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08《完美的骗子》:存在即合理
下载的资源是两个版本,一个是120分钟,另一个是90分钟,30分钟的差别主要因为一个故事的消失——“阿姆斯特丹”有关的故事在90分钟里是不复存在的,这个由罗曼·波兰斯基拍摄的短片被移除了,移除之后留下的是一句简短的说明:“应罗曼·波兰斯基要求,拍摄的部分被删除。”虽然120分钟的版本里这个故事还在,但是因为没有字幕,所以被忽略过去,完成的只是对四个故事合集的观影。
存在原始的资源,连带被删除的说明文字,都是一种有,但是没有观影,便成为了无,虽然不知道罗曼·波兰斯基为什么要求删除,但是无之存在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尊重,尊重的背后则是“存在即合理”的预设,不管是对创作者来说,还是对观者来说,都是如此。那么,在这个“完美的骗子”合集所呈现的欺骗故事里,是不是所有的欺骗行为之实施,所有被骗者上钩,也都是一种“存在即合理”的运用?日本导演堀川弘通曾经是黑泽明的副手,他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东京:吉根尤利娅是一名在酒店的服务人员,她没有钱买自己喜欢的首饰,她每次只是将首饰店的项链带着,在照镜子中获得一种满足感,然后取下,店主在背后笑她的是:她只能买一些赝品。但是那次她在店里发现了一个男人光田,他的包里是成捆成捆的纸币,于是她接近他,取得他的好感,之后还要来了他的地址,和他一起去了寓所。
实际上,酒店的妈妈桑就告诉吉根尤利娅,光田不仅是吝啬鬼还是个色鬼,但是包里的钱对她的诱惑更大,于是在寓所里,吉根尤利娅也满足了光田的欲望,但是在光田吃东西的时候,那颗铂金的牙被卡主了,之后甚至倒地不起,吉根尤利娅马上打了急救电话,在救护车到来之前想把钱拿走,但是她这时才发现那些钱都是假的,但似乎铂金牙是真的。之后吉根尤利娅卖掉了铂金牙,然后买了项链,但是被警察发现了,最后被叫到警察局,吉根尤利娅才知道真相,她大声骂着光田是个骗子,在被骗中泪流满面。吉根尤利娅想要骗光田的钱,结果自己从骗子变成了被骗者,这种戏剧性反转还在乌戈·格雷戈雷蒂的“那不勒斯”故事中上演:玛利亚·罗莎穿着暴露,在去往那不勒斯的火车上,被查票的人认为是妓女,“现在连妓女都能免票,怪不得公司出现了赤字。”罗莎其实在找那个叫吉雷斯冯的男人,说自己从来不是妓女,但是吉雷斯冯却说:“你不是我的女人。”这使得罗莎非常难受。她后来认识了一个在慈善机构做事的眼镜男,眼镜男和罗莎接近,并把从机构里偷出来的东西送给了罗莎,后来眼镜男认识了一个那不勒斯的老人,无疑这个老人在这里具有居留权,所以眼镜男告诉她可以通过和老人假结婚获得这里的居住权,于是罗莎同意了,她和老人举行了婚礼,成为了那不勒斯人。
但是这仅仅是为了获得居留权,结婚后她还是和吉雷斯冯在一起,而吉雷斯冯也不再鄙视她。在这里,骗子其实是一种多元化的存在,罗莎和老人结婚拥有了居留权,而老人也在结婚之后不再一个人,罗莎和老人其实都是这场骗局中的获利者。但是之后的获利者变成了吉雷斯冯,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更能获利的骗局:做慈善机构的结婚生意,让那不勒斯的老人和妓女结合在一起,于是,一对一对的“夫妻”走进了婚礼殿堂,吉雷斯冯也获利多多。但是这依然不是骗局的终点,当眼镜男看见罗莎离开了老人和吉雷斯冯在一起,于是心生一计,让老人找来警察,说自己的妻子跟人鬼魂,于是在警察敲响罗莎和吉雷斯冯幽会的那扇门时,眼镜男却一个人在那里窃笑,在这场骗局中,他才是真正的骗子。
导演: 让-吕克·戈达尔 / 克洛德·夏布洛尔 / 乌戈·格雷戈雷蒂 / 堀川弘通 / 罗曼·波兰斯基 |
