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20 《罗维雷将军》:伟大的假冒者

铁门打开,报上名字,他知道自己的一生会在这牢房的刑场上结束,会和其余九个人一起死在德军的子弹下,但是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甚至昂首地走出牢房,最后一个到达被处决的现场。其他被处决的人被绑在柱子上,他却手脚自由,甚至身后还有德国的穆勒上校在叫他回头,但是他没有停止脚步,在牧师为他们做最后的祈祷之后,他向着他们大喊:“永不忘记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意大利万岁!”

这是牢房上空最激励人意志的声音,这是1944年意大利上空爱国者的呼喊,连同他走出铁门时写给伯爵夫人的那张纸条,都变成了一个反战的意大利人最后的呼声,那张写有“我最后的想法都是为了意大利万岁”的纸条在穆勒上校的手中,他似乎看见了最后的结局,看见了他赴死的决心,当最后他和那些犯人一起倒在刑场上的时候,穆勒突然喊出的一句话是:“都是我的错。”

在穆勒的错误面前,是赴死者的最后胜利,“意大利万岁”像一句宣言,不仅对于对德军抗战到底的游击队员来说,是行动的指南,是抗击的意志,也是对于每一个陷于国家沦陷的意大利人而言,是一种坚定的爱国主义口号,是的,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曾经因债务和挪用公款被逐出部队的格林·马尔蒂,也不再是战后骗取女人感情骗取别人钱财的艾尔曼,似乎他就是被穆勒用以在监狱里获取意大利游击队作战情报的罗维雷将军——一个一直以来的冒充者,在最后的凛然大义中变成了真正的将军,从骗子到将军,是一次蜕变,是一种重生,也完全将他从道德的可卑处境中成为一个伟大者。

: 罗伯托·罗西里尼
编剧: Indro Montanelli / 塞尔吉奥·阿米德 / Diego Fabbri
主演: 维托里奥·德·西卡 / Hannes Messemer / 维托里奥·卡布里奥利 / Nando Angelini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 法国
语言: 意大利语 / 德语
上映日期: 1959-10-07
片长: 132 分钟 / USA: 129 分钟 / Italy: 138 分钟
又名: 德拉·罗维莱将军 / General della Rovere

是战争让他成为冒充者,在1944年的意大利,在被德军占领的热那亚和米兰,格林·马尔蒂似乎就像很多意大利人一样,生活在一种无奈而不安的现实里,而在这个已经失去了生活秩序的困境中,他似乎唯有不做自己,才能苟延喘息地生存下来。他曾经在前线,直接面对过敌人的炮火,但是因债务和挪用公款,他被驱逐出部队,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他是战争中的败类,而被陷于这样一种道德败坏、爱国主义沦丧的境地,无疑是社会现实的诱惑对他的拷问。从前线到后方,马尔蒂似乎也需要这样生存下去,所以他诈骗,所以他从事毒品交易,所以他重婚,种种恶习让他暂时从战争的泥沼中爬了上来,而随着战争的加剧,随着生活的窘迫,他必须完全以假冒者的身份获得另一种可能。

假冒获得的是感情,假冒获得的是钱财。不管是那个艳丽的瓦莱里娅,还是漂亮的奥尔嘉小姐,他在感情上似乎是绰绰有余地周旋在她们之间,爱或者被爱,在他那里不仅能够骗取感情,而且还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部分钱财。瓦莱里娅似乎已经将自己更多的首饰给了他,奥尔嘉也总是借给他钱,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再次见面的奥尔嘉尽管对他有着怨言,但还是留恋那一段感情:“你真的伤到了我,以前是独一无二的快乐时光。”所以在他登门的时候,她依然借给了他3万里拉的支票。

就像感情一样,马尔蒂也冒充是和德国军官有着私人感情的中间人,四处从那些希望得到自己亲人消息的意大利人手中骗取钱财,他从伯格西欧那里拿到10万里拉,声称可以将他的儿子解救出来;他随时提供给押了房契的老头关于他的儿子的情报;他告诉前来打听自己丈夫的宾娜夫人,“我们意大利人必须相互帮助”,因为他有个德国朋友可以让她得到丈夫的消息……实际上,他不断地编织谎言,不断地骗钱,一方面维持自己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他把骗来的钱都用在赌博上,而随着“庄家赢”的结局,他实际上越来越陷入到一种恶性循环中,以致最后只好拿着那一枚假冒的蓝宝石,声称“这是世界第七大奇迹”而四处兜售,以换取赌博和生存的资本。

《罗维雷将军》海报

马尔蒂似乎在德军中似乎真的有认识的军官哈格曼军士,一方面他贿赂军士,另一方面也从这个表面的帮助中给那些给他钱的意大利人提供情报,但是随着骗局的一步步扩大,他其实已经无法自圆其说。当他在小酒馆里拿到了宾娜夫人准备好的10万里拉好处费,声称马上就可以帮助她解救自己的丈夫,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宾娜夫人就告诉他,自己的丈夫已经被处决了。谎言终究要败露,而马尔蒂面对德国的穆勒将军的时候,他坦白了自己的行骗过程,但是他之所以成为一个骗子,之所以要设计这诸多的骗局,无非是想从这陷于战争的现实中挣脱出来,或者起初他的确相拥自己的关系网络,帮助他们,也为自己获得合法的收入,但是随着要帮助的人越来越多,他已经无能为力,却也无法安然脱身,“我是出于好意,试着去帮助他们,但是已经没有办法,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能解救他们。”

