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12《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美是生活
让艺术满足于当现实不在时，在某种程度内来代替现实，并且成为人的生活教科书这个高尚而美丽的使命吧。
——《艺术的另一作用是说明生活》
说明了艺术的作用，阐述了艺术的使命，一切的目的就是为现实辩护，从而完成“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这一论题：艺术是再现现实，艺术是说明生活，生活是艺术的出发点，也是艺术的归结点，更是艺术在上的一切指导——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最后总结了这篇论文的主旨，“这篇论文的实质，是在将现实和想象互相比较而为现实辩护，是在企图证明艺术作品决不能和活生生的现实相提并论。”
为现实辩论，证明艺术作品不能喝现实相提并论，车尔尼雪夫斯基澄清了艺术的贬低论，在他看来，如果说艺术在艺术的完美上低于现实生活，这的确是一种贬低，但是这种贬低只是对赞扬的反对，却并非是指责，车尔尼雪夫斯基以科学举例，他认为科学并不自认为高于现实，但这并不是科学的耻辱，同样艺术也不应自以为高于现实；科学并不羞于宣称，它的目的是理解和说明现实，然后用这样的说明造福于人，同样，艺术也不羞于承认，它的目的是在人没有机会“享受现实所给予的完全的美感的快乐”时，通过再现现实作为补偿，并且去说明它以造福于人。
将科学和艺术并置，并且并置在现实生活之下，它们的目的是“说明生活”，对于艺术来说，车尔尼雪夫斯基建立了关于艺术的两种作用，一是再现生活，第二则是说明生活，不管是再现还是说明，现实生活是源头，也是艺术之美无法达到的境地。但是在“说明生活”的解读中，车尔尼雪夫斯基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当现实无法给予“完全的美感的快乐”，艺术便挺身而出以弥补现实的这个不足，或者说艺术所满足的是“当现实不在时”的需要，所以艺术的真正使命就是“成为人的生活教科书”——为什么最美的生活会无法给予“完全的美感的快乐”？为什么现实也会有“不在”而缺席的时刻？当生活无法提供完全的美感，无法给予美的快乐，当现实不在而被艺术代替或补偿，是不是在另一个意义上讲，这样的现实就可能只是一种虚构？它直接的表征就是艺术？那么在这个意义上，艺术弥补了现实的不足，代替了现实的缺席，当它最终完成了“生活教科书”这样的至高使命，是不是反而高于现实？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这篇论文写于1855年，当论文的序言在33年后写就，这本书依然在重印时遭到检察机关的禁止，原因就在它提到了“费尔巴哈”——这是不是车尔尼雪夫斯基遭遇的现实缺席？是不是无法抵达现实给予的“完美的美感的快乐”？的确，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是采用了费尔巴哈的哲学思想来撰写这篇论文的，他在《序言》中明确指出，论文就是“应用费尔巴哈的基本思想来解决美学问题”，在他看来，费尔巴哈的思想和黑格尔左派费肖尔主张的美学理论完全相反，费尔巴哈的体系体现着“纯粹的科学性质”，这就是唯物主义的观点，而黑格尔左派的体系是“形而上学体系”，所以他们被车尔尼雪夫斯基称为是“拙劣的门徒”，反对形而上学的构建，就是为了探索科学性质上的纯粹性，“当自然科字家不再说这类形而上学的胡话的时候，他们才能够在自然科学基础上去探究，并且多半会探究出比费尔巴哈所论述的更为精确和完备的思想体系来。”费尔巴哈的思想在美学上的体现便是：“想象世界仅仅是我们对现实世界的认识的改造物”，而且这种改造物“是我们的幻想按照我们的愿望而产生的”——从这个论点出发，艺术或者艺术品，就是一种改造物，是在幻想的意义下产生的，既然它是现实世界的一种从属，那么，“改造物同现实世界事物在我们心中所引起的印象比较起来”，在强度上是微弱的，在内容上的贫乏的。
| 编号：H47·2230921·2001 |
