走了他家里6个亲人的生命,现在孤身一人的他游走在北川的废墟中,对他来说,活下去已经变成一个很机械的想法,或者根本没什么想法,只是活着。
像这个孤独的老人一样,对于很多活下来的北川人来说,新生并不一定代表着喜悦,在生命的延续中,很多可能不一定会懂得坚忍,痛苦也不一定会被那些逝者全部带走,很多没有在地震中遇难的北川人却选择以其他的方式结束生命。而对于我们这些没有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来说,死亡看起来是一件遥远的事情,只是置身在这个被夷为平地的地方,我们才看到了生命的脆弱,看到了天地的无情,看到了心底最深处那不可触摸的痛。
半个小时后,我们从这个死寂的城市中退出,我们必须告别那场灾难,再见北川,真的应该是永别,永别残垣断壁的破碎家园,永别曾经铭刻在心的死亡,永别那一砖一瓦呈现出的所有地震细节。永别亦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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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三国梦断武侯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