马尔蒂的无奈,或许就是战争期间所有人的无奈,越陷越深,终于被推向了无法挣脱的地步。这是马尔蒂成为假冒者的第一阶段,他是主动“设计”帮助的陷阱,只是为了那些钱财能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而当他最终落入穆勒之手,穆勒以帮助他为借口,又让他成为另一个假冒者。这实在是一个充满反讽意味的结局,假冒者被识破了谎言,却陷入了另一种谎言,成为另一个假冒者。如果说以前的假冒行为是一种发战争横财的不义行为,坑害的是同胞,而这一次穆勒让他假冒意大利游击队的罗维雷将军,则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为德国法西斯卖命。

罗维雷将军在一次行动中被德军击毙,似乎对于穆雷来说,是一次错误,因为本来想活捉将军,以此来引诱游击队成员,实现更大的企图,但是将军之死却恰好给马尔蒂提供了另一个假冒的机会,穆勒要马尔蒂成为罗维雷将军,以关进牢房的方式,从那些游击队队员身上获取情报,而穆雷答应给马尔蒂的好处是:一百万里拉和到瑞士的保护。这是另一种诱惑,对于苦苦挣扎于战争现实,苦苦于编织谎言的马尔蒂来说,甚至这个假冒行动更容易实施,甚至是自己逃避惩罚的一种最有效手段,因为按照德国战时条例,假冒头衔,向军官受贿,都是罪加一等,所以在他答应穆勒的条件以换取自由的时候,他实际上已经成为穆勒的一个工具。

而这似乎是他最得心应手的本领。在被关进监狱,进入第39号牢房的时候,他变成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罗维雷将军,变成了意大利游击队的统帅,变成了狱中战友的精神支柱。起先,在穆勒的安排下,马尔蒂进入牢房完全是一个有着窃取情报任务的假冒者,他对班奇尼说自己就是罗维雷将军,而班奇尼也通过牢房的特殊装置告诉里面的游击队员罗维雷将军来了,大家也似乎在牢房里建立了另一种抗战同盟,而穆雷给马尔蒂的任务,他也在不折不扣地完成。在新被捕的人员中,有一个叫法比里奥的游击队员对于德军有着特殊的作用,因为在他身上有着游击队的作战计划,所以穆勒要求马尔蒂以罗维雷将军的名义确认法比里奥,并获得情报。

马尔蒂带领狱友控诉德军的暴行,在牢房里获得了极大的支持,建立了威信,他也通过班奇尼给他刮胡子的间隙给他塞纸条,以获取谁是法比里奥的信息,那张“刮西风了”的纸条在班奇尼的鞋子里却成为一个败笔,因为没有那个游击队员会有这样拙劣的办法获取情报,实际上马尔蒂自己暴露了自己并不是罗维雷将军,也彻底将整个冒充的计划推向了失败。而在牢狱之中,马尔蒂变身为罗维雷将军,起初是执行德军的任务,但是在这一系列过程中,身份的置换却慢慢改变了起初的计划,也改变了马尔蒂对自己的定位。

他在墙上看到那些被执行枪决的犯人留下的话,他起先感到的是害怕,而后却有了某种同情,他们正是和自己一样,被关在这里,被失去自由,被执行枪决,而在这些句子后面,他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呐喊,他们的呼唤,他们的斗争;班奇尼因为拒绝交代谁是法比西奥而遭到穆勒的毒打,他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班奇尼,也听到他最后问自己的话:“你知道谁是法比西奥吗?”这个最重要的情报是马尔蒂想要获得的,但是直到班奇尼自杀,他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实际上,在那个时候,马尔蒂已经悄悄走到了班奇尼的一边,他直视着德国法西斯的暴行,连同墙上的那些字,在马尔蒂心中激起了某种矛盾。而后来随着穆勒交代的任务一次次失败而自己被毒打的时候,真正罗维雷将军的妻子寄来了她和孩子在日内瓦的照片,他们是安全的,也告诉他不要牵挂他们,在那一种亲情的温暖中,痛苦地躺在床上的马尔蒂第一次感觉自己就是罗维雷将军,就是需要给家人带去安全的丈夫和父亲,“当你不知道怎么走哪条路时,选择最难的。”这是罗维雷将军曾经对伯爵夫人说过的话,而现在写在伯爵夫人写给罗维雷将军的信里,马尔蒂拿在手上,那一刻他又暗示着自己就是罗维雷将军。

成为真正的罗维雷将军,是一条最难的路,马尔蒂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名字,他已经成为了罗维雷——曾经他是以行骗者的身份成为别人,曾经他是穆勒实施阴谋行动的别人,而现在,他就是一个别人,一个内心充满正义,内心抗击暴力,内心期待胜利的罗维雷将军。在穆雷列出的被行刑人员的名单里,马尔蒂名列其中,但他已经不是一个假冒者,他是另一个罗维雷,一个赴死而实现正义的罗维雷。那些即将押赴刑场的犯人,有向上帝祈祷的犹太人,有错抓为士兵的银行职员,有不想被指控的普通市民,有害怕死亡的无辜者,但是只有这一场战争让他们都成为犯人,有罪和无罪,在战争年代里根本没有标准,所以即使马尔蒂只是一个不参与政治的人,只是一个为了自己能生存下来的普通人,但也无法逃脱战争,无法获得自由。

所以,不管是不是罗维雷,不管是不是假冒者,对于马尔蒂来说,他需要的是重新认识现实,认识战争,认识自己,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意大利人,当最后的预警报出“乔万尼布拉西福特德勒罗维雷”的时候,马尔蒂就是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一个意大利人,一个游击队员,一个与德军抗争的将军,一个赴死却内心充满着“意大利万岁”的革命者。从骗子到将军,马尔蒂以一种身份替换的方式完成了一生的命名,他被迫成为他者,他却在他者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或许战争就是一种变异的现实,它不是为找寻真实的自己制造机会,而是在残酷中揭开那一层层编织的谎言,揭开自我迷失的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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