骗中骗,或者骗局的连环圈套,上演的就是“完美的骗子”,谁是骗子谁是被骗者,并不是一种固化的身份,它有可能在防不胜防中发生彻底的转变。克洛德·夏布洛尔的“巴黎”故事,显然骗子和被骗者的身份没有发生改变,汉姆劳帕喜欢巴黎,喜欢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在自己的花园里,他甚至每天用水浇在埃菲尔铁塔的模型上,以满足自己拥有的欲望。后来他找来了一个法国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这个法国人其实就是一个骗子,他答应和巴黎相关政府部门的人提及此事,于是在他的撮合下,汉姆劳帕和城市发展局的人接洽,并被陪同上了铁塔,最后达成一致,汉姆劳帕支付了购买埃菲尔铁塔的费用——他成了被骗者,他所接触的所有人都是骗子集团的成员,终于最后这个骗局被揭穿,当他带着夫人前去埃菲尔铁塔时,被工作人员拦住,让他购买门票,汉姆劳帕反问他:“我为什么要买票,我就是这铁塔的主人!”最后警察赶来,将他和夫人抓走。
从东京到那不勒斯再到法国,所有的骗局都构筑了骗子和被骗者的关系,骗子之所以能得逞,被骗者之所以受骗,就在于每一个骗局在起初看上去都是天衣无缝,所谓“完美的骗局”就在于有其合理性,即使骗局实现了反转,骗子成为了被骗者,反转之后的骗局依然是完美的——完美的背后,就是有一个将真相修改得看不出破绽的作者,还有一个在骗局中具有精湛能力的表演者。但是堀川弘通、乌戈·格雷戈雷蒂和克洛德·夏布洛尔的片子都流于骗局的表象,甚至演绎的都是和金钱有关的骗局,虽然其中凸显了戏剧性转变,但是这些戏剧性在老套的故事里缺乏新意。让-吕克·戈达尔讲述“马拉喀什”的故事,才从生活的表象审视“完美的骗子”具有的合理性以及在形而上的哲学意义。
《完美的骗子》电影海报
马拉喀什的故事里,骗局的发生是和一个寻求真相的调查者联系在一起的,帕特丽夏是旧金山的记者,她从波兰到马拉喀什,一路而来就是用手中的摄像机记录所看见的一切,并追踪表象之外的真实。在马拉喀什的街头,她拍下了一辆用高音喇叭喊着“发钱”的车子,拍下了众人蜂拥抢钱的画面,这一现象引起了她的关注:发钱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在街头光明正大发钱?辗转之后,帕特丽夏找到了那个男人,男人承认自己发钱所发的是假钞,而且是假的美钞,在表面看起来,印制假钞,发放假钞,是为了一种经济目的,在干扰当地经济秩序的同时获利,男人说:“我是金融家,也是一个慈善家。”这两种身份使得“骗子”这个标签具有了不同的意义,金融家是通过印制假钞获得利益,而慈善家则是在发放假钞中“帮助”人,尤其是那些乞丐——马拉喀什的市场或许并不能有效鉴别假钞,至少有一部分人通过假钞能购买到自己想要的物质,所以男人引用了一句话是:“仁爱包容万物。”在他看来,他的这一行为就是慈善,“爱是笃信一切,慈善永不止息。”
帕特丽夏用摄像机对准他,进行了现场的访谈,金融家和慈善家是男人发放假钞的身份,但是在这两重身份之外,是不是还有另外的身份?帕特丽夏告诉他自己不会将这一切告诉警察,也就是排除了对骗局在法律层面的界定,于是,男人告诉帕特丽夏,自己来自新加坡,4年前受伤,因为受伤之前的一切似乎被抹去了,自己成为了另一人,“有一段时间把自己当成了别人。”成为别人这便成为了一个“骗局”:自己是金融家,自己是慈善家,自己是乞丐,骗人变成了善念,违法变成了善举,在某种意义上骗局其实就是另一个自己的真相——这是颠倒,这是改变,这是自我的虚构,而这是不是存在于现实中所有骗局的本质:受伤之后的每个人都可能不是原先的自己,“他病了”便是帕特丽夏对骗子的一种定义。
由此,这个马拉喀什的故事在戈达尔那里成为了对世界普遍性的一种拷问:“虚拟的他到底遗落在了哪里?真实的他又在哪里继续?”帕特丽夏的镜头拍摄到了远处的一条路,路上的一头驴,驴上的一个人,驴前面行走的孩子,以及远处的山,这是镜头下的真相,但是真相也是一个骗局,每个人都是“完美的骗子”:“整个世界是一座舞台,所有男男女女不过是演员而已,他们登场又退场……”骗子在虚构,骗子在表演,欺骗和被欺骗构成了一种常态,在“存在即合理”的现实里,莎士比亚说:“人终其一生都在饰演多重角色。”罗曼·波兰斯基电影之拍摄,之删除,或者也是一个存在即合理的“完美”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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