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3《被遗忘的孩子》:回不去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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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少管所出来获得的是自由,意味着可以回去,但是回去的那条路上还是偷盗,还是枪声,还是追捕,于是回去变成了永不回去的选择:乌罗斯以撑杆的方式,越过了那高高的墙,掉落在球门网上——自由而回不去,只能以重新回到少管所的方式找到没有冒险、没有危险的归宿。

埃米尔·库斯图里卡的《蓝色吉普赛人》,这是《被遗忘的孩子》的第二个短片,短片里呈现的还是库斯图里卡的电影元素:婚礼和葬礼的相遇、孩子们组成的乐队,吉普赛人的自由即流浪……但是这一次库斯图里卡聚焦“被遗忘的孩子”,作为没有归宿的吉普赛人,他让乌罗斯以回归囚禁生活的选择抗拒着现实的无奈。曾经他是偷盗团伙的成员之一,而且这是一个由孩子组成的偷盗团伙,偷盗团伙表面上则是一支乐队,当他们进入超市、进入商店、进入车站演奏音乐,在音乐的掩盖中开始了偷盗行为,当然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结局便是被抓获。

被抓获的乌罗斯失去了自由,作为“第七批的孩子”,他反而在少管所里体验了和外面不一样的生活:他给别的孩子剃头,他和他们踢球成为守门员。这一种生活尽管失去了自由,但是有另一种趣味,当他和第七批孩子一样重新获得了自由,通向外面的世界被打开了。里面和外面,是管制和自由的区别,但是当那扇门被打开,自由真的会重新到来?那无非是过去生活的重复,那无非是失去自由生活的重演,或者说,在乌罗斯跨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必然的命运,所以在实施第一次偷盗之后,面对后面围追的人,他再一次选择了回来——不是被抓获而回来,而是自动选择成为里面的一员。

这似乎成为了一个悖论,自由其实是不自由,不自由意味着自由,当里面和外面以悖论的方式共存,乌罗斯的命运是吉普赛人的命运,也是没有家的孩子的命运。当乌罗斯再一次为别人理发,同伴对他说的是:“如果你不想,就可以不做,但是外面就不同,如果你知道怎么做,他们就一直要你做下去……”乌罗斯听到这句话,转过头,脸上显出的是微笑。这是里面和外面最本质的区别,里面可以做,但也可以不做,外面必须做,因为这是一个“他们”的外面:可以不做的里面恰恰是自由的,必须做的外面则意味着不自由。自由和不自由的置换,变成了库斯图里卡的一种嘲讽,为当乌罗斯拒绝外面的他们最终选择回来,库斯图里卡也并非找到了乌罗斯的最佳命运——“蓝色吉普赛人”,其实是忧郁吉普赛人,不想出去而回来,亦是忧郁的命运写照。

回不去似乎成为了“被遗忘的孩子”共同的命运,系列中的第一个短片《坦扎》由梅迪·夏夫执导,他聚焦的社会现实更为残酷:非洲战场,而战场上的主角是一群孩子。他们的手上拿着枪,他们穿行在密林深处,他们随时要面对持枪的敌人,那时同伴问坦扎的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从不脱鞋?”而坦扎反问他的是:“我为什么要脱鞋?”脱鞋意味着更好地成为战场上的士兵,不脱鞋意味着保留着不想舍弃的东西,脱鞋和不脱鞋具有的隐喻其实指向的正是能不能回去和如何回去的问题。没有脱鞋的坦扎拿着枪奔波在迷林中,没有脱鞋的坦扎和同伴与两个从军车上下来的大人对战;没有脱鞋的坦扎打死了敌人,没有脱鞋的坦扎也看到了同伴之死:“今天我有点害怕。”

