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13《写作与斗争》:上帝让我们平安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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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已经成熟,成熟而且腐烂,上面爬满了蛆虫,而被腐蚀的苹果竟然是一个人的脑袋。这是一个象征主义的苹果,它呈现在电影海报上,这种散发着阴郁甚至死亡气息的设计和沃依切赫·哈斯的《砂制时镜下的疗养》如出一辙,溃败、腐烂和死亡成为一个时代的症候,它是诱惑,是堕落,是信仰的迷失。但是在电影中,却是另一个苹果:拉法尔从监狱里出来,当所有的狱警都在战争中逃离,他成为了自由人,即使身上的疾病还没有痊愈,他也不会在阴暗、潮湿和压抑的世界里走向死亡,而街角正好有一辆装满了苹果的板车,此时一个士兵走过,他的手上拿着的正是一个苹果,他品尝着苹果的香甜,就像脱离了战争迎来了胜利,拉法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把这一切看成是奇迹,“上帝让我们平安活着……危机的世界得到了庇护……”

海报上的苹果和电影中的苹果,腐烂的苹果和散发香味的苹果,死亡的苹果和新生的苹果,哈斯用两种不同的苹果指向监狱内外的生活,但不仅仅于此,一个是宗教维度的苹果,一个是现实维度的苹果,它们并置在关于囚禁和自由的树上,那么,从苹果世界的这种二元性,是不是可以引申出“写作与斗争”的主题?《写作与斗争》根据Wladyslaw Terlecki的小说改编,“与”也是一种并置的存在,它指向的是关于写作的三个维度:一是在纯粹写作的维度上,拉法尔为杂志《魔鬼》撰稿,写作是他的职业,也是他向世界发声的工具,但是他更想写一本书,一本对现实进行讽刺的书,“我不知道如何写下去”,这是拉法尔在写作中遇到的难题,而从出发点来看,他的写作只是一种写,甚至拉法尔在对狱中的理发男说:“我只想报复那些认为我不能写的人。”

他为杂志撰稿,他计划写一部本,他在狱中拿着笔记本记下看见和听见的一切,这都是拉法尔对于写作本身的实践,而正是从这个维度出发,他不知道应该些什么,不知道如何写下去,问题导向了他对于写作的第二层维度,而这就是“写作与斗争”并置的关系:写作是一种斗争。他为刊物《魔鬼》写稿,“魔鬼”的名字就是他的一种选择态度,“他是魔鬼的合作者”,这就是对他写作的定位:他写下了讽刺现实的文字,他因此被关进监狱,“你的文章令人厌恶,你挑战国家权威和教会,你的行为是非法的、最无政府主义的,你将接受道德审判,我们会送你去地狱……”监狱里的长官就是这样对拉法尔说,但是拉法尔却坚持自己,无论是得罪犹太人和教会,还是攻击政府破坏良知,“我都将继续战斗”。

写作就是斗争,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将如此,这是拉法尔的一种态度,他将这种写作看成是一种“照相”,不是对世间一种复原式的描述,而是把外形从它们身上剥离,进入画面的服饰、眼睛和姿态都折射着它们最本质的东西。进入监狱之后,他也被拍照留存,那仅仅是一种影像,而他的写作是要找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本质,揭示其内核,而那张保留着的祖父照片,就是他写作的一部分,因为死于战争的祖父正是斗争的象征符号。祖父的照片所写下的是战场上的战争,而自己则是在监狱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坚持战斗,批评教会,批评政府,批评丧失良知的人们,这便构成了拉法尔的第二种写作。

导演: 沃依切赫·哈斯
编剧: Wladyslaw Terlecki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波兰
语言: 波兰语
上映日期: 1985-09-23
片长: 120 分钟
又名: Write and Fight

但是这种写作在被囚禁的世界里,依然面临着如何写和写什么的问题,这就开始了关于写作的第三重含义,“写作与斗争”,并置中的关系是把写作当成一种斗争,写作在超越了单纯写作的工具属性之后成为了一种武器,拉法尔以笔为枪开始了自己写作的战斗,但是这种并置关系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斗争是一种写作,当“写作”成为一种本体,它带来的是比工具和武器更多的所指,在行驶的火车上,当拉法尔和玛利亚说起自己的写作,一旁的男人也说自己要写一本书,而玛利亚问他将要些什么的时候,男人说到了语言:“语言生成我们的梦想,用语言来描述是世界最后需要的部分,世界在搜查真相,我们在追寻梦想——世界存在于我们之间。”而对于拉法尔所说的写作的困难,男人也一言指出了问题的核心:“无法写出,是因为放弃了语言,而抛弃自己的语言是罪恶,我要寻找真相,杀死自己最脆弱的部分……”

