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8《痴男怨女》:一部社会关系学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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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是死亡:1976年圣诞节,蒙彼利埃的墓地里,一场葬礼正在进行,一个女人下车,又一个女人下车,再一个女人下车;棺材入土,走过来一双女人的脚,又走过来一双女人的脚,再走过来一双女人的脚——这是复数的女人为单数的男人送别的场景,这是复数的生者向单数的死者告别的画面:“葬礼和葬礼之间没有区别,但是这个葬礼是特殊的,只有女人们,除了女人还是女人——伯特兰应该会喜欢的。”结束是新生:伯特兰的那本书已经出版了,他写了生命中相关的女人,爱着的女人,离开的女人,“他生命中所有这些女人身上,有一种东西一直存在着,它是一个纪念品,它是一个长方形的物体,三百二十页装订在一起,我们称之为书。”

开场和结束,死亡和新生,合拢的人生和展开的书,在这样一种呼应里,单数的男人和复数的女人构筑的“痴男怨女”到底具有怎样的标志意义?葬礼上出现的是女编辑的旁白,图书出版时出现的也是女编辑的旁白,作为伯特兰葬礼的见证者和图书出版的支持者,女编辑似乎洞察了这个男人存在的意义,“这本书是本世纪男女关系的一次见证。”这是女编辑和伯特兰相约在巴黎的时候,对伯特兰说的话,伯特兰把写好的书寄给好几家出版社,均被拒绝,而她却冲破出版社对它的偏见,将伯特兰的这本关于自己和女人们故事的书出版——她把伯特兰原先的书名《追逐穿裙子的女人》改成了《爱女人的男人》,她拒绝伯特兰提出重写这本书的想法,她肯定这本书的重要意义。为什么她会如此定义这本书?“爱女人的男人”缘何见证了本世纪的男女关系?

第一次见到伯特兰就喜欢上了他,她想办法出版这本书,当然有着“爱屋及乌”式的私人目的,但除此之外,当一个女人不讨厌于男人在书里对女人无休止的追逐,当一个女人在其中看见了存在的社会学意义,它就成为男女不同主体平等相处的故事,而从伯特兰的生命到书写,从作为参与者到见证者的身份转换,似乎这也不再是一个关于男性中心论的文本。的确,无论是“追逐穿裙子的女人”还是“爱女人的男人”,都构建了男/女的二元关系,但是这种关系却并非是对立,也不是主体对客体控制,不是客体对主体的从属,它呈现的是多元的、丰富的和复杂的关系。

作为一个男人,伯特兰对女人进行了命名,他认为女人会“冬眠”,只有等到春天到来女人才醒来;醒来的女人会露出玉腿,“女人走路是最美丽的。”当伯特兰盯着街上行走女人的双腿,他认为,“女人的腿就像圆规,它绕着地球转,使地球保持平衡与和谐。”喜欢女人的腿,他也喜欢女人不同的身材,“我喜欢大胸,有时也喜欢小胸,但最喜欢陌生的感觉。”不管是腿还是胸,对于伯特兰来说,对女人的喜欢首先是从命名开始的,她们是美丽的女人,她们是快乐的女人,她们是陌生的女人,她们更是让男人世界保持平衡与和谐,“女人的陪伴是必不可少的。”

命名女人之外,伯特兰更是建立了一套关于追逐女人的行为系统。在街上的商店里看到一双女人的腿,他立即被女人的背影所吸引,于是跟着她记下了她的车牌,又通过伪造交通事故想要警方公布车主信息,但是警察告知这辆车是租来的,伯特兰又去了租车公司,从一个租车公司女服务员那里得到了车主的名字和地址,伯特兰于是和这个叫米莱的女人约会,在这场“奇怪的会面”中,伯特兰承认被她的背影和双腿所吸引,他也告诉米莱自己穿越了整个法国才找到她。米莱把表妹玛丽安介绍给了伯特兰,而伯特兰在约会之后又去找了租车公司的女工作人员,请她吃饭,然后两个人就毫无悬念地一起上床了。

导演: 弗朗索瓦·特吕弗
编剧: 弗朗索瓦·特吕弗 / 米歇尔·费尔莫 / 苏珊·席夫曼
主演: 查尔斯·登纳 / 布丽吉特·佛西 / 内莉·博尔若 / 热蕾耶·丰塔内拉 / 莱斯莉·卡伦
类型: 剧情 / 喜剧 /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77-04-27
片长: 113分钟
又名: 爱女人的男人 / 多情种 / The Man Who Loved Women

因为一个背影的吸引,他伪造车祸、非法获取车主信息,又穿越整个法国去约会,伯特兰似乎是执著的,但是这种执著又不是为了爱,见面之后又转移了目标,而和女人上床也不存在什么道德束缚和法律制约,伯特兰就对租车公司的女工作人员说起,有一个小岛,那里住的都是女人,他希望自己能够去那个小岛。而当他们度过了一夜,伯特兰对她说的是:“我们都是自由的。”自由是伯特兰对男女关系的一种命名,因为自由,所以他从来不考虑道德,从来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也因为自由,他遵从内心,只要喜欢就会去“追逐”,当然更因为自由,他也从来不承诺什么,也不需要女人对自己约定什么:两个人一拍即合是自由,两个人各自离去也是自由。