导演: 吴宇森 / 埃米尔·库斯图里卡 / 斯派克·李 / 卡提亚·兰德 / 乔丹·斯科特 / 里德利·斯科特 / 梅迪·夏夫 / 斯特法诺·维内鲁索
编剧: 梅迪·夏夫 / Diego De Silva / Stribor Kusturica / Cinqué Lee / 茹瓦·李 / 李樯 / 卡迪亚·兰德 / 乔丹·斯科特 / Eduardo Tripa / 斯特法诺·维内鲁索
主演: 汉娜·霍德森 / 安德烈·罗佑 / 罗茜·佩雷兹 / 荷砦尔古德曼 / Coati Mundi
类型: 剧情 / 音乐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语言: 汉语普通话 / 英语 / 意大利语 / Serbian
上映日期: 2005-09-15
片长: 124分钟
又名: 被遗忘的天使 / 看不见的孩子

没有脱鞋的坦扎在一年半的作战生涯中,当然看到了很多同伴带着“有点害怕”死去,也用手中的枪射杀了对面的敌人。但是对于没有脱鞋的坦扎来说,这一次交锋并不是终结,他们新的任务便是晚上要炸掉村子,而这个村子以前是他们的,现在被敌人占领,轰炸意味着会带来更大的死亡。但是对于坦扎来说,这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却是一个渴望回去的故乡。站在山上,他看到了村子里正在嬉戏的孩子,这曾经就是自己当年的生活;当他执行任务进入那间黄色的房子,他看到了课桌椅,看到了孩子的合影,看到了地球仪,看到了黑板上的问题:林之书的作者是谁?有多少人生活在非洲?法国的首都在哪里?甚至坦扎走上前拿起粉笔,写下了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查普林、8亿、巴黎。

回不去的故乡,却有一个想要回去的愿望,墙上的画,孩子们的合影,地球仪,课桌以及黑板上的问题,虽然已经属于占领者的孩子们,但是一样激起了坦扎的记忆,他终于让自己回来了:终于脱掉了鞋子,终于坐在课桌椅上,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光。但是脱了鞋的坦扎真的回去了?他不是那个在学校里学习的孩子,而是执行任务的士兵,终于他慢慢俯下身,将脸贴在上面,但紧贴脸的不是课桌,而是炸弹,当一张脸按在炸弹的按钮上,坦扎完成了“回去”的全部仪式,而回去的结果却是回不去:接着便是爆炸,便是死亡,便是如同伴死去时说的“今天我有点害怕”——再也回不去的现实,只能在回去的梦境中完成。

和《坦扎》回不去的残酷现实一样,乔丹·斯科特和里德利·斯科特执导的短片《乔纳桑》也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战争状态下回不去的命运。一双特写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这是乔纳桑的手,这是乔纳桑拿着那些战争照片的手,这是乔纳桑拍下被摧毁的家园的手,“拍这些照片让自己成了疯子。”这就是作为战地摄影师乔纳桑回不去的现实。但是他和坦扎一样渴望回去,于是一个人走出了房间,一个人走进了树林,一个人看见了划船的孩子,已经经历了战争的大人却在一个人的回忆中变成了孩子。回到童年时代便是回去的一种方式,他和詹姆士、马克一起在河上泛舟,一起穿过树林,一起来到火车站,但是记忆带来的回去又轻易破碎了,枪声在四周响起,冲突在周围上演,“出租车在等你。”这是妈妈对乔纳桑喊出的话,终于回去又变成了离开,孩子又变成了大人,回不去的现实横亘在面前——但是乔丹·斯科特和里德利·斯科特给这个回不去的现实留下了些许温馨的结尾:“有些孩子不知道和平是什么,但他们有一种超强的生存能力和与生俱来的保护他人的能力,友谊能使好东西增加坏东西消失……”

《被遗忘的孩子》电影海报

回不去是因为战争,是因为苦难,是因为疾病,但是回不去的现实中还是可以找到一种叫友谊的存在,它带来的是和平,是保护,是不灭的希望。所以当坦扎脱了鞋沉浸在过去的时光,当乌罗斯返回到比外面更多自由的地方,当乔纳桑悟出了友谊之可贵,回不去的现实问题其实已经变成了如何向前走的突围问题。《美国的上帝之子》是斯派克·李执导的短片,它聚焦的是因为父母而患上艾滋病的孩子。黑人小女孩布兰卡无疑是个“被遗忘的孩子”,在家里,父母在暗处吸毒,在学校,她被同学欺负,蒙在鼓里的她才知道父母染上了艾滋病毒,而自己也成为了无辜的牺牲品。被遗忘,甚至“被疾病”,布兰科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我不想死”是她的呼喊,但是事实已经是她无法安全逃离,但是在这个故事里,布兰科还是勇敢地“向前走”:她终于推开了那扇门,开始了在青少年健康组织帮助下走出命运之困的努力,当里面遭遇了同样命运的孩子勇敢面对现实,勇敢站立起来,布兰科也打破了沉默:“我叫布兰科……”