男人想要写年轻时在卢布林的生活,男人计划去美国追逐自己的写作梦,其实男人的写作依然停留在“描写”的层面,依然只是一种语言的工具化运用,所以他最后并没有真正去往美国,因为最后他发现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个一样不是让他随处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写作,而是在没有异质的存在中迷失了。但是关于语言,却开启了写作的本质,为什么抛弃自己的语言是一种罪恶?为什么语言可以让人寻找到真相?因为语言是上帝在言说,因为上帝之言构成了真理——写作变成了上帝的一种行为,它的斗争性就是关于信仰的力量展现,就是对于堕落世界的救赎,而救赎、语言的救赎之所以成为发现真理的可能,就在于它是世界的源头:“太初有言”的背后是因为上帝就是作者。

哈斯将写作上升到信仰层面,其实是铺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它的战斗性就体现在从迷失中醒来,从堕落中爬起,从写作中重生。电影一开始的战斗场景是实指,也是对于“上帝死了”的一次阐述,长官在战斗开始时高喊着:“为了上帝,为了国家……”士兵们冲出战壕向着敌方冲杀,但是爆炸制造了死亡,为了上帝而带走了生命,上帝在抗议战争还是认可战争?死去的士兵成为拉法尔面前的一帧照片,这是祖父的故事,而对于拉法尔来说,疑问就在于此,这是对上帝信仰的怀疑,“这意味着我成为了对抗上帝的人,战争过去了,但是一切仍会出现在未来。”对上帝的怀疑同样出现在他即将进入监狱的时候,“如果上帝将自己打造成犹太人会怎样?或者变成拉丁美洲人受到谴责?”这些疑问其实也印证了他“上帝死了”的想法,因为他撰稿的杂志就叫《魔鬼》,因为他的文章就是在攻击犹太人和教会。

《写作与斗争》电影海报

你的宗教信仰是什么?这是入狱之后狱警问他的问题,拉法尔说:“我不信上帝。”无论哪个上帝他都不相信,“无神论”是对世界的普遍怀疑,所以他的写作变成了撒旦的合伙人,所以他要面临道德审判。而在监狱内部,他一样看见了上帝不在的现实,同住在一起的是处处讨好权贵的理发男,这种讨好也让他享受到了丰富的食物;还有那个斯撒德斯,一个连面包屑都不舍得浪费的虔诚信徒,但是他的故事里藏着那个谋杀的秘密;还有被传说瘾君子的医生,还有监狱里的长官……甚至杂志社的亨普,一个胆小鬼,还有玛利亚,“我只是一个妓女”……他们都丢失了自己的语言,他们都在信仰中迷失,“我知道那个女人撒谎了,但是我们需要那个谎言,你说我们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可能是因为我们心中的愧疚感作祟吧。”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现状。

所以拉法尔开始在监狱里写作,他所要写的就是“关于你,关于他”,每个人都构成了写作的对象,而写作者自然成了那个上帝,这是对上帝的重置,这是对信仰的发现,无神论者拉法尔在自我斗争和与他人中寻找另一个上帝,寻找用语言言说的上帝:他记下了这个腐朽社会的虚伪,他写下了和死亡、疾病有关的真相,他看见了战斗者渴望的自由——即使那个病人最后死去,他的那句话依然留在拉法尔的笔记本上,“那边有波兰军队在助手,我属于那边。”波兰是他的归宿,因为波兰没有死,因为波兰还斗争。也只有在这样的写作中,关于真相、自由的寻找中,拉法尔在战斗中完成了自我救赎:战争结束,他走出监狱,看见了新鲜的苹果,那个品尝着香甜苹果的士兵仿佛是祖父的复活,钟声响起,拉法尔在奇迹之中看见了上帝:“上帝让我们平安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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