他喜欢服装店里那个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他说她很漂亮,她也说喜欢他,于是他们相吻;他回忆自己的第一个情妇法比耶娜,法比耶娜认为他并不喜欢恋爱,“你只是喜欢恋爱的概念,你以后会受苦的。”他们用一个吻别告别了彼此;吻别之后,伯特兰又去了剧院,看见了旁边穿着丝袜的女人,他喜欢抚摸丝袜的感觉,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剧院出来,他又喜欢上了引座员,两个人就这样去了她家,而她是一个母亲,丈夫已经不再,和儿子在一起的她也喜欢伯特兰,伯特兰却在这里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伯特兰似乎是自由而放荡的,前一段刚结束他又毫无阻力地进入下一段,他就像站在街上的行人,追寻着从他面前经过的女人,不需要承诺,也不需要负责,她们像是过客,她们也把他当成过客。

表面上看起来,是伯特兰在追逐女人,在征服女人,甚至在玩弄女人,但是这这不过是男女二元关系的一种传统认知,伯特兰和女人的关系就在解构这种主客体式的对立,它是一种自由,也是女性独立的表达。在伯特兰12天追上的6位女人中,有一个女人是特殊的。当伯特兰走进一家餐馆找莉莉娅那的时候,他瞥见了另一桌有个女人总是朝他看,于是他也开始关注她,女人后来和男人走出了餐馆,伯特兰尾随着他们,当女人下车伯特兰直接提出了约会,女人上了他的车,立即接吻,伯特兰问她当初在餐馆里是不是故意勾引自己,那个叫黛芬妮的女人一开始不承认,但后来同意了伯特兰的说法。但是黛芬妮还是别人的妻子,她和丈夫并没有离婚,于是在她和伯特兰的爱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疯狂时,她终于拿出了那把枪指向了自己的丈夫,也终于使得她被关进了监狱。而等到黛芬妮出狱之后找到伯特兰,她的手上依然拿着一把手枪,但是对于伯特兰来说,这不是威胁,两个人又恢复如初,而且也不是那种唯一的爱,在两个人的床上还有伯特兰新交的女友,三个人像是性关系上的朋友,和平共处。

《痴男怨女》电影海报

黛芬妮对着自己的丈夫开枪,这是对道德的抗拒,她被关进了监狱,这是法律的惩罚,而唯有在伯特兰身边,没有道德也没有法律,他们只保持自由的关系,甚至允许另外的女人存在。一方面,伯特兰从餐馆开始就追逐了黛芬妮,这里他是主动者,是主体存在;另一方面,当黛芬妮出狱之后找到伯特兰,又是女性独立的象征,她不受束缚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那一把枪便是女人独立的符号。所以男人和女人,主动和被动,主体和客体,就处在一种平等的关系里,他们也都是自由而独立的个体。自由而独立,更体现在他写作的那本书里。伯特兰决定写书,这是一本“约会的书”,一本追逐女人的书,他写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写了自己的第一次性经历,写了第一个情人……不同的女人组成了伯特兰世界里的“女人们”,她们是散发着芬香的女人,是温柔和美丽的女人,是独立而自由的女人,是冬眠的女人,“我爱着她们。”

而实际上,伯特兰和女人的关系,完全受到母亲的影响,因为留在童年记忆中的母亲就是一个风流的女人,她有很多很多不同的男人,他们在伯特兰的眼前构筑了异样的风景,而在这个风景里,母亲永远是主动者,永远是女王。从母亲和男人们的故事,到自己和女人们的故事,似乎存在着微妙的继承关系,这种继承在表面看来是一种颠覆,但实际上是同质的,因为母亲和男人们之间所构筑的也是互不承诺的平等关系。这种平等在伯特兰那里甚至也会演化成一种拒绝。伯特兰似乎在两个女人面前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一个是提供叫醒服务的奥罗拉,伯特兰在电话中听到她优美的声音,于是想约她,但是奥罗拉说自己是内翻足,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于是挂断了电话;后来伯特兰再一次约她,奥罗拉还是拒绝了;第三次,奥罗拉说自己已经去找过他了,但是敲门里面没有反应,伯特兰认为她在说谎,但是奥罗拉却说出了伯特兰的长相和身高——三次相约都被奥罗拉拒绝了,也许她的确去找过伯特兰,但是最后留存着的神秘,不正是书写着男女的新型关系?另一个拒绝他的则是打字员杜泰夫人,起先她答应给他的书稿打字,但是后来她说“这里的故事让我恶心”,于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把我拉进了黑名单。”伯特兰只好自己亲手把书稿打印出来。杜泰夫人的拒绝是对故事的拒绝,这是另一种女人们,也正是她们提供了女人更风富多元的维度。

男女关系可以是自由的,可以是平等的,可以是制约和反制约的,可以是拒绝和冷漠的,当然也可以是传统的,所以在伯特兰的身上,体现出男女关系复杂的一面,“是本世纪男女关系的一次见证。”而更有启示意义的是,伯特兰作为一个男人,在女人们的故事里是不是也在定义着一种滥情?终于他为了追逐新的女人,发生了车祸,真实的车祸是对立于他接近女性而伪造的车祸,即使车祸住院,他依然保持着对女性追逐的热情,在病床上他还目不转睛看着护士玛蒂娜的腿,还试图去拉她的手,终于他掉了下来,终于他走完了人生。葬礼上女人的送行,似乎又在继续着他的追逐之路,而当他把女人们浓缩在三百二十页的书中,她们反过来也把他放进了这本书里:一个男人,一种纪念,以及一个长方形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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