所以在论文一开始，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指出，“幻想的奔放对于我们时代意义很少”，无论是在科学方面，还是在艺术领域。艺术是改造物，艺术是想象的产物，现实世界才是唯一的源泉，这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尊重，是对于先验假设的否定，艺术体现的美当然也遵循着这样一种原则。既然现实高于艺术，生活高于幻想，那么现实生活中体现的美也高于艺术作品中的美，这样一种“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的关键词就是“美”：什么是美？车尔尼雪夫斯基从黑格尔提出的美进行批判，“所谓美就是观念在个别事物上的完全的显现”，针对黑格尔的这一说法，车尔尼雪夫斯基也采用了辩证的思想，一方面他认为这个定义把美看做是个别的、活生生的事物，而否定了美的的抽象性，这是一种“正确的方面”，因为在他看来，一般的观念体现在特定的观念上，特定的观念又体现在个别事物上，“这个以为观念完全显现在个别事物上的、本身包含着真实的假象，就是美。”美不是抽象的思想，而是在个别事物中体现的特定观念，在假象中包含着真实，车尔尼雪夫斯基所定义的“美”体现了精神活动从直接上升到间接的绝对规律，也在另一个意义上暗示了，观念是“何时何地地都起作用的一般性的事物”，艺术作品的内容不仅对艺术家而且对一般人来说也都能产生兴趣。但是另一方面他认为黑格尔将美看做是“观念与形象”的统一，所定义的美不是活生生的自然美，而是美的艺术作品，这样的定义就成为视艺术美胜于现实中的美的美学倾向的萌芽，车尔尼雪夫斯基是反对这样的美学倾向，他认为，美的事物在人们心中所唤起的感觉，就是一种愉悦，“美包含着一种可爱的、为我们的心所宝贵的东西。”它无所不包，它多种多样，这样的存在只有在现实生活中才能满足，所以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此为美下了一个经典的定义：“美是生活。”
因为世界上最可爱的就是生活，每个人愿意过、他所喜欢的也是生活，任何一种生活也都是比不活好，“但凡活的东西在本性上就恐惧死亡，惧怕不活，而爱活。”由此车尔尼雪夫斯基就建立了他的生活美学观：“任何事物，凡是我们在那里面看得见依照我们的理解应当如此的生活，那就是美的；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提出自己对美的定义，车尔尼雪夫斯基也对美相关的概念进行了梳理，在他看来，“美是生活”也就意味着真正的最高的美是现实世界中遇到的美，而不是艺术创造的美，人身上的美就是生活，是人类生活的那种生活；崇高和滑稽在流行美学体系中被认为是美的变种，车尔尼雪夫斯基不同意黑格尔所说“崇高是观念压倒形式”或者“崇高的本质在于能唤起‘无限’的观念”，他认为崇高就是：“一件事物较之与它相比的一切事物要巨大得多，那便是崇高。”与其说崇高，不如说伟大，“道德的崇高只不过是一般伟大性的特殊的一种而已。”但是如果美学的内容是关于美的科学，那么它没有权利来谈崇高；车尔尼雪夫斯基也不同意德国美学中的悲剧概念，他们把悲剧和命运结合起来，把悲剧看做是心中唤起必然性的观念，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悲剧是人的苦难或死亡，这苦难或死亡即使不显出任何‘无限强大与不可战胜的力量’，也已经完全足够使我们充满恐怖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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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尔尼雪夫斯基：艺术是人的生活教科书 |
车尔尼雪夫斯基对传统哲学中的美学倾向进行了批评，实际上很多时候他都是在观念先行中建立自己的审美观，比如对崇高的定义，他认为崇高就是一种事物比其他事物要巨大得多，这是一个并不严密的定义，也缺少科学性，按照这样的说法，崇高为什么不直接称为“巨大”？比如对于悲剧的看法，悲剧难道仅仅是给人造成了恐怖和同情的“人的苦难或死亡”？没有必然性只有偶然性也可以称为悲剧？而对“美是生活”的阐述更是像一种感性说法，他将现实生活无限扩大到包容一切的存在，美当然只能身处其中，所以美是生活而不是生活之外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了“艺术中的美和现实中的美”的比较，他认为，现实中的美不管它的一切缺点，它具有真正的美，这种美“能使一个健康的人完全满意的”，而且美感是有正常限度的，由此他批评了这样的美学观点：自然中的美是没有意图的，而艺术中的美是照人的意图创造出来的；自然中的美不是有意产生的，所以在现实中美是很少见到的；现实中的美是瞬息即逝的；现实中的美是不经常的；现实中的事物不可能是美的，因为它是活的事物，在它身上体现着“那带有一切粗糙和不美细节的生活的现实过程”；个别的事物不可能是美的，因为它不是绝对的，而美却是绝对的……