这是一种回归,更是一种“向前走”的态度,这个向前走的选择无疑凸显了孩子的无辜,而斯派克·李透过孩子的遭遇审视的是更宏大、更复杂的现实社会:布兰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士兵,参加过伊拉克战争,但是回来之后染上了毒瘾;父母之间的吵架声总是伴随着布兰科的成长,而母亲在指责父亲的同时,父亲也怀疑母亲的不忠;布兰科和同学时常聊到的是美国枪击案,“斐福特死定了,他们向他开了九枪,或者十枪……”而在学校青少年健康组织里,那些染上艾滋病病毒的孩子似乎都经历了不堪的生活:19岁的麦克曾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女孩路维德14岁时被叔叔奸污;托兰的父母因艾滋病去世,他没有朋友……伊拉克战争、枪击案、毒品泛滥……这些构成了美国社会的现实问题,在这样的困境中,孩子们成为了牺牲品,但是斯派克·李将读短片取名“美国的上帝之子”,就是在寻找一种救赎,而“向前走”或许是每个人自我救赎的正确之路。

因为无法回去而向前走,因为不想回去而向前走,也因为充满希望而向前走,和布兰科一样,卡提亚·兰德的《毕露和乔》和斯特法诺·维内鲁索的《齐诺》中“被遗忘的孩子”以积极的方式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毕露的乔是巴西圣保罗街上的乞讨者,他们捡垃圾卖废品维持着生活,即使遭到大孩子的欺负,即使遭到狂风暴雨,即使废品收购的仓库已关门,两个人并没有多少怨言,一天一夜下来捡来的废品最后只买了13元,他们还是很开心,乔还承诺明天给毕露买薯片吃,然后两个人快乐地走向了属于他们的贫民窟;生活在那不勒斯的齐诺和库斯图里卡镜头下的乌罗斯一样,干着偷盗的事,当他将那块劳力士的表卖掉,拿着钱来到了游乐场——黑白世界变成了炫目的彩色,这是属于齐诺最开心的时刻,甚至远望着他也能得到心灵的慰藉。这或许就是一种人生态度,被遗忘是现实,困顿的生活也是现实,但是一个人的内心总是藏着希望,总是等待着照亮的那一刻。

回不去的是宿命,走向前的是则是选择,“被遗忘的孩子”以如此鲜明的态度既保留着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也以偌大的勇气看见人生中的希望。吴宇森的《桑桑和小猫》是唯一华语短片,当现实中没有如战争、疾病和贫困一样的残酷现实,吴宇森制造了桑桑和小猫两种迥异的命运安排,一个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孩子,一个是被遗弃的孩子,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他们,被吴宇森人为当成了制造“被遗忘”现实的背景,于是,剧情被架空,于是,缺少了推进的逻辑,于是,故事变得俗套:小猫被父母遗弃,被捡垃圾的爷爷收养,爷爷又被汽车撞倒死去,小猫被人贩子当成赚钱的工具;桑桑娇生惯养,父母又在情感上相互欺骗,扔掉的洋娃娃变成了小猫的至宝——在情节的对比推进中,最后汇聚在一起则变成了一种煽情:小猫把手中要卖的花送给了同龄的桑桑,桑桑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温暖,妈妈也终于在倒车回来之后消除了对婚姻生活的愤怒,坐在了桑桑身边听她弹琴,而小猫也终于实现了爷爷的期望,穿上了校服成为了一名小学生:矛盾就这样被轻易化解,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命运就这样走上了正道,既没有回不去的残酷,也没有走向前的努力,吴宇森把遗忘的现实变成了不被遗忘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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