车尔尼雪夫斯基所批判的观点总结为一句话，现实生活中的美是相对的、偶然的、个别的，而艺术中的美是对现实不足的超越，艺术就是从现实中美的缺陷而创造出更好的东西的企图实现的结果，为了证明美就是生活，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艺术就是起源于生活，艺术的美就是活的现实的美，而且现实中的美完全是由自然产生的，与人对美的愿望无关。为了证明他的观点，车尔尼雪夫斯基考察了艺术形式，得出了艺术中的美就是现实中的美，美即生活：建筑是一种美的艺术，但是建筑就是人类实际活动的一种；雕塑和绘画是艺术，但是这些艺术作品远远不及自然的生活，“我们完全看不出雕塑或绘画有什么地方可以超过自然和现实生活。”音乐也是艺术，但是在音乐中艺术“只是生活现象的可怜的再现”；诗是想象的艺术，但是和现实中相应的形象比较起来，显然是无力的、不完全的、不明确的，诗只有在修饰点缀和对人物、事件的结合上胜于现实，但是这样的诗成为了“创造”，而现实生活的美是超过“创造”的想象之产物的美。
对建筑、雕塑、绘画、音乐和诗等形式的阐述，车尔尼雪夫斯基也是站在观念先行的位置上：为什么建筑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超越现实的艺术？为什么雕塑和绘画远远不及自然的生活？为什么音乐知识生活现象的可怜的再现？又为什么诗是无力的、不完全的、不明确的？车尔尼雪夫斯基显然对诸种艺术没有进行全面深刻的阐述，在艺术和生活的比较中有意贬低艺术作品，只是为了让生活成为美的唯一世界，而美当然就是为了再现现实：“艺术的第一个作用，一切艺术作品毫无例外的一个作用，就是再现自然和生活。”在他看来，现实生活是没有戳记的金条，很多人不能分辨出它和黄铜的区别，而艺术作品像是钞票，整个社会所保证的只是它假定的价值，而它的全部价值是由它所代表的若干金子的价值——也就是说，艺术再现的是生活现象，艺术的美代表的是现实的美。车尔尼雪夫斯基进而指出，艺术的力量是唤起现实中的回忆，赋予我们回忆的力量，而美就是一种使人在里面看得见生活的东西，“美的渴望的结果是对一切有生之物的喜悦的爱，而这一渴望被活生生的现实所完全满足了。”
现实生活是原画，艺术作品是印画，之所以有印画，不是印画比原画好，而是原画本来就很好，印画就体现着一种对最美的存在的“复制”，这种再现观的建立是为了说明：“艺术作品的目的和作用也是这样：它并不修正现实，并不粉饰现实，而是再现它，充作它的代替物。”当艺术是一种对生活的代替物，生活这种最美的存在也就显示出了它的不足，甚至生活中的美总是缺席，所以车尔尼雪夫斯基阐述艺术是对生活的再现，又指出艺术充当生活的代替物，其实变成了一种悖论，既然生活高于艺术，既然艺术只是再现，当生活的美缺席了，是艺术代替了现实也是艺术创造了美——艺术既低于现实又高于现实。为了解决这个悖论，车尔尼雪夫斯基又在再现论的基础上提出了艺术的另一种功用，那就是“说明生活”：艺术阐释生活的意义，艺术让自己更好地理解生活，而说明和理解就是现实自己无法做到而必须由艺术来完成的任务。
“艺术的主要作用是再现生活中引人兴趣的一切事物；说明生活、对生活现象下判断，这也常常被摆到首要地位，在诗歌作品中更是如此。”这也可以看做车尔尼雪夫斯基对自己“再现论”的一种补充，但是当艺术变成对现实的说明，艺术又变成了记事，变成了历史，只不过历史叙述人类的生活，艺术叙述人的生活，历史叙述社会生活，艺术叙述个人生活——当艺术只是记录和说明现实，那么只要历史就够了，何来艺术的需要？艺术不需要想象只为现实服务，那么当现实缺席只要历史就够了，又何必艺术的创造？对这些问题车尔尼雪夫斯基也并没有进行阐述，在为现实辩护之后，他最后做出了“结论”：美是生活，“任何东西，凡是人在那里面看得见如他所理解的那种生活的，在他看来就是美的。美的事物，就是使人想起生活的事物。”客观现实中的美是彻底的没，是完全令人满意的美；艺术只是为了再现生活，再现生活中的美，艺术说明生活则是为了“对生活现象下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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